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愚钝,只是他出生富贵,又是被众人宠溺,对立业这等事就失去了兴趣。
别看姑母平日糊涂,说点话居然还挺有道理的。若是他三年后真的有个官衔来娶宜宁,恐怕他日后的舅子罗慎远也不会反对。
林茂想了想才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再等几年吧。”
林海如听了很高兴,只要林茂不到处惹事,不给家里添乱她就高兴!大嫂要是知道她把林茂劝回去读书了,肯定恨不得给她送尊金佛来。她有些兴奋地问:“那你可要读书了?”
林茂看了他姑母一眼,慢悠悠地说:“谁说我要读书了。举业上,我没有罗慎远的天纵之姿,恐怕寒窗十年也不过是个小官,那辛苦来做什么。”他把茶杯放下,“谢过姑母的茶,我三年后再来跟你提亲。这事还是不要告诉宜宁表妹了,免得把她吓着。”
林海如默默想她当然不会说出去,然后看着林茂跟她告辞了。
中午宜宁到林海如这里吃饭的时候,就看到继母对她上下打量,她有些狐疑:“母亲……您这是看什么呢?”
林海如打量了好几遍,勉强笑了笑:“没有什么。中午给你熬蒸了只梨,我让人给你端来。下午我们一起去看你大哥的催妆礼。”
那只蒸好的梨搁在雪白的瓷盘上,里头放着糯米、川贝、枸杞,浇了两勺蜜汁,闻起来就香甜好吃。
刚吃过午饭,罗宜怜带着轩哥儿过来,要一同去大房那边。
轩哥儿拉着姐姐的手,笑着跟她说:“……父亲问我读书怎么样了,我就说姐姐教我背诗。父亲听了可高兴了!”边说边进了门。
轩哥儿渐渐长大了,看得出不像乔姨娘,倒和罗成章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更稚嫩一些。
林海如看到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又听到他们说些父慈子孝的话,她淡淡地让罗宜怜先带弟弟坐下,她去内室换了衣服便一同离开。
罗宜怜摸了摸弟弟的头,轩哥儿就更高兴了。罗宜怜才缓缓道:“轩哥儿,怎么不喊七姐姐?”
轩哥儿似乎这才看到宜宁,在罗宜怜的催促下才喊道:“七姐姐!”
宜宁放下手中小勺,对他笑了笑:“轩哥儿似乎长高了些。”
轩哥儿点了点头,他扭着罗宜怜的手,伸长了脖子去看内室,他看到西次间的长案上供奉了一座观音,他问罗宜怜:“姐姐,那是观音菩萨吗?”
罗宜怜抚着弟弟的背,柔声告诉他:“这是送子观音,给轩哥儿送弟弟的,以后太太会给轩哥儿生弟弟呢。”
轩哥儿鼻子一皱,突然道:“我不要弟弟!我不喜欢弟弟!”
宜宁笑容不变,轩哥儿只不过是个孩子,和轩哥儿计较起来是她的不是。
罗宜怜似乎也觉得他说错了话,把他放下来让他在一旁玩,笑道:“七妹莫怪,轩哥儿说着玩的。”
“我亦是他的姐姐,无妨。”宜宁向雪枝点了点头,“给轩哥儿些核桃吃。”
下午她们就一同去了大房那边,大房正在准备催妆礼,足足的二十担,要抬到女方家去了。
罗怀远将要娶的是隔壁徐水县周大人的嫡出千金,倒也不是太远。可能是成亲前总有些忐忑,罗怀远避去了前院,长房里陈氏和一众太太正笑眯眯地说话。
看到林海如领着二房的孩子过来了,陈氏特地叫了宜宁过去,跟太太们介绍:“这便是宜宁了,慎远就是她三哥。”
一众太太听到罗慎远的名字,眼中有些发亮。宜宁注意看了,特别是家中有女待嫁的那种更亮。
其实她很想跟这些太太们说不用想了,像她三哥这样的人,不是进士不会成亲的。何况等罗慎远明年春闱中了进士,提亲的人更会如过江之鲫。罗慎远怎么会想不明白这层,他现在是绝不会成亲的。
众太太把宜宁拉过去好一阵的夸。罗宜怜在旁边坐冷板凳喝茶,笑容有些僵硬。
陈氏可不会把她一个隔房的庶出女孩,介绍给这些有头有脸的太太们认识。
60、第六十章
长房的夜晚张灯结彩,热热闹闹。送了催妆礼的后日就是亲迎,罗家一些远的亲眷们都来齐了,有些太远的林海如不认识,还是陈氏牵着宜宁去认人。
宜宁笑着认齐了罗家的远方亲戚,下来雪枝立刻递了水给她,宜宁接过后立刻喝了一口,的确是口干舌燥的。
罗宜秀却突然从旁边出来,小声示意她跟自己去内室。
内室里倒是静悄悄的,丫头婆子都在外面伺候,还点着烛火。罗宜秀拉着宜宁坐在临窗木炕上,悄声问她:“怎的今日没见着你明表哥?”
