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那豆大的汗滴显示他忍的有多辛苦,一旁的郭律斜神色未变,只是一月而已,这人与以往已有极大的变化,曾经的风流之气已褪去,整个人显得坚毅而隐忍,就连那含情的桃花眼,都隐透着渗人寒意,仇恨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啪的一声,那一条藤击打在他身上,血痕顿现,她并未像是训斥郭如玉一样训斥他,而是连续啪啪七八下之后,才缓声问:“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回禀娘亲,孩儿知道,孩儿没有护好父亲和大哥,让他们遭遇如此厄运,这一切都是孩儿的错。”
他背脊挺立着,铮铮风骨极为傲人,长公主突然住了手,将那条藤扔到一旁,手指触摸其伤痕中,眼底水光划过,一滴滴的滴落在那伤痕之上,他身子微颤,眼底也红了起来,长公主哽咽着,缓声道:“娘不是怪你这个,娘知道你一直很尽力的保护你爹与你大哥,为何你安全回来,不给娘一个信呢?你可知…你可知当娘得知你爹身死的消息之时,若非畔之劝慰着,娘都差点都想随他而去!”
她的话太过沉重,压的这两兄弟透不过气来,又不禁有些后怕,差点又失去了最亲的人了,他们太过自私,竟都忽视了这一点,也因此对畔之更多了一些感激,尤其是郭律斜,毕竟他之前说的话甚是过分,却没料到,到了这种境地一直不离不弃的人也是她,就连父亲的身子也是她送来的,到底,暗中她到底为郭家做了多少?
“我不管你们打算做什么,也不会去管,只是希望你们记着,郭家血脉不可断,懂么!”
这句话极重,两人都忍不住一怔,这意思是…不管如何,都先要保全自己的性命!说完这话,她便挥手让这几人出去了,两兄弟捡起衣物沉默的退了出去,畔之也没逗留,她知道长公主想必还想还有话跟舅舅的遗体说,只是出来的时候,跟苏嬷嬷嘱咐了几声,让她受累些,多准备点汤食与被褥进去,毕竟夜深雾浓,很伤身子。
郭如玉回了自己房间,小桑虽没出现在灵堂之上,但她还是跟着郭如玉,他赤裸着上身,上面的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郭律斜也是如此,两人并未急着回房,而是在过道上等着她,稍微将那外衫穿上了,毕竟畔之是将要出阁的女子,这般赤裸相对,对的名声实在有损。
“何事?”
畔之远远的便看见两人在等她,轻声问道,郭如玉面色涨的通红,低着头憋着半响之后,才突然说了一声:“谢谢你!还有…对不起!“至于谢什么,又对不起什么,两个人都是心知肚明的,畔之勾唇浅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郭如玉说完这话便匆忙的回了房间,到底他回如何处理小桑,那就是他的事情了,在某种程度上,他的性格算不上决断,甚至是一根筋到底的,否则不会看不见小桑的异样,不过…经过这事之后,应该会有所感悟吧,说起来那叫小桑的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只是算计了她与他一回而已。
郭如玉走后,画廊阁楼之上便只剩下畔之与郭律斜两人,之前郭律斜曾说过较为过分的话,神色便显得有些尴尬,畔之看着他那被血渍染红的后背,叹息一声,轻声道:“去我房里,我帮你上药。”
黑暗中,郭律斜无声了笑了,虽然后背很痛,觉得很愧对于她,但心底总归是暖的,在这个时候,她依旧不离不弃,真好,对此他心怀感激。
房内是红袖伺候着,她一见畔之带着郭律斜回房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是关门,这动作简直就是条件反射,要是畔之跟他真有奸情的话,这妮子绝对守门防人顺被助纣为孽的主,她比不上流光墨香青城那般厉害,但对畔之却是极为忠心,所以,畔之对她也分外不同。
“红袖,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好的,桌上有熬着的红糖姜水,还有小米粥,记着要喝啊。”临出去之时,多唠叨了几声,而后又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郭律斜,又加了一句:“那个,小姐,我还是在外间守着吧。”
孤男寡女什么的,不是她不放心啊,是流言蜚语太可怕,她可不想小姐临出嫁前还出现什么茬子,小管家婆都这么说话了,畔之能说不么?要知道她的全身家当都在人家身上的好吧…
红袖出去之后,畔之便让郭律斜在软榻上坐着,之前因遮羞的缘故,穿了外衫,拉扯了伤口,看起来显得更严重了些。
长公主并未留情,对他没打多少鞭子,但每一鞭子下手都甚狠,这血肉模糊的样子也够渗人的,所幸这些对畔之都算是小儿科,故此处理起伤口来十分顺手的很,消毒上药然后包扎,简直如行云流水一般,郭律斜竟没感觉到什么痛感,甚至有点可惜时间过的太快了些,她的指尖划过他肌肤的战栗感,那倾身之时,那极雅然的清香,都轻易的让他沉溺其中,而最可悲的是,他们之间最好的距离,就是保持这种表哥与表妹的关系,因为这样…才会不离不弃,甚至为此,为不惜与天下皇室为敌!
