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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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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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汐的声音委委屈屈,却又不卑不亢:“当年北城酒馆的原主人,也就是刘老夫妇,救了无家可归的我之后,我心存感激,便想嫁进刘家以作报答。可惜刘家唯一的儿子刘大郎,去了北疆战场后已是多年音讯全无,我只得陪着二老一起守着,以尽绵薄心意。后来,我在街上遇见了只有八、九岁的六子,见他明明自己都吃不饱饭,却还把乞讨来的食物分给一同流浪的丫头,我知道这孩子心好,便过问刘老夫妇可否认他作义子,如此,也算刘家有个男丁能抛头露面。刘老夫妇感念我多年陪伴,不忍叫我独守空房,同意此事后,就连带着也把我认作了义女。这样,我和六子才有缘分成为姐弟……”
  这话即是说明,捡回男人这码事,可不是虞汐说的算的。
  而当年的真实情况,也是别有故事。
  六年前,虞汐家破人亡,自悬崖坠落,满身是伤痛。
  后来,她被刘老夫妇从人牙子手里,以极其低廉的价格买了回来,以给刘家失踪多年的儿子守空房。
  虞汐是用了不少手段,才让她的形象,从“未婚先寡的刘家媳妇”逐渐变成了“刘老夫妇养的义女”。
  现在,她甚至接管了刘家的酒馆。
  “……刘老夫妇对我有再生之恩,我虞汐愿一直守着酒馆,代替已故的老夫妇二人,等着他们的儿子归家!若一天得不到刘大哥的消息,我就一天不嫁人,就这样等着、守着,决无二心!”
  这话说得感人。这些年北疆动乱,连年征战,不少男丁被抓去了战场,之后便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站在这儿围观的人里,就有不少是家人去了战场的,当下听见虞汐的一番话,他们几乎热泪盈眶,心里顿时就无法将她与乱仑之人联想在一起了。
  虞汐此时,更是泪流满面的看着人群,诉道:“可是我不愿嫁人,却有人偏偏盯上了我!”她顿了顿,等吊起了人群足够的好奇心后,才接着道,“街坊邻里皆可为我作证,这段日子,媒婆于大娘可是没少往我家跑……她拿金银诱惑我,又拿恶言来逼迫我,为的就是叫我嫁给李家太爷冲喜,她好从中牟利!我虞汐不想做忘恩负义之人,便几次婉拒,怎想于大娘却并不死心,后来甚至咒我‘孤苦一世’,六子当时气急了,便拿着笤帚把人赶出了家门。不想他却因此遭到于大娘记恨……而没过多久,城里就开始传闻我、我与六子……”
  虞汐一副愤愤的说不出话的样子。
  众人都不是傻子,于大娘在弈城混迹多年,她是个什么德行的,谁人不知晓。是故,待虞汐这番话说到这个地步,围观的人们也都心里冷笑起来,知道虞汐差点成了于大娘坑害的又一女子。
  人们就对于大娘更加唾弃了,而对虞汐,他们则暗暗同情起来。
  妇人比较感性,听了虞汐的话后,想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就这样干等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六年,实在有情有义,登时都低下头、抹起眼泪来。
  其中以杨氏为甚。
  因为她之前骂虞汐骂的狠,此刻杨氏是格外羞愧,她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又看见虞汐瘫在地上眼泪莹莹,就觉得这个貌美的姑娘真是个可怜人,一颗心都化成了一滩水。                    
作者有话要说:  额,都忘了,晋江遍地是口口。
  唉,改。

  ☆、三

  六年的光阴,若白驹之过卻,忽然而已。
  虞汐现在还能回忆起刘老太太临死前模样。
  她记得那双枯手死死掐着她的胳膊,恶狠狠的:“你要死守着这刘家,哪儿也不许去,等着我儿子回来……若等不到,你,就也别活……”
  刘家没把虞汐当人看。
  但生作女子,若自己再不把自己当人看,那就真是自甘轻贱。
  所以尽管虞汐在刘家的几年里受了不少委屈,但她却日益坚强了起来。
  大概是第三年的时候,刘家老夫妇接连终老,而虞汐给他们当牛做马的生活,也终于结束了。
  而这时,虞汐已年有双十。
  少女时期匆忙逝去,这样的年纪,已是没法嫁个好人家了。
  虞汐的头脑很清醒,她知道像她这样,不仅身世孤苦、面容有缺憾,又错过了适嫁年龄的女子,若是草率把自己嫁出去了,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且这世道,如刘家一般,把女人当作传宗接代道具的人家,比比皆是。
  她何必去别人家里低头甘为奴?
