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约会吗?”
良子瞪大了眼睛:“跟你?”
“咳……”他笑,“我是问你是不是要约会才刻意打扮?制服play什么的,也很有情调嘛。”
“别以己度人了,笨蛋。”良子注视着他的背影,竟然觉得系着围裙的他相当之可靠,“我根本不是没节操的人。”
“我也很有节操的人呢,虽然我什么play都玩过。”他嘴角露出笑意,眼睛微微下垂。
“在游戏机里玩吗。”不知何时,良子来到他身后,以至于她的声音忽然如此之近吓了他一跳,差点丢了手里的平底锅。
良子从他身后轻轻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你不擅长与人接触呢。应该说缺乏与他人亲密接触的经验吧。所以每次我碰到你的手,都在颤抖。现在你也在发抖。你害怕人吗?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保证。把距离拉近是很正常的事,拥抱也是,能告诉你不是孤身一人,所以不用害怕。这是很正常的事。”
未成年的女性之间,更倾向于用拥抱牵手来缓解不安与孤独感。她习惯于用这种方式来亲近朋友们了。
但是显然,縢不喜欢这种接触。他的身体僵硬,说明他感到极端不适。
“这种方式可能不太合适异性之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安地说,“虽然很舒服,但会包含其他意味——你太习惯于用亲密接触来表达想要亲近的意愿了。”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良子决心以后不再鲁莽。
“对不起。”她说。
縢转过身看她一眼,想对她开嘲讽。但他一时想不出要说什么。反倒是她低下头时,制服领口后露出的一片白皙显得令人烦躁。
他无奈地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抬头。”
可是她一抬头,他就正对着那张疑惑的脸庞了,那是一张与本人个性有稍许出入的清丽而羸弱的脸。依旧带着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觉得很蠢很装很假的眼神——出生便注定有着某种特权而不知挣扎与痛楚为何物的人,这样站在潜在罪犯的迷茫痛苦所构筑的安全世界上层的食人血肉者,他们如何能心安理得……
偏偏这样的剥削者有着这样无辜的眼神,还有无法令人心生恨意的脆弱长相。
如此无辜又如此狡猾。
他忍无可忍地握住缓缓离开他身边的她的手,将她扯回自己面前。
她对他的奇怪表白和诡异亲近,分明不是什么正常的情感。他的确孤独,但他不会下贱到对不清不楚的感情心生感激。
还有那个冰冷生硬的亲吻,完全是无理取闹。
被这样“无辜”的她所玩弄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
他把她按在墙边,手指穿过她的长发,托住她的脑袋,近乎报复般地噬咬她脆弱苍白的嘴唇。
根本不懂危险性在哪里的家伙,不应该趁早明白这不是玩笑吗!
她当然远不如她所认为的那么顽强,在这种状态只能任他宰割,在他手臂的禁锢之中,怯弱地缩在墙角。
似乎已经通过接吻榨取了她肺内的全部空气。他近乎粗暴地紧紧按住她的肩膀。直到鲜血从她的嘴角渗出,滴落。铁锈般的血腥味迅速在口腔中蔓延开,不过那还不够,她还没有得到足够的教训。
他的手不自觉地移动到她的脖颈上。双手压迫颈动脉窦,只要几秒就能致死。虽然他知道他不会真的去做,但他还是做出了这样危险的举动。所以,这就是巫女的预言吗……
他被另外的事分了心,他诧异于他与她的区别,真正碰到了才清晰地意识到,她是女人,所以有着如此柔软的肌肤,以及纤细易折的脖子。
紧接着他也明白了,想要折断她脖颈的冲动并非来源于想要给她教训的心理,那来自于一种更加原始的带有某种龌龊意味的冲动。
他所见到的深黑眼睛盲目地瞪大了,如同碎裂的黑色琉璃般,她的眼瞳涣散,虽然其中依旧能映出他的影子。
縢不快地闭上眼睛,放开她。
从此之后,惧怕他的人又将多一个了。
他明明只是不想孤独所以愿意亲近任何人,但她为什么不满于现在的距离呢。
口中依旧蔓延着掠夺与征服带来的血腥快感。他与脆弱的少女不同,如果她真有觉悟,就该明白他不是条轻易满足于施舍般的情感的狗。
而现在他已经杀死了她对他的不当感觉了。
良子缓缓地沿着墙壁滑落,然后咚地一声脸朝地栽倒。
她因为缺氧而晕倒。
此刻她嘴角惨不忍睹的伤口实在令他心生愧疚。他没有想到与自己完全异质的女性竟然会如此脆弱。他忍不住伸手拂开遮住她脸的长发,然后慢慢地抚摸她的脸,如果真是这样一动不动的人偶就好了啊。多收集一个玩具又不会怎么样。
但是,这样的活人就很麻烦。
虽然她对他各种理解各种表白各种想要亲近,但他为他可能会被政治家的小姐当成新鲜玩具而感到无比害怕。
毕竟,大家都信任的巫女一开始就否定了他,想来他这样注定被否定的人是不会碰上真正能接受他的人的。
开始时觉得这孩子长得可爱所以心软,总想着说服她让她不要哭泣的他,是不是给双方都带来了麻烦……他的麻烦倒是不要紧,但给别人添麻烦真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了。
