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我的事,那年冬天,还下着大雪,滔滔养的松鼠从笼子里跑出来了,我去追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跤。你想要扶我,却被滔滔儿从后头推了一把,扑在我的身上。就是那个时候,你亲了我。虽然是那么不经意,可是,我还是喜欢上你了。”
她将脸往韩忠彦身上蹭了蹭,又抱得紧了些,方道:“自从那天以后,或许是因为亲过了,所以用膳的时候会想起你,上学的时候会想起你,睡觉的时候也会想起你,甚至一看见滔滔儿就会想起你。想和你一起去乐丰楼喝酒,一起聊天,一起看蹴鞠赛。想要更多的了解你,了解你喜欢什么,擅长什么。。。”
韩忠彦渐渐回过神,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唤道:“刘、青、桐?”
青桐听见声音,浑身一愣,如雷击似的垂下紧抱的双手。她顾不得擦拭眼泪,使劲扳过韩忠彦的身体,与他面对面。她瞪大眼睛瞧着面前的人,半响才吼道:“怎么是你!”
韩忠彦有些委屈,道:“本来就是我。。。”
青桐气急败坏,又羞又怒道:“你怎么不早说!你是故意的?”
韩忠彦一见到娘子就嘴拙,支支吾吾道:“我。。。不是。。。故意的。你说个不停,我根本没有机会开口。”
青桐不像滔滔,受了欺负,不管多大的祸端,先动了手再说。她沉下心想了想,知道自己也有错落,便皱眉问:“你听见了多少?”
韩忠彦简而言之,道:“。。。全部。。。”
青桐羞愧不已,恨不得立刻找个缝隙钻进去,躲起来,这辈子再也不见人了。她握紧拳头,学着滔滔的模样,举到比自己高出差不多两个头的男人面前,厚着脸皮,龇牙咧嘴道:“嘴巴放紧些,若是我在旁人那里听见了此事,你可死定了。”
韩忠彦依旧一副痴傻模样,道:“嗯,知道了。”
青桐强自镇定道:“算你识相。”说完,转过身,就大步往前走去。
韩忠彦在身后唤:“青桐。”
青桐此时极为恨他,听他叫自己,不仅不停,反而加快了步子往暗黑处冲去。
韩忠彦又道:“如果你要去花厅,应该走我后面这条路才是。”
青桐可不是那种会因为任性而吃亏的人,她当即转过身子,往韩忠彦走去。虽然再也不想见他,再也不想与他说话,可她在路过他的时候,却依旧谨持着名门闺秀的礼法修仪,朝他微微点了点头,才轻轻的走过去。
韩忠彦笑了笑,本能般的随在她身后。虽然是在公主府,可他还是有些担心。比如,天这么黑,她会不会绊了石头摔跤。花园这么大,她会不会只顾着看灯而迷了路。仰或是,那些吃喝嫖赌的官卿皇族,往肚中灌了黄酒,就时常做些偷鸡摸狗的污秽事。
反正,说到底,他就是诡异的替她操起了闲心。
果然,青桐此时酒意全无,清醒得很。她感觉韩忠彦跟在自己身后,就像上次从蹴鞠场送她回家府似的,默默地,不动声色的。周围很黑,有些拐角处连灯也没有,可是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就算听见有东西在哪里叫,她也不害怕。
因为她知道,韩忠彦就在身后。
内苑深处,下人们都被支去前头伺候,只剩几名粗使丫头在烧水、煮醒酒汤。方平吐了好几回,又喝了几口酥酪,方奄奄一息的倚着床槛坐着。房间里很静,只有诗棋摆弄铺床之声。她父亲是朝中武将,性子粗狂又鲁莽,常常在勾栏酒肆中喝得烂醉,回到府上,还会辱骂妻妾子女。犹是如此,她母亲还是将父亲照顾得极为妥帖,半丝不悦也无。
她从小随着母亲教养,伺候男人之事,也颇为知晓一些。她见方平的衣物湿了,便从浮雕仕女行乐紫檀大木柜旁的桁架上取了件寝袍,想替他换上。
方平眉眼惺忪的瞧着,只见女人柔荑轻软的解开自己腰间的玉带,又将手插进自己的内衣里,剥下他的绯色云雀细锦罗袍衫。她的身子倾得极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
他像是在做梦似的,问:“你要勾引我么?”