  于是虞汐对外撒了谎,说她不愿嫁人,只求等着刘家的大郎归来。
  如此这般,她不光搏到了个“忠贞有义”的名声,还将那些觊觎她一个独身女子的宵小之辈,有理有据的挡在了门外。
  她不嫁人,所以关起们来,她便可以当家做主。
  现在,城北的小酒馆,就是属于虞汐的家,是她名正言顺的财产。
  虞汐勤劳,心思也坚定,她将酒馆打理的井井有条,现在甚至可以指望酒馆挣钱了。
  当年刘老夫妇活着的时候,也这样沾了虞汐不少光,享了不少的福。虽然,他们觉得这都是理所当然的,而虞汐则只当她伺候刘老夫妇终老的花费,是买下酒馆的价格,所以也不曾真的难为过这两个行将朽木的孤寡刁钻老人。
  虞汐日子越过越红火,她是绝不会让人扰乱她好不容易奋斗得来的幸福生活的。
  今日,她演戏了一场之后,就带着六子回了酒馆。
  街上的人慢慢散去,只待回家之后,茶余饭后之时,细细唏嘘一番。
  唯有一人,还站在街上,怔愣着,难以回神。
  陆衍觉得,当他看见街上跪着哀哀哭泣的虞汐时,心脏都仿佛被冻结了似的。
  他于是吩咐管家去主持酒宴,自己则隐在了人群里,暗暗打量虞汐。
  整个过程中,他紧紧握成拳状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
  ——若不是女人脸上那道泪滴般的伤疤,也许,陆衍会只当自己是认错了人,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就是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
  虞汐哭泣的样子,特别的哀婉、委屈。
  陆衍脑子里想着她的样子,六神无主的回了宅子里后,当即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了酒宴,然后,他暗暗吩咐管家,去打听关于北城酒馆的一切事情。
  但正午刚过,陆衍就再坐不住,干脆自己抬腿去了北城。
  北城酒馆今天没开张,陆衍便绕到酒馆后面的宅院里,叩响了门。
  开门的是六子,六子一看来人,愣了一下,才问:“你找哪位?”
  陆衍拱了拱手,回道:“在下陆衍,是陆氏商行的老板,听闻你家的酒食做得不错,就想过来谈谈生意。”
  六子可是惊讶得不行,他当然知道陆衍是谁,便着实恍惚了一阵,然后才侧身把人迎了进来:“你先在堂屋里坐坐,我去叫我姐。”
  等了一会儿,虞汐便出来了。她半挑着帘子,从里头望着陆衍。
  陆衍连忙抬头看她。
  只见虞汐一身干干净净的素花袄子,姿态玲珑,柔顺的青丝,只简单挽了一挽,然后插了支雕梨花的木簪。
  她脸上围了抹素淡的纱巾,露出一双漠然沉静的凤眼,似犹抱琵琶半遮面,素雅清丽,虽不浓艳,却直进人心田,空余几许淡淡幽香。
  陆衍是看得目不转睛。
  他觉得女子的眼眸,是那样的熟悉,仿佛他早已窥望了她几生几世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陆衍的声音,都有些不稳了。
  “我姓虞。”
  “啊、嗯。”陆衍眨眨眼,思绪百感交集。
  ——她姓“虞”。
  “听说,陆老板是来谈生意的?”
