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曙在看了眼滔滔,心想,这丫头,倒知道说几句人话了。
酒过半巡,已是深夜。贺喜的宾客渐渐散去,滔滔喝得烂醉,吐了三四回,歪在赵曙的榻上,就是不肯起。赵曙将泰州府衙大人的女儿蝶离安顿好,才得空去寝殿看滔滔。
赵曙洗了脸,重新换了身衣裳,见滔滔睡得正香,就躺在旁侧看着她。婢女们都瞧着眼色轻手轻脚的退下,只留着亲侍的婢女站在门廊守着,竖着耳朵听着里头动静。
滔滔很久没来过懿王府,婢女给她换的衣裳还是去年的,她身量长大许多,穿着旧衣,将胸前绷得很紧。她在睡梦中觉得胸口闷得慌,就总是伸手去扯,不觉将系带拉松了,就露出白花花的很大一片肌肤。
外头的雨还没有停,双格木花窗大开着,凉风吹进殿中,将帷幕高高扬起。寝殿的灯暗暗的,只在床头留着两盏青灯。两个长长的身影相靠卧着,一动不动。赵曙的手指轻轻的触在滔滔的额上、眉上、鼻梁上、唇上,以前觉得她无论穿男装还是女装都很好看,此时却觉得,她穿女装更为让人心动些。
他的手慢慢的往下移去,经过下巴、脖子,经过锁骨,终于落在衣襟外头裸露的、高耸的那一大片软肉上。
☆、第七十八章:看这高滔滔,乱点鸳鸯谱
那里滑滑的腻腻的,是不同于旁处的触感。他的手指在上面停留许久,才慢慢的往衣襟里面伸了伸。他浑身燥热起来,全身的血液都像烧起来似的,燃在指尖上。她好像有所惊觉,嘴巴动了动,竟忽往他怀里靠过来。他的手原本就放在她的衣里,她一动,就扣住了整个左边的柔软。
他愣了愣,脑中瞬间空白,手放在那温软的地方,不知所措。有风将窗户吹得“嘎吱”一响,在沉静的夜里犹为吓人。他猛然惊醒,连忙将手抽出,跳下床,掀起帘子就往雨中奔去。侍候的婢女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十三殿下走了,就唤了人来,将门关好,熄了灯,自己抱着铺盖睡在滔滔榻前的地上。
连着许多日,赵曙都忙着去各府应酬。半月后,方得了闲空,与滔滔、青桐几人在乐丰楼饮酒。方平带着诗琪,公弼也带着若雨,连着韩忠彦,也被青桐叫了来。众人玩闹,不分尊卑嫡庶,把酒言欢,颇有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味。
公弼喝得微醉,狭促的问:“十三殿下,你就真的对那府衙大人的女儿。。。叫蝶离是吧,人长得好看,名字也取得好。。。听闻在泰州一直是她照顾你起居,你就真没动心?”
赵曙手里抓着一把花生,就势朝吕公弼扔了去,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她可是秀女,前儿已经进宫去了。我又不是傻子,干嘛要对官家的女人动心。”
方平拿着筷子敲在公弼头上,道:“你以为十三殿下和你一样,色心包天。。。”诗琪忙扯了扯他的袖子,一脸难堪模样。他这才想起若雨也在,忙赔笑道:“若雨,你别放在心上,我胡说哩。”
若雨深养闺阁之中,见过的世家子都是恭谨守礼,言语得当之人,从不知男人们在喝酒后会胡言乱语、毫无讳忌。她与方平虽甚少有交道,但也知他是公主之子,心里虽不悦,倒不曾表露,反笑了笑,道:“无碍。”
青桐也忙帮着吕公弼说句好话,道:“我舅舅虽胡闹,但也从不在勾栏厮混,舅妈你放心吧,有我看着他。。。”又横眼等着吕公弼,狠狠道:“保他不敢胡来。”
吕公弼怒吼道:“说了在外头不许叫我舅舅。。。”
滔滔一直未理旁人,只和韩忠彦说话。赵曙见两人说蹴鞠说得眉飞色舞,甚感不快,隔着滔滔往韩忠彦杯中倒满酒,道:“我敬你一杯。。。”
赵曙虽不论君臣皇亲,但韩忠彦却不能不论,忙端起酒要回敬。
滔滔一把抢过酒杯,囫囵灌了,才朝赵曙道:“我替他喝了。”
赵曙更加生气,板着黑脸道:“他的酒为什么要你替着喝?”
