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禛馨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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禛馨纪事-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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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福金不要难过,雪儿以后会为二姐姐孝顺福金的。”映雪拉着李姐姐的手,天真的说。李姐姐控制不住,抱着映雪哭泣起来。
  我在旁看着也不禁跟着落泪,虽不喜欢李姐姐对上圆滑,对下严苛的处事,但那毕竟是她的生存方式,我无意指责。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眼前的女子不过是个一心为着子女着想的可怜额娘罢了,这一刻,已经无关个人喜好。
  “姐姐节哀,”我至她身边轻声说,“和硕格格泉下有知,亦不希望姐姐如此不饮不食。”
  夜深人静,我彻夜不眠看着映雪的睡颜,生怕鬼怪趁我不备,将她带走。
  四月十七日,我与映雪随他赴热河避暑。想起三年前与他在木兰争吵的事儿,眼皮子忽然跳个不停,也不知什么缘由。
  才安顿好行装,暴雨便下了一整天,他至驾前请安回来湿了一身,我取来衣物为他更换,又递给他干净帕子拭面。
  “小心染上风寒了。”我解散他的发辫,拿来帕子轻拭水滴。
  “淋些雨,不妨事,不是烈日就好。”我好笑他的怕热,打趣数句。
  “雪儿呢?”他左右不见那个得意的丫头片子,开口问我,“这么大的雨,要把这爱闹的小丫头闷坏了。”
  “我倒好半天未见她,也不知疯到哪儿去了。”说着我唤来刘希文带着下人出去寻映雪。
  众人寻了半日,才把淋得全身湿透的映雪找到,我生气的正欲责她,小丫头却含着泪,可怜兮兮的看着她阿玛。
  “四格格,你也不用装这副可怜样儿,今日,额娘定要好好管教你,免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只会疯玩。”我佯怒拿起藤条,拉过她的小手。
  藤条还未落下,她倒先哭喊起来:“阿玛救命!额娘打得雪儿好疼呢!”
  我与他相视一笑,见他道:“先让她换了湿衣裳再说。”
  映雪应和的对我点点头,偷偷拿眼跟他讨饶。“换了衣裳再来受藤条。”我严肃的说,不给她一点希图侥幸的心理。
  小丫头被我唬得没了主意,又看向他。“还不给你额娘跪下认错。”他忍住笑,拿起茶盏略茗一口,淡然开口。
  映雪立即扑通跪下,含着哭腔泣诉:“额娘,雪儿错了……雪儿再不敢了。”
  “四格格,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忍不住笑出声,我挥挥手,对她说,“去换衣裳吧。”
  小丫头见我和缓了脸色,才兴高采烈的到内室更衣。
  “二哥哥见着,怕要说她像我幼时了。”我笑看着女儿远去的单薄身影,好像一阵风便会将她吹走。
  为何眼皮子总在跳,总在跳……
  “如果那日,我让雪儿先换了湿衣裳,她是否就不会生病?”轻抚着映雪佩戴过的首饰、穿过的衣裳,我不停的自问。
  我怎会这样疏忽?映雪才刚满两岁……满天神佛,你们难道没有听到我的祈祷?!我愿用自己的寿命换取映雪的无恙,你们为何没有听见?!
  “主子,您若伤心,哭出来便是了,您这样忍着,我跟秋蝉二人看着怪难受的。”红鸾含着泪劝道,一旁的秋蝉点点头,眼神有些飘忽。
  “我不哭,”我扬起笑脸,“雪儿看到我哭,会难过的,走得也不安心。”
  “主子……”红鸾欲言又止,没奈何的对着秋蝉摇摇头。
  热河的雨仍在下,水汽弥漫了大地,是否,天也在为我的哀伤哭泣……
  “我抄些经文,不然雪儿在地下要被人欺负了。”我麻木的摊开纸,不停的抄写超度亡魂的经文。
  红鸾、秋蝉无奈的看着我的坚持,默默退至屋外。
  恍惚过了数日,我未因伤痛而停止处理府务,看着眼前恭谨回话的太监、仆妇,心里冷冷的警告:我心情不好的这阵,你们最好收起邪心,若胆敢触了我的脾气,管叫你们与背后的主子再无法在亲王府立足。
  府里下人慑于我不再言笑的严肃,这段时间,一众人等皆收敛了平素的放肆。
  正忙碌阅看近日邸抄,却见苏公公满面愁云的来我屋里,为难的开口:“福金。”
  “什么事?”我淡淡的问,注意仍停留在邸抄上。
  “您劝劝爷吧。”
  他怎么了?我微微抬起头,望着苏培盛问:“爷不是在皇帝处伴驾么?怎么了?”
