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哥儿想起宜宁用戒尺打他,噘着嘴不说话。但又想起她每日哄自己睡觉,自己抓着她不肯放开。醒来的时候发现她就躺在自己身边,他还把头枕着她的手……他勉强地说:“还行吧。”
然后把手里的松子糖分了一些给宜宁,像个小霸王一样:“给你吃些。”
魏老太太对这唯一的孙子是最疼爱的,毕竟他才是要继承正统的。要不是怕她照顾不过来,庭哥儿怎么说也是要抱到她这里养的。
他调皮些也就觉得他是爱玩闹,孩子心性。都纵着他。
宜宁抓着几枚松子糖,虽然不怎么想吃,也放了一颗在嘴里尝着。
这时候,外面有丫头通传赵明珠过来了。随后赵明珠走进来了,她的丫头配额的确是少了些,但还是众星捧月地围着她,魏老太太房里的丫头立刻帮她解了斗篷,又递了手炉过去。赵明珠今日也是精心打扮过的,神采奕奕,赤金的耳坠映着雪白的脸颊,晃悠悠的动人。
赵明珠本以为程琅今天会来的,因此还打扮了一番,却得知他有事不来授课了。她也没有说什么,笑着坐在宜宁身边,让丫头拿了两个盒子上来:“……这是上次程琅表哥去四川带回来的龙须酥,我一直没得吃,拿来与妹妹尝尝。”
宜宁看了赵明珠一眼,发现赵明珠竟然真的在对她笑。
还是逆境使人成长啊。
她伸手接了赵明珠递过来的龙须酥。赵明珠又递了一块给魏老太太,魏老太太就笑着说:“这丫头……刚得的时候我便叫她拿出来吃,她偏偏不肯。今天我是沾了你的福才吃到她的东西了。”
赵明珠亲昵地跟魏老太太说:“您这说的是什么,我对妹妹自然该客气一些!对您却是可以抠门的。”
魏老太太搂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背,把其中一盒都给了宜宁,温和地道:“这你拿回去慢慢吃。”
宜宁低头尝了口龙须酥,觉得太甜了一些。其实魏凌送给她的好糕点很多,她那里倒是什么都不缺,不过也不能推拒老太太的心意罢了。她抬头的时候发现庭哥儿看着她,然后他又转过了头。
赵明珠跟魏老太太说一些趣事:“……沈嘉柔给我说,她母亲要给他哥哥说亲,说的是通判家的小姐。他哥哥偏偏不答应,说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如今正在跟忠勤伯夫人闹别扭呢!忠勤伯夫人气得要打他,沈嘉柔为此烦得不得了。”
宜宁又咬了一口龙须酥,想起了那个蓝衣少年递给她的香袋。
“上次宜宁妹妹也见过沈玉的,他们还说了几句话呢,”赵明珠突然对她说,“宜宁妹妹觉得沈玉此人如何?”
宜宁正在眼观鼻鼻观心心观世界地吃糕点,突然被叫到了名字,她抬起头。魏老太太看到她嘴边还有些龙须酥的屑,觉得有趣,心想这小丫头刚才肯定没有仔细听赵明珠说话……
宜宁放下龙须酥道:“嗯……还不错吧。”她能觉得如何?她对沈玉这个人也不怎么了解啊。
赵明珠就笑了笑:“沈玉生得倒也俊俏,我看宜宁妹妹对他也是很客气的。”
魏老太太听了赵明珠的话,却因此留意了一些。宜宁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倒是可以开始寻摸说亲的对象了。沈玉……他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少年俊朗,身侧又干干净净的。身份是配宜宁是有些勉强,比程琅的才学略差了些,但好歹人家是能继承忠勤伯的爵位的,这是程琅不能比的,程琅官做得再大也不能封爵。若是他人再好些还是可以的。
魏老太太稍微起了这个心思,打算暗中考量考量。
宜宁看到魏老太太若有所思的样子,皱了皱眉。老太太该不会是听了赵明珠的话,对她和沈玉产生了什么联想吧?
