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彼萧斯,零露湑兮。既见君子,我心写兮。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
蓼彼萧斯,零露瀼瀼。既见君子,为龙为光。其德不爽,寿考不忘。
蓼彼萧斯,零露泥泥。既见君子,孔燕岂弟。宜兄宜弟,令德寿岂。
蓼彼萧斯,零露浓浓。既见君子,鞗革冲冲。和鸾雝雝,万福攸同。2。
“恩,这个是《蓼萧》,惠儿知道什么意思么?”淡淡笑了笑,原来福惠今日学的是这篇,用来形容现下的境况,倒觉得有些讽刺呢。
“知道,这是诸侯朝见周天子,首章是表达见到周天子的愉悦心情;二章祝愿天子福寿无尽;三章赞扬天子与兄弟和睦相处,‘为兄亦宜,为弟亦宜’……”
我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宜兄宜弟”,冰冷的皇宫里还会有融洽和谐的兄弟关系么?
“为兄亦宜,为弟亦宜……”我轻声重复福惠的话。这宫里,只有稚童单纯的心里,才会装下这句血缘亲情的话吧,斗红了眼的他们哪里还会记得。
“额娘,惠儿解错了么?”福惠扬起脸,不安的问道。
我微笑着摇摇头,柔声说:“惠儿解得很正确。额娘遗憾的是:这宫里只有惠儿懂得这句话的含义。”
福惠脸上一阵羞涩,嘟囔着道:“额娘骗惠儿,额娘不也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我宠溺的捏捏福惠的脸蛋儿,淡淡的说:“额娘懂没用,要你阿玛懂,更要你伯伯、叔叔们懂才行。”
福惠看着我,不明我话中深意。“阿玛不懂么?那惠儿教阿玛好了。”小阿哥扬起纯真的笑脸,像冬日里怡人的阳光,划破阴暗的天际,洒下几点可以坚持下去的温暖。
紧搂着福惠,我轻声说:“恩,惠儿见到阿玛的时候,记得告诉他今日学的功课。”
这张明亮的笑脸在未来的岁月里会否像他一样,变得只有漠然,心里虽有担忧,但只要我在一日,定会尽力化解他父子身旁的险恶。
“主子,熙少爷来了。”才听得刘希文在外边通传,便见了侄儿进得内殿。
福惠亲热地冲上前,开心叫道:“熙哥哥,怎么这么许久不来跟惠儿玩?惠儿可想熙哥哥了!”
“熙哥哥忙着呢,惠儿别闹。”看着侄儿困倦的脸色,我对福惠道。
熙儿温柔的笑了笑,抱起福惠陪他玩闹起来。
“好了好了,大丧期间给人看见不成样子。”我环顾左右,出声劝阻了他二人的玩闹。
令奶嬷嬷将福惠带下去后,我拉了侄儿进得内室,开口道:“熙儿,我看你最近太忙碌了,要注意休息,知道么?你从小身体就不好。”
“小姑姑不也是,我们都是一块儿吃药的。”侄儿好笑的反驳我的话,看着他眼中闪现的光芒,回想起曾经的记忆,不由得浮现会心的笑容。
我捏捏侄儿的脸,心疼地说道:“不同么,我现在无甚事情,专管吃太医开的补品。哪里像你,忙得脸都消瘦了,看得人难受。”
“比起皇上的操劳,熙儿这点忙碌不算什么。”侄儿扬起柔和的笑容。
我暗淡了眼神,开口问道:“十四阿哥今日晋见,是么?”
“是。皇上已命削去十四阿哥王爵,只留贝子。”侄儿恭谨的垂首回答。
“怎么回事?”不是答应我要忍耐的么?这样做,太后的心结只会越结越深,他怎么如此冲动呢?
侄儿不以为意我的震惊,解释道:“小姑姑,十四阿哥实在闹得不成样子了,皇上才……”
“熙儿,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怎么说话我不拘你。但是到了外边,你是为皇上办事的人,万万不可多言一句招惹是非,知道么?”
