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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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如雪-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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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卷起了地上零落的残叶,再一次将月光扯进了云的怀抱里,随着最后一丝月光也被黑暗吞没,整个大地又归于一片混沌。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伴随着打更人拖的长长的提醒声,带着回音的锣声将白云镇衬得愈发宁静了。
  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一层鱼肚白,但夜还未褪去,睡神抓紧最后的时间驻留在白云镇每一个人的房间里。
  忽然,云龙客栈的后院里传出一阵微弱的声响,紧接着那一直闭在墙角的木门动了动。
  “吱——咯——”
  又是一声悠扬的开门声,门被缓缓的打开了,探进一个小小的脑袋,在确定没有人之后,瘦小的身子从开启的门缝中快速的闪了进来,转身又匆忙合上门,熟练地落了锁。
  然后,那个穿着暗色粗衫的纤弱身影缓缓转过身,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提着篮子钻进了厨房,她依旧走的小心翼翼,但步子明显慢了许多,罗裙随着平稳的步伐来回晃动。
  她掀开门帘,按着刚才出去的线路一路走到楼上,木梯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声。
  蓦地,那声音随着步子停了下来。
  “七娘,这么早打哪回来呀?”楚卿羽倚在二楼楼梯口的木栏杆上,面带笑容,语气随意中带着懒散。
  七娘愣了愣,随即应到,“楚大人说什么呢?我只是起得早,去地窖数了数酒坛子。”七娘说着,低下头欲走。
  楚卿羽已经很凑巧地挡住了窄窄的过道,“七娘真是辛苦,数个酒坛子还要起这么早。”
  “大人见笑了,前阵子酒卖的差不多了,我只是去点点还有多少存货。”七娘脸上的神情很淡漠,语气也极为冷清。
  “哦?”楚卿羽似笑非笑地摇了摇扇子,“楚某虽说喝了客栈这么多好酒,却还不知酒窖原来在院子里……”他的目光似透着笑,实则锐利如一只捕猎的鹰。
  “大人这是在审我吗?”七娘忽然抬起头,泠然的看着楚卿羽带笑的脸,“不知七娘是哪得罪了楚大人,就连数完酒去了趟院子还要像大人解释!”她的声音不响,却很强硬,带着责问。
  楚卿羽面不改色的摇了摇扇子,“七娘可真是冤枉了楚某,楚某不过是昨晚偶听院中有声响,怕是酒窖闹耗子,特意提醒罢了,七娘何必动怒呢?”
  “大人是京城名捕,几只小耗子何德何能也能入大人的法眼?还请大人把心思放在江洋大盗上,见不得光的小耗子就随它们自身自灭算了。”七娘说侧身绕过楚卿羽,直走到自己房门前,利索地推开房门。
  “且慢!”
  七娘的步子停在了门槛上,“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楚某劝七娘,耗子虽小,若真闹起来,也有的罪受……”
  莫七娘僵了僵,随即嗤笑一声,“这耗子在院子里住的久了,七娘也习惯了,反倒是七娘也该劝劝大人,放着杀人抢劫的江洋大盗不管,光在这小客栈里管几只耗子,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莫说大人管不着,就算管着了也惹了一身脏,何必呢?”说罢,头也不回地进屋。
  随着门啪一下关上了,楚卿羽眼中的笑意也随之消失了,那微垂的眸子里藏着叫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七娘,你心里究竟藏着什么?
  ………
  翌日
  七娘依旧倚在云龙客栈的门槛上,一整天她都没见楚卿羽的身影。
  走了吧?
  七娘酌了一口酒,在心中默念着,果然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早些走才不至于走错路,选错人……她的目光再一次延伸到街尽头。
  纪刑风你看,你的女人虽然二十五岁了,还是很受欢迎的,要是你再不回来可真要被人抢走了啊……
  与此同时,楚卿羽去了衙门,找到了金牧北。
  “楚大人?”金牧北的语气里满是惊讶,他听说楚卿羽一直待在云龙客栈里不肯走,怎么这会儿又到衙门里来了?那不成是要回京了?