她就说:“我看沈玉哥哥是不错,配通判家的小姐也可以的。”
她想就这么打消了魏老太太的念头。沈玉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她可没有什么感觉。
魏老太太听了就笑,看来宜宁是没有这个心思的。那还是不勉强她的好。
宜宁觉得赵明珠突然就聪明了许多,只凭她是不可能的……宜宁看了一眼赵明珠身边的丫头婆子,该是有谁在出主意吧?能在英国公府做到大丫头的可都是不简单的。
等到了晚上,她带着庭哥儿从魏老太太这里回去,庭哥儿看她默默的不说话,就道:“你是不是不高兴?”
宜宁看他小小的,就到她的腰高,却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就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了。”
“明珠姐姐有祖母疼——”庭哥儿说,“别担心,我以后长大了会护着你的。”他很无所谓的样子,“反正我就你这么一个亲姐姐,又没有第二个,你不用在乎祖母啦。”
宜宁有些惊讶,她不知道这小鬼头居然在想这个。
但小鬼头又接着说:“不过你不要总是打我手板好不好,我可是世子。”
宜宁听了灿烂地笑起来,揪着他的耳朵说:“那我现在打你手板,你以后就不护着我了?”
庭哥儿觉得她笑得特别好看,很少看到她这样笑。但很快他的耳朵就被她揪疼了,他哇哇地叫着要宜宁放开她。
两姐弟回了宜宁的院子,庭哥儿哼哧哼哧地跑回他自己的房里,搬出一个小笸箩来,从里面清理了几个玩具出来。“这些分给你玩。”
宜宁略略一点,他分给她的是七巧板九连环甚至是几个骰子,都是些男孩的玩具。
庭哥儿觉得自己这是在表达正式入伙的意愿,爬上罗汉床坐在她对面,跟她说:“我以后就叫你姐姐了,那你喜欢有个弟弟吗?”
宜宁看着他孩童赤纯的表情,笑着点了点头。庭哥儿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又问:“你就只有我一个弟弟吗?”
宜宁说:“我原来还有个弟弟……”
庭哥儿皱眉:“这不公平,我就只有你一个姐姐。你不许有别的弟弟。”
“明珠姐姐不也是你的姐姐?”
庭哥儿眨了眨眼说:“她不是,她是表姐,而且我又没有很喜欢她。”
宜宁被他的童言童语逗得高兴,屋子里的丫头婆子俱是笑了。庭哥儿莫名其妙的,这有什么好笑的……
宜宁看到外面天色也黑了,叫丫头打了热水进来,给庭哥儿洗脚。
庭哥儿被她抹了把脸,别扭地躲闪着,最后还是让她洗了干净。看着婆子给他洗脚了,宜宁才抬头问珍珠:“怎么今日外头这么安静,父亲可回来了?”
珍珠答道:“国公爷还没有回来,许还在卫所吧。”
魏凌不上朝的时候,要么在家里,要么在卫所里。但自从宜宁回来之后他一般就很早回府,这么晚没有回来还是少有的。
“庭哥儿脚上的皴裂还没有好。”佟妈妈正在给庭哥儿洗脚,说道,“上次国公爷给了药膏,怕是还不够。”
庭哥儿的脚到了冬日总会皴裂。
宜宁正想去看看魏凌怎么还没有回来,毕竟都这么晚了,那正好顺便去讨了药膏回来。她吩咐佟妈妈:“……你先伺候庭哥儿睡觉吧,我去父亲那里找找。”
宜宁让珍珠扶着她去了魏凌的院子,府里倒是有些奇怪了,原来父亲这里都是护卫,今天却没有看到。下了几天的雪好不容易停了,皎洁的月光照着雪地,微微的反光。四周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宜宁刚走到魏凌的院子外面,就看到屋子里明明亮着烛火,却没有人在。她正在疑惑,突然听到一阵脚步的声音。而且行走之间似乎有金器摩擦,她听着觉得这声音不太对,立刻拉着珍珠走进了魏凌的书房里。珍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些惊愕地看着宜宁,宜宁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在英国公府里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应该有护卫看守的,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特别是她经历过陆家血腥的变革,对这种动静尤为敏感。
宜宁微微凝神,听到了一个男人低沉的说话声:“大皇子毙命的消息应该是传回京城了,侯府可被包围了?”
