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南安郡王一般无异,那年圣人给黛玉择夫,其中一个便是霍烨。
雪雁笑道:“只能看着罢。”这些事,终究非她们所能左右。
转眼到了十一月,如临大敌,寸步不离雪雁,近日忙着接收各处地租,又忙着置办年货,孝敬各处长者,并预备雪雁临盆所需之物,已请好了稳婆在家中,犹不放心。
初二一早,雪雁起来吃了一碗燕窝粥,又同赵云论了一番诗书,正说到半途,便发动了,听到动静,慌得赵云跳起身,衣袖带起案上的书掉了一地,匆匆忙忙地叫道:“稳婆呢?快请稳婆进来,李妈妈,还有热水,热水备上。”
雪雁痛得厉害,强撑着笑道:“你别慌,都预备好了,扶我进屋里去。”
因知道雪雁临盆的日子就在眼下,赵家里里外外都是预备妥当的,产房内该有之物十分齐全,事到临头除了赵云慌慌张张以外,别人都是有条不紊,并不忙乱。
稳婆进来后,一把将赵云推了出去,道:“女人家生孩子,大爷在屋里做什么。”
将门一关,回过身来看雪雁,附身一看,又摸了摸她的肚子,道:“奶奶这是头胎,才开了两指,头胎按着常理都慢些,奶奶别急,按着我说的呼气吸气,若痛得很了,拿一块干净的手巾咬着,留着叫嚷的精神好生孩子。”
雪雁点点头,道:“放心罢。”
稳婆又叫外面的人预备雪雁生产时所吃之物,赵云在窗外道:“都预备好了。”
稳婆满意地点点头,扶着雪雁笑道:“大爷真真疼奶奶,如今在外头等着呢。”多少人家男子不近产房,赵云这样的人物时时刻刻在外面等候,确是情深。
雪雁闻言一笑,随即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听到屋里寂静无声,赵云在外面只觉得心烦意乱,忍不住团团转了起来,道:“怎么还没生下来?她保养得好,我又时时留心着,该比常人容易些才是。”
李妈妈不断送热水进去,出来道:“大爷别急,奶奶好着呢。”
赵云从早上等到午后,午时送了粥进去给雪雁吃,仍未有动静,外面反下起雪来,赵云站在廊下,系上斗篷,看着院内雪裹红梅,两只大尾巴喜鹊在枝头上叽叽喳喳,他又从午后等到傍晚,眼瞅着大雪撕绵扯絮一般,纷纷扬扬,不消片刻,满院便是一片雪白。
又不知过了多少工夫,忽听房内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婴儿啼哭之声,赵云却有些不敢置信,好容易才回过神来,跳起来道:“生了?”偏生他站在廊下吹风看雪,腿脚僵硬,这时跳起身,险些跌倒,好在他本身有功夫,只是踉跄两步便即站稳。
稳婆从马桶中将孩子洗净捞出来,剪断脐带,细细地包好,方大声对外面道:“奶奶生了,大爷,是个小公子,有七斤三两呢。”
外面等候人等听了,齐齐上来贺喜。
赵云自从父母去世,至今自己终于有了家人,有妻有子,不免喜极而泣,忙问道:“奶奶可平安无事?”
