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里寂寞,不能长伴父母膝下尽孝呢。”
闭上眼,抑住几欲昏厥的难过。
难道,我一个,还不足以保证二哥哥对他的忠心么?!难道,还要搭上我一家人,他才能安心?!
我不屑的冷哼一声,神色惨淡。
“馨儿,怎么了?”额娘担心的看着我的失常。
“没什么,”我摇摇头,勉强说道,“阿玛进京了让他来府看我。”
“这是自然的。”额娘笑抚着我的发,柔柔说道。
额娘与姐姐对我说起南边的事情,我微笑应和着,不敢多言进府后的种种。
有时候,看得太过清楚,反而是种负担……
我三人正说着话,姐夫进得屋来请安。命了丫环们奉上茶点,借口让额娘、姐姐在偏房用膳支开她二人。
令姐夫坐在不远处的圆凳,我问道:“爷与姐夫说了什么?”
姐夫恭谨垂首回答:“除了让奴才尽心安排家里进京事宜,就是……”
见姐夫似有隐衷,欲言又止,我忙说:“现下无人,姐夫且说,我断不会说与别人听的。”
“福金不要误会,只是这个事情连夜合也不知晓……”我点点头,姐夫接着说,“主子让奴才带了人参到南边贩卖,再进了丝绸来京出售。”
我惊得直起身来,姐夫慌忙劝道:“福金好好儿躺着。”
我抓紧被褥,反问:“姐夫疯了不成?若叫皇帝知晓,可是大罪啊!难道没有瞧见太子的事例么?!”
姐夫笑了起来,轻声解释:“福金有所不知,这么多年一向如此行事,并未出什么差池,这也是爷信任奴才才给奴才做的好赚钱的营生。而且——”他压低了声音,“八爷、九爷那边,做得更是明目张胆,几乎垄断了整个江南的人参生意。”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我暗淡了眼神,叮嘱道,“姐夫还是小心为上,见好便收,万万不要太过招摇被人捉了把柄,让姐姐在家为你担心。”
我听他答应下来,便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额娘她们用过茶点离开王府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秋蝉进来对我禀告:“爷差人来传话,说一会儿过来。”
“知道了,今儿我不舒服,你跟刘希文伺候着就行了。”我淡淡的说完这句吩咐,倒头便睡。
刚睡下不久,听见外间一阵吵闹,想着是他来了,我心怀芥蒂,转过脸装作熟睡的样子。
“还未好么?”耳中听到他的问话声。
“可能今日见了家人,稍不注意,又反复了。”我听秋蝉如此解释,心里高兴想道:好秋蝉,快快与我打发了他去。
突地听见李姐姐的声音:“爷真是关心妹妹,妹妹好福气呢。”我皱了皱眉,这一家子怎么都来了?!
“行了,让她好好休息吧。”感觉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身后便没了说话声。
好,好,好,好一个一团和气,一派祥和的景象!我无声的冷笑。
锦被下,我紧握着拳,强忍住上前质问他的冲动。
注:
1。根据溥杰回忆,亲王府中其他的侧室福金家人入府府中之人需回避,而不能有人在旁的。
其一十七 劝导
更新时间2008…1…15 9:35:00 字数:2329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十二月事)
快到小年,阿玛也未来府看我,只差了家人伍什哈送来一个锦盒。
打开盒子,其内装了一串金珀佛珠,我满脸疑惑的将佛珠拿在手中左右看了看,见只是一串普通的珠子,实在瞧不出有什么名堂。抬起头,我好笑的对伍什哈说道:“阿玛不会要我离了凡尘,去寺院做姑子吧?”
