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他笑了起来,道,“我倒要见见绘我青海大捷的这个西洋人。”
注:
1。详见《清史稿》相关。
2。《清实录·世宗实录》雍正元年十月癸酉条。
3。《清实录·世宗实录》雍正元年十月丁卯条。
4。《清实录·世宗实录》雍正元年十月丙子条。
其八十八 西宁星空下
更新时间2008…10…8 8:20:42 字数:4820
(雍正元年十一月一日-十一月七日事)
“念吧,我听着呢。”我低头不停的在纸上书写,一面听着刘希文陈述战况。
“罗卜藏丹津攻西宁南川口,因守口兵少,防守兵丁移申中堡。1。”
我对着地图,寻到了南川的位置,不禁喃喃低语:“离西宁城这样近……”
“贼人围堡,堡内囊素与贼通,守备马有仁等奋力抵御。大将军令参将宋可进,游击元继尹等往援,我军内外夹攻,杀厄鲁特番兵九十余名,贼人败走,又尽杀通敌囊素。”
“我军伤亡多少?”我飞快在素笺上记下贼人死伤人数,复问道。
“只七人阵亡,负伤人数待查。”刘希文看了一眼手中的文本,恭谨回答。
“怎能用‘只’字,”我严肃了神情说道,“即便只有一人阵亡,也是我军的重大损失。再者,阵亡将士家里会是怎样的悲伤,这些你可曾想到?!”
说着我的心思飘到二哥那儿,担忧着哥哥会否受伤、身上宿疾有无大碍,我眼眶红了起来,语带哭腔轻声说道:“他们的家人会怎样的悲伤……”
红鸾看着一阵心急,开口劝慰道:“主子,您别多想了,大将军在西宁城里指挥方略,应该是很安全的。”
“你不知道,我二哥哪里是个老实待着的人。光看他初到西宁的样子就知道了,竟然只带着几十个侍卫就到城楼迎敌,也不想想家里人有多担心他的安全。”
我说着激动起来,不意想笔尖轻颤,一滴浓墨滴将下来。我懊恼的看着缓缓化开墨迹,重新补上了字。
红鸾见我的脸色有些苍白,另说道:“主子,您是否休息一下,吃些东西?”
放下手中的笔,我轻茗一口茶,淡淡拒绝了她的劝说:“弄完这些再说,你去看看六十阿哥吃过了没有。”
见劝我不过,红鸾只得听命至偏殿看顾福惠。
简略记下申中堡一役的情况后,我开口问道:“可有器械马匹这些战利品?”
“有的,”刘希文答道,“大将军俱赏给兵丁及阵亡将士家人了。”
我皱了皱眉,战事未完,二哥哥怎的就自行赏给将士东西了?更何况,论功行赏是皇上的权力,哥哥这样行事,真是万分逾越了。
心里莫名的有些担心,另取了一页素笺,为哥哥解释道:赏给战利品,以鼓士气也。
挥笔写就这几个字,我简短命令:“继续。”
“是。”刘希文接着说道,“大将军言,各处兵丁调齐后,便见机剿灭。另报:甘州兵少,请调兵三千协防。皇上命就近派鄂尔多斯兵五千,归化城土默特兵五百,大同镇兵一千前往甘州。”
我点点头,粗略估算了驻兵人数,在素笺上注明:甘州驻兵七千余。
心里暗念二哥这样调动兵士,定是准备命人从甘州一路进剿。
思考片刻,听得刘希文继续念道:“四川成都兵丁调往松潘等口,由护军统领纳泰前往协理,其兵马钱粮事务会同四川巡抚蔡珽商酌办理。2。”
“蔡珽?”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我隐约想起康熙六十年哥哥回京陛辞时向他推荐的那个礼部侍郎,六十一年时由熙儿领着来园子面见数次,现今倒外放出去做了四川巡抚。
淡淡一笑,西边真是固若金汤呢,云贵有熙儿姨丈高其倬,陕西有二嫂嫂的叔叔宗室普照、小哥哥,四川更是二哥经营数十年的地方,既是自己人,倒是能齐心办事的……如此想着,又觉得我军胜算又多了一分。
好笑自己的情绪左右摇摆不定,忽发现刘希文停下话来,我抬起头问道:“今儿就这些?”
