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当了,您再进去不迟呀。”说着,医女用华贵的锦袍抱了宝宝出来,屈膝道:“恭喜皇上,是个皇子。”
赵曙不自觉的就伸出手去,医女顿了顿,刚出生的孩子,还未洗净,沾着淫秽之物,向来是不给皇帝抱的。可皇帝竟伸了手,医女也没得法子,只得硬着头皮递与赵曙,道:“皇子的眉眼像皇上,鼻子嘴巴像皇后娘娘。”赵曙喜色难抑,笑道:“是么?”
汪直忙喜滋滋回道:“奴才瞧着,实在像极了。”
里面突然一阵惊慌喧闹,滔滔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喊痛之声隐在手忙脚乱里,连着赵曙都骇得心惊胆颤。半响,才有御医禀道:“只怕娘娘肚中还有一个孩子!”又过了半个时辰,才从产房抱出孩子,医女欢天喜地道:“恭喜皇上,得了龙凤双胎。”太后连夜赶了来,听闻孙儿哭啼之声,竟连眼睛也湿润了,立在殿中,恍惚发呆。
次日,赵曙下旨赐名二皇子为赵仲糺,封安乐郡公。另为二皇女取名为令娴,封为宝安公主。宫中大喜,朝臣庆贺。滔滔才出了月子,朝臣命妇便争相进宫觐见。如此大事,她虽不喜人叨扰,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周旋应付。
青桐以韩家媳妇的身份入宫朝贺,她随在韩夫人身后,卑谦谨慎。与韩夫人同行的还有几位丞相夫人并媳妇,每当有人问起青桐家世,韩夫人总道是韩忠彦在泰州时遇见的良家女子,小家碧玉。旁人见韩夫人半推半却,似有揾色,便不再深究。
几人通通候在廊房等着召见,候了半柱香时辰,见有内侍上前,就都站起来,以为是要召见。不想那内侍却笑眯眯道:“各位夫人请再等一等,大皇子刚才下了学,正在大殿与皇后娘娘说话。”众人忙道:“不急不急。”复又坐下喝茶闲聊。
王夫人见自己儿媳手上戴着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莹润有光,通透好看,笑道:“我怎么从未见你戴过?”她儿媳顺手就取了下来,递与王夫人道:“昨儿我回家府看望娘亲,说是过年时太后赏与她的节礼,见我喜欢,就送与我了。母亲要是瞧得上,拿去便是。”说着,直往王夫人手腕上套,赞道:“母亲的手可真是滑润,竟比我还白嫩几分。”
旁侧的陈夫人见此,就笑道:“王夫人可娶了好媳妇,亲家不仅是太后跟前的红人,时不时能帮衬一二,更难得是,儿媳妇竟能如此孝顺。”又瞥眼瞧着自己儿媳妇,道:“不过我家儿媳也不算错,她父亲是中书省当值的一品大官,在皇上面前也能说上话,她呢,又会生孩子,连着生了两个儿子,可乐得我。。。”稍顿,又道:“韩夫人,你家媳妇虽不是大门大户,但我瞧着眉眼,却俊俏得很,想来男人们年轻时谁不喜欢花儿草儿,很是平常。”嘴上虽如此,脸上却露出不屑之色。
韩夫人是堂堂丞相夫人,尊贵万分,却因着媳妇儿落了下风,很觉丢脸,再看青桐就更添了几分厌恶之色。她到底是见过大世面,听见旁人嘲讽,也能保持着含笑靥靥。过了两三柱香时辰,才有宫婢款款而来,道:“各位夫人久等了,请跟奴婢走。”韩夫人等忙起身点了点头,毕恭毕敬的跟在宫婢身后。
行至门廊处,停了步子,等着宫婢进去通过。恰有大皇子从里面走出,众人忙侧身屈膝请安,大头宝宝原未注意,像个真正的大人似的昂首挺胸而过,行至青桐跟前,忽而停了停,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姑姑,你怎会在这里?”说完又恭谨行了点头礼。
青桐几乎脱口而出“乖”,感觉有四五道目光扫射而来,忙低眉垂眼道:“大皇子万福,妾过来给皇后娘娘道喜。”大皇子在宫中教养了近一年,见得多了,也略略懂些道理,便笑道:“弟弟妹妹都长得好看哩。”青桐道:“那是自然。”
宫婢传了话,站在廊下道:“皇后娘娘请各位入殿。”大头宝宝见如此,便道:“姑姑,我还要去东宫读书,你与母后好好叙旧。”青桐不想当日的大头宝宝竟已如此知礼知矩,隐隐透着皇家风范,令人不敢小窥,遂点了点头,屈膝等着大皇子走远了,方随在尾末往殿中去。
☆、第一七三章:她欲迎还却,婉转承欢。
青桐随着众人行了跪拜大礼,方抬头看向滔滔儿。只见她端坐在雕鸾刻凤的宝座上,穿着交领云龙纹朱衣大袍,披着绛罗霞帔,头戴点翠龙凤珠宝流苏凤冠,脸上扑着厚厚的香粉,脉脉浅笑,有凤来仪。她道:“赐坐。”言语间,极有气势威严。
滔滔心有怠倦,面上只是应付,她淡淡往众人身上扫视一遍,见最末有媳妇儿立在韩夫人旁侧,身穿碧色褙子,绾着斜髻,压着半枝海棠,眼睛直勾勾望着自己,唇角含着深深笑意。她先是一愣,慢慢回过神,猛然从位中坐起,扶着座上木雕龙头,像傻了似的发着杵,半响才道:“你…你过来!”