稳婆看了筋疲力尽的雪雁一眼,笑道:“母子平安,奶奶好得很,只是有些乏力。”
赵云忙道:“有劳妈妈了。”
说完,先吩咐李妈妈道:“去瞧瞧厨房里的粥熬好了没有,这几日给奶奶预备吃食且清淡一些,过上八、九天再给奶奶红糖馓子鸡蛋吃,眼下却不必太油腻。”
李妈妈知道赵云懂得医术,忙躬身应是。
赵云吩咐完了,匆忙转身便去挂早已预备妥当的弓箭,
雪雁精神渐复,里里外外已经收拾了一遍,道:“将孩子抱来我瞧瞧。”
稳婆将大红绫子小棉被儿裹着的婴孩抱到雪雁枕畔放下,道:“奶奶看,哥儿生得壮实,胎发黑,哭声也比常人响亮,必是个壮小伙儿。”
儿子现今还没睁眼,红红的一团,胎发依旧湿漉漉的。
雪雁见了,心中柔软如江南春水。
等到屋里都收拾好了,稳婆出去,李妈妈换了衣裳,在外间烤去身上寒气,方带两个丫头进来,送上熬好的小米粥。
雪雁早已觉得饿了,痛喝了两碗。
李妈妈笑道:“瞧奶奶馋得,灶上还有一锅呢,奶奶若觉得不够,我再去端来。”
雪雁道:“这已经够了。大爷呢?在外面说了一天,这会子倒没声音了。”
李妈妈忙道:“大爷去挂弓箭了,咱们家才添了哥儿,也得往各处报喜呢。大爷素来惦记着奶奶,想来挂好弓箭,人就该过来了。”
一语未了,果然听到了赵云的脚步声。
赵云却先去换了衣裳,又围着熏笼除去寒气,方抬脚进来,举目一望,房中都已经收拾干净了,铺盖皆换了新的,但腥气尚未散尽,雪雁头上围着大红哆罗呢的抹额,虽是脂粉未施,面肿有斑,但是瞧在赵云眼里,却是恍如仙子。
雪雁笑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来见见你儿子。”
赵云忙走过来,一面按着雪雁依旧躺下,一面看向襁褓里裹着的婴儿,端详良久,也瞧不出像谁,笑道:“等过几日长开了就好了。”
雪雁点着儿子的眉头,道:“瞧这眉毛像你,鼻子嘴巴也像。”
这时,孩子哇哇大哭了起来,吓了夫妻两个一跳。
赵云忙道:“想来是饿了,你快喂他。”
雪雁面上一红,他们先前早已说好了,若是雪雁有奶水的话,便不请奶娘,因此夫妻两个费了好大的力气,方让孩子吃上奶。
赵老太太虽疼赵锋夫妇胜过赵云夫妇,但是雪雁之子洗三,赵老太太亲自过来了。
外孙添子,韩母也带着儿媳孙媳一同过来。
洗三之时,黛玉亲至,迎春亦到,霍秀之妻也来了,凤姐、宝钗并唐太太、已出嫁的唐昕都来了,忠顺王府和宁安郡主府则是打发心腹管家媳妇过来送礼,并没有亲至,饶是这么着,都是赵老太太和韩母等人未曾见过的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儿子的重量我改了,我还在想到底有什么不对劲,原来分量搞错了,古代一斤是597克,一两37多克,偏偏我今天查的说是31。25克每两,结果大BUG,所以改成七斤三两,也就是现在八斤多重。
第八十九章 平叛军赶赴平安州
雪雁虽无品级,奈何交好的都是贵人;唐太太、唐昕这些人正愁没机会亲近;像王府郡主府一品大员的府邸他们鲜少能踏进去;现今由着雪雁添子洗三来亲近黛玉等人,自然趋之若鹜;还有几家雪雁不认得且无甚交情的也来了。
稳婆看着盆里的金银珠宝;乐不可支;洗三时十分尽心。
给雪雁之子洗完澡后;赵云在外面招呼几家男客,霍秀、于连生和赖大都来了;女眷们则都在大厅中;黛玉小心翼翼地接过小襁褓;抱在怀里;正与人夸赞道:“雪雁家的这个哥儿天庭饱满,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凤姐含笑接口道:“可不是,雪雁原是个有造化的,这孩子不仅随她,明儿定然像赵先生一样,小小年纪便中了举人,来年再中进士,给他娘挣一套凤冠霞帔。”
黛玉道:“明儿让葵哥儿也给你挣去,免得你看别人眼馋。”
凤姐嘻嘻一笑,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厅中来客甚多,她环视众人一遍,心里暗暗想着别瞧着雪雁只是个丫头,但是本事却不小,日后须得再交好些。
