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景渊默然。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季云舒过了半天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很小的时候。”付景渊想着,忽然一笑,“小时候有一次我随母妃进宫的时候见到了老皇帝正和一个清倌……咳……那时我便知道了。”
季云舒一噎,老皇帝在宫里行那等事,还被这人看见了?
“我需要一段时间消化一下这个消息。”堂堂一国之君居然有这等癖好,真是醉了!
“反正自从我长大之后他就没了念想,他如何和我们没有一文钱关系,夫人无须纠结。”付景渊从镜中看到了季云舒清冷的眸子中含了一分疑惑,接着说道,“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看我的眼神不同,直到后来,我深入检出之时,知道了此事,后来出府,便开始在脸上绘了妆,他见我不同之前,便十分嫌恶我。”
季云舒明白了付景渊不喜欢进宫以为为什么老皇帝那么厌恶他的原因。
真是……不知道就不知道,一知道就吓一跳!
说话间,付景渊已经为季云舒挽了一个垂云髻,插了两根雕凤镂空点翠金簪和一个牡丹吐艳玉步摇,比之以往的青丝垂下清装简饰多了一分华贵雍容。
妧薇和妧霞捧上来两个匣子,里面装的是新妇的衣服。
是一件枚红色的新裳,之前季云舒从来没有尝试过这般艳丽的颜色。枚红色的锦缎底子绣了大朵大朵吐艳的牡丹,倒是和发间的玉步摇极为相衬,一条鎏金宽腰带勾勒出楚楚纤腰,臂上一条同色的披帛迤逦,拖地三尺,趁着身后长长的裙摆,整个人极为尊贵。
倒不是季云舒的面容有多出众,而是本身就有的清冷的气质配了这满身的华服,平添雍容,贵气逼人。
付景渊看着季云舒一身,极为满意:“夫人气质,无人可比,当真是穿得了素裳,架得起金装。”
季云舒看着两人侍奉着付景渊穿上和她同色的衣服,也笑道:“夫君倒也不差。”
不差么?付景渊摸摸自己的脸,皱了皱眉。
季云舒十分好笑地将付景渊按到自己刚才坐着的地方,拿起梳子梳着付景渊乌黑顺滑的发,温婉的声音响起:“一愿夫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付景渊看着身后为自己挽发的温婉女子,眉眼间都是浓浓的温情,一直以为她不屑于这些俗谚世语,但是发现,自从遇到他的事情,一切都不一样了。
季云舒巧手将付景渊的发挽在头顶,接过妧薇递过来的一只正红色的血玉簪,插在发间。
“我们去前厅敬茶。”付景渊站起身,拉着季云舒说道。
“要去?”季云舒一直以为贤王府待付景渊不好,这人一直是不屑于去的,但是这次居然主动要去。
“自然是要去。”付景渊拉着季云舒出了门,看着跟在身后的妧薇妧霞,“你们不用跟着了,去休息吧。”
看着二人眼下的青色就知道这两个人没有休息好,至于干了什么……呵呵,他的属下什么德行他清楚得很。
“谢公子。”二人欣喜地行了一个礼,随后打着哈欠懒懒散散地朝着一边走去。
“贴身婢女?”看着二人和付景渊没有寻常主仆那般的生分,出声问道。
“是。”付景渊点点头,是不是要好好管管了?都没规矩了!
“很有意思的两个人。”季云舒想着昨天两人陪她一起吃糕点时的情形,淡色的唇勾起了一分笑意。
“哼。”付景渊冷哼一声,都是他太放纵她们了!