滔滔已经不理会他了,继续与韩忠彦说起前几日太和楼与乐丰楼的蹴鞠大赛。青桐见赵曙脸色都变了,忙道:“韩忠彦下午还要比赛,不宜喝酒。”
方平问:“你接下来,是去朝廷为官,还是投状广文馆?”
赵曙抿着酒,道:“自然去广文馆,我又不喜欢当什么官。”方平听闻,脸色绽出笑意,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道:“那我们又能日日见面了。”
滔滔听见赵曙说要去广文馆上学,甩开韩忠彦,道:“我也要去广文馆。”
“胡闹!”赵曙、苏方平、吕公弼倒难得如此齐心,异口同声道。
吕公弼道:“你以为广文馆是太乙学堂,是你家开的呀。”
滔滔道:“是我皇姨父开的呀,想来也算是。。。亲戚。”
方平膛目结舌,道:“就算是你家。。。亲戚,可广文馆只收七品以上官员的世家子,自创建以来,从未收过女学生。”
滔滔不屑一顾,道:“那就从我开始收,不就成了。”
方平:“。。。。。。”
赵曙道:“你不是最不喜欢读书么?”
滔滔道:“青桐及笄了,家里不再让她出府读书。你们三都去了广文馆,我一个人在太乙学堂该多无聊,一点也不好玩。”
吕公弼牙齿痒痒,道:“疯丫头,学堂可不是给你玩闹的。你在太乙学堂闹还不够?非得跑到广文馆去,你这是祸害人啊。”
韩忠彦难得开口,道:“去广文馆说来也不难,虽没有收过女学生,但若能投状得以录取,想来也可网开一面。”
滔滔赞道:“还是你说话公道。”
韩忠彦又道:“可是。。。如果你真想进广文馆,现在开始就得好好准备了。”
滔滔眨着大眼问:“准备什么?准备银子么?”
韩忠彦道:“进广文馆是要通过考试的,若是不及格,就算官家开口,夫子也不会留情。”顿了顿,又款款说道:“像《易官义》、《诗经》、《书经》、《周礼》、《礼记》等书册,必须背得滚瓜烂熟,还有《论语》、《孟子》。。。”
滔滔倒吸口气,道:“我还是不去了吧。”
吕公弼、方平和赵曙都不禁对韩忠彦竖起大拇指,道:“真不愧是,广文馆上掌议。”
韩忠彦奇怪的看着众人,细细思索许久,还是不明所以。
青桐忽而道:“大宋最懂茶道的福全和尚和他最幼的关门弟子午时在满春院进行分茶表演,我找人定了席位,你们想不想去?”赵曙崇敬福全,她记得很清楚。
吕公弼先道:“我父亲要带我去应酬,没空。”他不去,若雨自然也不会去。
青桐又望着方平,方平道:“诗琪怀着身子,这几日很不舒服,我得陪着她。”
诗琪温婉道:“既是刘娘子好意,你就去吧。”
青桐忙道:“别,别,还是让方平好好陪你吧,又不是什么紧要事。”她又看着滔滔,滔滔道:“下午我要去看蹴鞠赛,韩忠彦的比赛,怎能少了我?况且我对什么茶道,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停了停,朝赵曙道:“你不是挺喜欢分茶表演么?你陪着青桐去吧。”
连吕公弼也捏了把汗,看这高滔滔,乱点鸳鸯谱。
赵曙道:“我倒很想去。”青桐一听,立刻笑了起来,正要说句:好啊,就我跟你去。可还没来得及说,又听赵曙道:“我原约了几个在泰州共事的同僚喝酒,若又能看分茶表演,那是再好不过。只是,满春园到底是勾栏烟花之地,若青桐跟着,倒不方便。”
青桐忙道:“我穿男装就行了。”
赵曙露出难堪之色,道:“只怕倒时还会有妓生陪酒。。。”顿了半会,方道:“青桐,你定席位花了多少银子,到时候我把银子送到你府上,你就别去了。”
青桐心中苦涩难当,几欲落下泪来,脸上僵硬得发抖,许久才勉强挤出笑意,道:“没事,没事,千万别叫人送银子来,并不值多少钱,就当我请你好了。”
韩忠彦望着青桐,很是担忧。