迎春在旁边同霍秀之妻说话,心里暗暗吃惊,此时已经能和她添子洗三时相提并论了。
秀妻是文人之妻,在场的除了黛玉外,便属迎春夫君清雅,青年举人,来年春闱可期,往常应酬彼此见过,因此能说得上话,也颇有几分交情,只是不如雪雁更亲密罢了。
迎春同她说话时,留心到宝钗不比往日,不觉一怔。
见到洗三的场面,虽比不得凤姐添子洗三,但是宝钗心潮起伏,不知是笑是叹,既笑雪雁丫头之身,得此福分,又叹自己公府千金,却落得如此凄凉,不知前景如何。
宝钗低头攥着手里的帕子,虽然宝玉对她依旧温存体贴,但是抵不过风雨摧残。
薛蟠已于秋后问斩了,薛姨妈大哭一场后,就此一病不起,宝钗既要在荣国府里立足,又要收殓兄长,照料老母,还要将府中诸般闲言碎语置若罔闻,短短几个月,形容便憔悴不堪,若不是实在想同黛玉交好,宝钗也不会来给雪雁一个丫头贺喜。
今日来的人虽多,却是各有心思,黛玉微微蹙起眉头,低头看着襁褓里的孩子,起身笑道:“孩子睡着了,我抱进去给他娘,还请各位担待些。”
众人连称不敢。
凤姐笑道:“正好,我也要见见雪雁,竟是一起去罢。”
黛玉看了她一眼,心中微一沉吟,点了点头,既然凤姐跟过去,她就不好与雪雁说梯己话了,也无妨,横竖自己常来雪雁这里,说话的时候尽有。
雪雁正在坐月子,门窗紧闭,密不透风,又不能洗澡洗头,也不能刷牙洗脸,幸而是深冬,暂且无妨,饶是如此,她也同赵云商议,勤换衣裳被褥,赵云原比别人有见识,月子里摒弃大鱼大肉,现今也没吃红糖鸡蛋馓子,汤粥倒也清淡。
乍然见到雪雁,凤姐忍不住笑道:“几个月不见,你竟发福了。”
雪雁因产育之故,越发显得珠圆玉润,从前的衣服太小,怀孕时的衣服又太大,正自忧愁,闻得此语,道:“可不是人人都跟奶奶似的,生了葵哥儿还是神妃仙子一般。”
凤姐忙道:“你放心,等出了月子,你便和从前差不多了。”
雪雁听了淡淡一笑,现今为了给孩子喂奶,一天到晚都是胡吃海喝,一两个月瘦下来乃是天方夜谭,不过为了孩子,她却是甘之如饴,问道:“外面来了多少人?我都没能见到,若是怠慢了,千万别放在心上。”
黛玉知她家事,一面将孩子放在她枕畔,一面道:“你太婆婆虽说偏疼三房多些,好歹也不是粗鄙村妇,倒不曾失礼,你放心罢,还有你外祖母看着呢。”
雪雁知道自从自己说过那些话后,赵家老宅如今不敢得罪他们了,又见到这么些登门贺喜的人,他们先前的心思早已丢到了爪哇国,当着外人的面,他们自然不会再生事。
凤姐问道:“这孩子可取名儿了?”
雪雁看着爱子一眼,道:“还不曾,等满了月,请我们大爷的先生给孩子起名。”因有风俗,满月里不给孩子取名,故现今都没能有个称呼。
凤姐不知宁先生其人,并未如何。
黛玉却从周鸿处知道宁先生,感叹道:“宁先生是当代大儒,宁先生给你这哥儿取名,比别人强得多。这哥儿我看着好,你们好生教养,说不得真真能教出一个少年举人来。”
雪雁失笑道:“宁先生取名固然好,可能不能考上,总得看他的造化。”
黛玉道:“再大的造化,也得看你们如何教导。”
正说着,有人来通报说几家女眷过来看雪雁,雪雁忙命请进来,好容易见过,房内便觉得十分烦扰,黛玉见状,掩下意欲同雪雁说的话,告辞出来,别人见了,亦相继告辞,午后,各自回家,独有霍秀之妻留到了最后,过来同雪雁说话。
雪雁笑道:“嫂子有什么话,只管说,别藏着掖着,咱们也不是外人了。”
说话时,孩子睡醒了,雪雁抱在怀里,看他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半咬着小拳头。
秀妻踌躇道:“说了,恐怕叨扰了你,只是不说,我心里也不知道向谁打听去。你也知道,咱们都是寒门出身,想和仕宦权贵之家交好,也得看人家愿意不愿意抬举咱们,我们大爷也不愿攀龙附凤,因此认得的人倒比不得你,消息也不如你。”
雪雁听到这里,察觉到她有事相求,忙道:“何必如此生分?嫂子说来我听听,若是知道的,一定如实相告,若是不知,明儿我替你打听去。”
秀妻问道:“今儿来的一位柳家大奶奶,是不是旧年梅翰林家退了亲的薛家姑娘?”
