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告诉他,唯喜欢雨天里荷花的清丽而已,却无法开口拒绝他难得的好意,我笨拙的点点头,期待他给我的小小礼物。
见他沿着游廊,到了池边,转眼间不见了身影。焦急的等待他的回来,突听见“扑通”一声,我脑子轰的炸开,难道、难道他不小心掉下池子?!
“胤禛!”我吓得脸色煞白,提起裙角,不顾一切的朝方才声响的方向跑去。
“胤禛!”我冲进雨里,拼命的大喊,“胤禛!你在哪里!快回答我呀!”泪水混着雨水,流入嘴里,那样苦涩,一如此刻的心情。
“胤禛!”百般呼唤,不见他的踪影,我绝望的就要下到池子里寻他。
“素馨!我在这里。”
身后响起他的声音,我不敢相信的转过头,真的是他,不是我的错觉,他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胤禛!”我扑到他怀里,语无伦次的说道,“你去采荷,方才‘扑通’一声,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不过是只青蛙跳下池里……我没事,别哭了……”他轻抚着我额前的被雨水湿了的发,边说道。
受了刚才的惊吓,眼泪怎么也停不住,发洪水似的越哭越凶。“停不下来……”我抽泣着对他说道。
他叹了口气,拭去我流下的泪,“别哭了……”我含着泪,仰头望他,不明白他眼中的深意。
就这么睁眼看着,看着他缓缓低下头,吻过我脸上的泪,轻覆上我的唇,混合着雨水的清凉与泪水的苦涩。
我睁大眼睛,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么近的距离,清晰可见,我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眼眸里。他的眼,那么深沉,如一潭池水深深的吸引着我,沉醉其间……
“馨儿,不要哭了。”他抬眼看着我,叹息出声。
我傻愣愣的回望着他,心跳如雷,一股不知名的混乱情绪迅速瓦解了我的思考。“阿玛和哥哥都是亲这里的。”我指了指额头,小声地告诉他正确的地方。
“我不是你阿玛,更不是你兄长。”他淡淡的指正我的错误,转身离去。
我跟上他的脚步,欲再说些什么化解心里的慌乱,却见他开口吩咐丫环去我屋里取来更换的衣物。
回屋饮了姜茶,才去了身上的湿气。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幕,脑中反复着他怪异的举动,脸上发热,我慌忙把头埋进茶盏里,不敢抬眼看他。
正低头胡乱想着,却见秋蝉、红鸾拿了更换的各式衣裳、首饰物件来,我问道:“我一会儿便会去了,略取件换上就好,拿那么多东西来做什么?”
秋蝉笑而不语。收拾停当,她二人便退出书房,我奇怪的问:“怎的她们不等我回去?”
“今夜你宿在这里。”他淡淡的开口回答。
“是么?”我想了想,笑着说,“也好,我还担心回去湿了一身,害怕又惹上伤寒呢。”
我左右看了看,对他道:“窗边这个床榻好,又凉爽,今夜我睡这里可以么?”
他面无表情的指了指内室,说道:“晚间若下起雨,这里会淋湿。睡里面去。”
心里疑惑:里间是他的卧室,难道他要让与我?小声地答应下来,入了内室,唤来丫环为我换了亵衣。和衣躺下,不一会儿,我便沉入梦乡。
阳光透过薄纱帐,撒进柔和的光线,帐外传来秋蝉谨慎的声音:“主子,已经巳时了,是否起身?”
愣愣的看着床帐,醒来时,身旁没有了他的踪影,昨夜留下的温暖早已冷却。我轻轻颤抖,估不到夏日清晨会有这样的冰凉。我赶忙穿上衣裳,阻止他的离去带来的阵阵寒意。
秋蝉见帐内响动,忙吩咐在内室备了沐浴的热水。
“都下去……”我冷冷的下令道。
耳边听见红鸾小声地笑着说:“快退了吧,主子不好意思呢。”
将头埋入水里,泪也融入其中,我的张敞为何不为我画眉便无声离去?举案齐眉的事只在书里才会出现么?现实与梦想为何竟有这样的差距?
