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宫之梦啼春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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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宫之梦啼春闺-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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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婢女应了一声,碎步退下,行事利落的将吩咐传下去。顷刻间,厅外锣鼓箫琴之声顿起,隔着花木廊檐还能听见妓生们依依呀呀的吟唱。滔滔心里念着美馔佳肴,又不敢私自退下,就偷偷去扯赵曙的袖袍,使劲儿挤着眉眼。
  赵曙懂她,遂抱拳道:“姑妈,外间已经开席,我们先行告退。”
  旼华含笑点点头,道:“去吧。”几人才行至门廊,却旼华忽然道:“等一等。”滔滔只好又回过身,屏声立着。只听长公主道:“诗棋,你也跟着他们去。”
  有芙蓉色广袖羽纱上衣,系品蓝藻纹绣裙的娘子盈盈立起,朝公主福了福身,落落大方道:“诗棋愿意在娘娘身侧伺候。”
  旼华伸手抚了抚她的臂膀,柔声道:“好孩子,我身边的丫头婢子多得很,你尽管放心跟方平去玩耍。若是他敢欺负你,回头来告诉我。”又朝方平道:“你可要好好招待诗棋。”
  方平不敢违命,硬着皮头道:“知道了。”
  滔滔一见诗棋,便觉在哪里见过,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道:“先前在王府里,我见过你。”诗棋立在三人之中,眉眼间不笑自柔,她的声音细细的,道:“你叫高滔滔,那日十三殿下寿辰,我正好与你同席。”
  旼华见几人说说笑笑去了,很是欣慰。
  青桐和公弼本在僻静处候着,见方平出来,就迎了上去。公弼见后头还尾随着一位娘子,虽不算貌美,但恬静温尔,端庄秀丽,很有大家风范。他笑道:“哪里来的娘子?”
  滔滔正要说话,却听方平淡淡道:“她叫王诗棋,祖父是翰林学士府王曾。”
  诗棋屈了屈膝,道:“吕公子万福,刘娘子万福。”
  公弼、青桐忙回礼,几乎同声问:“你怎么认得我?”
  诗棋甜笑道:“上回去王府,在十三殿下的寿宴上,曾听旁人说起过两位,便记下了。”
  青桐道:“你记性倒好。”
  行至偏厅,早用屏风围出隔间,有婢女上前领着众人进去,不消片刻,便摆了满桌膳食。赵曙自顾自斟了半杯酒,一饮而尽,道:“是陈年的青梅酒,好酒。”
  方平一直念着他爱吃,特意使人预备的,见他喜欢,就很心满意足。诗棋坐在方平身侧,她捡了半块烧野鸭,放入方平碗中,道:“这板栗炖野鸭,甚为美味,公子请尝尝。”
  滔滔倒满了酒,正要敬祝方平寿辰,见诗棋眼眸流转,总觉其中有些难以言明的情愫,心里想着,嘴里就说了出来,问:“为何,长公主让你跟着方平?”
  诗棋不慌不忙搁了碗筷,浅浅笑道:“我与苏公子在母亲肚里就定了亲,长公主娘娘想让我与公子多多见面,成亲后相处起来也不为难。”
  此话一出,将众人吓了大跳。
  吕公弼最先反应过来,推开檀香折扇,胡乱扑腾几下,道:“好小子,你藏得很深啊!”