“舅舅的葬礼大表哥都不出现,他到底有什么图谋?”
畔之问,她站在他面前,在帮他包扎伤口,用布条包裹着顺势在前面固定,这种姿态两人离的极近,她抵着头专注着手中打蝴蝶结,而郭律斜一低头便能亲吻上她的发丝,就这样吧,这是两人最近的距离了,可能之后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而她也会成为别人的妻,心口的位置如针刺一般的疼,他却要假装微笑,眼前的女人…已承受太多,她为郭家也做的太多,但这些都该是男人之间的事情才对,不该由她一个女人承担,她该享尽娇宠才是。
“畔之,我希望…你不要管这件事,你只要安心当你新娘子便可。”
畔之闻言骤然抬头,这种姿势本就略显暧昧,但她所说的话却略显得尖锐,她说:“不管?呵呵,你们要对付的是我的未来夫君吧,若到时候我守寡了怎么办?你们有没有弄清楚复仇的对象?你们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杀舅舅的人是谁,夏景容是不是幕后凶手?你们查清楚了么?”
她的一句句质问,虽略显咄咄逼人,但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郭律斜略显沉默,有时候,她看问题会比他更深入,甚至一针见血。
“我知道…他不是,但是…皇室之人,是有人故意要对付郭家!”
第一百八十六章 葬
“所以你要对付的人是夏辰洛吧,可是刺杀皇室之人,也是死罪,郭家军已折损大半,仅凭借几人根本就没有胜算。”畔之认真分析道,这种事情显而易见,夏辰洛就算做了错事,顶多也只是受些惩罚而已,有夏景容护着,他还是登上皇位的最佳人选,只要这个因素在,他们根本就碰不到他一根汗毛,真以为那些个暗卫是吃素的?
“畔之,这事你就别管了,我们自有安排。”他又一次的将畔之置之于事外,并不是不信任,只是单纯不愿意她被卷入,畔之手一顿,后退了几步,深看了他几眼,随即沉声道:“随你们,不过别忘记了舅母说过的话,无论如何,保全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舅母想,为郭家想,你们三个,可都没成亲,总不能让郭家在你们手上断了根吧。”
她这话存了几分心思,古人对子嗣血脉之事向来看的极重,至少,在这几人有所图谋之时,心底总归是要顾及几分,郭律斜点了点头,之后便离开了,至于这话他有没有听进去,那就与她无关了,既然他们并不想将她牵扯进去,那么她便假装不知便是了,只是…有些事情,却可以暗中进行,比如…皇位未必只是夏辰洛适合!
“来了就进来吧,鬼鬼祟祟的躲在外面作甚?”
畔之坐于桌前,手举一酒杯道,声音刚落,窗户吱呀一声被打开,楼浮沉略显有些尴尬的一跃而进,一袭青衫,墨发之中夹杂着少许白丝,面皮上略显沧桑,周身的韵味却甚是动人,举手投足之间,霸气侧露,这般的人物,便是乱世之中的枭雄,凤眼微眯,就连唇角的纹路,都透着成熟的韵味。
“你就是这么跟父亲说话的?”这话听来像是质问,语气却透着些许的幽怨,他不远千里的奔波来看女儿,看到陌生男人赤裸着少上身在她闺房中已够心塞了,她脸都不红一下,还爹都不叫,还说他鬼祟,养个女儿怎的就这么艰难?