  “金捕头。”楚卿羽脸上噙着一贯的笑容,“金捕头可有空啊?”
  金牧北愈发感到惊讶了,“有空,有空,不知楚大人找下官有何事啊?”
  楚卿羽望了眼金牧北,眼中的深意让金牧北有些捉摸不透,“我来是为了向金捕头了解些事情……”
  一眨眼,夕阳再一次染红了天边的晚霞,也染红了女人微醉的娇颜。
  七娘依旧倚坐在云龙客栈的门槛上,酒喝完了,只剩下空荡荡的酒坛子。“哎……”她轻叹了一声,还是没有回来啊?纪刑风,你真该打!她的目光今夜最后一次伸向那长长的街的尽头,没有,还是没有……
  忽然!一个略带风尘的人影从街的尽头缓缓走来,她心中一惊,迷离的眼中闪出期许的光芒。
  近了,近了……
  怎么又是他?
  莫七娘的眼神再一次黯淡,凄凉、落寞,带着一丝绝望。
  “怎么?七娘在等我回来?”楚卿羽调笑着,目光落在她失落的眼中,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
  “七娘以为大人回去了呢。”莫七娘从门槛上站起来,醉意让她站得有些踉踉跄跄,楚卿羽立马上前将她扶住。
  “走开!”
  莫七娘猛的推了他一把,自己步履踉跄地撞在门板上,这一撞撞醒了她的醉意,才忽觉有些不妥,强装起一抹媚笑,幽幽地开口:
  “大人莫怪,七娘有些醉了……”
  楚卿羽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紧的盯着她,一言不发,像要把她的心看透了。
  良久七娘觉得有些尴尬,自嘲似的笑了笑,“一个女人家天天喝醉酒还真不象话呢!”而后朝楚卿羽行了个礼,有些不稳地转过身,一边自言自语着,“看来我得去楼上睡一觉,否则等会臭豆腐看见了又要骂我……”
  随着七娘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楼梯的尽头,楚卿羽的目光一刻都未曾离开……
  这一回楚卿羽又输了,莫七娘还是忘不了纪刑风。
  “这回总该总该走了吧……”莫七娘无力地瘫坐在紧闭的房门边,痛苦的闭上眼,手心还冒着冷汗。
  纪刑风,就算你这辈子都不会来了,我也绝不会忘了你!
  秋风卷落枝头最后的残叶,阴冷的风里藏匿着冬的气息……





发如雪(十)

  然而,莫七娘想错了。
  楚卿羽压根就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他依旧像没发生过什么一样住了下来,每天依旧有各色不同的女人来客栈一睹楚大捕头的风采。于是七娘开始有意无意的避着她,希望他哪天能从这一群绝色美人里挑中个喜欢的,把注意力从她身上挪开。
  楚卿羽每天都和那些姑娘调笑着,只是嘴角浅浅的一个笑意就能把对面的姑娘迷得失了魂,一副甘心为他死的样子。于是越来越多的姑娘门来到云龙客栈,一度超过了来这里的男人们。
  又一个月过去了,天已经越来越冷了,可楚卿羽还是没有走。渐渐的七娘也开始不去避讳他了,她见他每天与不同的姑娘说笑着,也就觉得他已经把她忘了,不在意了。于是她又开始每天坐在门槛上,每天都都等着一个不知何时会回来的男人……
  这天,正是个阴沉的天气,可云龙客栈的人气却不见往日。除了那些每天固定来欣赏七娘美貌的男人们,还有许多红着脸,抑或笑得乐不可支的少女们,她们的目光都放在了楚卿羽身上,每个人的眼里都流露着深深的痴迷。
  “楚大人!”
  一个娇媚的女声响起,柔得楚卿羽这样久经情场的男人都有些发毛,“您是不是在白云镇办什么案子呀?要不怎么每天都不走呢?”女子的声音柔得都能揉碎好几个男人的心,可楚卿羽的目光却始终注意着那门槛上落寞的身影。这么冷的天,她为什么不多穿件衣裳?