伍什哈垂首回答:“哪里,二小姐,阅过老爷的信便知晓老爷的意思了。”
“信?”我奇怪的看看他,又看看空无一物的锦盒,他若有所指的笑了笑,不再多言。
我了然的点点头,命秋蝉领着爷爷至偏房饮茶。只我一人的屋里,我拿起盒子仔细看了看,终于在盒底夹层找到伍什哈所说的阿玛给我的封信。
“素馨吾儿,父安好,勿挂……”
迷离视线,我恍惚看着屋外未消融的积雪。信中字字句句,好似阿玛立于面前,对我谆谆教导。
素馨吾儿,你自幼在父兄疼爱中长大,人世险恶,你从未接触。许是我们将你保护得太好,如今,你见了不公难免不平。
可是,人都是相互关联的,人们为自身的利益利用旁人,又被利用。抑或者,应该说帮助更为妥当呢?
既看清楚了这样的现实,又改变不了,何不放宽心态,平静面对。
不要在乎面前的困境,凭心做事,即便现下被亏待了,但是天理昭彰,总有一天,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回报;即便永等不到期盼的结果,与人为善,难道不是一桩乐事么?
差家人伍什哈送去金珀佛珠一串,儿平日里心气烦躁时,可念佛诵经,平复心情。
另有,为你嫁入王府之事,主子、家里都出力不少。但是,最终决定此事的人不是使了银子、疏通关系的主事宫妃,或皇太后,而是由皇帝亲自作主决定,个中缘由,望儿慎之思考。
我的婚事是皇帝的主意?难道因了我家族与明珠大人关系密切,皇帝担心八阿哥一党独倾朝野,才亲自下旨利用我的婚事平抑已经失衡的各阿哥的势力?!
“呵呵呵……”放下手中的信,我无奈的笑了起来。兜兜转转,在我这个木偶背后牵线、利用人的居然是皇帝,那我,还能怨恨谁呢。
收好信函,我召来伍什哈,轻声问道:“伍爷爷,我是否太过较真了……”
伍什哈微笑看着我,满是长辈的慈爱:“奴才看着小姐长大,还不明白小姐么。小姐样样儿都好,就只太过较真,每每急得老爷、夫人、少爷们跳脚。”
爷爷顿了顿,接着道:“奴才还记得小姐幼时与二少爷拌嘴,小姐两天没吃东西,夫人气得直说,二小姐怕是与二少爷同母,不是她亲生的呢。”
我笑了起来,回想起往事,家里人都道我为吵嘴连饭也不吃,哪里知道我私下藏着多少点心呢。
伍什哈见我低头受教,又说道:“小姐是个聪明人,看得比旁人都透彻,只是涉及自家人,难免顾虑多些。小姐无须担心外面的事,少爷们自会照顾好自己。这些话,老爷叫奴才务必带到。”
“家里人既然知道我的担心就好,万万记着洁身自好,不可趟朝廷争斗这样的浑水。”我点点头,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当下又说了些家里进京的事,见一切安排妥当,诸事平顺,便打发伍什哈回去了。
起身离开内室,来到园中怡情亭,独坐于京城的星空下,美丽而宁静,仿若旷古宇宙只剩下我一人。心中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悲伤情感,只身一人的种种苦楚浮现心头,竟至于泪眼婆娑。
四周寂静,只有雪花轻柔的飞舞。我抬起手,默默看着飘雪落在掌心,因为温暖,轻盈的雪变成了透明的冰晶,最后化为一泓清水回归天地。
放开手中的水滴,我缓缓起身,发现他默立于我身后。
回首凝视着他,任心中悲伤流露。
对于他来说,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只是一个明证,只是一个忠诚的象征?抑或者,有一丝丝的同情?
我不是一个没有感情、任人利用的物品啊,他是否明白,我会伤心,会愤怒,会哭泣……
久久的,谁也无心打破这份静谧,我们,只是这样无声的对视着。
天地、万物,都化为零,留下的只是两个孤独的人在黑暗中舔拭伤口。
紧握着的拳缓缓松开,那一刻,我想,我原谅了他,无论他曾经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同是孤独寂寞人,所想的不过是渴望片刻温暖罢了。
从这个层面上说,他不也是个可怜的人么?