  陆衍的心脏咚冬直跳,脑子里浑然浮现了六年前的某个美好倩影,不答反问:“虞汐,是你吗……”
  他不敢奢望。
  虞汐望着陆衍棱角分明的清俊脸庞,看着他斜飞的英挺剑眉,深邃的乌黑眼眸……
  觉得经过了这么多年,陆衍的模样成熟了不少,也稳重了不少。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虞汐并不打算在他面前躲躲藏藏。她是被逼死过一次的人,早练就了一副冷硬心肠。
  陆衍得了这话,心底的酸涩和阵痛,破茧而出。
  “虞汐,你可恨我?”说话间,语气如雾梦里。
  怎料虞汐忽地嗤笑一声,接着叹了叹:“何必恨……”
  陆衍见她淡然而决绝,一颗心像被墨汁浸染了的清水,顿时混浊而没有清明。
  他静默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嗓子哑着,道:“虞汐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可你为什么这些年,都不来找我呢,你可知,我一直念着你,过得有多苦……”
  虞汐听此便垂下眼帘:“你又何必较真。你过得苦?这世上谋生不易,谁人又过得轻松?自个儿放得下自个儿,也就想得开了。”
  一向沉稳老练的陆大老板,此时却像个犯错的孩子:“你果然是怨我?”
  虞汐平静的摇摇头。
  人世间之法,因爱生怨。若无爱,也就无怨。
  陆衍本有好多话想说,见她这样,忽然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得伸手去拉虞汐,急切道:“虞汐,你跟我走,这次,我一定保护好你。”
  虞汐背开身:“男女授受不亲。”
  陆衍心下愈痛:“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这样排斥我?”
  他摇摇头,如疯子般红了眼:“虞汐啊虞汐,你若记恨我,大可不见我,你此下愿意出来见我,就说明你……”
  虞汐却轻轻打断了他:“你误会了。我今天白天经过你家门口,也知道你看见了我,所以,我本也没打算躲避什么。”
  想起白天的事,陆衍忙说:“我知道你现在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得不好,你和我回去,不要经营酒馆了,我来养你。”想了想,他又道:“上了战场的人,多半是已凶多吉少,我只需托人去北方,造个信件传回来即可……”
  虞汐只淡淡的笑了笑。
  六年前,虞汐与陆衍之间,因着门户差距,不得在一起,只好双双出逃。
  后来虞父郁郁而终,虞家后母改嫁,而虞汐和陆衍也被中途逮到。
  彼时,虞汐被陆家家主划烂了脸,然后那男人递过来一把匕首,清清楚楚的对她说:“不清不白的女人,早死也是早解脱。”
  陆衍那时还是个少年人,只顾着跪在一旁,懦弱的叩首求饶。
  虞汐万念俱灰,觉得自己愚蠢至极。为求一线生机,她便纵身跳进了崖下冰冷的河水里。
  也是她运气好,最终捡了一条命回来。
  回想她这不长的人生,幼年时,虞汐依靠着父亲,结果父亲被年轻貌美的女人迷昏了头,闹得家宅不宁。
  稍微年长,她依赖上爱情,渴望未来的丈夫能给她一个完整的皈依。不想陆衍空有一腔情意,实则幼稚冲动,不顶大梁。
  私奔丑闻一出,男方家仗着权势,做做样子也就无有大碍了,而女方虞家,却是被扣上了永远的道德指责。
  虞汐憎恨陆家,尤其憎恨那个划伤了她的脸、还劝她去死的陆衍父亲,所以她对陆衍的爱慕,便也一同勾销了。
  而经过这六年的风风雨雨之后,她对当年记忆里的那个懦弱少年,也不再有怨念。
  她现在只关注自己的生活,为旁的人耗费心思,都不值当。
  虞汐才不会把自己幻想成什么凄美爱情故事之中的女人,她永远不会自欺欺人。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纵为女子,或许,也该依靠自己。只有把自己当成主心骨,才不会命比纸薄。
  她这后半辈子的人生,便只想凭借自己,去拼得幸福,哪怕再苦再累!
