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紫金炉,是付景渊平时煮茶之用,索性这次季云舒看着炉里放着新鲜的红茶,于是就点了火细细地煮了起来。
祁门红茶在列国中极为有名,茶叶紧细苗秀,色泽乌润,加上得天独厚的,煮后香气清新,芳香馥郁,加上祁门得天独厚的位置,绝非一般高香名茶可比。世家大族更是以拥有着几两祁门红茶而骄傲不已,但是在季云舒这里,论珍贵之度,与普通茶叶无异。
付景渊下午去了季府还未回,季云舒一边打着盹一边慢慢的摇着扇子,不多时,厚重的香气蔓延开来。
到了傍晚的时候付景渊还未回来,妧薇和妧霞在一边陪着季云舒聊天,两人一边赞美着季云舒烹茶的手艺一边心满意足地品尝着原本是为付景渊而煮的茶。
微微感到了些冷意,季云舒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站起身回到了廊檐之下,沿着长长的廊檐走到一边的石亭之中,抚琴。
这是付景渊给她做得一把七弦琴,她最近弹的很是上手,原本不怎么精湛的琴艺也开始突飞猛进,甚至有的时候会给人一种琴仙附体的感觉。
季云舒一直弹的是付景渊曾经给她谱的那首曲子,越弹越能弹出个中意境,每次渐入佳境,让听者忍不住沉醉其中。
一曲终了,季云舒睁开眼睛,依旧是一双水眸,没有因为怀孕而有半分殆色。
忽然问道墨香,季云舒转头,发现旁边的一张石案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张宣纸,上边行楷工整的写着一首词。
落日弄花残照影,凄凄桂飘声。银蟾悬夜晓寒轻。惊鹊绕枝,韵竹林品茗。
眉若远山肤如凝,盈盈水眸明。西子应残索络平。吟琴轻鸣,玉珊栏倚亭。
腾龙走凤,力透纸背,是季云舒极为熟悉的字迹。
季云舒轻笑,随后抬头,果真看到不远处竹林里刚才自己煮茶的位置多了一抹颀长的身影。
“什么时候回来的?”季云舒浅笑开口。
付景渊放下手中的扇子片刻便到了亭中,温声答道:“你弹琴的时候。”
“太入境了,居然连你作词都不知。”季云舒转头看着石案上的纸,生意温柔。
“看你将我谱的曲演绎的淋漓尽致,我也是深表欣慰。”
“曲谱得好!”
“琴技高超!”
季云舒从未想过有一天居然会从这人口中听到夸赞自己琴艺的话,不由得有些失笑。
“不想知道我今天得到了什么消息?”付景渊搂着季云舒回了房,给她解下了厚厚的狐裘,清声问道。
季云舒笑了起来,声音像是泉水潺潺流过而发出的叮咚声乐:“看来不是什么当紧的事,不然你能这么悠闲?”
“我悠闲是因为我高兴。”付景渊有些洋洋得意地说道。
“那不妨说说,什么事这么高兴?”季云舒知道付景渊一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还真没见到什么事能让他这么感兴趣。
“京城那老东西快不行了。”付景渊眨眨眼,开口回道。
季云舒反应了片刻,知道了他口中的“老东西”是何许人也。
“我记得他的身体不是一向很是硬朗?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付景渊轻声一笑,打横抱起季云舒,轻轻将她放在床榻上,片刻自己也翻身上床,将她有些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胸前,声音堪比屋中暖炉的融融温度:“乐正瑜废了他新晋的男宠。”
季云舒惊愕,随后蹙眉:“这老皇帝越发地没有个帝王样子了,这有男宠的事情也弄得这么人尽皆知?”