见他点头称是,我便将写好的几方素笺放入一个小木盒中,锁上后交给刘希文,道:“速速送到养心殿给皇上,除了苏培盛,不可交与其他人经手。”
刘希文退下后,我才松了一口气。那日听他说,奏折繁多,欲想在图上查看战况,却费时寻找相关的折子,我想着若将邸抄上的事件作了摘要,记在随手可拿的小方笺上,一来方便取阅,随时可查;二来不用费时翻找前奏,以至延误。
一声叹息,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传膳胡乱用了些糕点,却见刘希文急匆匆的跑了回来,略平复了喘息,听他说道:“主子,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我着急的站起身,眼前闪现着关于他可能遇到的种种,转又想到远在西边的二哥,一时间脑中混乱,思考不得其他。
“刚传来的消息,侍郎常寿被贼人劫去,其随侍的笔贴式多尔济不堪厄鲁特兵侮辱,拔刀自刎。皇上那里震怒无比!3。”
“常寿?是参议西宁军务的侍郎常寿么?他不在西宁城里好好儿待着,出去晃荡什么?!”我怒道。
罗卜藏丹津征扰察罕丹津一事,原委派常寿调节,厄鲁特番兵叛乱,常寿负有参议大任,却出城被劫,现下二哥哥处一团混乱,哪里有空闲去解救他?
“给我换了太监的衣裳,我要去养心殿。”我看着刘希文呆愣的样子,呵斥道,“还不快些,一会儿皇上发怒要诛了常寿全家,我看谁阻止得了。”
刘希文不敢多劝,为我找了套干净太监衣裳换上后,领着我出了永寿宫。
殿外伺候的苏培盛瞥了刘希文一眼,不耐烦地说:“怎么又回来了,有什么紧要事儿?”
我抬起头,冷冷看了苏培盛一眼,他唬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道:“这……这就去通传。”
片刻之后,见他灰头土脸的出来,轻声说:“皇上根本不听奴才的说话,还没开口便给哄出来了。”
我左右看看,见旁边只有几个伺候的小太监,便对苏培盛使了一个眼色,他吓白了脸,话都说不出来。
刘希文着急我的打算,顾不得主仆名分,伸手扯着我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劝道:“主子,您可别……”
我不理会劝阻的话语,只冷冷的看着苏培盛,他只得无奈的对殿外的小太监吩咐道:“这里有我在,你们退到门外伺候。”
小太监们退去后,我推开垮着脸的苏培盛、刘希文二人,径直入了内殿。
他满面怒容的站在窗边,见我进来,劈头骂道:“越发放肆了!没有传召一个小太监竟敢擅入养心殿内殿!朕……”
我抬起头,镇定的说:“胤禛,是我。”
“馨儿?”没料想我会换上太监的衣裳来见他,待看清了,见他冷了脸,斥责道,“胡闹!你怎么……”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见你,只得出此下策了。”
“你要来便来,堂堂贵妃,除了皇后,还有人敢阻拦你?”
“还有你,”我定定的看着他,满心委屈的说,“除了新年、万寿节这些恭贺、谢恩的时候我能正大光明的来养心殿,其余时候,我哪里敢来?你在素服斋戒,我来,旁人不是要说你孝心不纯么。”
他张口欲言,思索良久找不出反驳我的话,另问道:“有什么事儿?”
“侍郎常寿的事儿……”我抬眼看了看他脸上的神情,小心翼翼的提起方才得知的变故。
“不要提这个混帐人!”他暴躁的挥挥手,开口道,“我堂堂大清国的脸面都叫他丢尽了!”
“怎可以置之不理?是不是叫二哥派兵往救,常寿毕竟是国朝大臣……”
“救他?!朕还要诛他全家!”他狠拍着桌子,大声说道,“这失了国体的混帐东西!罪无可恕!”