“楼大叔,不请自来已经是你的不是了,半夜爬女儿家的闺房,你不会不好意思?”畔之牙尖嘴利的程度也一点都不差,可怜楼浮沉小心肝又略微痛了一下,那一声楼大叔叫的他肝肠寸断啊,半夜爬楼什么的,他要不爬楼,这丫头根本就不会见他!做父亲做到他这个地步,是有多可怜?
内心虽不断的咆哮,面上还保持着应有的风度,一本正经道:“半夜三更,刚那小子怎会在你房里?夏景容那小子虽然不怎么样,你要是毁婚,我也十分赞成,但刚刚那一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待你去东紫,为父帮你好好挑一个,定会给你挑个万中无一的好郎君。”
“……”夏景容,你岳父这么黑你,乃知道么?
“要是你嫌一个不行的话,为父给你建个郡王府,就算是男宠面首什么,也随你的意,如何?”
“……”和自家女儿谈论男宠面首什么真的好么?楼大叔,你真的是够了,为了把你女儿拐到东紫国去,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乖女儿,夏景容那小子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什么,为父就算倾尽天下也会为你办到!”
“…”畔之真的真的醉了,摊上个这么拆女婿墙的,她未来夫君还有活路么?这种女儿控的设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原主的身份设定不是各种苦逼,娘早死,爹不疼被庶母的欺的么?
“楼大叔…”沉默了半响了顾畔之终于开腔了,楼浮沉略微显得有些激动,当然这种激动并未表现出来,凤眼一眯,静等着她开口。
她叹息一声沉声道:“你真的一定要这么锲而不舍的想将我拐回东紫?就不能安安静静的来观礼么?”
“……”楼浮沉心塞了,各种计谋都没生效,他家美腻的女儿终于还是要被别的野男人拐跑了,怪他为何出场这么晚…
傲娇的楼大叔决定沉默以对,以此才表达他不悦的心思,他束手而立,露出他完美的侧脸,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烛火摇曳之下,这人看起来更撩拨人心了些,畔之后退了几步,默默的唾弃了下差点被美色给诱惑了,调整下心绪之后,才继续开口道:“对了,你那东紫国的新皇,还在顾府留下眼线,似乎还另有所图,人家貌似因为你的关系盯上我了,那小子你对付的了不?”
“他盯上你了!这是我的疏忽,你身边要再多安排些暗卫才是,至于顾府的那个眼线,为父帮你除了便是。”
“杀了?那眼线腹中怀有孩子,还是别伤人性命的好,还有一个,暗棋埋的更深,她儿子是我罩着的,你可别伤及无辜。”畔之忙又加了一句,他定是个心狠的主,这除了的意思,还不就是全杀了?这事她本不欲说,就是顾忌着这一点,尤其是文氏,她真不愿让小团子没了娘,况且她身边一直有青城流光护着,也不至于太吃亏。
楼浮沉不赞同的摇头,他站着,她坐着,手一抬便将之覆上了她的头,这种近似亲昵的举动,让畔之整个人都僵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过若说抗拒倒不是,只是心底略微有些怪异,她是孤儿,并未感受过那种长辈的温暖,他的手掌宽厚,楼浮沉是何等傲娇之人?意识到自己这种冲动的举动,怔了片刻之后便又很快的撤回了手,有些不自然的咳了几声,才说话:“那个…咳咳,这事我会帮你处理,那两个眼线暂时不会杀,但倘若有一丁点对你不利的话…哼。”那一声哼哼什么的,果断的暴露了他傲娇的本性,畔之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几句话倒是挺打动人的,只是,她还是不敢全然信任他。