  他很不情愿地把目光落到眼前这个女人脸上,这是一张很美的脸,那双勾人的眼睛似乎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似的。不知为何,楚卿羽忽然想到了一句话:“有些女人看上去□,其实内心比谁都纯洁,有些女人看上去纯洁,可内心比谁都□。”很显然眼前的这个女人属于后者。他在心里嗤笑了一声,“不,我只是觉得这白云镇很美,想多待几日。”
  “哦?”那女人笑得更媚了,“白云镇哪美啊?”她这样问着,眼里却带着期望的神色,很显然她希望能听到她想要的答案。
  “风景美,人更美……”楚卿羽意味深长地说着,目光再一次流连到门口,他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柔柔的,一下子就揉碎了女人们的心。有好些女人早就心花怒放了,“谁?大人是说哪个人美吗?”她们咄咄逼人,犹如一群豺狼虎豹。
  楚卿羽无奈的将那温柔的目光收了回来,“很美,都很美……”忽然他又道,“白云镇连客栈老板娘都那么美,更何况是各位呢?”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有意提高了些,将刚才还在失神的莫七娘的注意力转了过来。
  “那是!”刚才那个女子声音带着几分醋意,自己中意的男人说了那么多,最后只提到了莫七娘一个人的名字,这能不让她不爽吗?不过他后面那句话说得没错,这镇上谁都比这疯婆娘要美!
  “长得美有什么用?光等着个不会回来的死人!”她的话不响,只是想出出心中的这股闷气,楚卿羽的脸色却黑了下来。
  蓦地,忽听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大家惊得纷纷抬起头,却见刚才还倚在门口的莫七娘已经站在了那个嚼舌的女人面前,手中的酒坛子碎在了地上,溅出一股酒香。“他没死!”莫七娘的目光冷冷的,仿佛要将眼前的女人杀死在这样的眼神里。
  “哼!”那女人心头一惊,但气势上还不肯落在人后,“你别自欺欺人了,我爹就是青锋镖局的总镖头,他说纪刑风死了都两年了!你这个疯女人还天天在这里等他,大过年的还穿个嫁衣,你想男人想疯了啊!”
  “啪!”
  女人的脸上多了五条红印子,莫七娘的眼红红的,“他没死!”她的语气里带着激动,柔弱的身子因为震怒而微微颤抖。
  “你这个死八婆敢打我!”女人的尖叫声响起,继而是一阵劈里啪啦的破碎声,吃了亏的女人像疯狗一样的冲了过来,长长的指甲划破了莫七娘白皙柔嫩的脸庞,“你个疯婆娘!你个臭□!”那不堪入耳的叫骂声一句比一句难听,扬起的手就要打在莫七娘的脸上。
  蓦地,那扬起的手被扼住了,继而是楚卿羽冷得叫人心寒的声音,“够了没有?我不喜欢女人骂人的时候像条疯狗!”他的目光像利刃,惊得行凶的女子一阵战栗。
  “你,你……”下一刻女人美丽的大眼睛就红成了一片,豆大的泪珠就潮水般的涌了出来,“呜呜呜……呜呜呜……”她刚才还打人的手掩着娇颜,俨然已经泣不成声。
  “滚!”楚卿羽冷冷的从嘴里蹦出一个字来,目光快速的寻找七娘的身影,七娘却不见了!
  受了莫大耻辱的女子匆匆奔出了门,楚卿羽四下循着却依旧不见七娘的踪影。她去哪了?他的心里满是惊恐与不安,他怕那个傻女人会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纵容那群女人在这里!忽然他看到臭豆腐焦灼的眼神正望向大堂角落的那扇幕帘,他心中便有了眉目。
  莫七娘呆站在后院的水井边,她的心仿佛已经被掏空了,像一句还有生命迹象的行尸走肉,唯有嘴唇喃喃的挪动着;“他没有死,没有死,没有……”蓦地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的项颈,那湿软的唇吻着她的耳垂,深深的呼吸似乎在掠夺她身上所有的气味。
  “丫头,想哭就哭出来吧……”
  莫七娘的背忽然颤抖了一下,她的眼睁得大大的,那眼中流露出一阵惊慌,下一刻那泪水就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丫头”多么熟悉的称呼,她还记得那个男人总喜欢那么叫她,在每一相视而笑时,在每一次拥抱时,在每一次欢愉时,在每一次……
  楚卿羽将怀中的女人转过来,那吻落在她的脸上,细细吻去她从未在外人面前落下的脆弱。很苦,真的很苦……他将唇附在她苍白而干涩的唇上,这唇他渴望了许久,当真的吻上时却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
  丫头,你为什么要这样骗自己?为什么?