“冷静些,冷静些……”我抚着他的背,柔声劝道,“青海未定,你现在怒中杀了常寿全家,若他叛变罗卜藏丹津,于西宁驻军全无半点好处。”
“他敢?!”他冷着脸说道,“你二哥到西宁一月有余,朕还说怎么一直没有行动,原来这些个人非但不协助你二哥,反而诸事推委,又擅离职守去往青海!”
“说了半天话儿,先喝口茶顺顺气。”我奉了雨前至他面前。他未拒绝,接过茶盏略饮了一口。
心里隐隐想到侍郎常寿许是对二哥得任抚远大将军统帅西部军务有所不满,才离城去往青海,究其目的,不过是为了劝服罗卜藏丹津以求在他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罢了,即便有错,也是好大喜功一项。
如此一想,不禁说道:“侍郎常寿擅离西宁虽然有错,但罪不至诛。想他也是一片忠心,想着能劝服罗卜藏丹津放弃大逆不道的行径,却没料到番贼这样狂妄,才有此一劫。”
常寿被诛被囚,我哪有空闲管,只是心里担忧万一诛杀逼了他将西边军事情况和盘托出,告知罗卜藏丹津,二哥哥处就万分危急了。
他冷哼一声,却介怀起我为常寿作的解释:“他这样排挤你二哥,你还为他说话。”
“皇上要杀常寿倒像是为二哥哥报仇一样。”我微微笑了笑,说道,“我如何能不生气,只是怕你一时气极,将来后悔,如此才急急赶来劝你。”
“朕就是为你二哥不平,想着给他报仇呢。”他轻轻拥着我,负气的说着,我却看出他没了急躁的脾气。
我抬头笑了笑,打趣道:“皇上一心只想着二哥哥,馨儿可要吃味儿了。”
他忍俊不禁我的认真说笑的样子,我二人说笑一回,我又问:“今儿为你写的方笺看了么?”
“气昏了头,还未及看呢。”他走到桌前,取出身上带着的钥匙,打开木盒,对照着地图看了起来。
“二哥赏给兵丁缴获器械马匹的事情……”我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轻声说道。
“赏便赏了,为着这点事儿还要八百里加急送折子么。”他淡然开口,又对着地图思考起用兵方略,不再提行赏的事情。
我放下心,听他喃喃自语:“布隆吉尔有兵一千名,等吐鲁番驻防将军阿喇衲所领满洲、蒙古、绿旗兵二千名由噶斯一路达到布隆吉尔,与参将孙继宗的二千绿旗兵会合后,便可由此进剿。4。”
“是从新疆靖逆将军富宁安处调兵过来的么?”我看向地图,有些担心布隆吉尔地方兵丁不足。
他点头解释:“你哥哥折子上说,布隆吉尔驻兵甚少,四面皆是厄鲁特。朕恐罗卜藏丹津从此处进攻,染指蒙古各旗属地,顾而加派了兵丁过去协防。”
“青海四围,看着地图上有众多山脉作为屏障,时天又寒冷,番贼此时出兵不是自找死路?哥哥调兵往布隆吉尔是想从此地发兵进剿吧。”我疑惑的看向他,问道。
“进剿仅是原因之一,调兵驻防此地亦是为了防范弹压番贼。你要知道厄鲁特兵常年生活在苦寒之地,这点寒冷怕是止不住他们放肆的野心呢。”
我笑着说道:“皇上这样了解,都可以统兵打仗了。”
“馨儿要朕御驾亲征么?”他好笑的反问,我立刻沉着脸阻止:“不要!”
他微微笑了起来,说道:“兵法我虽不懂多少,但这一月下来,我怕是可以赶上你二哥了。”
说着他又满脸自信的指着地图说了起来:“甘凉道甘州一路……”
我恍惚听着他的解说,眼前仿若刀光剑影,战场上人们厮杀的叫喊声不停的回荡。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在空旷的殿内分外清晰的浮现。
是他低声说话的声音,还是远方吹来的风声?
在遥远的西部,我哥哥正为保护皇朝的安危浴血奋战。停不下想象,我唯有这样才能与哥哥共进退吧?