“以前他的心思藏得确实很严,若不是那件事情的发生我也不会知道,但是现在嘛……有心人想让这件事情流传出去,也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季云舒灵动的眸子转了几转,随后轻笑:“看来真是将瑜师兄惹急了。”
付景渊冷哼一声:“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乐正瑜养于祁门,与老皇帝只有生育之恩,并无教养之情,这感觉我最切身体会不过。他对乐正瑜母族怎样,早将乐正瑜心中那一点点感情消磨殆尽,乐正瑜留他到现在,也算是全了忠孝节义。”
季云舒这才觉得乐正瑜和付景渊的经历极为相似,但是前者要更幸福一些,起码他早早便来了祁门,远离纷争,不像是付景渊一般在京城受人欺辱,任人指点。
“不过那男宠是个什么身份?”季云舒知道既然成了乐正瑜的靶子,想必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身份,必定在老皇帝心中,举足轻重。
“那人名唤王世楷,乃是王继堂侄。”付景渊开口解释,“当初老皇帝灭了王氏一族,后来有人在宫中见到了王世楷,虽然皇上安排了假身份,也做的丝毫没有破绽,但是人们的眼自己不瞎,之前见过这王世楷的也大有人在,加之乐正瑜的推波助澜,于是人们更确信了自己的想法,于是也明白了王世楷出现在深宫之中的缘由。”
“随后有大臣向皇帝献言时提及此事,也隐晦地道出了王世楷凭借皇帝宠信在前朝兴风作浪之事。不顾那王世楷不过是一个七品的内侍伯,又能掀起怎样打的风浪?但是前朝大臣异口同声咬定了此事,就算是老皇帝不信,也是毫无办法。随后大理寺卿揭发王世楷有卖官鬻爵之事,证据确凿,就算是老皇帝想要先相护也无能为力,乐正瑜煽动自己朝臣一派力处王世楷,老皇帝无奈之下判了斩刑。”
听着这前因后果,季云舒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现在那老皇帝必定是恨极瑜师兄了。”
付景渊倒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就算恨极了又怎样,现在朝中大臣半数为二皇子党,已经和老皇帝以及乐正华呈三足鼎立之势,就算是老皇帝再不满,也不敢轻举妄动。”
季云舒点头,不置可否。
“你兄长就要与淑贵公主大婚了,可是要回去看?”过了半晌,付景渊忽然问道。
季云舒眸光一亮,上次去季府的时候就听闻了此事,本来还想着等段时间去看上一看,想不到已经这么快!
“好!”
付景渊没有丝毫意外,那是那骨肉至亲的兄长,她自然会去观礼。
“我们同爹爹一起前去么?”
付景渊摇摇头:“我们以明楚之人的身份前去,爹爹是季华凌生父,这一路上我自会派人保护,不会有人轻举妄动,放心便是。”
季云舒点点头,知道这人一向会做好万全准备,于是也不多想。
第二日,一行人起了程。
本来距离季华凌大婚还有半个月,但是付景渊说早去的鸟儿有虫吃,季云舒知道这人喜欢看热闹,现在天乾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实在是有意思,所以也便有了他去。
付景渊是明楚祁王的身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再加上逍遥子实在不放心派了祁门几人相护,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自在。
“祁山的比较热闹,基本看不到这白雪皑皑的景象。”季云舒裹着毛茸茸的披风,透过车帘看着外边一望无际的广袤草原说道。
“之前在尚京的时候,每年冬天都会有这般大雪落下,在祁山这个冬天还真没见到多少,尤其是后山有一个暖池,周围四季如春,当真是让人惊讶。”妧霞小脸有些红扑扑的,开口兴奋地说道。
“祁山果真不是一个为外人所道的地方,寒池暖池竟然可以并存,互不影响,分外和谐,真是不易。”妧薇看着一本野史,也附和道。
“果真跟着公子有肉吃,不若的话,我一辈子也没有机会上祁山玩上一玩。”妧霞笑嘻嘻,将一顶高帽扣在了付景渊头上。
付景渊倒是十分受用:“以后天下定下来的时候,我和你们少夫人基本会在祁山定居,或者是四处游山玩水,到时候你们怎么生活,由你们自己定夺。”
妧霞笑容不变:“我们当然是跟着公子和少夫人照顾着二位啦,否则岂不是极为不放心。”
季云舒失笑:“怎么说的我们和六岁孩童似的?”