有一个人回答他:“不出都督所料,侯府已被人围住了……”
那男人冰冷地笑道:“程琅心思太多了,倒是不得不防。”
宜宁浑身僵硬,怎么是陆嘉学!他的声音宜宁很熟悉,是绝对不会听错的。但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英国公府里?
而且他言语之间谈及的……大皇子毙命一事!
宜宁回想起来了,承平十三年的冬天,陆嘉学在猎场上射杀了大皇子,而皇宫中的皇上在大皇子被杀后不久就莫名暴毙。不久陆嘉学扶持太子登基,新皇登基加封了陆嘉学宣威将军,从一品。
陆嘉学应该是刚从围猎场回来。
她居然撞在了这个节骨眼上!
珍珠就算见多识广,也不过是个内宅的丫头,听到这说话的内容已经是浑身冒汗。她望着宜宁,又焦急又不敢说话。倒是宜宁比她想的更冷静,她对珍珠摇了摇头让她不要着急。她是魏凌的女儿,陆嘉学跟魏凌关系匪浅,不会对魏凌唯一的女儿下手的。
虽然可以这么推论,但是一想到陆嘉学狠心起来,连她都能杀,宜宁就觉得手心冰凉。
她听到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了,又是那个随从:“都督,您毕竟受了伤,要不要包扎一下……”
“不必。”陆嘉学沉声说,“你随我去暖阁里。”
暖阁离书房一个南一个北,应该是要走远了。珍珠听到就松了口气,手一放手,却突然就碰倒了长案上的笔架。哗啦一声笔架就翻了。
宜宁心里一个咯噔,珍珠自己也知道闯了祸,僵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陆嘉学似乎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宜宁听到他的脚步声一顿,然后朝这边来了。也许是她的错觉,她甚至听到了陆嘉学的呼吸声,随后书房的帘子唰地被挑开了。宜宁抬头看到陆嘉学,他穿着一件玄色的程子衣,袖口绣着麒麟纹,手里提了一把剑。高大的身影显得冰冷而无情,这个场景真的太熟悉了。
他就是这么提着一把滴血的剑走进陆家的,就是这么杀了陆嘉然的。
陆嘉学也瞬间就看到了宜宁,这个小姑娘靠着长案,甚至只到她的肩膀高。青色的缎袄显得她很纤细。
宜宁还没有说什么,被他突然一把抓了过去,这次他毫不留情地捏住了她的脖颈,并且低声问道:“你——听到什么了?”
宜宁被他的手臂紧紧地箍着,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的热度。
她抓着他的衣袖想扯开他,有些愤怒地看着他。想起前世的那些事,情爱或者仇恨。他如何珍重而讨好地对她,又是如何杀了她的。竟然跟眼前的这一幕重合了。她冷冷地说:“你要做什么?我是英国公府的小姐……你要是敢做什么,恐怕今天的事也藏不住了!”
“两次三番的都是你……”陆嘉学看着她,笑了笑说,“要不是看在你是魏凌女儿的份上,我早就杀了你了。”
她还是不够聪明,如果他真的打算杀她,根本就不会跟她说一句话。
“现在看来你是都听到了。”陆嘉学靠近她说,语气还是冰冷的,“你该不会跟我有仇吧,每次都让你听到了。”
宜宁看着他这般,甚至想脱口而出一声陆嘉学!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他看着宜宁眼神倔强,便冷笑一声,手下微微收紧只是想吓一吓她。却看到宜宁紧紧地蹙眉,她的手指地抓着他的衣袖,模样非常的脆弱。因为呼吸不畅,她有些神志不清,断续地说:“陆嘉学……我疼……”
陆嘉学听到这里愣了愣,手微微一松。就听到身后传来魏凌急促的声音:“陆嘉学,你在干什么!”