许是这些时日的劳累,不知觉间,我竟沉入梦乡,转醒过来时,见着他正往我身上披皮袍。
睁开眼,我喃喃自责:“我怎么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
他淡淡笑了笑,对我道:“怕吵醒你,不然就抱你到体顺堂就寝了。”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声说道:“我该回去了。”
他忽的将我拉至身边,吻了吻我的手,认真的说:“三年丧满,我的寝宫只住贵妃一人。”
红了眼眶,我紧紧拥着他,虽然心里知道这不可能,但是,我还能要求怎样的誓言呢?
缓步出了后殿,愈加浓重的夜幕,衬托得满天的繁星更为耀眼璀璨。
二哥哥,此刻也在西宁星空下仰望么?还是仍旧忙于军务不得歇息?
他,又在开始批改奏折了么?还是像我一样停下来,倾听这破梦钟声?
黎明即将来临,今夜,数人未眠。
注:
1。《清实录·世宗实录》雍正元年十一月戊寅条。
2。《清实录·世宗实录》雍正元年十一月乙卯条。
3。《清实录·世宗实录》雍正元年十一月癸未条。
4。《清实录·世宗实录》雍正元年十月丁卯条。
其八十九 进剿
更新时间2008…10…10 11:15:23 字数:4236
(雍正元年十一月十日-十二月事)
是年十一月十日至十七日,二哥哥连续发兵往北川新城及庄浪、西宁上北塔等处围剿番贼,擒获叛逆即刻正法。1。
京城的第一场雪,融化时冷得沁入骨髓,我站在窗边,感受着窗框缝隙透进来的阵阵寒意,不自觉地收紧了握着佛珠的手。
二哥哥处死番贼头目我可以理解,这些人肆无忌惮、烧杀抢夺,不处以极刑不足以镇压其嚣张气焰,但哥哥派兵征剿奇嘉寺逆贼时,竟然杀了一千余寺众。
如此深重的杀孽,要怎样才能救赎?我担心的想着,加快了手上拨弄佛珠的速度。
刘希文打帘进得内殿,递上摘抄战况的木盒,道:“主子,养心殿送回来的。”
我打开正想将今日整理好的战役情形放进去,却发现里面有一页素笺,是他常用的茜色描金梅花笺。
展开一看,却见是红色的墨迹,我暗暗笑了笑,想是他批奏折时匆忙写下的。
寺众不务法事,助逆叛乱,背弃普渡众生之佛旨,当诛。
他,不是崇佛么?怎的也赞同二哥毁寺尽杀僧众的行为呢?我疑惑的皱起眉,哥哥是不信佛的人,杀了反叛的僧人心里也不会有多少愧疚,可潜心佛法的他说出这样的话语,怕是气愤至极了吧……
冷风呼呼吹进殿内,我唤了宫女加上炭火,转又想到西边时值寒冷天气,不知二哥哥的宿疾会否复发。
胡乱担心着,少不得命刘希文将我平日里备下的药品送到侄儿处,嘱他差了家仆速速送往西宁前线。
十一月二十三日,哥哥条奏进剿青海事宜:隆冬过后,各处集结兵丁一万九千名分别由西宁、松潘、甘州、布隆吉尔四路进剿。
土司兵二千及西安满兵五百分守西宁各边口;陕西抚标兵五百防守永昌;西安满兵五百防守甘州;布隆吉尔驻防兵丁一千。
防守巴塘兵丁五百;调四川抚标兵三百协防里塘,加上旧有驻兵二百,共有兵丁五百;令松潘兵一千五百名出松潘口至黄胜关驻守;云南提督郝玉麟领兵二千名由中甸前往乂木多弹压,以防罗卜藏丹津染指前藏。2。
另有军粮、马驼、火器各款,他全部允之,加倍送往前线。
“主子,奴才刚得到消息,策旺阿喇布坦使臣进京朝见。3。”刘希文拿了邸抄,一路急跑进来报道。
“是么?”我惊喜地反问,接过邸抄,细细阅看。早前他与二哥还担心厄鲁特罗卜藏丹津与西北策旺阿喇布坦勾结作乱,如今策旺阿喇布坦遣使称臣纳贡,真是西南战场的一大喜讯。
时至十二月,青海各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