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小鬼,”她朝她勾勾手,“过来开门。”
莫知往上提了提行李包,走过去不那么热络地打了声招呼,“舅妈,你怎么在这里?”
宋萱撇她一眼,笑道:“放心,我见完陆明旭就走,不会打扰太久的。”
莫知尴尬地笑了笑,开门进屋,给她到了杯水,却见她四下打量,问:“有酒吗?”
“没有。”
“他平时在家都不喝酒?”
其实是有的,但莫知觉得她不能再喝了,于是顾左右而言他道,“有咖啡,你要吗?”
宋萱摆摆手,“算了,没意思。”
莫知便给陆明旭打了个电话,让他先回家一趟。宋萱靠在沙发上撑着脑袋瞅着她,忽然开口:“莫知是吧?”居高临下的语气,“你只是他的外甥女,为什么会跟他住在一起?你妈把你过继给他了吗?”
莫知皱紧眉头,心里一团火蹭地冒出来了,努力克制道:“待会儿舅舅回来了你问他吧,我说不清楚。”
“那他,”宋萱抿了抿嘴,“他平时有带什么女人来过吗?”
“没有。”
“他经常夜不归宿吧?”
莫知奇怪地望过去:“这种事情,你为什么要问我?”
“你不是跟他住在一起么。”
“可你们已经离婚了。”说出这句话,莫知心里陡然一跳,随即镇定道:“他的事我不太清楚,你应该直接问他要答案。”
正说着,却不知陆明旭什么时候回来的,走进客厅,看了莫知一眼,然后扫到沙发上蜷缩着的女人,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
莫知不知道他刚才有没有听到那些话,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呵,”宋萱轻声冷笑,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跟前,两条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你不是躲着我么?”
这轻佻的一幕让莫知心跳如鼓,脸颊瞬间烧起来。
陆明旭拉开她的胳膊,面色如常地将车钥匙递给莫知,“你先下去,我待会儿就来。”
她点点头,从他们身边走过,刚走出去就听见宋萱绷不住哭了,“陆明旭,你这个混蛋!你既然不爱我,当初为什么要跟我结婚?!你想毁了我一辈子吗!”
莫知脚步匆匆,逃似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在车里等了很久,也不知道那两个人在说什么,想来世间男女大多如此吧,情情爱爱纠结在身,一时半会儿怎么说得清。
陆明旭上车的时候莫知已经睡了一觉,肚子叫唤得厉害。他有些抱歉地揉揉她的脑袋:“一个月没见,好像长高了。”
莫知没说话,沉默半晌,“舅舅,你为什么要离婚?”
他看她一眼,发动引擎开始倒车。
大概觉得这不是小孩子该搀和的事吧,莫知以为他不会理她,却没想到,他倒是认真地开了口。“宋萱不是我爱的女人,当初跟她结婚,只是顺了老爷子的意思而已,原本我也没有想过要跟她共度一生,离婚是迟早的事情。
”这……莫知张了张嘴,“婚姻大事在你眼里就这么儿戏?”
妻子是多么重要的人生伴侣,他竟然说结就结,说离就离,他在拿自己的命运开玩笑吗?
“舅舅……你这样……是不对的!”
陆明旭轻轻笑了,倒不为自己辩解,只问她:“那你认为对的婚姻应该是什么样的?说来听听。”
“……”莫知见他满不在乎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当然是相爱的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依赖,一直到头发白了,牙齿也掉光了,爱情变成亲情……”
陆明旭打断她的话:“你在打官腔吗?说得太片面了。”
莫知双颊绯红,“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是没问题,”他说:“但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你对婚姻的选择和判断是怎样的,想过吗?”
正要开口,又被他警告,“不准打官腔。”
“……”莫知撇撇嘴,“就跟其他女孩子一样,希望对方有责任心,有上进心,将来小日子不要过得太累,衣食无忧,健健康康的就好。”
说完这些话,她不知为何心里泛出隐隐难过和无奈。这种生活,平得像白开水一样,一眼就能望到了头,想想真是让人不甘。
陆明旭摇头笑说:“责任心和上进心什么的,都是其次,会疼爱你才是最重要的,知道么?尤其像你这么敏感的性格,将来在挑选男人的时候要更加谨慎一些,个人条件倒是其次,能真心宠着你才是最要紧的,记住了?”
莫知没经大脑地说了句:“就是刚好跟你相反的那种男人吗?”