第14章 孤单的害怕
在等红灯时,良子无意间瞥见了后视镜中的自己,嘴角贴了创口贴,不过她已经明白换气的技巧了。
“这样做是说明你一点都不讨厌我吧。”她从短暂的缺氧中恢复过来后是如此高兴,这种反应似乎极大地打击到了秀星。
良子觉得表达自我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自从她第一次说对他有好感起,之后她几乎是信手拈来地向他表达自己对他的喜欢和想要亲近的感觉。
在等漫长红灯的期间,她例行检测了Psycho…pass,色相检测显示是深灰,越来越接近黑色了,但奇怪的是昨天在官厅里检测到的犯罪系数已经降到了150,看来色相与犯罪系数真的没有确定的相关关系。
佐佐山先生的终端里的文件除了一些通俗小说和图片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的电子邮件信箱里充满了杂乱无章的小网站广告,这让她无法短时间内筛查好全部。
她在前往福利机构的路上。
据说政府曾进行过一种教育试验,想要断绝父母与孩子的亲密关系,以达到人类理性思维的最优化——胎儿将直接从基因库中筛选优质基因的配子结合产生而无须经过母体,自然将来的孩子不会有父母也不需要知道他们基因的来源。
但亲子关系显然有助于维系精神病质稳定,所以这项试验半途夭折了。
特别儿童保护设施是接受孤儿的机构。缺乏父母教育沟通的孤儿们,智商与情商都低于平均水平,这显然从侧面证实了亲子关系的重要性。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她现在调查的对象,巫女认为他们具有高度社会融合性。他们的精神病质记录里更是从没有出现浑浊色相,就算对于社会功能完全良好的人来说,在不稳定的青春期也会出现数次波动,更何况这些是真正的罪犯……
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催促她快走。
良子抱歉地重新启动汽车。
一个奇怪的想法钻进了她的脑子。既然色相检测证明这些人完全正常,那么犯罪系数判定呢……这些人的犯罪系数判定如果也是正常的……
良子不敢再想下去。
二课的青柳监视官在执行与标本事件无关的任务时搜查了教师的住宅,然后她们找到了塑化剂,但藤间幸三郎没有被捕,他现在的状态是“Disappearance”。
在她提及巫女的精确性时,神月监视官曾经露出过异样表情。
如果当初她们搜查时其实是与藤间碰上了的,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才能够逃脱制裁。
只有发生了“无法制裁”的事才能让他逃脱。
Dominate无法制裁……不可能吧。
良子自嘲地想,妄想也要有个限度。她要是把这样的想法说出去绝对会被当成疯子。
一帮做着人类所能想象的全部丑恶之事的人,一直被系统认定色相清澈,犯罪系数低下。
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巫女的正确是不容否定的,如果没有她,身为岛国的日本恐怕早就在世界的纷争中被碾压为齑粉了。
……
…
“你是……美树良子小姐吧。”
良子向学园负责人说明来意后,对方打量着她的制服,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于她的造访。
“我是,不过您是怎么知道我的?”良子心中隐约升起不妙的感觉。
“因为爱子说会有穿着同样制服的朋友来这里啊。”
“爱子?”
“藤间爱子啊。对了,被收养后改了名字呢,现在应该是叫纯吧……”和蔼慈祥的中年女性努力地回忆,“那时候就很漂亮了,不过总是被欺负得很惨呢,爱子。”
良子没有听进去一个字,她一动都不敢动,寒凉渗人的感觉袭遍了她全身。
既然一举一动似乎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那么这个女人……现在又在哪里的角落蛰伏着,一边观察着她的幼稚举动,一边等待她跌落深渊,成为她的玩物呢。
“她说如果你来,就把这个交给你。”园长找出一个包裹严实的密封匣子交给良子,“她说她将做长途旅行,未免友人思念致伤,以此物聊表心意。”
良子机械地抱着盒子,大脑空空地离开了监护设施。
……
…
回家之后,她甚至都没有向母亲打招呼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没有想过里面包含危险物品的可能性,她带着麻木的渴望打开了木匣。
一本陈旧的日记本,上面贴着一张浅紫色的便签纸。
“‘美丽的东西有了过失,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原谅它;
丑陋的东西有了过失,要不顾天地良心地鄙视它。’
你看,神与恶魔的区别在于外表,而我们既非神明也非恶魔,不应有任何特权。
因为是人,所以我真心实意地忏悔我的一切。
我知道你只有一个问题——‘是谁杀了知更鸟’
但我不会告诉你答案的。
这个世界太孤单,我一直都很害怕。
如果你来理解我,你将得到我的心。
相信我,这并非毫无意义。”
这就是怪物的邀约。
……
…
“我记得你玩过这个游戏,《谁杀死了知更鸟》。有什么含义吗?”