  青桐、滔滔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了,半响都说不出话。
  方平连忙解释,道:“我也是上个月才听母亲说的。”诗棋倒丝毫未在意众人反应,只是见方平杯中没酒了,就持起梅花双耳碧红通透小酒壶,姿态优雅的倒了满杯。
  她越是这样静静的,方平越觉愧疚。当她全神贯注的望着自己时,他甚至连对望的勇气也没有。他端起酒杯,一杯杯的往肚中灌,好像要浇灭心中沸腾的火焰,可是浇得越多,却越是苦涩难当。他望着赵曙,想要说的话千千万万,可是却永不能开口。那股子不能发泄的怨恨,一直不停的蔓延着。
  他恨自己。
  不过多时,几人都已喝得半醉。日头渐渐垂落,暮色浓厚,银河迢迢,漫天的星子像是仙人随手洒在了夜空,亮晶晶的,使人迷恋。下人们早早就开始上灯,公主府里四处亮堂堂的,从官道上远远望去,便像是一束华光直照到天上去。
  屏风撤去,庭院中有妓女入厅中起舞,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往一处去,只见杜十娘穿着绣白莲花软缎绣花鞋在中央渐渐起舞,她身形柔软,姿态清扬,一举一动间都是风情。她极善抛媚眼,水袖一甩,双眼一瞥,厅中的男人几乎都要被勾了魂魄去。
  方平喝得半醉,神情便有些恍惚。杜十娘轻扭着身体渐渐靠了过来,吕公弼以为她自然是邀自己跳舞,却不想,她却跳到方平面前,拉住他的手,往最中央去。
  诗棋像是在梦里似的,看着素日里恭谨有加,温润敦厚的男子竟然与妓女起舞。方平随着杜十娘的舞姿轻轻的扭动着身体,压根就没有任何节拍,他只是随意的走动着,甚至连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似要把自己吞噬掉。
  吕公弼冷笑一声,叹气道:“这小子,还真藏得挺深。”
  青桐也喝得半醉,趴在桌子上,眼睛虽瞧着,脑子里却是糨糊一样,混沌不堪。
  不知情的人,都以为方平是太高兴了,高兴得和妓女起舞。况且杜十娘可是汴京城最有名的妓女,不知多少人为了见她一面挤破了脑袋,与她起舞也算风雅之事。
  滔滔此时也疯了,她喝了酒,就有些颠三倒四,她挤到方平身边,又蹦又跳,怎么拦都拦不住。赵曙寒了一张脸,像是能掉下冰渣子来。

  ☆、第六十八章:冷了热了,就告诉十三

  杜十娘绷直了脚尖,双手柔软如柳枝般轻轻扬起。伫立片刻,她忽如飘荡的浮叶般飞快的旋转起来,她的碧玉红合欢花长裙随之而漾起,如羞羞欲开的苞蕾,绽似一树繁花。
  扭腰、移步,微微抬脚。裙摆上扬,脚踝处露出小片凝洁光润、如白绸般的嫩肤,男人们偶尔得见,就像发狂似的,骚动不已。
  吕公弼手中把玩着檀香扇,他看见十娘高昂着头,嘴角渐渐浮起清冷的笑意,心中忽而悟到,眼前起舞的女人,绝不是自己看到的那么简单。上次在蹴鞠场,她能被皇上问话。此刻在公主府,她竟然勾引到世子与她共舞。还有什么,比攀龙附凤更能赢得声誉呢?
  今日之后,她的艳名将在汴京更上一层。
  方平摇摇晃晃的朝赵曙走去,嘴上不停的嘟噜着,厅中那样吵闹,赵曙不过听得只言片语,好像是说:那天我说的话,是真的。说着,就往地上倒下去。
  赵曙连忙将他扶住,锢住他的手臂,问:“什么话?”
  方平舌头打着颤,囫囵道:“那天在蹴鞠场,你问我喜欢谁,我说喜欢你的话,是真的。”他以为自己是这样说的,可是,到了嘴上,旁人听起来,却只有一片唧唧咕咕之声。说完,他像是体力不支般,昏昏沉沉的倒在了赵曙的肩上。
  身侧伺候的青衫婢女轻呼一声,她从小伺候方平,从未见过他如此失仪的模样。诗棋拿出少主母的气派,斥道:“男人醉酒而已,大惊小怪的,失了身份。”说着就上前费力的挽住方平,朝赵曙道:“我先扶世子回房,十三殿下请自便。”
  赵曙望着方平渐远的背影,直到转过廊门不见了,才挤入起舞的人中,将滔滔拖了出来。他有些气急败坏,道:“叫你不要喝那么多酒,偏不听。”
  滔滔撒娇道:“在宫里,小姨都不让我喝酒。好不容易出了宫,还要听你啰嗦,烦人。”
  赵曙好言相劝,道:“我们回宫去吧,若到了亥时,可要落锁了。”
  滔滔上了酒劲儿,扭捏道:“不要,我不喜欢皇宫,我要回家去。十三,我想回家。”她双手扯着他胸前的衣襟,高仰着头,皓齿半咬着下唇,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倚在他身上。
  赵曙一时为难,正要说:“那我送你回高府,明儿再向皇后请罪罢。”可话还没出口,便听见门外有此起彼伏的寒暄之声传来:“四殿下万福,听闻官家又升了您的品阶,真是可喜可贺。。。”爽朗的男声回道:“多蒙李大人在朝中照应,今后多多往来才是。”
  滔滔摇晃着身子侧头去看,果见身穿海水纹五爪龙蟒长袍,系紫玉云纹鞓带的四殿下,正立在王公贵胄之中,颔首寒暄。她脑中一热,推开赵曙,就急匆匆往厅外去。
  赵曙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好连忙跟了出去。
  青桐一手趴在桌上,一手拿着兰花自酌酒壶小饮。她的眼神穿过厚厚的人群,落在赵曙的身上。看着他跟着滔滔说话,看着他将她揽在胸口,又看着他随着她跑了出去。低贱的妓女捎首弄姿之时,连方平都被迷惑了,而他赵曙,却一直清醒的盯着滔滔,从始至终。
  吕公弼坐在青桐身侧,抢过她手中的酒壶,道:“喝死也没用,他的心里根本就没你。”
  青桐无力的垂下头,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一滴滴砸在桌子上。她鼻子酸酸道:“就因为没有我,所以才愈加喜欢他。”
  吕公弼道:“你这是什么道理?”