宜宁也不知道,她摊了摊手。
罗宜秀饶有兴致地问她:“宜宁,你明表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我跟他也不熟——”宜宁决定永绝后患,她又问道,“你才见过他几次便喜欢他了?上次还因她跟六姐斗嘴。”
“我跟罗宜怜斗嘴只是看不惯她那行径。”罗宜秀却撇嘴,幽幽道,“我当然喜欢他了,他长得这么好看,谁会不喜欢他!你那庶姐不也喜欢他吗。”
宜宁又想起了罗宜秀的婚嫁宣言。
“那你便想嫁给他了?”宜宁反问道。
罗宜秀听到宜宁的话,眼中闪过一丝神采,似乎真是憧憬。她凑到宜宁耳边说:“如果我说是。宜宁,你可能帮我?”
宜宁立刻戒备起来,她想起了罗宜秀她姐罗宜玉的丰功伟绩。立刻道:“四姐,做事可要三思而后行。不能冲动行事。明表哥出生名门,对这等事情是肯定不齿的。”
罗宜秀没好气地道:“我又不是要做什么,只是想让我帮我打探打探他喜欢什么花样,我要给大哥二哥做护膝,顺便也给他做一双。”
这天气刚开春,做什么护膝。
宜宁也没有揭穿她,只是轻轻点了头。像罗宜秀这样养在深闺里的姑娘,看到个优秀的青年就动心很正常,不过大部分女子都不像罗宜玉那般大胆罢了。那她姑且试试吧,一句话的事。
罗宜秀这才喜开笑颜,送了一对沉甸甸的金镯子给她。
拎着这一对沉甸甸的金镯子回了屋子,第二天宜宁起来时看到镯子摆在妆台上,立刻就想起来了。
宜宁把玩着那一对金镯有点犹豫,罗宜秀对她的确挺好的,不过是帮她个忙而已,却也无伤大雅。她叹了口气让雪枝把镯子收起来,起身去了竹苑。
正好顾景明让小厮搬了书案放在外面,他正在作画。
看到宜宁来了,顾景明让小厮拿了他从真定带的饴糖给宜宁吃,问她:“宜宁表妹难得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宜宁摇了摇头,走到他书案前看,他画的是一副春游图。工笔细致,画得极好。她看了就称赞:“明表哥的画画得极好,应该是师出名门吧?”
“你三哥师承孙大人,应该画技也很出众吧。”顾景明润色了最后一笔,叫小厮过来把画包了拿去裱。
“他不会画画。”宜宁随口道。
顾景明似乎有点惊讶,宜宁就笑了笑解释说:“三哥不喜欢作画,他的字倒是不错。”
顾景明微微一笑,日光落在他肩上背上。少年的身姿的确是非常好看。他点头说:“那我总算是有个地方强于他了。既然你喜欢那幅画,我让人裱好之后给你送过去吧。”
宜宁谢过了他的画,觉得她还是直接问比较好,反正一句话交差的事。她就道:“明表哥,你可有什么喜欢的花样?”