  苏培盛断断续续说了他这些时日拼了命的处理政务,晚间不眠不休的在皇帝处直宿。
  他的身体怎么吃得消?!我双手紧握,责怪自己怎么忘了他的悲伤难过。“他现在在何处?”我放下手中的事务,轻声问道。
  “回福金,爷刚回园子,现下在书斋呢。”苏培盛听我询问,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我起身径直来到书房,未及进屋,便见他愣愣的拿着映雪玩过的拨浪鼓,“咚、咚、咚”的单调声音回荡屋内,狠狠击打着我试图遗忘的心。
  “胤禛。”行至他身边,我轻声唤道。他慌忙收起小鼓,掩饰难过。
  我怎么忘了,短短三个月,失去两个女儿的他比我更伤更痛。我可以哭、可以不思饮食,他,却不能哭,不能痛。
  “胤禛……”我拥着他,颤抖着不让泪流。
  “难过就痛痛快快的哭吧……”他叹息着说出这句话,我心底最后伪装的坚强彻底消失。声嘶力竭,终于无法阻止泪水夺眶,任悲伤将我包围。
  这一刻,我忘记坚强,尽情扶在他肩上哭泣。他默默的拥着我,不停的在我耳边低喃:“馨,雪儿下辈子会幸福的,会幸福的……”
  时间点滴流走,只剩下窗外雨滴清脆的声响。
  佛主啊,我愿一世念佛诵经,只求你免除映雪下世的苦痛。

其五十三 不惑
更新时间2008…2…22 11:21:00  字数:3040

 (康熙五十六年七月-十月三十日事)
  时间渐渐冲淡了丧女的伤感,七月初九日,传来皇帝从宽处理,令二哥革职留任的旨意1。。面对这个等待已久的处置,听在耳里,有些麻木,一瞬间,竟觉得这是用映雪的性命换来的他的幸运。
  “馨儿……”他拥着我,轻声问,“在想什么?”
  我看向他,微微笑了笑。他此次未随驾行围,每日在狮子园处理政务,行事愈加低调。“馨儿在想……”我倚在他身旁,打趣道,“未知去岁的秀女什么时候进府,这里还要恭喜爷得纳新人了。”
  “康熙五十年起,亲王府里再未进秀女,馨儿如此建言,我是否应该重新考虑增加妾室?”他见我坐起身在旁生气,眼里流露笑意。
  “傻孩子,”他将我拉进怀里,笑道,“既然不乐意,还胡说些什么。”
  “我自是不乐见的,可谁知你心里想是不想,你若执意为之,我也只得强颜欢笑……只是希望爷不要‘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就好……”
  “什么‘新人’、‘旧人’的,又胡思乱想了。”他伸手抹去我眼角的泪,柔声劝道,“别哭了,你不是见着我未再纳妾室了么,还要拿这样的话混说,可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意稍解,二人正随意说话儿,忽见苏培盛在外称有要事禀告,语气里满是焦急。我忙将苏培盛唤了进来,听他说道:“爷,才来的消息,四川提督康泰所领一千兵丁哗变,竟擅自弃提督而去2。。”
  “什么?!”他惊讶的接过信函,挥手打发了苏培盛。我与他同看了函件,原来是四川提督康泰克扣绿营官兵银两而演发这场变故,好在总官兵路振扬及时前往调停,将此一千兵丁遣回成都,再由身为巡抚的二哥出面抚慰,才压下风波。
  “胤禛,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我看向他眼睛深处的压抑不住的愉快,轻声说道,“绿营因区区银两哗变,若在战场上,后果不堪设想。”
  “馨儿,那几两银子虽然至微,但却是那些官兵及其家人一月的口粮,你叫他们如何不憎如何不恨那贪妄之人?但绿营不似蒙古、满洲兵,不加抚恤易生乱心,这便是皇阿玛不信任绿营汉兵的原因。”
