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声的叹气,不由得在心里思考:权利,真的是如此重要的东西么?虽不曾掌控无上的权利,但借由父兄得到的官位、权力,我可以感受到人们眼中别样的顾忌……
四周人潮汹涌,我才回过神来,见他小心的将我护在身旁,压低了声音说道:“馨儿,与你无关的事情,不要多想。”
愣愣的看着他眼中的认真,我轻轻点点头,不再忧心那些遥远的争斗。
比赛结束后,寺院那边又开始了法会,人们不约而同的涌向寺院。我被人群的拥挤闹得头昏脑胀,思考不得其它,只能麻木的跟着他往前走。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见天申伏在我肩上熟睡过去,便从我手上接过小阿哥,嘴上责怪:“天申那么重,你抱他作甚么。”
我感激地看着他,道:“苏培盛抱着元寿么。我不是怕天申走丢了,我哪里找去。”
见我与小阿哥们都面露困顿,他决定不去看法会,径直打道回府。
注:
1。康熙五十三年四月二十日至九月二十八日,皇太后、三、四、八、十五、十六、十七阿哥随驾往热河避暑。(《清实录》)
***《白娘子》一章后紧接番外《泛舟》***
其三十七 溽暑
更新时间2008…2…4 14:05:00 字数:2229
(康熙五十三年六月十三日事)1。
连着几日,天上掉下火似的炎热。潜伏在树上的蝉也凑着这份热闹,疯狂的扯开嗓子鸣叫,好像要把生命的最后一点气力耗尽,以待来生。
我出神地望着屋外被太阳照得明晃晃的地面,缓缓摇着手中的团扇。从湖面吹来的风,带不来一丝凉意,反倒平添了室内的燥热。
心里闷闷的担忧:他不是怕热么,却还要去早朝,这一路上怕是热得熬不住了吧?
然而,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竟在回园子的路上中暑昏倒!
匆忙赶到书斋的时候,大福金、李姐姐俱都围在床边焦急的询问伺候他身旁的太监苏培盛。
“太医怎么说?爷怎样了?”大福金失了平日的淡然,面带忧色的问道。
他冷着苍白的脸,紧抿的嘴里冰冷的吐出两个字:“没事。”
“苏培盛,你伴在身边,竟还让爷中暑昏倒,你怎的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李姐姐见他开口说话,回首数落起他的随候太监。
苏培盛欲说什么,最后也只得跪下磕头请罪:“奴才该死,奴才无用,请福金责罚。”
一时间吵吵闹闹没个消停,他一阵不耐烦,挥手喝退了聒噪的众人。我不好多待,便随着两位福金一块儿退出书斋。
“爷没事的……”大福金轻声说道,我却见她的双手绞在一起,微微颤抖着,“没事的。”她又重复了一遍方才说过的话,却不知道是对我说明,还是自言自语。
我淡淡的点点头,不再多言。回屋的路上,我怔怔的走着,见得路旁的花草都有些模糊,脚下一软,险些摔了下去。
苏公公及时出现在我身旁,伸手扶了一把。
我抬起头看着他,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扯不出感激的笑容。
“爷没事。老症状了,每年溽暑都会发一次,只是这次严重些。”苏培盛将我扶至游廊旁的石椅上坐下,轻声解释。
“严重些?!”我控制不住惊呼出声,“都中暑昏倒了,还只是严重些?!”
“爷幼时也中暑昏倒过,想是落下了病根。”苏培盛微微笑了笑,恭谨回答。
“怎会这样呢?”我收起过分激动的语气,又问道。
“许是操劳过度,奴才猜想,”苏培盛谨慎说着,又补充道,“加上今夏特别炎热……”
“太医看了怎么说?”我忽略苏公公的解释,另问起心里关心的事情。
“没说什么,开了个方子便匆忙离去了,说是要回复皇上。”
点点头,我站起身吩咐道:“知道了,你回去照顾爷吧。”
“可是……”苏公公有些犹豫的看着我,想是担心我方才的状况。
“我没事,”我摇摇手,淡淡的说道,“回去记得提醒爷按时吃药。”
打发了苏培盛,我径直回到院里。
用过午膳,他使了苏培盛来唤我过去。未及更衣,我急急与苏培盛一道离了院子。
推开书斋的门,见他从折子堆里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心急的开口问他:“头还晕么?吃药了没有?怎的不休息?”