“少夫人想多了……”妧霞笑嘻嘻地说着,一双手却伸进了袖中拿出一个东西在手中把玩着。
妧薇也轻飘飘地放下了手中的野史,转而伸入袖中。
看着二人的动作以及妧霞依旧笑嘻嘻的圆脸,季云舒忍不住眉梢高高挑起。
“我就知道这一路不会太平。”妧霞一副先知的模样。
“我和你一个想法。”妧薇点点头,撩开帘幕闪了出去。
妧霞紧随其后,车帘飞起落下间,竟然没有一丝冷风灌入。
“他们俩这直觉现在可是比我准了不知多少。”季云舒懒懒靠近付景渊怀中,打着哈欠说道。
“在祁门这些日子她们切磋的机会多了去了,况且还有外公不时的提点上一句,突飞猛进亦不为过。”付景渊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怀中的人靠的更舒服一些。
“爱屋及乌,外公不光宠你,连你的人一块儿都宠了。”
付景渊轻笑:“你说对了,爱屋及乌,我这是沾的你的光。”
“贫!”季云舒说着,在付景渊胸口抓了两把。
付景渊伸手缓缓摸着季云舒日渐大起来的肚子,眸光逾发温柔。
不多时的外边传来了打斗声,越来越激烈,紧接着琵琶声响起,不多时,厮杀声归于无形。
“真是不过瘾!”妧霞撩了帘子进来,不满地嘟哝了一句。
季云舒眯着眼看着妧霞擦着手中的穿云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笑着说道:“难不成来的都是菜鸟,不能满足你的胃口?”
“这倒不是。”妧霞摇摇头,“媚姑娘琵琶声一出那就没得打的,那些人太没用了,本来以为可以抵挡一盏茶的功夫,但是到头也不过是一炷香,真是没用!”
“不过是一些虾兵蟹将,自然用不着你们太费力气,仙乐坊的名声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尤其是媚姑娘那还是仙乐坊主,琵琶声一出自然无所遁形。”付景渊开口,声音温柔地安抚着属下。
“来的是什么人?”
“是少夫人的熟人。”妧薇答道,“孙家人。”
“孙慕先?”季云舒一下子想到了此人。
“确实。”妧薇点头,“不过此人在最后抬走,表小姐已经去追了。”
上次在竹林里见到过孙慕先的本事,季云舒知道自然不是夕月的对手,于是也不多担心,只是说道:“现在我们是明楚之人的身份,孙家也这么忍不住,看来前朝的情况并不是十分乐观,就连狗急都要跳墙,别说堂堂一个世家了。”
“现在乐正华不是十分得势,孙家自然也不是,而且孙家之人一直在被乐正瑜掣肘,早就窝囊地可以了,也怪不得他们如此。”付景渊声音清润道。
不多时,夕月回了来,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如何?”季云舒问道。
夕月坐到了一边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优哉游哉地道:“跑了。”
“你居然没追住?”季云舒挑眉,有些不可置信。
“我本来正追的时候,前边有一个山谷,我进去之后发现四面布了埋伏,唯恐多有不测,于是便抽身回了来,不过我离开之前对着孙慕先赐了一剑,想必他也活不了了。”
“你刺的哪里?”季云舒有些兴趣。
夕月的脸可以地红了一下,轻咳一声没有说话。
季云舒一下子了然,想着夕月这一剑真是够很,这是让孙家断子绝孙的节奏?
由于季云舒怀孕的缘故,所以马车行地很慢,七日之后才到达安平城。
几人直接到了明楚的行宫住下,本来以为会有人前来找事,但是过去了三天依旧相安无事。
“看来孙家果真不怎么得势,否则依照她们的脾气不应该在我们一进来的时候就给我点下马威?”季云舒在院中踱着布,对着一边的付景渊说道。
付景渊的薄唇勾起一个极为温柔的弧度:“现在天乾前朝的争夺已经愈演愈烈,孙家自顾不暇,哪里有功夫来管我们如何?”
