说罢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我所陌生的有些戏谑的笑容道
“这些年来,青珩从未发现过?”
东方走过来,半面脸被结界的荧光照成幽紫色,我突然觉得心狂乱的跳了起来,我模糊听到自己的声音突兀的想起。
“东方,若我说,我对你升起了恋慕的心思,你……又当如何?”
第十七夜
东方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微妙,他皱了皱眉毛有些踌躇的开口
“……青珩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盯着他的脸,渐渐觉得烦躁起来,扭过头去道
“你快点拒绝我好死心,你放心我被拒绝了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东方安静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我讶异的抬眼去看他,东方似乎是成功的被我娱乐到了,难得见他笑得这么明朗过,半晌,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温和道
“青珩还什么都不懂呢。”
东方的眉目在紫色的光影间渐渐变得有些模糊,我身上渐渐升起熟悉的恐惧感,他的手一直放在我的头顶,我的背后开始渗出冷汗。
“为什么明明在这世间游荡了这么多年,青珩还是可以这样什么都不懂呢……让我……着实有些羡慕啊……”
“……东方?”
我僵硬的唤了他一声,东方回过神来,神色在看到我的脸的时候忽然变得冷硬,却又立刻恢复到他时常挂在面上的柔和笑容,在紫色结界的映照下显得几分诡异的味道。
东方轻柔的撩起我耳侧的一绺头发细细的梳理,动作暧昧,而我却只觉得从骨子里泛上一股冷意,让我几乎连牙齿都要止不住的打颤
“看了这满壁的文字,青珩觉得我算是什么?坚持唤我东方……又是为了什么?”东方的声音贴着耳侧响起,“青珩所恋慕的,真的是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残魂?或者,青珩只是倾慕着东方那温和沉静的假象?”
我怕的几乎想要转身逃掉,我知道东方不会追我,但是那样,也许我和东方便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永远。
不能逃走,不能避开他的眼神,必须回答他。
我大脑一片空白,明明知道必须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好像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间,周边的气氛突然轻松下来,东方退开两步,整了整袍子转身就要隐没在黑暗的树丛中,我听到他有些疲倦的声音
“天晚了,青珩早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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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黄色的袍角在我面前消失了,我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下意识上前追了两步伸手想要拉住他,然而只握了满掌的夜风。
我慢慢的收回伸出去的手,恍惚觉得,自己刚才做错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而我再也没有机会补救。
我突然觉得很累,全身的力气都不知道流向了何方,我顺着山壁滑坐下来,累到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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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母亲叫醒的。
我好好的睡在自己的床上直到天明,仿佛昨天晚上只是一场梦,母亲把离香草的香囊挂在了我的腰间,她的眼中含着不舍的泪水,可是还是努力笑着把我送上了马车。
我找不出任何理由停留下来,只能心神不定的坐上马车,在路程中我一直撩起帘子看向衡山的方向,天气不是很好,山峰在云雾间若隐若现,我徒劳着看着天空,仿佛寄望于东方能够突然腾翔出现在我面前,直到马车驶出了衡阳,再也看不见衡山模糊的翠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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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阳的气候偏向寒凉,不比衡阳常年温暖,我寄住在姨母家,直到我到了这边才知道,原来姨母竟是寿阳的县令夫人。
寿阳虽说只是一个小县却很是富足,据城里人传说寿阳在之前并没有今日的富庶,是很久之前有人教城里人用附近特产的离香草制香,寿阳这才渐渐繁盛起来。
虽然是寄住,但姨母很照顾我,我在这边的日子过得还算舒适,然而我却始终焦躁的平静不下来,时常盯着天空,仿佛下一秒钟便会有一只符鸟飞下来停在我的肩上,抖抖羽毛开始用东方的声音开口,姨母见我时常满腹心事便劝我常出门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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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阳地方不大,古迹却是不少,我在城里走了倦了便随便寻了一处小茶摊坐了下来,要了壶茶慢慢的喝着,行人匆匆路过,我大多扫过就不再记得,然而不知为何有一个路人我记得很是清楚,蓝衫的白发青年牵着另一个一身猎装的青年匆匆走过,直到我回到自己房里,才忽然忆起,那身蓝衫,是琼华的服饰。
琼华陨落已近两百年,现在提起琼华几乎已没有人记得那是曾经隐隐有修仙第一大派架势的门派,我曾经亲眼看到了琼华陨落时空中那场盛大的爆炸,那时我还是个小小的婴儿,差点因为缺水被母亲掐死在襁褓中,是几个路过的琼华弟子劝止了母亲,我才得以活了下来。
我在房里胡乱走着,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直到半夜惊醒才突然反应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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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二日起的很早,匆匆用过早餐后便直奔寿阳唯一的客栈,在底层的用餐处坐立不安的等着,我心里并没有什么底,怕是那琼华弟子早就御剑离开,直到看到那蓝衫的青年牵着猎装的青年走下楼来,我才猛然松了一口气。
我紧张的等着那两人用过餐,然后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那个,这位……可是修道之人?”