  当他第一次看到纪刑风亲手写给七娘的信时,他就在心底唤她作“丫头”,再也没能把这个称呼忘掉。昨晚,他也是这样叫她的,只是她睡着了,梦呓般应了他一声,嘴角噙着幸福的笑。
  “啊!”
  莫七娘从回忆中惊醒,她猛地推开那个紧紧拥着她的人。第一次她可以原谅自己,但是她却容这他吻了第二次!这绝不可以!
  “丫头!”被推开的楚卿羽心中一阵失落,那怀里空荡荡的,而心里忽然也变得空荡荡的,“别骗自己了好吗?丫头……”
  “别!别叫我丫头!我不是你的丫头!”
  莫七娘嘶喊着,跑过去捶打他的胸膛,泪痕肆虐在脸上,如她早就沟壑遍布的心,“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要这样叫我?我不是你的丫头!不是!是不是因为纪刑风没有回来,所以你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你们这些混蛋!混蛋……”
  她的声音哑了,心碎了。
  “丫头……”他又轻唤了一声。
  “滚!你给我滚!”
  莫七娘疯一样的推着这个男人,他揭起了她的伤,他在她的伤口上洒上了盐巴,他就这样一下又一下的用那两个字撕扯她的心,让她心中的血一滴滴流尽。
  楚卿羽失神的望着这个疯狂的女人,她的发乱了,脸上的妆也化了,不再是那个男人们心目中貌美如花的莫七娘了。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她还是叫他挪不开目光。
  原来他的心已经在见到这个女人后被一点一点的占据,因为她坚强外表下脆弱的心,因为他时而孩子气的微笑,时而又痴情的流连在街口的目光,因为她一提到纪刑风就洋溢着小幸福的眼眸,因为她等不到而落寞的眼神……
  这点点滴滴,他看在眼里,却积聚在心里。
  直到刚才那个疯女人抓破她的脸,他才猛地发现他已经离不开她了!
  然而,他刚刚却因为自己的一时地赌气,伤害了她……
  楚卿羽惘然地往后退了一步,那小小的一步却像是咫尺天涯,这个女人让他心痛,让他不忍她痛苦,不忍她落泪。蓦地他转身离去,心中的痛并没有因为看不见她的泪水而减轻,伤了她,他却比她更疼。
  丫头,让我对你如何是好?
  天阴沉沉的,那黑压压的乌云将所有的悲伤藏在了里面。忽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过了一会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闷雷。雷声低沉着,响了好久好久,一滴雨就这样落到了莫七娘沾满了泪的脸上。
  接着又是一滴
  两滴
  三滴
  ……
  雨水混着泪水,落在她的脸上,渗进她苦涩的心里。
  纪刑风,你回来好不好?你没有死,真的没有,没有……




发如雪(十一)

  第二天,莫七娘没有从房里出来。
  第三天,莫七娘还是没有从房里出来。
  第四天.她的房门依旧紧闭……
  楚卿羽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他的眼没从楼梯上挪开,门槛上那个等待的女人不见了,换做了痴痴望着楼梯的另一个痴情人。
  六天
  七天
  ……
  十天后,楚卿羽终于等来了那个期盼已久的身影,她瘦了许多,脸色苍白而憔悴,那鹅黄的长衫罗裙穿在她的身上,一步步缓缓走下,像从天而来的仙女。楚卿羽猛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他们的目光就在那一刻相遇了,蓦地,七娘眼里仰起一个笑。
  “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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