诗棋一愣,她当初听闻公主府的世子竟没有暖床丫头时,还隐隐自得。自己将来的男人,终是值得自己托付的。可今日所见,却几乎让她灰透了心。她强忍了下来,父亲那样脱了母亲衣衫,踢打母亲时,她也忍耐了下来。
这世上,有什么是不能忍的呢。
她并不回答他,只当是醉话。她轻手解开他内衣上的锦带,艰难的将他的手从袖子中拿出来。他裸着上半身,神情恍惚着,眼睛游离着,也不知道望的是哪里,或许他什么也没望,只是有些发昏。
他的身材很好,肩膀很宽,看上去很强壮。可又不像父亲,臂膀上全是硬硬的一股一股的肌肉,打起人来,颤颤发抖。他比想象中还要白,衬得胸口上的两点,像是红透了似的。他的手指很长,正抓住她的手腕,像是要掐到肉里去。
除了父亲,她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身体,终是有些羞涩,她颊上绯红,轻声道:“公子,你松一松,好疼。”她用另一只拿了寝衣的手挡在两人中间。
方平道:“你,喜欢我么?”
诗棋不想他竟问起这些,愣了愣,反褪了羞涩,笃定道:“我喜欢你。”
方平一惊,他也没意料到,娇娇女子,深宅闺秀,竟能如此直接、诚恳的表明心意,不禁问:“为什么?”
诗棋回答得很快,道:“不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你长得俊朗,或许是因为你我有婚约在先,又或许,是因为现在。”
方平疑惑,道:“现在?”
诗琪依着他手上的气力,坐到他身侧,道:“就像现在,你裸着半身,而房间里只有你我两人,传闻如利剑,又像绳锁,会将你我绑在一处。出了这道门,除了你,我再不能嫁给别人。所以,我喜欢你。”说着,她将寝袍扔在床边,伸手抚在方平脸上,似要抚平他脸上的纹路般,情意柔绵道:“你知道吗?一整天里,你都皱着眉头,脸上也没有多少笑意。今儿是你生辰,你该高兴才是。”
喜欢赵曙的事,常常逼得方平发疯。他也试着接触过女子,甚至父亲赏赐自己暖床丫头时,他还镇重其事的想要发生点什么。可是,每一次,他都以厌恶得不能自已而告终。
眼前的女人面色莹白如雪,眉眼弯弯,满肩青丝垂落至腰身,看似软弱不堪,可又透着震人心魂的坚韧。他忽然又想试一试,或许她就是,让自己喜欢女人的办法。他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抓住诗棋,顺着她的手臂,一路摩挲着探上她的肩膀,又轻轻的斜入,从脖颈处直伸到胸前小衣里去。
男女之事,他也知道。
只是,原来女子的胸脯,摸起来,温温软软的,感觉也不坏。他用另一只手去解她的衣襟,褪至肩,褪至腰,褪至地上。他看着那对动如脱兔的小东西,双手揉在上面,眼睛直直的,像是揉面团似的,用了七八分的力气。
诗棋很顺从,有些疼,但也忍着。她心里有他,便什么都愿意听由他。她甚至递上自己唇,送到他的嘴边。他将她压在床榻之上,欢好中,她问他:“那你,喜欢我么?”
方平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当然。”
夜色浓墨,前苑中萧瑟琵琶之声被风吹散,遥遥落至花园深处。滔滔一路狂奔,见人就问有没有看见懿王府的十三殿下。花荫层层,路径重重,却哪里有赵十三的身影,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找来找去,总找不着。
☆、第七十章:他走了,没有等她。
从来都是赵曙奔来跑去的找高滔滔,而滔滔儿,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想见的时候,只要一回头,就总能看见赵十三。在过去漫长又短暂的岁月里,他就像手边的毫毛笔,榻上的绣花枕,腰间的组玉佩,髻上的扁银钗,常常被她忽视、被她随意对待。
越是熟悉,越是亲密,越是看不清自己的真心。
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犯多大的错、做多少错事,就算在学堂了一个字都背不出来,就算在他寿辰宴上和人打架,就算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下不了台,就算…就算她也会因为家族权势而嫁给太子,即便如此,他都不会离开自己、背弃自己。就算他生气了,气得鼻孔生烟,也顶多大吼一句:“高滔滔,你发疯啦!”