顾景明侧头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但还是说:“倒是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兰草的花样便不错。”
“宜宁表妹来了?”
突然有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是林茂过来了。他背着手,看宜宁的目光有几分暖融融的笑意。
“你可是来找我的?”
顾景明不禁笑了笑,眉尖一挑:“林五哥,人家是来找我的。”
“真的?”林茂还是微笑看着她,但那目光和神情却定定的,有种说不出的认真。
眼神其实是不一样的,当他直看着你的眼睛的时候,你能感觉得出来。
宜宁看着他的眼睛,发现林茂的眼睛的确非常好看。幽深的眼瞳清澈而黑,似乎无论说什么话,人家都会信以为真一样。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文武百官会被他骗去银子了,他直视她的时候,这的确是一双让人无法逃避的眼睛。
宜宁不由错开了他的目光,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了。
正好这时候小厮来通传,说罗三少爷在等宜宁的厢房等她回去。
宜宁听说三哥在找她,便跟两人告退了。看到宜宁远去的身影,林茂跟顾景明说:“以后说不定咱们还要亲上加亲,到时候你仍得叫我林五哥才行。”他可不会跟着小丫头降个称呼,他在家里辈分很高,说不定还能把宜宁的辈分抬一抬。
顾景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皱眉警告他:“这可是我表妹,还是罗慎远的亲妹妹。你可不要随便做什么,宜宁从小没有母亲,万事都要慎重。”
虽然不知道这林茂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但是警告他一番总是好的。宜宁毕竟还小,他母亲又十分关怀宜宁,他总要照看几分。
林茂只是摇了摇头:“我慎重得很。”说完转身进了屋内。
罗慎远在宜宁的书房里边看书边等她,看到宜宁走得急匆匆的,挑了挑眉:“有人在后面撵你?”
宜宁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走到罗慎远身边问他:“三哥找我有事?”
罗慎远找她自然有事,宜宁那些私产两年的收成,他连夜去香河帮她做好了,现在给她看看。
宜宁翻着账目,很快就忘了林茂的事。因为她发现这两年的时间,铺子赚的银子翻了一倍!现在祖母留给她的身家总共是一万四千两银子。
她有点惊讶地看着罗慎远。
知道他厉害,没想到他这么厉害!
罗慎远伸手盖住她的账本:“这些只是给你看,现在可不能给你。”
宜宁笑眯眯地道:“我自然知道。”她叫了徐妈妈进来,让她晚上多吩咐厨房几个好菜。罗慎远看着她,她就说:“我今天请你吃饭。”
罗慎远看她的杏眼水润明亮,有种非常夺目的清灵光辉。似乎是雨过天晴的碧空万里。他也笑了笑慢悠悠地问:“请我吃饭?那还不是花的二房的银子。”
二房的银子也归他管。
宜宁却觉得只要心意到了就行,形式并不重要。
她让丫头搬了围棋盘过来,早说好要跟罗慎远下围棋的,正好这两天棋艺又有所精进了。等罗慎远拿了白子之后,宜宁拿了黑子。想到宋老先生走之前她刚把他杀得片甲不留,便挺有自信地说:“你先下。”
罗慎远摸着玉石的棋子,似乎听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话,抬头看了她一眼:“当真?”