他笑了笑,打趣道:“‘东郭先生’问这么多问题,叫我先答哪一个呢。”
这时候还有心思顽笑,我瞪了他一眼,难道不明白别人的担心么?
“没什么事,不过乞了假,明日不用上早朝了。”他笑着又说。
我走到他身边,疑惑的询问:“你该不会,又……”
未等我说出口,他反问道:“你说呢?!”说话的语气虽然轻松无比,他的眼神却迅速冷了下来。
我老实的摇摇头,真的看不透他的想法。但是,他的中暑,我却是信的,那样难受的神情,怎么伪装?
他的眉紧紧纠结在一起,我不自觉地抬起手,覆上他紧皱的眉。他吃惊的看着我的举动,揣测我此举的目的何在。
见到他眼中泛滥的排斥,我突然惊醒过来。我在做什么?!他岂是我可以如此对待的人?他岂是我可以随性相处、真心相对的人?
“对不起……”我低下头,喃喃道歉,心里满盛悲哀。
久久的,他没有言语,我静静等待他的怒意。
“唤你来是要你再次代管庄园上的事……”听到他的说话,我抬起头,惊讶的见到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潮红。
他别过脸,避开我疑问的目光,嘴上说道:“好好儿听,不然到时候犯错了我也不管你。”
难道……我坐到他对面,扬起一个甜腻腻的笑容,忙开口保证:“听着呢,听着呢。”
他自顾说了起来,因了以前代他管过庄子的事,如今轻松上手,故而听得不甚仔细,心思早飞远了。
也许,我并不是无谓等待;也许他心里开始改变;也许,我可以看到他的真诚……反复猜测美好的可能,忘记了心里的想象终究与实际相差太远。
保持着脸上的甜笑,待他停下不再言语,我才反应过来,不禁脱口问道:“说完了么?”
他看着我的笑脸,发作不得,却伸出手来,狠命的捏着我的脸,问:“听明白没有?”
“痛、痛、痛……”我摸着被捏得生疼的脸,可怜巴巴的回答,“听明白了,四爷!”
“恩,”他摸摸我额前的发,又吩咐道,“我现下小憩片刻,你不许离开,好好儿在这儿看账簿。”
“我拿回去也可以看的……”我抬眼看他,小声分辩。
他冷冷看了我一眼,和衣躺在格窗边的凉榻上。我只得停止了说话,乖乖儿坐到他身边,研究起庄子上的账目。
“扇扇,热。”沉睡中,他含糊的吩咐。
感情我是被唤来作丫环、婆子的,无奈的叹息,我轻摇团扇为他送去丝丝凉风。
注:
1。康熙谕中有“六月十三日,连日甚热,命大臣、侍卫等早朝完毕即回家……”等语,可知该年六月甚为炎热。(《康熙御批》)
其三十八 讹银
更新时间2008…2…5 11:00:00 字数:2283
(康熙五十三年六月十三日事)
“扇扇……”在扇了,“扇扇……”在扇了,催命似的,在扇了。
“懒猫儿,真有意思。”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揉了揉。对上他的脸,慌忙道:“扇、扇,马上扇……”
他愣了愣,大笑出声:“以后要叫‘扇扇’了。”
我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团扇,睡意顿消。原来方才瞌睡上来,打着盹听他说“扇扇”便立即晃动团扇。
恼怒的看着他,还不是他不允我回屋,偏要我待在书房看什么破账本给闹的。
“‘扇扇’,你若困了便去我房中休息,不必在这里打瞌睡。”他忍着笑,说道。
“不用!”我恶狠狠的回他。回首唤了屋外伺候的红鸾拿了些做好的酸梅汤进来。
“什么东西?”他好奇的问道。
“南边消暑的饮品,不知你吃得惯不惯。”我盛了一碗送至他面前,嘴上轻声解释。
他看也不看便一饮而尽,我偷偷掩嘴笑了起来,就算是茶也不该如此豪饮。