“恩,我知道了。”畔之低头垂眸,表现的甚是乖巧,她不与之争锋相对的时候,还是有几分乖女儿样子,小耳朵红嫩嫩的,楼浮沉默默的被戳中了萌点,爪子动了动,若是…早些知道,便将女儿放在身边带大就好了,也不至于如此生分了。
而后也没说几句话,他便离开了,畔之累了一天也甚是疲倦,明日还要起个大早,忙活这出殡之事,她身为待嫁之女,本不该接触这等晦气之事,不过她如此坚持,夏景容也便由着他,他既同意,其他人便说不得半分,这便是强权的好处。
次日,郭卫平下葬,其仪式并未太过隆重,除了郭家几人之外,婉拒了所有任何前来送棺之人,由郭律斜与郭如玉两兄弟以及家中跟着上十年的奴仆抬着棺木默默的前往已选好的坟地,之前夏景容曾说过,朝廷有意厚葬,将其葬入世代忠臣良将之福地,不过已被长公主婉拒,她宁愿郭卫平长眠于一山清水秀的清净之地,不再受凡尘俗世的惊扰。
下葬之地,便也只有寥寥几人知晓,顾畔之搀扶着长公主,她并未像寻常电视中演的那样,棺木下葬之时悲痛欲绝的哭几嗓子,只是安静的跪倒在一旁安静的烧着冥币纸钱,而畔之亦是静静的陪着她,棺木终于下葬,埋上好新土,所有过程之中都没有出现又人嚎啕大哭的场景,一直都是寂静无声的,就连悲痛都是忍着,无声的哭泣。
终于,当新土掩盖上之后,一切都算是尘埃落定,那一高隆起来的黄土坡便是一代英杰的埋骨之处,四周也算是清净依山傍水,高山仰止,也算是极清净之地,长公主举起手中酒杯朝地上撒去,平声道:“卫平,一路走好,你曾说过,倘若有朝一日你战死沙场,只想寻个清净之处埋了,不需要惊动太多人,夫妻一场,待我死了,我便也来陪你。”
她说的几句话,让在场的几人都有些惊心胆颤的感觉,生怕她想不开,这几日,她都表现的极为冷静,井井有条的处理相关事宜,拿出了一朝公主的气魄来,只是越是平静的外表下,往往更为压抑,她就凭着一股怨气撑着,郭卫平的命,那上十万将士的冤魂,该寻个公道!
“母亲…”
郭律斜叫了她一声,却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什么,长公主看着自己两个儿子,还有个大儿子并未出现,这等极为重要的时候他都为露面,可显而见他对现在做的事情的决心,郭家虽受到这重赏,但实则暗中不知有多少眼线看着,那郭瑞安如今尚属于失踪人,而他是清楚内幕之人,他的失踪状态才会让他安全。
“去做你们认为该做的事情吧,别太顾忌为娘,但是不管如何,千万要保全自己性命,我已死了丈夫,不想连儿子都没了,最后沦落到无人送终的地步!”
她的话说的甚重,两兄弟慎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那郭如玉突然抬头,神色严肃道:“娘,有一件事一直不敢告诉你,小桑…她有了身孕,怀的是我的孩子。”
“……”畔之略惊悚了些,这下手倒是有些快啊,那小桑若是为了任务连孩子都怀上了,还真的有点拼啊。
“我知道了,你把她收入房中便是了,她身份低微,成为你的正室是不可能的,但做妾倒无妨,我会派个侍女去照料,再怎么这也算是我们郭家的长孙,不会亏待她便是。”
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郭如玉再说什么便是不知好歹了,不过能让小桑为他妾也算是得偿所愿,她应该…也会高兴吧。
第一百八十七章 倾城绝艳
国使臣朝拜,这一次的四国际会倒是比以往要隆重许多,西晋的太子苏凉阶,东紫国的摄政王楼浮沉,还有北岐王流苏,这阵容还真称的上空前绝后了,南城城都也因此显的尤为繁华喧闹,京城中多了些他族人士,来的各位使臣则安置在修建好的驿馆中,夏宗皇久病,朝中之事皆由夏景容一手操持,大婚事宜亦是亲力亲为。
是夜,招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