原是陈夫人在说着奉承的话,正命自家媳妇呈上贺礼,忽而被滔滔儿如此一喝,骇了大跳,也不知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还是皇后娘娘故意刁难。眼瞧着韩家媳妇镇定自若走上前,眉梢含笑道:“娘娘近来可万安?”
她第一次见到滔滔时,是在公主府的花园。那时她才不到十岁,缠着吕公弼去见闻名汴京的公主府小世子。粉团似的小人儿,穿着华丽的锦袍,绾着双髻,簪着两朵翠细的绿梅,扑在半高的小郎君身上,捏着拳头狠锤,嘴里喊打喊杀,道:“死十三,臭十三,叫你不听话,看我不打死你…”那时候,她皱了眉头,心里暗想: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赖的娘子?
转眼间,那无赖至极的小娘子竟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滔滔端详片刻,鼻头酸酸,带着哭腔道:“你来,也不早些告诉我。”青桐柔声道:“如此忽然出现在你跟前,岂不更欢喜。”滔滔本就是没有什么规章的人,遂道自己身子忽有些不适,让众人退下。陈夫人等外命妇的贺礼还未呈上,如此忽而被宣退,实觉尴尬。出了殿,至廊房处,陈夫人思忖许久,终是忍不住问:“韩夫人,我瞧着你家媳妇儿来头不小啊,皇后让我等皆退下,只留她一人在殿中说话。”
王夫人心里也有一百个不解,道:“刚才瞧着皇后娘娘待她的模样儿,言谈举止,皆是亲热得很。”韩夫人稍稍得意,眉头飞翘,笑道:“别看我那媳妇儿平日里不爱说话,以前呀,可常跟她父亲在汴京、泰州两处走动,见多识广得很,许是先前在宫外就与皇后娘娘结交了也说不定。”如此,算是勉强糊弄过去。
廊房里原还候着几名外命妇,见韩夫人等出来,以为马上就要轮到自己,便纷纷起身,整理衣冠。不想,来通传的宫婢却道:“皇后娘娘身子有些不爽利,已经歇下了。娘娘说,各位夫人的心意她已经领了,改日再召见。”如此又给每人赏了几匹布料子及数串玉佛珠,众人谢了恩,纷纷告退。
两人行至内殿,屏退宫人,像幼时一般,坐在窗前藤椅上说话。春寒料峭,咋暖还寒,殿中早已撤下炭火,门窗皆敞开。四周垂下阔大纹花竹帘,时有轻风拂过,冰凉彻骨,却都未觉得冷,心底反而火热火热的,似要燃烧起来。滔滔换了衣衫,卸下妆容,歪在藤椅上,身上搭了条深棕绣金的薄被,道:“我还以为咱们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青桐笑了笑,道:“可不是么?!”稍顿又道:“当时父亲给我写信,说十三殿下被立为皇太子时,我就想着,离回汴京的时日不远了。上个月父亲生病,我挂念得很,韩忠彦说如今官家已登基,他父亲又是丞相大人,咱们只要不明目张胆的行事,旁人即便知道了,也无可奈何,就干脆收拾东西回来了。”
滔滔大呼道:“上个月就回了?竟然不告诉我!”