  青桐不回答他,强撑着起了身,晃悠着往厅外走去,又道:“你别跟着,让我静一静。”
  四殿下不喜应酬,像要逃跑似的走得极快,滔滔跟在后面,直到了花园幽径深处,方追上他。滔滔趁着酒劲,冲到四殿下跟前,竟然福身行了个礼,道:“四殿下万福。”还未起身,就直直倒了下去。赵宗辅正要伸手去揽,却被赵曙眼明手快的将滔滔儿抱入了怀里。
  滔滔以为赵曙要劝自己回宫,就卷着舌头道:“我都说了我要回家,我不要去宫里。”
  赵曙道:“你醉成这样,回家里,父亲还不打你。”
  滔滔道:“打我也要回去。”
  赵宗辅道:“小丫头,你想回家就回家吧,我回宫里向皇后禀明缘由就是。”
  滔滔谄笑着窜到赵宗辅面前,挽住他的手臂,道:“四殿下真好。”又翻着白眼朝赵曙道:“就你坏,不让我回家。”
  赵曙看着赵宗辅亲昵的摸着滔滔的头,下意识的违着心意道:“宫里一众的人还在等着,怎么能说回府就回府哩。况且皇后万般叮嘱。。。”
  赵宗辅见赵曙紧张,倒有几分不服输的意味,他朝滔滔道:“小丫头,你是跟我走,还是跟十三走。若是跟我走,我马上送你回家府。”
  赵曙看着滔滔,他忽然想让滔滔做一个抉择,是跟着四殿下回家,还是跟着自己回宫。他已经想好了,只要她犹豫一刻,或踌躇半分,他都会说:即便送她回府,也是我来送。
  可滔滔竟想也没想,就道:“我跟你走,我要回家,我不要去宫里。我想我娘了。。。”
  四殿下以得胜者的姿态看了一眼赵曙,又温柔道:“好,小丫头,我带你回家。”
  赵宗辅虽是赵曙同父异母的四哥,但岁数上却相差十岁,平时相处也如叔侄般,从不以下越上。赵曙眼瞧着他带走滔滔,想要说句什么,可看着滔滔欣喜的模样,竟开不了口。她心满意足的能回家了,她达到了心中所想不是么?自己又能有什么理由真的留住她。
  赵曙呆若木鸡似的立在花径中,天上银河迢迢,四周高点着精雕玉琢的华灯,亭台楼阁处隐隐有欢歌笑语传来。亮光倾洒在他脸上,惨白惨白的,连眼睛里也空洞得像什么也没有。他看着滔滔越走越远,只觉心如刀绞般,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很生气,甚至有些愤怒,那个丫头,竟然就这样跟着别人走了。
  连挽留的机会也没有留给自己。
  滔滔傻傻的跟着四殿下走着,穿过一道道的长廊,她挽着他的手臂,像是认识了很久似的。她走啊走啊,被树林的凉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脑子也清醒不少。她忽然觉得有些发冷,便道:“十三,我有点冷。”
  如果冷了热了,就告诉十三。娘总爱这样叮嘱。
  可是她叫了,却没有人回应。她愣了愣,顿足,回身四顾,才迷惘似的问赵宗辅,道:“赵十三呢?”赵宗辅依旧面色温朗道:“他要回宫,我送你回家府啊。”又摸摸她的头,道:“我会安全的将你送回去,放心吧。”
  滔滔“哦”了一声,走了几步,似下了极大的勇气般,忽道:“四殿下,我还是回宫罢。”
  赵宗辅道:“你是怕皇后娘娘责怪你吗?我会亲自去向皇后陈情,你不必害怕。”
  滔滔摇摇头,笑了笑,道:“我把赵十三一个人扔在花园里,保不准他要多恨我哩。况且。。。”顿了顿,才道:“况且,我们答应了小姨,一起出宫一起回宫,我可不想做不讲信义之人。”夏日晚风轻轻的拂过她的脸,有彩绘铜雁鱼灯点在廊侧,轻薄的鱼鳞暗影映在她的脸上,黑黑白白的,散发着女子常有的恬静与安顺。