  “如此说来,那康泰实属可恶,不管蒙、满、汉兵,总归要吃饭的,怎的平白逼人上了绝路。”我眉头紧皱,出言数落。
  他将我拉进怀里,压低了声音道,“知道么,你二哥起复的机会到了!康泰贪去的银子茶米原是你二哥赏给松潘兵丁的东西,这次哗变又是他压下来的……”
  “真的么?!”我惊喜地望着他脸上的肯定,想孟光祖案以来,二哥沉闷的官场生涯终得见一线曙光。
  “馨儿,”他忽又暗淡下眼神,收紧了拥着我的手,“记住,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伤害你……”
  我抬起头,不解他话里的意思,但从这日起,他再未来我院子。
  十月,自热河回驾京城后,皇帝腿膝病犯,又染上风寒,皇太后亦圣体违和,一时间人人脸上异变,忧心天朝至尊的病情会否改变朝政的走向。
  正当此混乱之际,府中不敢大肆铺张他的寿辰,只在园里办了简单家宴,唯我与大福金、李姐姐、格格、阿哥们数人而已。
  左右等不见他的人,正欲差人去请,却见了苏培盛行至我们面前,恭谨说道:“奴才给福金、格格、阿哥们请安。爷说了,福金、格格、阿哥们自行用膳,无需等他。”众人面面相觑,这寿筵少了寿星,还怎么进行下去?
  无奈匆匆对付了晚膳,大家方才散去。
  天气渐冷,我不自觉地走到书斋,拾裙进去,微暗的烛光中,他双手交握,俯首其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屋门吱呀的一声响,惊破寂静。他愤怒的抬起头,将书桌上的物品扫落,狂躁的说道:“不是说不要打扰我!滚!”
  几本折子飞过来,我来不及躲闪,直直打在身上,那么疼,我却不敢说出声。
  “胤禛……”他为何这样动怒?轻轻拾起落地上的折子,泪水滑落,滴在折子上,我若无其事的拭去泪痕。
  正想为他收拾书桌,听见他说道:“不要收拾了。”
  我把折子放在他面前,转身便想离去,他却紧紧拉住我的手,淡淡的回头看他。
  “方才,我未看清是你……对不起,馨儿,不要生气。”他愧疚的开口。
  “我知道,”我笑着说,“你的眼睛不好么。”
  “折子打到你了么?”他放开手,脸上有些冷淡。我摇头阻止他的愧疚,在他身旁坐下。
  “如果我不是雍亲王,如果我得不到想要的,是否众人都会离我而去……”他低头看着地面,喃喃问道。
  “胤禛。”我拥着这个孤傲的男子,唤着他的名。不要这样悲伤,无论怎样,我会在他身旁,即便他因为二哥哥的缘故对我疏远……
  “馨儿,不许离去。”他紧紧拥着我,仿若乞求的轻声说道。
  “不会。只要你不叫我走,我绝不离去。”
  叹息一声,听见他缓缓述说:门人戴铎已经失望的想到了“将台湾作将来之退计”3。。
  “储君未定,不过见着十四出征,他们倒慌着为将来作打算了。”他冷哼一声,说道。
  “戴铎是个聪明人,他折中言及之计策不过是为你,又何须生这么大的气呢?”我不解的问他。
  “戴铎的聪明不过是自作聪明。你知不知道,他路经江南,在福建任官,不事民生,唯念各处钻营。”
  我见他在气头上,也不好为戴铎说什么,停顿片刻,听他冷冷说道:“这些个门人,俱是不中用的。”
  “是,我家阿玛,已然致休,帮不上半点;我家大哥,除了做官,样样儿在行;我家姐夫,胆小、怕事,除了忠心,一样没有;唯有我家二哥,才情么,略高人些,就是野马一样不服管……”
  他止不住笑了起来,“哪有人这样说自家人的。看看你把亲生大哥都说成什么样儿了。”
  我扬起笑,道:“逗逗你么,只有牺牲一下大哥哥了。”
  见他有了笑容,我才开口问:“今儿是你大寿,不出去热闹么?”