“熙儿知道。熙儿只对小姑姑说这些,连阿玛、祖阿玛他们面前,熙儿都不会说。”
我抚了抚侄儿的脸,微笑着说:“你最是懂事的,我姑侄俩私下说这些便好,你祖阿玛年纪大了,不要让他担心。”
侄儿点头应下。我静静的听着侄儿的述说,脑海中不自主的想象十四贝子与他见面的情景。
他隐忍地握紧拳,保持脸上的微笑等待这个最亲的兄弟的祝贺。
满脸悲愤的十四贝子,想着应该属于自己的皇位就这样拱手让人,多么不甘。
他想到了答应我的忍耐了么?侄儿说他隐忍脾气上前将就十四贝子,脸上的笑容怕是早已僵住了吧。
那位至亲兄弟却未挪动一步,只是远远的怒视着他。
自作主张上前打圆场的副都统拉锡,拉了十四贝子上前行礼。
一母所生的相似固执,却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十四阿哥狠狠地赏了拉锡一巴掌,“下贱的奴才!”
“新皇,”十四阿哥定定的瞪着他,语气冰冷的说,“我若有不是只管处分;若无不是,便将这个至微至贱的奴才正法!”说完,十四阿哥哈哈笑了起来,等待失去一切的结果。
这一刻,十四阿哥面前的他不再是至亲的兄弟,而是谋夺皇位的仇人;他眼前亦无血缘的联系,有的,只是不容人反抗帝王尊严的绝然。
这如出一辙的固执,划出无法愈合的裂痕。我闭上眼,眼前是他冷笑着下令削去十四王爵的样子。
如今,要怎样修复与太后的冰冷关系?
他却没有停止报复的打算,二十四日,他强令九贝子前往西宁效力。次年正月十六日,又命敦郡王、诚亲王世子弘晟至喀尔喀蒙古。3。
这样,能分解八党在京中的势力么?这样,可以改变众人的反对声么?
春季到了,天为何还是这样寒冷?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感受早春的温暖?
我担忧的矗立在风中,看着笼罩紫禁城的黑暗,越来越浓郁。
注:
1。《清实录·世宗实录》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戊辰条。
2。《诗经·小雅·蓼萧》
3。详见《清实录·世宗实录》雍正元年正月丙申条。
其七十八 变乱
更新时间2008…9…27 10:08:46 字数:3216
(雍正元年正月-二月事)
“胤禛,这是给你的贺礼。”我拿出亲手绘制的丹青,微笑着送至他面前。
他扬起笑容,正欲接过画卷,却见他身后突然晃过的阴暗晦涩的人脸,转眼间,他身着的明黄色龙袍染上刺目的血红。
“胤禛!”我惊叫出声,低头看见鲜血满手。
猛地睁开眼,方才的恐怖场景瞬间无影踪,一身冷汗,发现一切不过是个梦,担忧却未随梦境的消失而消失。暗杀……我怎会做这样的梦?
顷刻间没了睡意,我起身斜靠在炕上,听到寝宫外吵嚷不已,忙打发了刘希文出去察看谁人喧闹。
许是有身孕的缘故,我的睡眠大不如前,夜间常被噩梦惊醒,又耐不得四周一点吵闹。
一盏茶不到时间,刘希文至我面前回道:“主子,今日皇上至堂子行礼,外面加强了警卫。奴才恍惚间听到说有刺客。”
“刺客?!”我惊得站起来,怒道,“宫禁重地怎会让刺客随意进入?!如此,要护军何用!”