轻轻移了移冻得僵硬的身子,脚上的凤蝶穿花船底鞋踩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仿佛清醒过来,将头别向一旁,嘴唇动了动,问道:“你风寒好了么?”
我想起应有的礼仪,上前福了福身,回答道:“谢爷的关心,已经大好了。”
恭谨的言语无形中拉远二人的距离,一阵沉默,听见他轻轻的叹气声,我不禁抬起眼,看着他望向远处的眼睛夜空一般漆黑,脸在白雪的映衬下那么苍白。
他就是我要面对一生的人?有些好笑心中浮现的这个疑问,我,还能选择么?一切已由人决定。
努力控制好情绪,我收起得患失的忧伤。既然,他是我无法违抗的命运,就看淡了吧,如嫡福金那样淡然面对,不也很好?
若有可能,在一切尘埃落定,在他不再需要我家族支持的时候,我会选择离开,青灯古佛也好,贬回外家也罢。
此刻,我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离去的可能,等待遥远未来的解脱,这将成为我坚持下去的最后动力。
“夜深了,天气冷……”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园子里分外清晰。
有些惊讶他的话语,心想他可能厌烦了我的沉默,出声暗示欲要离开,我忙垂首道:“是,素馨不打扰爷,素馨告退。”
静静等待他的允许,眼睛看着他的指尖反复抚着拇指上一个白璧无瑕的板指。
他突的调转头,没有任何言语,毫无预兆的匆匆消失在我面前。
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努力思考半天不得其解,我只得摇摇头离开了怡情亭。
其一十八 春寒料峭
更新时间2008…1…16 9:55:00 字数:2544
(康熙五十一年一月-五月事)
早春的京城,仍有些寒冷,却阻止不了憋闷一冬的人们外出游玩的兴致。
我看着天气晴好,许了众人休息。各屋的丫环、太监们得了空闲,兴高采烈的穿上新衫出来放纸鸢。
经受不住室外热闹的吸引,我放下手中处理的府中事务,打开格门向外看了看,见秋蝉笑着对我说:“奴才们方才还在猜测,主子什么时候耐不住出来玩儿呢。”
哀叹一声,我开口道:“我倒是想呢,不过手上还有些事儿没处理,听着你们玩闹的声音,我都心儿痒了。”
丫环、太监们哈哈笑了起来,秋蝉上前就把我往屋里赶,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又看。回到屋里,飞快处理完昨日余留下来的事务,我跑出去大声宣布:“终于弄好这些破事情,我来玩儿了!”
捡了个金鱼模样的纸鸢,与下人们一道,在院子里闹了起来。
春风拂过,金鱼眼睛咕碌碌的旋转起来,发出清脆悠长的哨声。我高兴的止住脚步,纸鸢却泄气似的径直掉了下来,转眼见到刘希文手里的蝴蝶纸鸢飞得老高,把他得意得咧嘴笑得不成人样。
一阵妒嫉,我不甘示弱的扯着线飞快跑动起来,一屋子的丫环、仆妇跟在身后生怕我有什么闪失,一旁的秋蝉急得直跺脚,拼命劝着:“主子,慢些儿,小心脚下!小心摔着!”
我呵呵笑起来,呼吸着清新的草木复苏的气息。
春日来了,在绕过纸鸢的微风中,在树枝柔嫩的绿芽上,在每个人和煦的笑颜里。
冬季的冷酷应该结束了吧,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我忘记了曾有的悲伤与彷徨。
努力半天手中的纸鸢才飞得半高,我心满意足,颇为自得的停下跑动,欣赏起鱼儿在空中飞舞的妙曼身姿。
视线经过不远处的书斋,隐约瞧见他正看向这边,许是发现了我的注意,转瞬之间,他的身影又隐入阁楼的阴暗中。
我愣愣的移不开视线,他,只会冷漠么?为何这样压抑自己不参与旁人的愉快?