那琼华弟子抬起头来,一瞬间面上掠过细微的无奈神色,他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那……道长可会制作符鸟?”
蓝衫的青年有些惊讶的扬了扬眉,开口问道
“姑娘可是有急需联络之人?”
我点点头,他沉吟片刻,随手拿过一张纸,一叠两叠不多时一只雪白的纸鸟便立在了桌上,他对着那白鸟念了句什么,那鸟便飞了起来,落在了我的肩上。
“将要转达的话说与它听,然后告知它目的地,它便可替姑娘传达消息。”
“谢谢!”
我捧着符鸟冲他鞠了一躬,将腕间的牡丹青玉镯褪下塞到他的手里转身便跑,我匆匆奔回自己房里落上锁,这一次离开,东方是不会来寻我的,我得去寻他。
我将怀中的符鸟放出来,它抖抖羽毛落在了我的面前,歪歪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我张了张口,却突然不知道该向东方说些什么了。
第十八夜
我将符鸟放飞后忐忑不安的等着,符鸟的速度不慢,然而这次却是足足等了一日那白色的符鸟这才飞回来,我点了点那鸟的喙,然而符鸟却只是摇了摇小脑袋,一声也没有发出来。
没有找到。
东方不在青玉坛。
东方虽是年纪不大,却是已然接任了青玉坛的长老之位,时常会出门办些事情,我寻思着过几日再将符鸟放出去一次,然而心里却是乱糟糟的静不下来,我在房里坐立不宁,索性知会了姨母出门去了,那只白色的符鸟在空中盘旋了两圈,最后跟在我的身后一起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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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没走几步便又看到了那白发的琼华弟子,他和一旁的那猎装青年似乎是上香回来,拎着些香烛之物,那蓝衫青年看到我便走了过来,微微行了礼然后从袖中取出我昨天给他的镯子递了过来。
“此物价值不菲,我不过举手之劳,姑娘还是将其收回去吧。”
说罢他看到了跟在我身后的符鸟,然后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然而什么也没有说,我却突然想起什么,拦住他道
“道长,这符鸟,有没有能够自行寻人的?”
“需要所寻之人身上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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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许久,总算想起来,东方曾经落下过一枚佩饰在我这里,当时不知为何我悄悄收起了没有还给他,我跑回房里在柜中找出那枚佩饰交给那蓝衫的青年,他将先前的那符鸟拆开,在纸上写了些什么,然后拆下佩饰下方的流苏中的一条丝线,叠进了符鸟里。
我再次拜谢了那琼华弟子,看着他牵起身边一直没有开口的猎装青年向城门方向走去,模糊间觉得似乎我曾见过他们二人,然而那时那个猎装青年神色仿佛还更加活络,而那个蓝衫的白发的眉目好像也没有这样沉静,我想了片刻苦笑着摇摇头,见过或是没有见过都不会有任何意义,就连去想是不是见过他们这件事情也是没有意义的。
我将符鸟放飞出去,那雪白的符鸟在空中绕了个圈子,然后便没有迷茫的向一个方向飞去,我目送着它远去,心中突然模糊觉得,这次也不会有任何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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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符鸟去了很久,我等了整整三日那符鸟才回来,模样灰扑扑的,我颤抖着手指点了点它的喙,符鸟晃了晃脑袋,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我只觉得大脑突然空了一片,然后我看到符鸟爪上紧抓着一个鹅黄色的发饰。
样式熟悉,东方用了很多年不曾改换,我还是小狐狸的时候甚至还在夜间跃上东方枕边,拿爪子把玩过。
我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心慌,只觉得再也无法等下去,此时正是夜间,我胡乱收拾了几件衣物,将母亲塞给我的体己钱藏进内衫,然后轻声试探着对那符鸟道
“你带路,我跟着你去你寻到那人的地方。”
符鸟一般是有些灵性,能听懂些人语,那白色的纸鸟抖抖翅膀点了点头,便向窗外飞去,我轻手轻脚的出了县令府,跟着它向北方走去,我不敢回头,自己这一去,天知道风言风语会说的有多难听,会给姨母带来多大的麻烦,母亲又会有怎样的伤心,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不要离开衡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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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赶了许多日子的路,符鸟将我带至了山西这边,停在了一个小县城处,夏县虽不比寿阳县的富足,然而也并不算穷困潦倒,民风也还算淳朴,我向城里人形容的东方的形貌,询问他是否来过,最后得知,东方去了夏县西北部的古安邑遗址青台,那已然是半月前的事,之后便再也没人见过他。
东方心思缜密,身手也不弱,哪怕遇上什么险境也应能够脱身,我虽知若是他真的遇上什么麻烦事我去寻他反而是给他添了麻烦,却还是无法这样干等下去,仿佛心里烧着一团火,让我无法冷静的思考,无法做出恰当的决定。
我在客栈里稍稍做了些准备便去了青台,青台很高,四下望去几乎能尽览整个夏县,我几乎把青台上每一块石头都翻了过来,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我疲惫的抱着膝坐下来,符鸟停在我的肩上啄了啄我的脸,我冲它无力的笑了笑,然后发现不知何时,四周起雾了。