泪停不下来,他为什么不明白,我所祈求的不过是这样的简单,我期盼的点点真心,好似遥远而不切实际的梦……
洗浴罢,用了些糕点,便想出去透透气,听秋蝉轻声劝道:“主子,爷说他出去有事,您在书房略等等他。”
“屋里闷得慌,我外边走走就回来。”我面无表情的说着,没有停下脚步。
秋蝉欲跟着我,我出声阻止:“不用跟着,我就在池子边上看看荷花。”
说着,我头也不回的跨出门槛。
雾气上来,池边荷叶上凝结着水珠,珍珠般闪亮。露珠,是花的眼泪吧,我坐在石凳上,出神的望着一池清荷。
“红藕香残玉簟秋……”我扬起笑,想起易安的《一剪梅》,“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脸上笑得灿烂,内心却无比苦涩,“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呵呵呵……”我笑出声,笑自己的天真无知,他怎会明白我的痴心。
“在池子边上傻笑什么。”听到他的声音,回头见他拿着伞站在游廊边上,我一阵恍惚,仿佛看见雨中借伞的许宣。
心在这刻沉沦,若这是永镇雷峰塔下悲剧的开始,我亦无怨无悔。
离开池边,我微笑着走进他撑起的伞中。
其四十 约指
更新时间2008…2…7 11:16:00 字数:2236
(康熙五十三年六月事)
“怎的不撑伞,湿气都沾衣了。”他责怪道,轻抚我沾满潮气的发,叹息着问,“为何总是哭泣?”
“看见花儿流泪了,也跟着它伤心起来。”我轻轻说道。只是他不明白,我的泪只为他一人流,只要他一点点的温柔,便可解我悲伤的咒……
“这世间的伤心事多了去,难道都要跟着感伤么?傻孩子!”他好笑的捏捏我沉静的脸。
抬头看着他满眼的笑意,心里突然觉得暖暖的,方才的悲哀瞬间消失于无形。怎么我的心情,变化这样快,有些不解。
忽想到他清晨的不告而别,心里复又来了脾气,也不说话,只跟他沿着游廊默默前行。
“把手伸出来。”他突然回首,出声命令。
虽然不解他的举动,我却乖乖伸出手,他从怀里拿出个小巧的鎏金钿盒,丢到我手中。
打开一看,见是对凤形金钗,上面饰以翡翠、珍珠,样式精致,雍容大方。
“好漂亮!”我惊叹道,抬头问他,“给我的么?”
他点点头,淡淡说道:“新出的式样,宫里刚送来的。”
各个福金都有么,心里小小的吃味,再看这对金钗,没有了初见时的喜悦。
“又胡思乱想什么?”他觉察出我心里的变化,沉声问道。
“没有。”我飞快的答道,脑海中忆起与他去看的戏——《长生殿》,杨玉环与唐明皇的钗盒情缘,虽然唯美感人,但马嵬坡的香消玉损的结局终究不祥。
没由来的出现一阵不祥的预感,情感与权势的选择,他从来没有犹豫过,我怎会想到那宠冠后庭的妃子?慌忙打消了心里的隐忧,我扬起笑,说道:“在想这对金钗真好看呢。”
他不相信的哼了哼,我拿起随身带着的锦囊翻找出一个碧绿通透的戒指送到他面前。
“这个送你,礼尚往来么。”我装作不在意的说道,他却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翡翠戒指是额娘给我的家传之物,原是一对的嫁妆,只未曾送与阿玛,特留给我赠与中意之人。
我悄悄握紧锦囊中的另一个,硬是将冰凉的翡翠握热了。他不会明白,“何以致殷勤,约指一双银;……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1。
送出的不仅是一枚戒指啊……
他愣愣看了看手中的戒指,不敢抬眼看,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害怕知晓他的不在意,害怕他亲口告诉痴心只是错付。
偷眼见他收下戒指,一阵沉默,他开口问道:“秋狝的事,可准备好了?”