“主子,怎么了?”见我忽然凝神不动,秋蝉快步来到我旁边询问,生怕我玩得太疯,累了身子。
“没什么,”我回过神,将手中的线交给她,嘴上吩咐,“帮我拿着,我去去就来。”
不等秋蝉答应,我提起裙角快步来到书斋,进门见他埋头在书桌前写着什么,我对一旁伺候的苏培盛挥挥手,免了请安。
心里好笑他真是装样儿,方才明明在窗边看我们放纸鸢。
“给爷请安,爷吉祥。”我在离他两步开外的地方停下来福了福身。
他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表情欢快的我,又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书籍。
“起吧。”他淡淡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已经习惯他的冷漠,我不以为意的走到他身边,问道:“爷现下有什么要紧事么?”
他把视线从书本移开,淡淡看了我一眼,回答:“并没有什么要紧事。”
“那好,”我扬起笑容,拉着他就往外走,“一块放纸鸢去。”
他惊讶的看了看我拉他的手,又盯着我的笑意,虽然满脸疑惑,脚却不由自主地跟着我往外走。
苏培盛讶然看着我的举动,惊异的摇摇头,待反应过来,他慌忙说:“爷,先放下手中的书。”
心里暗自好笑,这位爷又不是寺院里供养的菩萨,邀他去玩儿,也是件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么?我夺过他手中的书本放回桌上,笑说道:“只顾着拉人放纸鸢了。”
他微微笑了笑,看样子是默许了我的邀请。
我二人出现在院中玩乐的下人们面前,绝尘的喧嚣瞬间变成寂静,我差点笑出声,这些人就这么怕他?
“爷的威信由此可见一斑呢。”我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他扯出一抹尴尬的笑,举步不前的在原处犹豫着,我看着有些难受,紧拉着他没有放手。
“怎么?还不许主子跟你们一块玩儿了?”我扬起笑容高声问道。
众人唯唯诺诺的摇摇头,气氛仍有些凝重。
“该怎么玩儿还怎么玩儿,不用拘束,只当我二人不存在。你们再这样,我与爷只得回屋可怜巴巴的看你们玩乐了。”
大家见我讲得轻松,缓缓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不存在?”接过我递给他的金鱼纸鸢,他低声重复我说的话。
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问道:“爷不高兴?”
他扬起笑容,未回答我的问题。
“爷会放纸鸢么?”见他没有责怪的意思,我开口介绍纸鸢的玩法,“先拿着线轱辘……”将竹制的线轱辘交到他手中,放出合适的线,“然后……”
“看着。”他有些不耐烦地阻止我繁复的言语。我惊讶的张大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手中瞬间高飞的纸鸢。
他得意地对我挑挑眉,移不开视线,那灿烂的笑颜仿佛将带我回当年,眼前是桃林初遇的那个男子。
大笑过后,听见他轻声自语:“好久没有这样笑了……”
这样不经意的说出口的话,淡淡的飘落在众人的欢乐里,我觉得有些窒息,飞快别过头,不敢看他此刻笑容背后的悲伤。
薄暮时分,一众人等方才散去,他独留在院里与我一块儿用晚膳。
秋蝉在旁伺候着洗手,洁面,又吩咐了屋下婆子煮水泡茶。
忽想起五月的塞外之行,我笑着对秋蝉说道:“明儿我们练习弓箭,不然去到塞外,叫蒙古旗的人看了笑话。”
我的话音未落,他的笑容僵在半空,听见他暴躁的脱口而出:“谁也不许去!”
惊讶的看着他突变的脸色,屋里所有人都被他严厉的话语吓住,僵在原处。时间仿佛凝固,方才的融洽不复存在。
反应过来,我维持脸上的平淡,对下人们说:“这儿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秋蝉与苏培盛得了吩咐,匆忙领了众人退去。
疑问的话语还未问出,却见他隐去脸上的暴躁,起身走到窗边,折下一枝开得灿烂的桃花,返身走到我面前,低头轻轻为我簪在髻上。滑过我耳边时,响起他压得极低的冰冷声音:
“此次,必废太子。”
站直身,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