众人又胡乱说笑一回,酒足饭饱,各自散去。青桐没有骑马,独自一人穿过市肆慢慢走着,脑中混混沌沌,胸口中堵着气,连喉咙也干涩得发疼。
这种感觉,她很熟悉。熟悉到好像习惯了,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不曾理会。无论自己受多大的委屈,他也视而不见。他知道,明明就知道,可是,却偏偏不拒绝、不表露、不动声色。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忍不住抽泣出声。周围人来人往,她就这么一直哭着,毫无目地的乱走,穿过一条条街巷,往偏僻的地方拐去。
她走着走着,忽而发现身后似有人跟着自己,她一走,后面的人也走,她一停,后面的人也停。小厮们早被她甩开,吕公弼送若雨回府,韩忠彦去了太和楼,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她。
晨起出门时,她还看了新出的邸报,说近日在汴京城出现了采花贼,已经有好几个官宦家的妾婢受了淫辱,而悬梁自尽。想着想着,连哭也忘了,冰凉的眼泪被春风吹得如刀割般,发起疼来。
此时她顾不得那么多,也不敢跑,只想往人多的地方去。可她已经转入了小街巷,越转越深,越急就越来越偏僻。她偷偷往身后瞥了一眼,只看见黑袍白靴,根本就不敢往脸上看。
她走得更急了。
渐渐有了喧哗声,转个弯,以为会到街道,可步入眼前的却是一堵墙。她止住步子,虽然没有回头,可她已经感觉到身后之人越来越近了。她吓得瑟瑟发抖,腿脚发软,一丝力气也没有。
“青桐。”身后忽然有厚重的男声响起,青桐猛然舒了口气。
她慢慢的转过身,眼泪又流了下来。从巷子顶后头疾步走来一个男子,他穿着青布儒衫,眉头微皱,一手将青桐揽在臂里。黑袍白靴的人见识不妙,脚下停步,转过身,镇定自若的溜走了。
青桐将半张脸贴在韩忠彦胸前,带着哭腔颤抖道:“那人跟了我好久,我害怕。。。”
韩忠彦道:“别怕,没事了。”他似乎没有先前那么害怕女人,甚至还教诲起青桐来,他道:“丫头,你胆子挺大的啊,也不让小厮跟着,又往偏僻的巷子走。”
青桐听着唠叨,却很受用,她问:“你怎么跟来了?”
韩忠彦脸上一红,支支吾吾道:“刚才看你脸色不好,有些担心,就跟着来了。”
青桐抬起头看他,见他脸上红红的,忽然觉得很可爱。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跟在自己身后,那时还觉得烦心。。。想着想着,就情不自禁的,踮起脚,往男人的脸上亲了去。
☆、第七十九章:赏了十三殿下四个拣选的秀女
在亲过韩忠彦后,赵曙在青桐心中就彻底沦为了路人。她自己并没明白得那么快,渐渐的,才发现即便赵曙朝着自己笑,也不会心跳如鹿了。
过了半个月,她就开始寻着各种借口出府去找韩忠彦。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在刘青桐和韩忠彦身上表现的颇为明显。例如,青桐说要去勾栏玩,韩忠彦不同意,青桐就半天没理他,然后,他同意了。
又或者,她说要去广和楼,看看他平时练蹴鞠的地方。他不同意,那里可都是些赤胳膊短裤头满身臭汗的大男人。她软磨硬泡、糖衣炮弹轰了半个时辰,最后,他只得同意。
再或者,她说:“你父亲是韩琦啊,听闻右相家聚书万余卷,皆经其点校,丹黄粲然,列屋而藏,还有专门的藏书楼哩。”然后甜蜜蜜娇笑着凑在他胸前,吓得他忙摆手,道:“我父亲凶得很,若是知道我竟然敢带小娘子进他的书房,非得打死我不可。”
青桐与滔滔不同,若是滔滔,自然是顺她者存,逆她者打!可青桐,手段就好多了,例如去拉拉他的小手,摸摸他的脸蛋,又例如跑去广文馆给他送点心,蹴鞠赛时在旁边他给呐喊鼓劲,当然,必杀术还是只有一个,那就是:不理他、冷落他、不与他说话。