红鸾慌忙将我扶回炕上,一面劝着:“主子,千万别生气,身子要紧。”
“刘希文,你再去打听清楚。”我命了刘希文出去打探,又对红鸾吩咐,“今日正旦,为我更衣。太后、皇后那里少不得要去行礼的。”
往皇后处行新年庆贺礼毕,昔日雍府一干家眷又随了皇后至永和宫皇太后处。
才行到宫门,便听了管事太监传来懿旨:著免行新年庆贺礼。
太后因了十四贝子被革王爵的事儿迁怒周遭,如今连我们也懒怠见了。众人无言,只得默默往回走。原该喜庆的嗣皇帝登极第一个新年就这样惨淡收场。
“皇上呢?还在太后宫里说话儿么?”我回首轻声询问身旁伺候的小太监。
“回主子话,皇上至太后宫中请安毕,直接回养心殿了。”
我停住回程的脚步,喃喃说道:“我去给皇上行新年庆贺礼……”
“主子,”红鸾至我身边,压低了声音劝道,“皇上说了不受礼了。”
“我偏去,他还不见我?”我赌气说道,心里担心他的安全,变乱,这个挥之不去的可怕字眼,希望只是我夜间的一场噩梦,不会出现在现实的真实。
“主子……”红鸾开口欲要再劝,我却已压下不明智的念头。那股力不从心的无奈感袭来,我淡淡的扯出一抹落寞的笑,道:“哪里就能想去就去呢,我不过说句玩笑话罢了,当不得真。”
扬起头,看天空浮云流转,阴晴未定,一如现下未定的朝局。
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回首吩咐:“回吧。”
次日,苏培盛传他旨意宣我至养心殿进见行礼。
“不是说不受贺礼么?怎的又要行礼了?”我看向苏培盛,不解的问。
苏培盛笑而不语,不知觉间跟着入了养心殿。
见了他素服坐于位上,我忙跪下行礼:“臣妾恭贺……”
“跪下作甚么?谁要你跪了,不是说过没有旁人时不用跪?”他走到我身边将我拉起,嘴上怪责,“大冷的天儿,冻着怎生是好?”
回首看得殿中侍候的太监俱已退下,我笑着说:“方才还一大堆人的,怎的都退下了……不是皇上要我来行新年庆贺礼的么?”
“有甚可贺的,不过给你个名目来养心殿走一遭罢了。你身子不好,又忙里忙外的,下跪磕头这些虚礼,能免则免。”他淡淡的说着,径直往后殿走。
我跟上他的脚步,好笑的说:“这宫里就是要经常磕头下跪的地儿,你不欲我行礼,不如贬我回家……”
“越说越胡闹!”他冷冷的打断我的话,“若要见你阿玛、额娘,等山陵事毕,我自会特旨让他们进宫。以后宫里你只需对太后行大礼,皇后处有大节日才行礼,其余人等,你不用理会。”
“什么意思?”我满脸疑惑的抬起头,他一副神秘的表情,不知他在册封上打什么主意,我笑着说:“这么隐秘,皇上先告诉馨儿住哪座宫殿。”
“为你选了永寿宫,可好?”他微笑看着我脸上不加掩饰的开心。
“早想跟你说呢,怕你另安排了其他妃嫔,我若作要求,你倒勉强了。”最接近养心殿的永寿宫,最接近他的地方,一直是我想要的。
“知道你想住那儿……”他笑着抚了抚我的发,又说了些派人修整宫殿的事。
谈话间说起宫禁护卫的事,见他沉下脸,我忙收起玩笑的表情问:“昨个儿传闻有刺客,可是真的?”
他点头说道:“舅舅隆科多说有刺客,令人于祭坛案下搜查……1。”
“可抓住了?”我担心的问,不由自主地握紧他的手。
“这些不算什么,朕担心的事儿是——变乱。”惊讶的看向他,“变乱”这个可怕的字眼从他口中说出,已经超出了传闻的范围,而变成极有可能发生的事件。
我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反问:“会么?”
“从得到的消息来看,应该不会错的。”他拉着我的手传来阵阵颤悚,“他们已经在准备了……”
“禛,你怕么?”我拥着他,轻声问。
“怕。”他拥紧了我,说道,“非常怕。”
“我以为没有你害怕的东西……”我幽幽的说,恍惚了神情想象因动乱血流成河的恐怖场面。
“我若有不测……”他收紧了手,平淡的说出我不愿面对的如果。
微笑抬起头,我毫不犹豫的说:“馨儿定从你而去,绝不独活。”
“所以我怕,知道么,我不能有事,我要你们都安全。”看不到和解的可能,众人都疯了一般,用身边至亲的命运作赌注,为王为寇,步步小心,为得到什么而厮杀。
正说着,听到殿外太监的声音:“四川、陕西总督子熙求见。”
我急忙离开他的怀抱,他淡淡笑了笑,仍拉着我的手不放。
侄儿进得后殿,我三人说了会儿闲话,便听他开口问:“查得怎样了?”