一回头,又问她:“吃饱了么?”
公主府的长廊蜿蜒而精雕玉琢,四处都点着华灯,宾客们还在高谈畅饮,妓女们陪酒献媚,举杯交盏的声音此起彼伏。滔滔提着裙子飞快的跑着,脑中忽而想起与赵曙的种种,想起他吻在自己唇上,想起他不顾一切的用手挡住划向自己的钗子,还有他在雨夜憩阁里,说要为了自己去做太子,那个时候,她就感觉到了,不是么?
竟然如此简单的,在春心萌动的瞬间,她甚至没有意识到,有颗眷恋的种子,在情愫未开的时候,就已经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日渐枝繁叶茂。
她跑着跑着,忽然停了下来。
公主府里种着一株青松树,是七八岁时,滔滔亲自种的。当时还得了旼华公主赞许,说:“滔滔是个有气节的,倒果有几分像她小姨,宫里就皇后的慈元殿种了满园青松。”
赵曙也问她:“你不是喜欢吃杏子、桃子么?为何要种不能吃的青松?”
她拢着小手,附在他的耳侧道:“因为它永远都是绿的,永远都不会光秃秃。”所以每一年冬天,万物皆苍茫的时候,她都能一眼找到她种的那株青松。
有一次,在公主府参宴,因是旼华长公主芳诞,连圣驾也来贺寿,府上极为热闹。赵曙瞧着架势,便说:“今日公主府里人必然很多,若是走散了,我就在前院门庭处的青松下等你。”从此以后,每回她找不到他了,就会去青松底下寻他。
就像是如约而来,也像是习惯默契,就算两个人什么也不说,也能揣摩到对方心意。
也不知是何种青松,不过几年的时间,就长成了大树,拂至廊檐,郁郁苍苍。赵曙摸着小截被剥了皮、裸露在外的松干,那是年前滔滔新量的身高。那个疯丫头,竟然随随便便就跟着旁人走了。要回家府,也该由我送你啊。他心里这样想着,就越发难过了几分。
日渐升起,再不回宫,可就要落锁了。赶车的内侍满脸焦容的站在角门,连连过来催了三四次,可赵曙就是不肯动身,他总是说:“等一等,再等一等。。。”不知过了多久,内侍实在捱不住了,便上前哀求道:“殿下,小的可求您了,若是再不回去,就算侍卫大人开了宫门让我进去,皇后娘娘也饶不了我。”
赵曙冷冷道:“你没把高娘子带回去,难道还想进宫?就不怕皇后把你扔到暴室去?”
内侍吓得浑身惭栗,哭丧着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可难为小的了。。。”
勉强又过了半柱香时辰,虽陆续有人出入,但终不见高滔滔的身影。内侍又上前道:“高娘子不想回宫就算了,若殿下也跟着不回去,岂不将帝后之命视若无物?不仅是小的,殿下您也难逃干系。小的想,不如殿下早些回宫向皇后禀明情形,求皇后开恩。。。”
赵曙身长玉立,在松树底下衣炔飘飘。他眼睛望着亭台楼阁处,总想着或许下一刻,她就会从那廊头转出来。可是等了那么久,她却始终没有出现。或许她早已跟着四哥回家府了,公主府有东西南北门,她们不一定非得走正门。
他的眼神里透着无可抑制的悲伤,胸口处有如洪水猛兽般堵在喉头,钝钝的疼。许久,他才转了身,道:“回宫吧。”内侍听闻,欣喜的望着他,只见那俊朗威严的面容里,没有半丝的神色,就好像地窖中新搬出的冰砖,看着都让人发寒。他说话简短威严,语气中自有令人不可反驳的力量,竟有几分。。。君临天下的气势。
内侍一想,越发恭谨万分。