我有些警觉的站了起来,袖中的匕首也滑到了手中,雾气变得越来越浓,我的神经也绷得越来越紧张,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雾气突然全部散尽,我惊讶的看向面前的景色,青台下的,已不是夏县的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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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古早的小镇,熙熙攘攘很是热闹,我谨慎的将匕首半滑进掌心,低着头混进了人群。
随着人潮走了片刻,越发觉得这个小镇处处透着古怪,服装的样式甚至还是战国时候,流通的货币还是古时的尖足币,连两边看到的各种器具,也是颇为古旧笨重的样式。
我又跟着走了一段路,不小心与一老人对上了眼神,老人愣了愣,伸手便向我扯来,我下意识握住了匕首,由于没有感到杀气克制着没有直接挥出去,那老人见我袖中刀光一闪又隐没立刻缩回了手,却是没有移开视线,开口道
“姑娘不是这里人吧,随我去城东南的祭台,我送姑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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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那老人交谈了我才明白,这座城镇,竟是战国时候安邑县的禹王城,那老人先人乃是禹王城的城主,厌烦于乱世,将整个禹王城搬入了虚空,以青台为门,从此禹王城便消失于世间。
这老人,便是现任的城主,维持着禹王城的结界,然而青台处的门处结界薄弱,时常会有外人跌入,我向老人询问起东方,老人的脸色变得有些晦暗,摇摇头不愿说些什么,只说他已经离去,我再三追问也不再开口,连带着对我的态度也变得有些冷淡,我看他神色不像是说谎便没有继续追根究底,老人沉默的在前面带路,待到将我领会青台时才开口,却是是和东方说的
“你若认识那年轻人,便替我告诉他一句,那阵法诡异霸道,绝非易于操控之术,万望他莫要草率行事。”
第十九夜
我还想出声问些什么,还未张口便被那老人送出了禹王城回到了青台之上,四下的雾散的干干净净,那只符鸟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到我的肩上,我伸手轻轻摸摸它的脑袋,它偏偏头,黑亮的小眼睛认真的看着我,我将它捧起来道
“走,我们去找东方。”
符鸟似是听懂了,拍拍翅膀飞了起来,然而它在空中盘旋了许久,最终落回了我的肩上,摇了摇脑袋。
我大脑一时间一片空白,只茫然的重复着将它放飞出去的动作,直至符鸟愤怒的啄了我一口我才回过神来,我恐怕再也无法找到,这一世的东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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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失去了目标,对接下来该去哪里去干什么完全一片茫然,现在想来我对东方的想法几乎一无所知,我模模糊糊察觉他有一个计划,可是到底是什么我完全不了解,我永远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他,永远也不会猜到他下一步会去做些什么。
我喜欢东方,却不懂他,什么也不懂,东方他说的很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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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夏县停留了四、五日,然后终于决定,回到衡山,去装满了东方记忆的那个山洞等他。
我苦笑着揉了揉眉心,似乎我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执着于一件事或者说,是执着于一个人,好像从遇上东方开始,我的经历就开始脱离我熟悉的套路,虽然很多经历并不能称得上是愉快,可是却让我觉得,我是真实存在的。
我还是拥有着自我,会害怕,会紧张,会不安,会无比坚定的去做某件事。
哪怕胸膛中跳动的并不是我的,也让我错觉,我还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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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小梅,我最后的记忆是漫入湖水前母亲泪流满面的面容和大虎神色复杂的脸。
沉重的石头带着我慢慢沉入湖底,眼前流动着青绿色的湖水,耳边恍惚还听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我渐渐开始无法呼吸,意识模糊间想到,东方那次死去,是不是也像我这样,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自己一个人,连呼喊也无法出声,那铺天盖地的寂寞,比窒息的感觉更加令人难过。
我模模糊糊的想着,如果能再次见到东方,我一定要向他道歉。
如果能够。
然后,就是我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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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有想到我和东方会是以这样一个方式再次见面。
我安静的依着床头坐着,看着这具身体的妹妹领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走进屋来,妹妹眉目间天真烂漫,声音清脆的对我道
“千秋姐姐你要快点好起来,之前你和巽芳说好了,要教巽芳跳舞呢!”
妹妹见我看着她身后那个年纪较她稍长的少年,略微有些脸红道
“那个,沈哥哥就是这次我从外面带回来的人啦,沈哥哥人很好的,我,我没有乱把人带上岛,姐姐你不要生气啊,父王他已经说过我了,我下次绝对不会再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也绝对不会把人带上岛的!”
我安静的听妹妹说了一大串,我习惯于再次醒来换了身子,然后各种亲人或小心或激动地探望我,哪怕他们说的我什么都听不懂,我也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