“回皇上,用晦并未查得隆科多所言及之事,廉亲王现下万分安静。”
“是么?”他沉吟片刻,道,“未有事迹,朕不能先动手。”
“可是隆科多说……”我着急开口,害怕八爷确实谋划动乱颠覆朝政。
“不可妄言政治。”他冷冷看着我说道。想起祖制后妃不可参政,我答应下来,不再言语。
“传旨意:坛、庙祭祀,典礼重大,委派大臣等数员,稽查失仪及扈从人等任意行走。2。”
这便是以稽查名义安插亲信于王公大臣左右,时刻限制其随行人员,防患于未然了。
“另有:上三旗大臣侍卫官员人等俱不许在诸王门下行走,著领侍卫内大臣及旗下大臣等严行稽查。3。”
没有了交接的党羽,就算要变乱亦无从说起,我点头赞同他机智的举动,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用晦,你再细细打探,朕要知道,是确有宗室策乱的事儿,还是某些人在朕面前胡言乱语混淆视听。”
“是。只是宫禁安全,不知该如何处理?”
我欲开口,他冷冷憋了我一眼,我跪下道:“臣妾不言政治,臣妾今儿要上折子。”
他好笑的拉我起身,问道:“馨儿要上什么折子?”
“臣妾思念二哥哥,求皇上准许二哥来京叩谒大行皇帝梓宫。”我定定看着他。
听明白了我话中的意思,他起身至桌案旁,拿起桌面一份折子,道:“正好你二哥来折子奏报军情,请求来京述明各项军务。”
“可是,皇上,西边战事怎么办?”侄儿开口问道。
“你阿玛这个折子想进京一趟,朕原有些踌躇,现下看来,若不能脱身,你阿玛也不会作此要求的。西边现有辅国公延信在,不至乱起来。”他回首对侄儿说。
“可是……”侄儿还有些犹豫,我上前一步,道:“如今,只有你阿玛能保护皇上的安全。”
侄儿沉思片刻,想到关键的隆科多,低声问:“小姑姑的意思是不信任周遭的人么?”
我与他对视一眼,肯定回答:“是。”
1。详见《清史稿》隆科多条。
2。详见《清实录·世宗实录》雍正元年正月已丑条。
3。详见《清实录·世宗实录》雍正元年正月已酉条。
其七十九 受封
更新时间2008…9…28 10:10:35 字数:2822
(雍正元年正月二十四日-三月九日事)
正月底,二哥哥如期进京,他终于缓和了忧心变乱的紧张情绪,开始放下身段,争取太后的谅解。
只是各自紧紧纠结的疏远,却难如他所祈愿的那样轻易化解。
听得刘希文言语,说他加封了十四阿哥长子弘春为固山贝子1。。
“加封弘春,却不进爵十四贝子。太后喜爱弘春这个孙儿,既讨太后欢心又不授八党权势,也亏他想得出。”我好笑的摇摇头,他还是咽不下心中这口气。
二月三日,加封了皇太后祖、父,又令太后弟袭封一等公爵位2。。
他以为做得够多了,便心安理得的等待皇太后的认可。
“梓宫奉移山陵毕后再言受皇太后尊称。”左右等待,太后仍是那句老话,不曾改变态度。
“贵妃娘娘。”红鸾走到我身边,顽皮的唤道。
我轻轻拍她的手,微笑着说:“哪里就喊起贵妃来了,正式的谕旨未下,一切不过是宫内传言。”
“怎么不能了?明儿自有皇上下的册封主子为贵妃的谕旨。”红鸾高兴地补充,“就是奴才,也沾光得封宁常在呢。”
端起茶盏,我略饮了一口,打趣道:“我的宁常在,进宫才多久远的事儿,倒混得消息灵通了。”
红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声解释:“是刘希文到养心殿跟苏总管打听到的,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