滔滔在走往大门的路上,想了百十种要惩罚赵曙的法子。例如让他把蜀道难抄五十遍,例如把他臭骂一顿,又例如给他一个过肩摔,让他好好反思反思。。。她甚至还在想,是先打他的头,还是先踢他的脚。
居然把喝醉的深闺小娘子,丢给一个男人就自己走了,实在罪大恶极、罪不可赦、罪该万死。她越想越是生气,气得酒劲儿都过了,连肝肺都像要烧起来。
可当她走到青松处时,见周围空荡荡的,竟有些不敢相信。她又绕着青松四周转了一遍,依然什么也没有。
他走了。
没有等她。
高滔滔是一路哭着回家府的,她生平第一次为了男人不等她而哭。
他在她心里,终于升格为——男人。
这个晚上,吕公弼鬼迷心窍的跟着杜十娘去了满春院。他是吕相稚子,从小宝贝疙瘩似的,虽常去勾栏酒肆纵情声乐,却从不敢在外过夜。家里养的妾婢很多,又娶了亲,素日也会自觉的早些回家府里陪着发妻若雨。
更何况,若雨如今还怀着身孕。
吕公弼盘膝坐在床榻上,他已是半醉,头脑昏沉的望着周身一切。天水碧丝的轻纱层层叠叠的垂下,紫檀藤花高架上只点了两盏夜灯,暗黄的火光透过轻纱映入塌内,荡来漾去,越发显得靡糜暧昧。
素白如葱段的纤纤素指挑起轻纱,艳红的身影移入帘内,十娘媚笑一声,抬脚跨在塌上。她的脚也很美,小小如嫩粉莲瓣,握住手中蹂躏,触感生温,滑如凝脂。全天下,不知多少男人为了一窥这小脚而砸下重金。
她身上只搭了见半透的红纱褙子,胸前鼓鼓,她屈膝跪坐在他面前,巧笑言兮。吕公弼十三岁时,就有婢女暖床,十六岁时,就当了爹。可他却从未见过如此妖娆妩媚的娘子,仿佛一抬手,一启唇,都能将他的魂魄勾去。
妆容褪去,青丝满肩,她的容貌极为清秀稚嫩。暗暗的烛光映在她的脸上,神情里竟有几丝紧张怯弱之色。他本能的伸手抚在她的削肩上,温温润润的,像是火花似的点燃了他的全身。他唇干口燥道:“为什么要诱惑我?我已经成亲了,而且绝不会纳你为妾。”
帐内昏暗,十娘的脸色忽明忽暗。她朱唇轻启,将身子靠在他的身上,道:“一个女人诱惑一个男人,还能为了什么?”
吕公弼将双手都搁在她的身躯上,甚至往衣襟里去。他带着几分轻蔑,又有些意乱情迷,道:“莫非你爱上我了?”
十娘将他扑倒在榻上,满头青丝飘飘荡荡的划在他脸上,像小孩挠痒似的,酥酥麻麻。她眼眸清亮道:“对,我就是爱上你了。。。吕公弼,我爱你。。。”最后那三个字,被囫囵吞枣般含着她的吻里。吕公弼听得有些迷糊,也不知是真是假。可是,他已经顾不得了,佳人在侧,丰乳肥臀,吕公弼可不是什么君子。
天还未亮,滔滔就被母亲唤起,梳妆打扮了,送往宫里去。她在马车里又瞌睡许久,到了东华门,才悠悠醒来,神思不清的下车。有内侍疾奔至后宫进行通报,滔滔在宫门前立了许久,日头也渐渐升起来了,才见凤驾摇摇荡荡而来。
这时,有一阵风吹来。不是和煦的温柔的晨风,而是阴森诡异处,吹在后脖子根上的凉风,让人心情很不好的风。
皇后疾步而来,侍卫们连忙跪下身去,低垂着头,道:“皇后万福。”滔滔也要请安,却被皇后一把扶住,问:“昨儿可是在家府里睡的?”
滔滔看着皇后脸上的肃穆,忙道:“是啊,你派个玉姑接我便是,不必亲自出来。。。”
话还没完,却被皇后打断道:“早上有没有用膳?”
滔滔道:“吃过了。”
人好像可以预知到未来,就像刚刚那一阵风,并不是风,而是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