  “陆衍啊陆衍,已经这些年不见,你又何必这样。”
  虞汐走近陆衍几分,陆衍登时心如雷鼓,期期待待的眼睛一亮。
  “你若还念着过往的几分情谊,我只求你今后若是要开饭庄,就离我这北城远些。我这儿是小本买卖,可经不起你这尊大佛来抢生意。”
  陆衍闻言,心中顿感失望:“你做酒水吃食的买卖,那我便再不做这行就是。”
  “如此就多谢了。”虞汐颔首,继续说道:“往年的恩怨,已如过眼云烟……陆老板是个聪明人,想来也不必我明说。你我从此,冰释前嫌,各自谋生,就也算是不枉当年一场缘分!”
  陆衍心头一震。
  他是不信虞汐的话的,他不信一个女人会这样洒脱。
  虞汐怎么会不爱他了呢,曾经他们二人一起逃家,是有过一段感情的。
  女子,能做到虞汐那样得地步,必定是爱极了的。
  所以她是属于他的,永远都是。                    
作者有话要说:  

  ☆、四

  陆衍纠缠了虞汐许久,到底无果。
  他浑浑噩噩的回了陆宅,站在门口,仰望头顶上大大的“陆”字,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埋头逃进书房,然后挥手招来管家。
  陆衍细细的询问虞汐在弈城的六年。
  于是,他得知了虞汐是如何在刘家受尽委屈,又如何一点点经营起酒馆。
  “立刻遣人去北方打探刘大郎的下落,但不管怎样,这个男人是已经死了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坐在宽阔书案后面的陆衍,神色有些冷毅阴暗,完全不似在虞汐面前时那般温懦。
  能当上陆衍的大管家的王俞生,是个精明能干之人,当下也不多舌,陆衍怎样吩咐,他就怎样做事。
  只临了,他补充了句:“爷,自从主家那边得知您回到玄州的消息后,就一直崔您回去拜见陆老太爷呢。您看这事,要怎么安排?”
  陆衍森然一笑,本就轮廓深邃的面容,更显冷郁:“也该是弃子归家的时候了……”
  王俞生深深低下头,古铜色的脸庞上,一双深深凹陷进去的眼睛,波澜不惊。
  ※※※
  冬季的酒馆,生意格外好。
  人人都愿意在寒冷的季节里,热一壶酒,弄点精致小菜,看看雪景,聊聊闲话。
  虞汐心灵手巧,是个内秀之人。
  她研究了不少可口的下酒菜,以供酒客食用。不少人奔着北城酒馆来,不光是为了卖酒,也是为了那些味道极佳的小菜。
  炒花生米、凉拌黄瓜丝、酱肉、肉皮冻……诸如此类,不需要花费昂贵的小菜,普通百姓爱吃、也吃得起。
  酒馆唯一的缺点,就是脸面小,又破旧,所以客人们多不愿在酒馆里坐着,大部分都是来点完东西,就带走吃。
  只姐弟二人经营酒馆,虽然有些辛苦,但好在俩人都是吃过苦的,对生活常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日子便过得敞亮,不揪心。
  但近来生意愈发兴旺,两个人却都有些忙不过来了,因而他们姐弟俩,皆翘首盼着来年开春。
  等春天暖和了,他们便将酒馆好好修葺一下,再添些人手回来。
  到那时,北城酒馆一定会变成更热闹的景象。
  最近于大娘过得很不好。
  她素来爱坑害女子,早已积怨甚广。这下被虞汐当众指责了一通后,民怨更是达到了顶点。
  有不少人往于大娘家门上扔臭鸡蛋、泼脏水,闹得她几乎不敢出门了。
  过了不长时日,于大娘就灰溜溜的带着自家老头、孩子,夹着尾巴连夜消失了。
  城里有传闻说,没脸没皮的于大娘会这么干脆的滚蛋,是因为得罪了太多人,名声一下子臭了,于是在弈城里便再无营生可做,只好换个地方继续祸害人了。
  像于大娘那般,觉得女子嫁人天经地义、给夫家当牛做马理所应当之人,估计如何也想不透,她狠栽跟头的导火线,竟会出自于一个如虞汐这样,没有男人撑腰的女子手中。
  而对于于大娘的离去,大概只有少数从她身上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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