  他复又冷了眼,说道:“有甚好热闹的,众人都关心西北之事呢,谁关心一个皇子的生辰?”
  “这话醋味儿好浓,”我笑着将手放至他脸上取暖,“真真赛过先唐那位房夫人了。”
  不提防他伸出手,笑问:“我的寿礼呢?”
  “你不说我倒忘记了,”我离开他的怀抱,进内室取来外褂,道,“走,看寿礼去。”
  “还要出门么?”他疑问的看着为他穿衣的我,“什么样儿的东西?”
  我但笑不语,拉他出门。马圈的太监牵了马来,我二人各乘一骑,扬鞭而去。
  登上玉泉山顶,俯瞰京城,赛过天上繁星的璀灿。
  我移开掩住他双眼的手,笑道:“胤禛,你眼前这片美丽,是我送你的寿礼。”
  天空无声的开始落雪,柔柔的像柳絮一样上下翻飞。星空下的世界如此洁净,悲伤遁形,只留下对这片美景的震撼。
  “你,怎么发现的……”他喃喃反问。
  “哥哥告诉我,难过的时候抬头看,泪就不会流下。如今,满天繁星都在我们脚下,哪里还会有悲伤?”
  愣愣看了良久,他笑着说:“这个也算寿礼么?馨儿,你倒会捡现成的。”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放心,园子里还备有玉如意和几方上好的徽墨呢。”我看着他,微笑着回答。
  他展开斗篷,将我纳入他温暖的怀抱。
  “我想要的寿礼已经得到了。”
  注:
  1。详见《清实录》康熙五十六年七月辛酉条。
  2。详见《清实录》康熙五十六年九月辛未条。
  3。语见《文献从编》之戴铎康熙五十六年奏折:“……时为主子默祷静听好音,不意近闻都门颇有传言。……台湾道一缺,兼管兵马钱粮,若将奴才调补彼处替主子屯聚训练,亦可为将来之退计。……”

其五十四 大将军王
更新时间2008…2…24 10:39:00  字数:2715

 (康熙五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康熙五十七年十月事)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柔和的穿过槛窗,室外传来响动,想是院内下人们开始了每日的忙碌。
  我抬起惺忪的睡眼看着进来伺候我的秋蝉、红鸾,含混问道:“多早晚,怎的这么吵闹?”
  “主子!”秋蝉严肃了神色,在我耳边说道,“听说皇帝宣布遗训了!”
  “什么?!”我的瞌睡顿醒,立即吩咐,“将邸抄拿来!”
  一面由着秋蝉、红鸾伺候更衣,我一面拿起邸抄,飞快浏览皇帝十一月二十一日在乾清宫宣布的谕旨1。。
  迅速阅看了邸抄,皇帝谕旨大段内容,却未提及属意的未来储君之名,心里一阵疑惑,这算什么遗训?!
  看着为我着裳的秋蝉,问道:“爷还在宫里么?”
  秋蝉点点头,我扫了一眼身旁众人脸上未明的神色,装出随意的语气说道:“皇帝的心思真是不易捉摸,这谕旨我看了半天也不知晓说些什么。”
  将邸抄丢在桌面,我未再提起储君的事。府上各人几番向我打听,我也只是沉默以对。且不说我不明皇帝此旨所意为何,但是接下来的皇太后大丧,直忙得众人头昏脑胀,无暇顾及。
  心里惦念这份谕旨,到了次年十月,任命十四阿哥为抚远大将军旨意下来,惊得整个朝堂重新省视这道所谓的“遗训”,人们不断疑问:十四贝子超越亲王直封“大将军王”是否意味着他就是未来的至尊?
  隐去心里的疑问,我询问身旁伺候的刘希文他的去处,听得回答他去察看今日为十四阿哥备下的宴席。
  轻轻点点头,我缓步行至牡丹台寻他,左右不见人影,却在园内秋千上,见他独自一人,缓缓的摇晃着。
  他抬头看着我,眼神有些没落,合着摇摆的秋千,竟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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