听她说起宝琴,雪雁诧异道:“怎么问起她了?正是薛家姑娘。”
秀妻道:“还不是那梅家,请了官媒婆来求我们家的大姑娘,也就是我们大爷的妹子雨竹,雨竹今年十七岁,尚未许人,我们家没有老太太,我是长嫂,便由我做主,我也不想将她许给不知道的人家,因此想问问你,当初梅翰林家到底为什么退的亲?到底是梅翰林家的缘故呢,还是如梅家所言,是薛家姑娘的缘故?”
她不是雨竹的生母,仅是长嫂,若是雨竹嫁得不好,旁人只会说她容不得小姑子,心地不好,才说那样的亲,因此在雨竹的婚事上须得慎之又慎。
雪雁不答反问道:“你们没去打听过?”
秀妻笑道:“打听有什么用?一二年前的事情了,梅家的左邻右舍都闭口不言,都同情梅家,说薛家姑娘不好,当初退亲之后薛家回南去了,他们家倒仁义,没说梅家的不是,因此竟是打听不出来。如今薛家姑娘嫁给了柳千总,又常和周家林夫人来往,我料想林夫人那样的人物,交好的薛家姑娘必然不会如梅家所言,因此思来想去,只好来问你。”
雪雁听到这里,方明白过来,原来梅翰林自从退了薛家的亲事,一时也没为其子说到好人家,故耽搁至今,不想竟看中了霍秀的妹妹。霍秀虽然是寒门出身,但是梅家亦是如此,论及门第根基地位,霍家远胜薛家,又有赵云这位师弟和周家的交情,自是上好的亲事。
秀妻说完,瞅着雪雁,一脸恳求之色。
雪雁沉吟片刻,道:“既是嫂子问,我就实话告诉嫂子,也不拿外面的话来糊弄嫂子,至于结亲还是不结亲,仍是嫂子做主。”
秀妻点头道:“这是自然,便是你说了,除了我们大爷,我也不告诉外人。”
雪雁便将梅翰林家和薛家如何结亲,梅翰林家如何反悔外放,薛家如何进京依附荣国府的权势,几经辗转,梅翰林家仍是退了亲,又坏了宝琴的名声等事细细说给她听。
秀妻听了,皱眉道:“如此说来,是梅家忘恩负义了?”
雪雁道:“是与不是,我也不知道,毕竟是薛家的一面之词,我也是听说的,但是柳大奶奶为人年轻心热,退亲之后便即回南,且当初确同周大奶奶一样只住在老太君的院中,并不似梅家说的那样,若是这样的话,周大奶奶难道就不知道避讳?身边有两个宫里的嬷嬷看着呢。柳大奶奶行事虽也有不妥,但是梅家如此,亦是无情。”
秀妻道:“不管真假,梅家这样退亲,又坏了薛家姑娘的名声,单是这一样,我们家就不能把雨竹许给他们,何况薛家老爷还救过梅翰林呢。”
雪雁笑道:“嫂子心里明白便罢了。”
秀妻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回去告诉我们大爷,我们大爷若知道了,定然也不会应下这门亲。唉,雨丫头年纪大了,我们这样人家,也是高不成低不就。”
雪雁安慰道:“嫂子别急,师兄在翰林院当差,前程似锦,何等清贵?虽说雨竹难进达官显贵之家,但是门当户对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趋之若鹜呢。咱们又不图雨竹攀龙附凤,还怕挑不到好的?只是我心里有些疑惑,怎么梅家偏看上了雨竹?”
她听黛玉说过,梅翰林家敢退亲,乃因另有靠山,是平安州节度使,若是如此的话,其子该有更好的亲事才是,怎么只看中了寒门出身的霍秀之妹?
秀妻拍手道:“别说你疑惑不解,便是我们心里也纳闷儿呢!”
想了半日,都无所得。
雪雁扑哧一笑,寻思片刻,乃对秀妻道:“明儿我叫人留心打探,我记得他们家和平安州节度使极好,按理说不该退亲才是,谁不知道平安州的节度使和荣国府上十分交好?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