  赵宗辅不由得心中一动,竟有些看呆了。愣了片刻,他才道:“既然如此,我送你回宫吧,十三应该已经先走了。”
  滔滔浅笑道:“我还是回去看看,那小子倔得很,说不定还在原地等着我哩。他等着我回头找他,然后把我臭骂一顿。”
  话已至此,赵宗辅只好道:“那我跟你一起去找他。”
  滔滔连忙摆手,道:“不必劳烦四殿下了,我虽醉了酒,但若找人,倒还有些法子。”说着就往后退步走着,朝赵宗辅道:“四殿下,我先走了,明儿宫里见。”
  此时的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仿佛是做了极大的错事一般,心里满是愧疚。她几乎狂奔着回到了与赵曙分离的地方,可是四下静悄悄的,花影浮动,疏影重重,却唯不见人影。
  青桐胃里泛着酸,猛扑到树下狂吐了许久,只觉胆汁都要出来了,方渐渐停息。她原是跟着赵曙走的,可是花木葱翠,假山横积,她又走得慢,不消片刻,就不见了踪影。公主府的后花园极大,往来皆有人。青桐迷了路,却不敢相问,只在园中慢慢转着,以为总能出去。
  明明是循着奏乐之声,却越走越深,越来越没了人影,连灯火也渐渐少了。青桐胆小,又信鬼神,刚开始还有几分胆子,待酒劲一过,才觉浑身冷飕飕的,大汗淋漓。待转过假石,忽见有玉白色的身影背对着自己立着,那人身姿高大,头束发冠,站在几株高耸的松树下,似在沉思。青桐眼睛一热,眼前之人,正是赵曙。
  她又惊又喜,双眼垂泪,情不自禁的,朝那背影扑了过去。

  ☆、第六十九章:男女之事,他也知道

  天空浩瀚,新月如娇儿蛾眉,寂寥幽静的挂在飞檐树梢之上。华灯点点,似游龙般匍匐蜿蜒而去。假石上的飞流直扑而下,溅在沟壑处,便生出绿霉斑迹似的苔藓,青青翠翠的。有青蛙立在石上鸣叫,“咕噜咕噜”,被绿梗树枝轻轻一拨,就后腿一伸,跳入池子里去,“噗通”一响。
  韩忠彦百无聊赖的躲在花园里拨弄青蛙,虽是天下第一学府里的上掌议,还是蹴鞠第一楼——太和楼的球头,可他生平最怕两样,第一是女人,第二是应酬。他虽和方平见过几面,踢过蹴鞠,却也不算熟稔。若不是被父亲韩琦半逼着出府,他是绝不会出现在公主府上。
  蹲得久了,他就站起来,正想伸个懒腰,忽觉身后有什么朝自己奔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想要回头,可身子还未来得及转动,发着麻的腰身就早已被身后之人环抱住了。
  女人柔软的胸脯贴在他的背上,是说不出来的触感。
  他脑血一冲,全身绷得紧直,几乎要晕倒去。他张了张嘴,才“你。。。”了一声,却听身后之人哀求道:“求你,不要动,就这样站着,让我把话说完。”
  青桐不知自己抱错了人,几乎将整个身躯都贴了韩忠彦的背上,她泪水涟涟,也不知是欢喜,还是伤心,脸上绽出芙蓉般的笑容,道:“我。。。喜欢你。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我就深深的喜欢上你了。”她轻笑了一声,才接着道:“你肯定不记得亲过我的事,那年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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