我不解反问:“要准备什么,会骑马还不够么?”
“射箭呢?”他双手环抱,低头看着我,又问。
“我又不去打兔子,看见老虎我躲得远,练箭作甚么?”我疑惑的望着他。
他拿我没奈何,说道:“到时候被笑话,回来别跟我哭。”
我忙拉着他的手,讨好着说:“没人教我么,我是想学的。内院的太监哪会这个,不若你派个侍卫来教我?”
“胡闹!”他冰冷了眼神斥责,“亲王福金与王府侍卫交接简直是胡闹!”
见他动怒,我吓了一跳。最后只得露出一副毫无办法的样子,不就是笑话吗,那就笑话好了,脸上又不会少几两肉,有什么紧要的。
他低头看了看默不作声的我,放缓了严厉的语气,说道:“我教你。”
惊讶的看着他的认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教我?”他不是最不耐烦旁人吵闹他的么?怎的今次愿意花气力教我弓箭?
“学是不学?”得不到我的回答,他不耐烦地开口问道。
许是怕我给他丢脸的缘故吧,我暗笑他死要面子,不得已点头应允下来。
天气晴朗的时日,下人们在院里支起箭靶。他拿来适合我的弓箭,我含笑迎了上去。
听他说道:“练箭戴上板指,不然伤了手,”说着,他取下手上的板指丢到我手中,“且拿我的这个去用。”
手中的板指,白璧无瑕,晶莹透亮,心下欢喜,我嘴上却嘟囔着说:“都不合适呢,大了些。”
他冷冷看我一眼,我不敢再出言拒绝,只得将就着用,心想着练完箭便还他。
“好好儿瞄准箭靶。”使劲的拉起弓,听他在身旁指导我的动作。能拉满弓都不错了,哪还顾得上箭靶?!心里暗暗叫苦,苦着脸看着被弓弦割出红痕的指尖,我再也不想握住弓箭了。
“傻孩子!我做给你看,好好儿看着。”实在看不过眼我的笨拙举动,他从我手中接过弓箭,咻的一声箭离了弓弦,直奔箭靶,却是正中红心。
“好厉害!”我拍手称赞,转又疑惑的问他,“你不是眼睛不好么?怎的这样精准。”
“眼睛不好是看近处不清楚,比如说现在看着你的脸就是一片模糊的。”他看着我解释道。
“真的?!”我摸了摸脸,自言自语道,“若作‘半面妆’2。你也看不出来么?”
“要不要拭拭?!”他扬起眉,说道。望见他眼中的笑意,我才惊觉自己上了他的当。
“‘半面妆’,开始练习了。”得,又一个诨名。
注:
1。《乐府诗集》卷七十六,杂曲歌赋十六,《定情诗》,后汉·繁钦。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何以致殷勤,约指一双银;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珮玉缀罗缨;
何以结中心,素缕连双针;何以结相於,金薄画搔头;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
何以答欢悦,纨素三条裾;何以结愁悲,白绢双中衣。……”
2。指南朝梁元帝萧绎妃徐昭佩作“半面妆”讽梁元帝为独眼皇帝事。李商隐《南朝》诗云:“地险悠悠天险长,金陵王气应瑶光。休夸此地分天下,只得徐妃半面妆。”(《中国一百后妃图》)
其四十一 誓言
更新时间2008…2…8 11:36:00 字数:2448
(康熙五十三年七月七日事)
“瓜果可摆上了?”
“回主子,都摆上香案了。”
“水也备好了吧?”
“回主子,午后就放到室外晒了。”
我满意的点点头,突然想起还有一样,忙问道:“帮我捉了子1。了没有?”