瞬间,他脸上表情变得古怪,红鸾不知所措的看了他一眼,又慌忙低下头,不敢再有逾越。
“呀,”我装作突然发现的样子,惊呼出声,“真是对不住呢,忘记加上蜂蜜了。”
这未加蜂蜜的梅子饮恐怕将他酸得不行,心里暗自好笑,谁叫他方才嘲笑我的瞌睡,也算回敬了他的无聊作弄。
他微笑看着我脸上强忍的得意,柔柔的说:“素馨,你是故意的吧。”
顿时觉着背后凉飕飕的一阵寒意,我慌忙忍住笑意换上认真的表情,道:“哪会呢,实是忘记了,真的。”
他冷哼一声,作罢不提这个事儿。
打发了身旁伺候的红鸾,我合上账本,对他说明了田庄上的各项支出。
“这些大略都核对了一遍,只是这几处有些问题,”我指着账本上相关处,说道,“这些个,应该是后面补上的。我晚间再仔细查查其中可有亏空……”
“你二哥的话是不错的,”我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他说你自小就协助管理家里的事务,若将府里大小事情交与你,定不会做差的。”
原来他让我管理府中事务是二哥哥说的情,我复又低下头,愣愣看着账本卷曲的页角,轻轻伸手抚平。
是啊,管管府里的事情,才好打发这漫长的岁月,不然,怎样熬过漫长的静止时光?
二哥哥原是为我打算的,可是为何,我心里觉察不出半点喜悦……
我拿起账本,开口问道:“爷还有事么?若没有,素馨先回屋了。”
“怎么了?突然说要回去。”他定定的看着我,问道。
“没什么,”我轻轻摇摇头,看向室外的明媚阳光,“出来久了,也不知晓我屋里有什么事情,故而想回去看看。”
看不透的他,我百般探寻,没有答案。此刻只想着能回到唯一属于我的院子,不愿再这样与他面对,胡乱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也不知晓他信是不信。
他不以为然的说道:“哪里有那么多事。若有事,刘希文不会来这儿告诉你?不要白担心了。”
“恩。”我低下头,不再说话,心里却想着以后的时日,便要这样渡过了……
见我恍惚了神情,他忽的严肃说道:“这些日子,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着园子里的人,可不许他们出去做些个混账事。”
“我知道的。”我轻声应道,见苏培盛使了小太监抬来冰块解暑降温,又令丫环端来凉水,我拿起帕子拭了拭,轻轻拧干后递至他手中。
“可是因为前几日,皇子阿哥们讹诈原户部尚书希福纳的事儿。”我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
他点点头,轻蔑的讽刺:“可没出息的一伙人!为着区区一千多两银子劳师动众的。”
“谁说不是,”我淡淡笑了起来,说道,“八、九个人,还不算那些个跑腿的小太监,一人不就分得一百多两,何至于呢。许是那些王、贝勒府上银子不够使,才想方设法的赚银子也未可知。”
他冷笑一声说道:“这些个皇子阿哥,还有比老九更富裕的么?!还不是讹了银子钻营打点用!”
我抬眼看着他眼中的寒冷,喃喃问道:“皇帝不是禁止这个事儿的么?怎的他们还这般肆无忌惮。”
“二阿哥恐是没有出头的时候了,如今他们不急着蚕食老二的势力,更待何时?!谁会顾上十三?!十三为了我、为了我……”他火气上来,面色复又苍白起来,额上微微渗出热汗。
“头昏么?”我担心的问,又拿来沁过水的帕子为他拭去热汗。
心中满是疑问:一废太子的时候他与十三阿哥之间发生了什么。难道十三阿哥为了保护他,甘愿失去满身荣华地位?