“有这般的属下你这些年才不会无趣。”季云舒十分理解地说道。
“你倒是很理解。”付景渊转头看着季云舒,“哦,对,你的媚姑娘和容姑娘比我这些人还是个没规矩的。”
季云舒默然,这是实话。
付景渊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把石子,朝着一边的一颗大树上扔去。
季云舒低头扶额,心中默数着:三……二……
“哎呦!”几声通呼声响起。
几道身影从树上落下,确切地说是三道。
“姑爷,你就这么对我们?”千媚缕着有一丝凌乱的青丝,哀怨地看着付景渊。
“小姐,你要为我们做主!”文兰抚摸着被打倒的额头,也是一脸哀怨,狠狠地等着付景渊。
“姑爷,您武功高强,可是不能对自己人出手对不对?”婉容一边整理着臂上乱了的披帛,一边给付景渊放着冷箭。
付景渊看着前方,好似没有听见。
三人把视线转向季云舒。
季云舒看看三人,再看着身边一副大爷样子的人,有些无奈:“你们不好好在房里休息,在树上听墙角?活该被打!”
三人无奈,果真啊,嫁出去的小姐泼出去的水,不能指望啊!枉她们在树上呆了一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姑爷,您是不是不行?”千媚嫌弃地看了付景渊一眼,飞身闪人。
“我觉得是小姐魅力不够!”文兰摇着头将季云舒上下打量了一遍,施施然转身离去。
“唉……”婉容摸着下巴用目光将两人凌迟了一遍,发出一声极为无奈极为可悲的感叹,拂面离去,似是不忍再看。
留下季云舒风中凌乱着。
“你的好属下!”付景渊转头看着季云舒,咬牙切齿地说道,怀疑他不行?
“呃……”季云舒摸摸鼻子,“回头好好管,好好管,敬茶,敬茶!”
赶紧拉着气压极低的某人朝着外边走去。
男人的尊严,怎么能被怀疑不行呢?
我亲爱的兰姑娘媚姑娘容姑娘,你们可知道,你们这样说,以后遭殃的可是你家小姐我啊!
季云舒无奈嗟叹,真是造孽,有了这个三个属下!
付景渊由季云舒拉着,朝着外边走去,看着季云舒熟门熟路地朝着前厅走去,也不疑惑,他知道上次她送付静晗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贤王府摸了个遍了。
“你这院子真是够偏!”季云舒看着极大的院子外边,居然是一片林地,没有丝毫其它院子的影子,开口说道。
“是清净!他们不待见我,自然给我这个院子,我也乐得清净,这里离后门进,我出去的时候方便。”付景渊语气毫不在意。
“你知道他们今天会等着我们敬茶?不会扑个空?”季云舒想着贤王妃不是不好相与么,上次在庆光寺又得罪了她,恐怕要给她颜色看看了。
“只要我们去了便可,便不会惹人诟病,礼不可费,我以前不介意,但是我不能让你受世人指责。”付景渊说着,语气铿锵,看着季云舒的目光极为坚定。
季云舒伸手扣紧了付景渊的手:“以前他们欺你我不知晓,日后他们若是安分便好,若是不安分,我必定不会饶了他们。”
付景渊勾唇一笑:“好!他们若是不识相,你尽管玩便是!”
不得不说,那个“玩”字极得季云舒的心。
二人走到前厅的时候,正是辰时。本来以为前厅里一个人没有,但是看着正襟危坐的几人,才发现该到的都到了。
前厅内的人见到了二人相携而来,暖暖的阳光在二人身后,为二人大红色的常服镀了一层金光,华贵之气铺天盖地倾泻出来,忽然觉得,倾了举世风华。
“付景渊携夫人来给贤王、王妃敬茶!”走到正厅前边几人面前,付景渊清声说道,没有跪拜,没有行礼。
“二公子面子真是大,让我们好等!”贤王妃看着季云舒,眼中闪过极为厌恶的情绪,尖声说道。
“王妃给我分的院子位置太好了而已。”所以走到这里花了很多时辰。后边这一句话不用明说大家也都能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二公子是在怪本妃?”贤王妃声音极为尖刻,看着付景渊平凡无奇的脸,神色不屑。
付景渊没有说话。
“好了,今天景渊是来敬茶的,你说那些没用的干什么。”贤王看着贤王妃,不赞同地说道。
季云舒清冷的眸子看着贤王,许是因为付景渊大婚的缘故,所以他这当父亲的穿了一身紫色的锦袍,面容很是出众,和付景渊真容有着三分相似,只不过没有付景渊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气凌然,而是多了一分温和慈爱,很难想象,这便是贤王府这一代的当家之人。
除此之外,季云舒还从贤王幽深的眼神中看出了一抹懦弱,没错,是懦弱,怪不得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护不周全。再看着贤王妃满头珠翠,一脸傲气,很可能,这位贤王爷,是个惧妻的主。
贤王被季云舒清冷的眸光注视地极为不自在,抬头看着季云舒,接触到那双似嘲似讽的眸子,心神一颤。
“没教养!”贤王妃也见到了季云舒一直盯着自己的丈夫看,不屑地哼了一声。
季云舒垂头没有说话。
付景萧看着季云舒垂下了头,以为是害怕了自己的母亲,神情透露出一抹不屑,不光长得丑,还没胆!