归根到底,韩忠彦都只能缴械投降。
右司谏府不大,但假山流水,小庭院小莲池都摆布得精巧细致,另有一番味道。青桐虽然穿着男衫,但身子娇小,又青鬓红颜,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女子。她随在韩忠彦身后,心里虽紧张,但知道有他在,也不必怕什么。进了两三道们,穿过小花园,又入了四五间屋子围的小院子,正东方有三层高的木楼,上面写着黑底红漆的三个大字“万籍堂”。
穿过抱厦游廊,命小厮开了门,韩忠彦才站在门口处,紧张兮兮道:“快进去吧。”青桐也是见过世面的,她父母先前都是在宫中通鉴馆撰书之人,精通百书,她耳濡目染,从小也极善读书,家中藏书之地也占尽半个院子。
可她还是被惊到了。
只见无数排高达几十尺的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满了书册。还有许多堆放在角落里的木箱子,上面都贴着白纸,纸上写明了箱中所存之物。青桐在心中暗暗数着,仅这间屋子里,怕就有十余万本书,不由得叹道:“你爹可真厉害。。。”
韩忠彦笑了笑,道:“我父亲不贪女色,不爱饮酒,唯爱书而已。”他跟在青桐身后,看她左摸摸右瞧瞧,满脸崇拜之色,心里很得意,很满足。
忽听青桐惊叫道:“这箱子里放的可是《黄帝外经》?”
韩忠彦颇为感到意外,道:“你竟然知晓《皇帝外经》,算你识货。”
箱子并未上锁,青桐揭开盖子,看见里头有十余卷竹简,又叹了口气,道:“听闻《黄帝外经》足有三十七卷,可惜大多失传了。”又仰着脸朝韩忠彦谄媚笑道:“我能带一卷回去么?我母亲爱研习医书,若能借她看几日,她肯定很高兴。”
韩忠彦一见她献媚,就六神无主,想也没想,便答应了,又亲自拿起布袋将竹简包好,青桐得寸进尺,又多拿了四五卷。正是说话间,忽听身后有人道:“三郎,你来客人了?”
吓得两人手上一抖,青桐几乎本能的往韩忠彦身后躲去。
韩忠彦唯唯颤颤叫了声:“爹。”
果然是父子一个德信,韩琦看了看青桐,竟未瞧出她是女扮男装,见她满脸惧色,以为她害怕自己威名,反觉不好意思,说了几句场面话,捡了两本书就走了。
青桐和韩忠彦躲在书架后,眼看着韩琦走远了,才嘘了口气。两人离得很近,几乎脸贴着脸,今儿天气特别热,仿佛一夜之间就到了夏天。他见青桐脸上被烘得红扑扑的,不由得凑上唇去。青桐先是发呆,后来明白了,就不甘示弱的将舌头往他嘴里伸了伸。
那一天,两人恋恋不舍的,差点滚到床榻上。
赵曙上奏章辞官,皇上未允,反下旨赏了四个进宫拣选的秀女给他。下了朝,赵祯摆驾鸾鸣殿,先去看了西小院的苗婕妤,喝了茶,就往正殿去。
宫婢将茶盘撤去,取了安胎的药汁呈给苗婕妤,嘴上道:“娘娘好福气,自从有了小皇子,官家来后宫,总不忘先来看您。”
苗婕妤听着顺耳,笑道:“也不见得是皇子哩。”
宫婢道:“御药院的太医们可都说了,还能有错?娘娘也太谨慎了些,等你生下皇子,晋位分是自然的,恐怕还能搬出鸾鸣殿,成一殿主位哩。”
苗婕妤喝了药,拿了酸甜梅子含在口中,道:“这梅子味道比先前的好许多,还带些甜味,又不腻,合着酸味儿,正好。”
宫婢道:“是正殿的掌宫女清秋娘子亲自送来的,说是兰贵妃娘娘自己做的。”皇后自太子拣选后,就一直称病不理事,皇帝下令,命兰贵妃暂时协管六宫。
苗婕妤叹了口气,心道:诸事繁杂,还有心思做吃食的,后宫之中,只怕也只有兰贵妃了。如此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