青桐历经艰辛,比往日更添温顺,她好言好语道:“你怀着龙嗣,官家下了令,不许任何人进宫打扰你,我不过是韩家小媳妇,韩忠彦连官职也没有,哪里敢往宫里闯!我的身份如今也不宜公开,免得让人论是非,不如等着吉日跟母亲一起来。”又睨了一眼滔滔儿,笑出声道:“反正你日子好得很,只要知道你过得舒心,见不见,又有什么关系。”
滔滔略一沉吟,道:“我一个人在宫里呆着,不知道多无聊,往后你可要多进宫陪陪我。”打了个激灵,又道:“要不我给你封个一品二品夫人当当,进宫岂不容易些?”
青桐忙喝止,道:“千万别,我做做丞相府的小媳妇儿也就够了,何必图惹恩宠,免得叫人嫉妒,日子倒不好过。”又戏谑:“若觉得无聊,不如给十三殿下…官家多娶些妃嫔,莺莺燕燕在身边闹着,也就不嫌没事做了。”正说着,忽而传来朗朗笑声,道:“我也是如此想啊,可不知道滔滔儿何时也能贤惠一回…”
滔滔儿往鎏金高脚瓷碟中抓了把南瓜子,甩手往窗外扔去,赵曙俯身倚在窗沿上,只是轻轻一躲,笑道:“你瞧瞧,我不过说说而已,她就要打我。”青桐皱了皱眉,道:“他是官家,你好歹…”滔滔儿犟嘴道:“我才不管!”
赵曙转过外殿,掀帘入里,青桐忙起身行礼,滔滔儿可以和幼时一样待官家,可她不行,毕竟,君臣有别。滔滔问:“今儿怎么得了闲空?”赵曙一面往屏风后换外衫,一面道:“我新得儿女,老头子们也得瞧着几分脸色才行。”宫婢捧了巾栉温水进殿伺候,青桐觉得甚为不便,遂起身告辞。气得滔滔儿直跺脚,横眼瞪着赵曙,埋怨道:“素日没事不见你回来得早,偏今儿青桐来了,你就生了风似的闯来。”
青桐忙道:“宝宝还等着我回家喂食,她是一点也不要旁人的,我进宫时,她还没睡醒,醒来不见了我,还不知哭成什么样了。”如此,滔滔也不再强留,亲自将她送至殿外,见韩夫人还在廊房候着,又说论了几句,才折回殿中。
赵曙换了身绯色锦袍,年轻俊朗,负着手立在庑下。天气稍有阴冷,晦暗的光影里他像是一抹耀眼的亮彩般,叫人望了就不忍移开目光。见她拾阶而上,他远远就伸出手,她稳稳的将掌心递与他,两人携手顺着宫廊慢慢踱步。
他笑道:“等天气暖一些,我带你去汴山上踏青。再叫上青桐方平他们,往河边搭个大幕棚子,可以下水玩,可以吃烤肉,或是骑骑马也行。”
滔滔道:“到时候带上大头宝宝和玥晗,也让青桐带上韩家宝宝,还有糯米团子、小吕公子都要叫上才好。”一说到小吕公子,就思及吕公弼,陈年的恨意少了,多半是挂念,不由得道:“吕公弼那小子,也不知道如今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赵曙微微一笑,沉声道:“应该还好吧。”
滔滔顿住步子,问:“你有他消息?可是他给你写了信?”
赵曙摇摇头,见她鬓角的发丝被风吹乱了,就抬手抿了抿,道:“他倒没给我写信,只是你想想,以吕公弼的性子,朝三暮四惯了,若是过得不好,还不早就跑回来了?他要是能洗心革面,吃苦耐劳,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此话不错,一语成谶。不出四五日,果然有书信给方平,也没多说,只道自己要回汴京了,没羞没耻的让众人预备着给他接风洗尘。
两人手牵着手将慈元殿的后花园逛了大半会,柔情蜜意说了个遍,回到殿中已是掌灯时分。滔滔出了身薄汗,正让婢女在屏风后换衣衫,赵曙一头撞进去,烛光将滔滔儿生产后的丰乳肥臀照映在素纱牡丹山水画屏风上,凹凸有致,像是花丛中盈盈而立的仙子般,美不胜收。
他几步走到屏风后,挥手让宫婢退下,滔滔满头青丝铺肩,如绸如锻。她才褪下褙子中衣,只搭着件薄衫内衬,领子松松垮垮,开得极低,露出胸前一角蜜腊黄折枝牡丹纹的兜衣。她阴着脸道:“干嘛哩,没见我正换着衣衫么?”