“你去求这样的圣旨,你就不怕将来世人说你强抢兄妻?”付静晗忽然开口说道,季云舒听出了话中含的一抹担忧。
付静晗会担心付景渊,真是神奇了!
“皇家昨日已经给出了说法。”付景渊回答,面无表情,对付静晗所言丝毫不在意。
“那些言论一听就是敷衍的,你觉得谁会信?你可知流言最是伤人?”付静晗今天好像极为不对劲,对付景渊的名声极为关心。
“晗儿,你话太多了。”低沉好听的男声响起,散漫、不屑。
季云舒转头,终于看到了自己一直多次见面但是未见庐山真面目的人。
确实是面如冠玉,貌赛潘安,剑眉斜飞,挺鼻薄唇,却是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但是对于见过付景渊真容的季云舒来书,洒洒水啦。
只不过那张脸上的神情太过倨傲,眼中满满的都是不屑,给一张好好的脸大打折扣。
“呵……看傻了?觉得本世子比那个废物好多了?后悔了?你死心吧,本世子之前不可能娶你,现在更不可能娶一个残花败柳。”看着季云舒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有着极强虚荣心的某世子露出一抹极为讽刺的笑容,像是看着什么垃圾一般看着季云舒。
季云舒真是觉得自己败了,为什么每次这人见到自己就非得这般呢?
见付景渊要说话,季云舒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开口道:“世子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世子是夫君的兄长,云舒还是要关心一下世子的,有时候,太医还是要看的。”
“本世子康健得很,哪里需要看太医?”想要讨好他?付景萧更不屑了。
“自恋是病,得治。”季云舒说着,一脸诚恳,小脸还极为担忧地纠结着。
不等付景萧发飙,季云舒接着说道:“我和世子屡次三番交锋,但是终究没有见到庐山真面目,每次听你自我感觉那么良好的话,我还以为你长了三只眼和旁人不同,现在看来,不过尔尔,你是如何那么高傲的?来来,传授传授给弟媳,我这夫君平时就是太谦逊了所以受人欺负,我得好好和世子学学,夫君以后也高傲点,肯定就没人欺负了。”
不等付景萧回话,季云舒转头看着付景渊,一脸懊悔:“哎呀,夫君,你看世子那么生气,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对啊,世子才貌双全,岂是你可以学习的?不过要说才的话,祁门易公子的名声可是一直在世子之上的,世子甘心这么被压着?还有啊,我见过三皇子、丰世子,也比世子好看呢,世子你要不要去他们面前找找存在感?这么一直被压着也不是回事儿……哎呀,我胡说什么,世子怎么能去他们面前找存在感呢?世子一直在贤王府有你给垫着底所以自我感觉良好惯了哪里能出去和人较量?不然……”
“够了!”听着季云舒越来越离谱的话,付景萧的脸色全黑了,狠狠一拍旁边的案几,厉声喝道。
案几上的茶杯受不了严重的震动,咕噜咕噜滚了下去,“啪”的一声碎裂。
季云舒一双水眸很是无辜地看着付景渊,又看着地上的茶杯,便听到了身边的人清越玉润的声音:“世子说够了,就证明你的意见世子很是受用,世子以后会照着你说的做的。”
季云舒很是乖巧地点点头,转身继续说道:“世子呀,这就是你用的茶杯?我看的不错的话是定窑白瓷吧?世子身份尊贵怎么能用这个茶杯呢?我在夫君的院子里见到的小厮用的都是汝窑青瓷啊,世子你怎么能连下人的用度都比不上呢?”