“不过我倒是听说贤王府已经明确表明站在乐正华一边?”
“消息倒是很是灵通。”付景渊揽过季云舒的腰,“之前付景萧的态度就一直很是明确,只不过贤王爷一直没个表示罢了,现在却是到了不表态不行的地步,否则的话乐正瑜下一个下手的就是他了。”
“看来顾昕之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否则贤王府否则也不会这么急着表态自保。”季云舒想到了上一次在明楚的时候镇国将军夫人也只是让付景萧称呼自己为“舅母”而非“娘亲”,她便对镇国将军府的态度参透了个七七八八。
“不必想这么多。”付景渊忽然笑着搂紧了季云舒,“想不想吃五香斋的菜,我带你去?”
季云舒水眸眨了眨,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笑着点点头。
果真不出季云舒所料,五香斋的雅间里,付静晗正百无聊赖地打着盹。
听到了推门的声音,付静晗一个激灵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见到二人之后眸光亮了。
“二哥嫂子,你们终于来了!”付静晗冲到了门边,十分欣喜地开口。
只是那身影在快要接触到季云舒的时候戛然而止,看着季云舒不是十分大的肚子,双手抱胸,使劲儿看着。
付景渊给季云舒拉开一张椅子,季云舒轻轻坐下,看着付静晗魔怔了的样子,不由笑道:“不过就是一个肚子罢了,你看傻了?”
“这倒不是。”付静晗神经兮兮地摇摇头,“只是没有料到这么快我就要当姑姑了。”
又不是多么大的辈分!季云舒有些无语。
“倒不如说说,把我们叫来是什么事?”付景渊挨着季云舒坐下,想着今天见到这丫头传来的火急火燎的信把二人叫过来,如今这么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到底是迈什么关子?
想到这个,付静晗忽然有种火冒三丈的感觉,忍不住一拍桌子吼道:“那个贱人真是气死我了!”
季云舒一愣,想着你贤王郡主的气度呢?现在这么一副泼妇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儿?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付静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坐下,面色依旧不善地道:“二哥和嫂子难道不知道,顾昕之那个贱人,居然给明流觞下药?”
本来正在给季云舒夹菜的付景渊也难得地顿了一下筷子,转头从季云舒眼中看到了同等的惊讶,不由得蹙眉道:“下药?”
付静晗点头,一张俏脸上有了可以的嫣红:“前些天的时候,明流觞和楚嵘峥来了天乾,许是因为季大哥是嫂子兄长的缘故,所以明楚也相当重视。前天晚上,我见到顾昕之出了府,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我去找了丰世子,丰世子对明流觞和顾昕之之前那一档子事也是知道的,于是觉得大事不好,于是便去明流觞的下榻之处寻找,但是无果,随后便在一家酒楼的雅间里找到了明流觞,那时候只有明流觞一人,况且已经中毒昏迷,而且……”
说道这里的时候,付静晗的唇抿了抿,有些犹豫地道:“那酒家的老板说晚上的时候定下那件雅间的是明楚祁王殿下,约了明流觞,所以说那下毒之人是二哥。”
付静晗的声音忍不住大了起来,隐隐含了几分怒气:“我自然知道不可能是二哥,绝对是顾昕之那个贱人!但是我没有证据,这件事情本来明楚压着,但是被我大哥捅了出去,太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估计现在正在商讨着怎么拿下二哥处理这件事情呢。”
听明白了前因后果,付景渊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因为这么一个事你就这么着急?”
付静晗蹙眉:“虽说二哥现在是明楚祁王殿下,但是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的话对二哥的名声没有半分好处,就算不是二哥,也不能由着百姓众口铄金,这可是名声的问题!”
“你二哥什么时候在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