縢低头想了片刻:“很致郁。”
他略带抓狂地捧住脸:“很恶心。”
“嗯……”
“很阴暗很扭曲……还有,竟然很纯……”
“呃……”良子不禁露出了很不舒服的表情。
良子找出了这个百年前的古老AVG游戏的简介,觉得这几句话真是不明觉厉。
‘是谁杀了知更鸟?是凶手杀了她。 是谁杀了知更鸟是你和我,还有所有在世的人。 是谁杀了知更鸟?是她自己,她死于自杀’
“没有文本下载吗?”良子搜索了半天资源,也没找到跟故事有关的简介。
縢忽然抬头,意味深长地笑了:“我把光盘借给你吧,是很有教育意义的故事,尤其是对纯良无知的女孩子来说,真的真的很有意义。”
“嘿……还是不要了吧。”良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但他已经把那张游戏盘放到了她手里。
“是英国童谣。”路过的狡噛慎也看了一眼良子搜索的资源说,“知更鸟之死最初是来源于童谣,在许多本格与非本格推理作品中被引用。”
“这就是多读书读好书的好处啊。”良子崇拜地说。
“虽然是被禁书籍,不过我有备份文本。”狡噛执行官甚至对她微笑了一下。
“请传、传过来吧。”
在良子心中,他一直是个有点躁狂倾向的人,不过现在的他才是常态吧。就像之前一直只会哭泣发抖的自己,那也不是正常状态下的她。
良子看着文件传输完毕的窗口,差点想抱住狡噛执行官以示感谢和亲热。幸好她及时地意识到他不是女孩子。
等她请狡噛执行官为她讲解完毕后,縢已经收起东西离开了。
良子连忙拿着光盘追上去。
“请你收回它吧!”
“良子。”他忽然定住,而后转身,让她差点撞上他。
“嗯,请说。”良子见他十分严肃,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不懂得喜欢这样的事,我学会的只有孤独和虚伪。但是,这样的我也能被你毫不挑剔地喜欢着,我一点都不排斥。”他的声音十分低沉,似乎一被惊动就不会再说下去。
所以良子屏气凝神地听着,她害怕自己动一下都会惊跑他。
“我害怕被抛弃,因为你可以拥有全世界,而我只能拥有这么小的世界。你可以和无数人交集,但如果我真心在乎你,那么你就是我的唯一。这是相当令我害怕的事。”他垂下眼睛,瞥向旁边,“我瞧不起患得患失、畏首畏尾的人。我不想做那样的人。一个人很孤独,所以至少……现在……我想学着喜欢一个人。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不行,这样的感受,我也想有。不是速食面,那一点意义都没有。唯一的、特别的,只有这个人才行,这样的情感才是值得珍惜的吧。”
良子呼吸一滞,她有点心惊地抱着光盘看着他。
这个就是所谓的接受了吧。
“至少现在,是彼此的唯一吧。”他略带尴尬地看着她,他似乎想要露出笑容,却因为过于迷惑而无法笑出来。
“嗯。”良子看着他,漆黑的眼瞳流光溢彩,她毫不掩饰地表露出她的受宠若惊,因为她真的是那么喜欢他啊。
她弯起眼睛,温柔地微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孤独什么的,我从来没有体会过。不过你认识了我,就可以把你的孤独分给我一半了。我绝对不会离开这里,因为我想证明我也是可以在这里一直生存下去的,只要有你的话,就不会害怕。”
良子抱着手中的光盘欢喜地亦步亦趋跟在他身旁。一定有能够摆脱孤独与害怕的方法的,在这件事结束之后,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第15章 微笑就好
早晨良子回家时,父亲正要出门,母亲在门口帮他整理领带。
“你回来了啊。”看到良子,父亲将手放到她的肩膀上,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跟以往总将良子视若无物的轻慢态度真是判若两人。
他眼神复杂,那糅合了无奈、愧疚以及……失望的神色让良子心头一凛。
父亲拥抱了她,这是自良子记事起就对她采取放养无视方针的父亲从没有过的举动。但那略带冷意的怀抱反而平息了良子心中升起的不安。
“再见了,良子。”他抚摸她的头发,眼中满是温柔,这对良子而言也是从未有过的事。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妈妈。”呆呆地目送他离开后,良子问母亲。
“你父亲,要开始寻找自我的旅程了……”妈妈面露无奈之色道,“终于交接完毕全部工作,从参议员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所以他要离开我一段时间去做长途旅行了。”
“倒像是他做的事啊……”良子不知该如何评价这种听起来一点都不现实的事。
“对了,你明天就要回去了,所以我帮你整理了东西……”母亲说。
“等、等一等。”良子想到那本从福利机构带回来的日记本,“桌上有一本日记,你看到了吗?”
“AI好像扔了一堆东西……”
“……”良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等她好不容易从垃圾中转站里追回日记本时,那可怜的日记纸页已经被同车的过期橙汁泡得面目模糊了。她怀抱着的是另一个人花费多时书写的东西,倾注了多少时光伏案书写,对那个人来说它的价值就有多重要,这样想是理所当然的事。
被用心保存多年的日记理当有被尊重的价值。良子拎起那本陈旧的纸质本时,竟然有了一种心痛的感觉。
现在几乎没有人会使用纸笔记录心情了,也难怪人工智能会判定它是无用之物。
有一点介意的是,泉宫寺纯提到了孤单与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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