“主子,您就好好儿坐着吧,我与红鸾样样儿都准备好了,您一百二十个放心。”秋蝉把我拉回椅子,好像怕我给她添乱似的。
见丫环、婆子、太监们俱在忙碌,我帮不上忙,离晚间乞巧又有些时辰,只得悄悄躲在房中在一块薄绢上提笔写道:戊午年十月三十日寅时;另一块绢上写道:丙子年四月十七日子时。
写下两人的生辰八字,向天上双星祈愿,是否,是否心底所思可以如愿?不去考虑这微妙的可能,我看着绢上的字迹,呵呵笑了起来。
听得外间传来声响,我慌忙将绢布装进小木盒里,飞快纳入袖中。
见是他走进里间,我不安的问:“今儿不用练箭吧?”
“不用。今儿七夕,暂时准你偷懒,无须这般忙碌。”他笑着回答。
我松了一口气,心念起练箭的辛苦,哀叹着开口:“练什么劳什子弓箭,索性托病不去秋狝好了。”
“可是胡说!”他狠狠瞥了我一眼,道,“秋狝乃是我朝大事,到时候多少满、蒙、汉军旗人来帐前见驾。平日里不常见的本门属人,特别是蒙古旗的也要来请安,怎可不去。”
“我不过是个侧福金,见与不见,有什么紧要的。”我小声地反驳。
他冷冷说:“这是本门属人向主子宣誓效忠的重要时刻,一定是要去的。本门佐领的夫人还要向你磕头行礼,你不在怎么成。”
“知道了。”我嘟囔着不敢再说不去的话。
他见严厉的语气让我不敢作声,只得缓和了神情,轻声问道:“用过晚膳了么。”
我点点头,说道:“为了晚上乞巧,卯时刚过就用了晚膳了。你呢?”
他不答我,脸上神秘的笑了笑,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去哪儿?”我不解他的举动,开口问道,“马上开始乞巧了。”
“乞巧非要在院子里么?”他慢下脚下的步子,回首问我。
“也不一定……”我低头想了想,说道,“咦?这是上哪儿去?”说话间早被他拉上马去。
马儿撒开四蹄,飞快的狂奔起来,我瞧见他身后不远处跟着府里的侍卫。他的安全有人保护,我放下心来,不再担忧。
待马儿停下奔跑,我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景色,张口问道:“这里是……”
他低头对我笑了笑,回答道:“狮子岭。”
“好漂亮。”我由衷的赞叹,以前见过的南国山川都是秀美温柔的小家碧玉,但是眼前的山岭,却雄浑大气,连绵不断,眼力所及,竟看不到边际。
难道是我前几日说了“窗外的山岭很美,若能登岭赏月实是一件乐事”的话让他今夜动了登岭的念头?!念及此,我颇有些自得的笑出声。
“傻笑什么,还不快下马。”他看了我一眼,说道。
我忙跳下马,跟着他沿山间小径一路向上。
立秋了,山里的草木也感受到了季节的变化,树叶染上灿烂的金黄。耳边传来不知何处的丁冬泉水声,清脆动人。
“哪儿的泉水?”我问道,不大的声音在林子里回转,放大,我吓了一跳,忙压低了声音,悄悄儿对他说,“好安静。”
我紧拉着他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山里不干净的东西捉了去。
来到山顶,放眼望去,四周景色一览无遗,山脚下升起了净白的云烟,笼罩着远处山庄的灯火若隐若现,天上一般遥远缥缈。
抬头望晴空,一轮明月悬挂九天,繁星也被照得黯然失色。好容易找到牵牛、织女二星,忙将手伸至袖中,却怎么也找不着放着生辰八字的小木盒。
难道是路上掉了?!我方寸大乱,慌忙回头寻找。
“怎么了?”他看我惊慌失措的样子,问道。
“不见了、不见了,”我哑着嗓子语无伦次的说,“我的小木盒……没法乞巧,以后要变成苯姑娘了。”
“说哪里话,”他好笑的拧拧我的脸,劝道,“天色已晚,掉在地上怕是难找回来,另写一个可好?”
“没有纸、笔,如何写得出来。”眼看着我的眼泪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