从来没有人敢在和他下棋的时候主动让棋。
宜宁点头,自然是让罗慎远先走。
罗慎远把玩着棋子,只是笑了笑:“那好,我先下。”
一刻钟的功夫,宜宁就江山尽失,输得非常惨。再一刻钟的功夫,宜宁已经无从下子了。
罗慎远看着她。她抓着自己的黑子,纯黑的玉色在她细白的手指之间转动,眉头微皱,似乎在认真思考她的棋局是怎么一步步失陷的。半晌之后她抬头看着自己:“三哥,你居然是个高手……”
他好像从没有说过自己是个低手吧……
“重来。”宜宁决定放弃这一局,她太轻视罗慎远的棋艺了。岂止轻视了,她和罗慎远的水平还差个十万八千里。宜宁拿出几分棋痴的精神,重新摆盘。“不用让我子。”
刚才为了挫宜宁的锐气,他的确一子没让。
宜宁的棋艺的确已经不错了,只不过遇到的是他而已。他十五岁那年,几乎就无人能在棋艺上胜过他了。
不过罗慎远也没有说透,只是陪宜宁好好玩玩而已。
直到林海如派人来请他们过去吃饭,棋局才算是偃旗息鼓了,只不过宜宁次次都输而已。
这反倒激起了她的斗志,宜宁决定以后每天都去找罗慎远练练棋艺。
临睡前她总算还记得罗宜秀的叮嘱,找了张绣着兰草的手帕给罗宜秀送过去。
也算是帮她做了件事吧。
结果第二天的结亲的宴席上,宜宁看到罗宜秀穿了件水红色对襟绣兰草纹的褙子,梳了双环髻,头上簪了对白玉簪子,耳朵上缀着小小兰花耳饰,精神奕奕。
61、第六十一章
鞭炮鸣过,到了傍晚时分轿子才抬进了罗府。新娘抱着宝瓶跨过火盆,被全福人扶进了正堂拜堂。
宜宁站在正堂门口看着新娘子进门。
自从祖母没了之后,正堂就很少再开了。屋中布置红绸贴着喜字,她总觉得物件有些苍老了。
罗宜秀悄悄从新房外过来,问她要不要去后院看戏。
后院请了戏班子来唱戏,拜过堂之后要唱一些喜庆的戏,锣鼓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了。
宜宁跟她一起去了后院,有丫头端着放喜糖和桂圆干的喜盘过来,罗宜秀抓了一把放在宜宁手上,自己也抓了一把。陈氏看到她们两个过来了,便叫她们去坐,笑着问罗宜秀:“可见了你新嫂嫂?”
罗宜秀剥着桂圆干说:“隔着盖头只看得着胖瘦——”她侧头问宜宁,“你觉得怎么样?”
反正明天也要出来见人的,早晚知道。听说周大人的千金长得还不错。
宜宁只是说:“温婉得体。”
林海如叫人来请她过去,说是她舅母刚赶过来。宜宁听了有些哭笑不得,来个传话的人也不说清楚,这究竟传的是哪个舅母!她可有两个舅母啊。
罗宜秀听了却有些高兴:“你舅母来了?”
陈氏因要看着这边的戏台子,保定有头有脸的太太们可全在这里看戏呢!因此她不能亲自过去,笑着问宜宁:“要不让你五姐陪你过去?”
宜宁只能带着罗宜秀过去,路上不禁叮嘱她:“不要多说话,我也少见我舅母。”
罗宜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拉着宜宁的袖子跟着进了正房。林海如正在不太熟练地扯酸词:“……景明这孩子知书达理,谦谦如玉,我让茂哥儿跟着他多学学。”
宜宁屈身给林海如行礼,看到她旁边坐了一位妇人,穿着对襟湖绿的褙子,气度不凡,一眼就能认出顾景明与她有几分相似。她看到宜宁之后有些激动,把她拉到跟前来,细细打量:“可是宜宁?”
宜宁点头喊她舅母,顾夫人更是红了眼眶:“老太太当年没了我便想过来的,偏偏她二舅母有了身子,府中离不得人,只能让她舅舅过来一趟。宜宁,你可还好?”
当年明澜还没有出嫁的时候,便是顾夫人养大的,因此情分格外深一些。后来明澜生下宜宁郁郁而终之后,顾家就与罗家往来的少了。现在两家的关系才缓和了一些。
宜宁对顾夫人有些陌生,望着她温婉的眉目笑了笑道‘好’,罗宜秀也上前给顾夫人行礼,顾夫人给了她一只金簪做见面礼。罗宜秀眼珠子转了转,就说:“我听说三哥刚才在院子里和顾家表哥写字。我爹刚才还在旁看着,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写得怎么样了。”
顾夫人也早听说过罗慎远,他在北直隶很出名。
“景明跟解元比,学问还是不足的。”顾夫人笑着对林海如说,“是你教导有方。”
林海如僵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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