转过头,十分气愤地看着付景渊:“夫君,你那么有钱,怎么不救济救济世子呢?世子怎么也是兄长怎么能用这么残次的东西?这样的东西拿出去世子怎么盛气凌人呀?”
付景渊十分无奈地看着季云舒:“夫人啊,世子不屑于夫君的东西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贤王府里的人对夫君一直都是不待见的啊。所以夫君挣了些小钱,都没有渠道给他们意思意思啊。而且,夫君的钱,昨天大婚的时候都花光了,夫君现在真是身无分文了。”
听着二人的一唱一和,前厅里的四个人脸上都十分挂不住。
他们都以为付景渊是个不成器的,所以就一直没有管教的,但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有钱,尤其是昨天的旷世婚礼,他们都看到了,十里红妆、百里锦绣、流水宴席,是他们想都不曾想的。
这付景渊,真不如他们想象中那么百无一用?
被季云舒这么一席话说的脸色十分难看的付景萧阴沉地瞪着面前的二人,他承认,要是昨天是他大婚的话,他绝对没有那个本事给京城铺上十里红妆,也没有那个财力在五香斋大摆三天的流水宴,所以昨天,当真是亮瞎了他的眼!
如今在看这个在前厅中央婷婷站着的女子,神色淡漠,刚才对他言语相向,和自己想象中的懦弱退怯天壤之别。她一身玫红色的衣服,没有多少的饰品,但是周身的华贵之气却汩汩倾泻出来,周身的气质掩盖了她容貌的平凡。
付景萧看着季云舒,眸光越来越深,这个气质淡然的女子,细细看来,很是不同,尤其是她不畏惧他的身份对他连番讽刺,当真是有意思。
看着看着,眼中的不屑少了几分。
季云舒自然可以感受到付景萧仔细打量着自己的眸光,八风不动地在前厅站着。
“二嫂真是伶牙俐齿!”从季云舒的一席不带喘息的夹枪带棒的言语中回过了神,付静晗开口说出这么一句。
“我不过是胡言乱语,不及世子每次入木三分。”
“相府的教养真是让本妃刮目相看。”那一串对自己儿子的讥讽真是让她目瞪口呆!
“自然不及世子惊逸风才。”
“既然是来敬茶的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完事就散了吧。”贤王开口,当起了和事老。
“对,世子贵人多事,受完茶还要赶紧去找存在感的。”
“季云舒你够了!”一直躺着中枪的付景萧真是忍无可忍
“够了够了。”季云舒点头如小鸡啄米,身形怯怯地朝着付景渊身后钻了钻。
看着季云舒一脸惊恐的样子付景萧忽然觉得满腔怒气没出发。
“敬茶吧,夫人,敬完茶我带你出去。”付景渊忽然开口,朝着身后的季云舒说道。
季云舒点头:“好。”
一边的侍女战战兢兢地端上了已经微凉的茶。
季云舒将茶给贤王敬了,正要跪下去的时候被付景渊拉住了身子:“王爷心疼儿媳,不会让你跪的,就省了吧。”
贤王爷赔笑着,递给季云舒一个红包,道着好孩子。
正端起给贤王妃的茶,付景渊再次说道:“这次你也别跪了,不然贤王妃还得服你起来,王妃都一把年纪了,就别劳烦她老人家了。”
季云舒从善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