88、第八十八章
第88章
魏凌看到陆嘉学掐着罗宜宁,几乎是目眦欲裂!
这是他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女孩儿,想要好好宠爱着,保护她不被别人伤害了。
他帮陆嘉学谋取前程,跟随他征战多年,帮他做这等谋逆造反之事,他居然想杀他女儿!
他女儿犯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他居然想掐死她,还是在英国公府中。他知道陆嘉学心肠冷漠,却没想到他连他的女儿都能杀!
魏凌大步走过去,一把把宜宁抱了过来,冷冷地看着陆嘉学。
其实陆嘉学已经松开了罗宜宁,她靠着魏凌半天都没有缓过来,刚才她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再死一次。那种不能呼吸的痛苦让人非常难受,特别是这个亲手将痛苦施加于她的人还是陆嘉学,又是陆嘉学!
她捂着自己被掐的脖子不停地咳嗽,眼泪不禁地往下流,可能是因为刚才离死亡太近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
她感觉到魏凌紧紧地搂着他,哄她道:“眉眉儿,没事了,不哭了。爹爹在这里。”
魏凌把她抱起放在书房的榻上,拨开她的手看了看她的脖颈,细嫩的肌肤上掐出了一个淡淡的手印。他握紧了拳头,回头看着陆嘉学,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杀我女儿吗?”
陆嘉学望着罗宜宁被他掐红的脖颈出神,刚才罗宜宁脱口而出的话的确让他有些迟疑了。
陆嘉学,我疼……
她是个非常怕疼的人。头先在家里不受重视,有什么都是忍着的,后来嫁给他之后性子才娇弱了一些。他对她动手动脚的,若是稍微重了一些她就觉得不舒服。她在凉亭下晒着太阳看书,他在一旁想逗她说话戳了戳她的腰,她很不耐烦地看着他:“陆嘉学,你干什么!”再多年前,两人的新婚之夜,她被压在他身下承受不住的时候,低声地说:“我疼……”
她这种时候总带着一些娇气的意味,可能宜宁自己也不知道,她总觉得自己根本不会撒娇,但每次他听了却觉得满心的怜惜。知道她其实是很怕疼的,他总是舍不得下手太重了,什么都忍着。
但宜宁却不知道的,总是怪他不体谅自己。实则体谅都是体谅了的,只是他当时那个什么都说说笑笑的性子,有什么都是说说就过去了,宜宁总觉得他是对她的态度不认真,因为他对任何东西的态度都是这样散漫的。
就是多年之后,她踏青时掉下悬崖死无全尸,他梦里总是听到她的声音:“陆嘉学……我疼。”
每每醒来便再难入睡,昏沉的黑夜里这种声音千丝万缕地渗入。
这小姑娘说话的语气非常的像她,甚至让他都产生了错觉。
陆嘉学闭了闭眼睛,然后才说:“不好意思,无意杀她,只不过是吓唬她而已。”
魏凌深吸了口气,虽然知道这就是陆嘉学的性格,但他还是不能忍受这种事发生在他女儿身上。
他把佩剑放在桌上,走到床边轻轻地拍她的脸颊,轻轻唤她。而宜宁已经缓过神来了,身前的魏凌穿着一身玄衣,手绑着护腕,旁边还放着他的刀。因着劲装,身上有种平日慈父没有凌厉之感。她一看就知道魏凌今晚晚归,必然也是跟着陆嘉学参与了谋害大皇子一事中去。刚才她过来的时候四周寂静无人,应该是他们清了场的。
结果让她倒霉,撞到了陆嘉学手上。
她记得自己刚才似乎是对陆嘉学说了什么,情急之下倒也不记得自己究竟说的是什么了……宜宁抬头看陆嘉学,他的手臂受了伤,他自己已经捂着手臂坐下来了。下属拿了纱布和伤药进来为他包扎。因为刚才的用力,他的伤口已经渗出了血。
应该没有说什么别的话吧……陆嘉学的反应倒也平静。
她自己扶着魏凌的手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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