赵曙一步一步逼近她,唇角若有若无的含着笑意,道:“你说干嘛?”
她本能的往后退,直退到墙角,再无可退之地,他将滚烫的双唇贴上去,将她抵在壁上,一手放在小衣上揉捻拨弄,一手伸至腰间,轻轻扯开系带,稍稍一拉,便露出白柔滑腻的香肩。她嘟囔了一句:“冷啊。”他忙将自己衣袍掀开,将她裹在宽大的怀里,气喘吁吁的往她胸口里钻。她欲迎还却,婉转承欢。
落衣原本要进殿问何时用膳,见里面的宫婢出来,就候在门口,掀起竹帘往里瞧了瞧,果见屏风上映着两个难舍难分的纠缠身影,心下了然,忙悄无声息的领着外殿伺候的宫人退至廊下。尚食局的宫人依着往日吃膳的时辰端着食盒候在阶梯下,等了许久,见里面还没叫人,只得连忙又去将膳食热了一遍,再呈上。
☆、第一七四章:实在太丢人了!
过了小半月,日渐暖和,赵曙午时散了朝,回到慈元殿,却连膳食也不用,直催着滔滔儿梳妆打扮,说是要出宫踏青。春光怠倦,滔滔儿歪在榻上懒得动身,道:“也不早些跟我说,半点预备也没有。都下午了,出去有什么意思,一会天就该黑了。”
赵曙挥手让宫婢进殿伺候,亲自往花园中剪了数朵牡丹蔷薇,立在滔滔身后一面看她妆扮,一面笑意盈盈的将花儿压在她发髻上比划。滔滔从雕鸾刻花铜镜中望着他,道:“有什么高兴的事,还非得憋着不说。”赵曙神秘兮兮道:“等出了宫,你就知道了。”
两人换了便装,共乘一匹,她以为要去山上,就倚在他怀里打了个盹,待醒来,却不想竟到了乐丰楼。远远儿就华服公子迎了上来,聒噪道:“哎呦喂,滔滔儿,你脸上怎么肥了一圈儿,下巴都两了!”滔滔儿正要开骂,定眼一瞧,才发现来人竟是日久不见的吕公弼。
她瞟了吕公弼一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吕公弼手里拿着蒲扇,笑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赵曙抱着滔滔儿下马,道:“他昨儿晚上才抵达汴京,今天一早方平进宫跟我说,我才知道。”说着,方平也从大门出来,笑道:“都站在门口做什么,赶紧进去,大家都在里面等着哩。”
官家微服,行踪虽隐蔽,但毕竟需以防万一,故早有亲军侍卫探头,包下后面的一座院子,并在乐丰楼附近的瓦肆勾栏中布下上百的暗探侍卫。依旧是她们常玩的厢房,里头的摆设一点未变,才行至门口,滔滔儿就觉得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她还是太乙学堂的学生,赵曙还是十三殿下,方平没有和诗棋成亲,青桐也未改名姓,而韩忠彦,还只是蹴鞠场上耀眼的球手,与他们没有半分瓜葛牵扯。
吕公弼大大咧咧道:“老规矩,还是我请客,尽管放开肚皮吃。”
青桐笑道:“怎么,你爹这么快就原谅你了?又有钱使了?”吕公弼往方平身侧坐下,摇着蒲扇,道:“你可别小看我,在外头,我也存了点钱的。。。”话还未完,就被滔滔儿“呸”了一声,道:“鬼才信你!你要是能赚钱,我就不是滔滔儿了!”
吕公弼桌子一拍,站起身,气势恢宏道:“我虽然赚不到钱,但是。。。”连赵曙也有了兴致,道:“但是什么?”吕公弼顿时耷拉了脸,道:“我卖了几块我祖母留给我的玉佩,所以存了点钱。。。”青桐“噫”的一声,抓了把核桃就扔了去,道:“你连祖宗的东西也卖了!还敢有脸回来!下回吕相要打你,我可不会拦着,只会在旁边叫好!”毕竟是吕公弼回来了,他是不知检点没有底线,但几人相聚,好像多了个他,就多了无数的乐趣与喜悦。
小二们呈上菜点,皆由候在门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