如此,他便也是站在八党那边反对太子的人了?我自嘲的扬起一丝笑,应该是吧,不然身为明珠一派的阿玛怎会让我嫁给他?
我的婚事,只是场无聊的闹剧,这背后一桩桩的内幕,是我永远无法猜透的隐秘。
很想问他,这其中的缘由,却不敢开口,害怕那冰冷的事实打碎我坚持下去的希望。他的防备,我时刻感觉得到的,隐隐感觉出的利用,我只能装作看不见、听不明……
“没事,”他按耐下急躁的脾气,轻声说道,“只是头有些痛。”
我走近他身边,伸手按着他的太阳穴,他别过脸避开我的接触。
心里难受他的抗拒,我不过好意为他,却是这么难……
忽略他的防备,我开口淡淡解释:“揉揉就不疼了。”
见他停止了反抗,我才按着他的太阳穴,轻轻揉了起来。
他微闭上眼,不再言语。
四周蝉声大作,有丝丝清凉的午后微风拂过发梢。
那一刻,我二人之间的距离那么近,伸手便可触及。
注:
1。“六月初六日,三、九、十、十四、十五、十六之属下人或太监多人伙同原户部尚书希福纳家人讹诈希福纳银一千余两。”(《清史编年》)
其三十九 雨荷
更新时间2008…2…6 10:03:00 字数:2785
(康熙五十三年六月事)
午后降下一阵喜雨,消退了连日的闷热。
用过晚膳,心念起他书房那临水的阁子最是适合欣赏雨雾中的菡萏,便提了熬好的消暑饮品到他屋中。
“有事儿么?”刚垮进屋里,见他抬起头,淡淡的问,好似我的到来打扰了他独自一人的清闲。
心里一紧,略去那阵没由来的难受,脸上扬起笑把竹芯薏米饮送到他面前,我说道:“没什么事,你继续看你的书,我不打扰。”
我走到外间,趴到窗边,观赏雨荷。许是雨水沁润的缘故,荷花开得别样美丽,喜滋滋的舞动着水珠,齐拥到窗前。
雨,未停。滴滴答答的敲打着绿叶,却比那些个俗世凡音更动听百倍。
荷叶上集满水珠,哗的又倾了一池珍珠。我看着有趣,伸出右手,迎接雨水的洗涤。
幼年时,最爱与二哥哥这般疯玩,雨天里,人的心不再满盛悲伤,变得干净起来。
顷刻间,雨水湿了衣袖,我还乐此不疲,开心的玩着。
“在干什么?”他不动声色来到身边,我吓了一跳,差点掉下池去。他猛地拉住失去平衡的我,惊慌失措中,我紧拉着他的手,不敢放。
“你要害我掉下池子么?!走路也没个声音。”我惊魂未定的颤抖着抱怨道。
“是你自己玩得开心,全然不顾周遭。”面对我的指责,他轻笑起来。
我嘟囔半天,无法反驳他的话。“啊!对不起,对不起。”等我发现,却见自己仍抱着他的手不放,惊慌的红了脸,我飞快放开手。
“帕子拿来。”看着我的不安,他冷淡的命令。
我老老实实的将纽扣上别着的帕子交给他,见他挽起我的右手,轻轻为我拭去衣袖上的水珠,轻声说道:“水鸭子似的,也不怕受了风寒。”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想着他这句略带情绪的话语,喃喃开口:“我自己可以……”
他不理会我的低语,待擦干了我手腕上的雨水,他又问:“是不是想要池子里的荷花?我去折几枝给你。”
本想告诉他,唯喜欢雨天里荷花的清丽而已,却无法开口拒绝他难得的好意,我笨拙的点点头,期待他给我的小小礼物。
见他沿着游廊,到了池边,转眼间不见了身影。焦急的等待他的回来,突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