说完心头森森一跳,莫名慌乱了。
只见陆明旭撇她一眼,“我?”似乎也有些诧异,“我是你舅舅,即使对别人不好,也会对你好的,所以你并不适合讽刺我。”
“……”莫知无语凝噎。
***
那天过后再没有见过宋萱,莫知对陆明旭的绝情感到一丝恐惧和难过,所幸的是,他们是亲人,所以她大概永远不会被他的薄幸所伤。
而他对自己离婚原因的那番解释,在莫知心里将信将疑地浅埋着,直到有一天被尽数揭穿。
那是初秋的周末,陆明旭带她参加朋友聚餐,他们去得有些迟了,到包厢的时候七八个人已经在那儿等了半晌,纷纷要罚他喝酒。
陆明旭给莫知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些人大多是他的同学,有几个叫他陆总,应该是他公司的同事或者生意上的朋友,关系不错。
这帮精英里,只有一位女士,名叫安情,她哥哥安迪是陆明旭的大学同学,她本人是位外科医生。
如果不是亲耳所闻,莫知难以想象如此柔美的女人会是个操刀的医生。
她坐在她哥哥旁边,见他要喝酒,凤目温柔地撇过去,警告说,“伤口还没好,不能沾酒的,忘了?”
桌上有人“啧”一声,笑说:“安情啊,男人不能管太紧了,Andy是你哥哥当然无所谓,但要是换成男朋友,那就太没面子了,你小心把人吓跑哦。”
大家笑起来:“不会不会,有些男人就吃这一套,比如我们陆总,是吧?”
笑声更甚,安情的脸渐渐染上酡红,颦笑婉转中又多了几分娇态,真是好看得要命。
“陆总现在可是恢复单身了,”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笑说:“宋萱那种大小姐脾气肯定讨不了他的欢心,他喜欢温柔的女人,这点我倒是清楚的。”
“温柔这个词,不就是为安情而生的么。”
安迪听得哈哈大笑,瞅着自家妹妹:“我说你脸怎么红成这样?中毒了吗?”
“……”狠狠瞪过去。
陆明旭随意靠着椅背,眉梢微微带笑,冲安情举举酒杯,默然领受众人的调侃。
他们是公认的一对,也许,背后还有许许多多的故事,大家都心照不宣。
聚餐结束,陆明旭带着莫知回家,一路无话。
进了家门才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原本还以为是瞌睡来了,现在却发现她脸色很难看。
“怎么了?”他问。
莫知忍无可忍,仰头直直望进他的眼睛,“舅舅,你跟那个安情很早就在一起了吗?”
他愣了下,掏出一根烟,缓缓点上,“不算在一起吧。”
“不算?”莫知只觉得自己额头突突乱跳,“你别骗我了,她分明就是你的地下情人,在你还没有跟舅妈离婚的时候,甚至更早……你……我没有想到你真的婚内出轨!你这样对得起舅妈吗?!”
他刚离婚那天晚上她打电话给他,正是这位安情接的,刚才吃饭的时候她一下子就听出她的声音来了。
这还能说明什么?傻子都猜到了吧?!
莫知控制不住心里莫名的愤怒,眼眶发红,“你说你不爱舅妈,那你为什么还要跟她结婚呢?她跟你有什么仇?你竟然要这样伤害她!”
疯了,一定是疯了……莫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冲他大吼大叫,质问他,责备他……他是舅舅啊,高高在上的舅舅啊,她跟宋萱没有半点交情,为什么要替她不值?难道仅仅因为道德?
想不通,她想不通自己在干什么,她魔障了,肯定魔障了,谁能帮帮她……
作者有话要说: 吼嘿吼( ̄? ̄)
最近深陷小哥张起灵的魔网不能自拔,谁来拉我一把呜哇呜!!!
☆、第 13 章
陆明旭静静抽完最后一支香烟,客厅里烟雾弥漫,空气糟糕,若在平时,莫知肯定早就跑出来用哀怨的目光望着他,嘟囔着抱怨说:舅舅,别再抽了,好呛。
她一直是个乖孩子,在冷漠的家庭里孤独成长,内心脆弱,所以当他以守护者的姿态出现后,她极其依赖他,顺从他,这一点,他不会弄错。
而如今这突如其来的反叛和咄咄逼人的冲撞是所为何,他想得有些头痛。要知道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已经四个钟头,半点儿动静也没有。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陆明旭轻轻按住额头,想起数月前安迪出车祸,他赶到医院帮他应付交警,那天安情值班,他的手机落在了她的办公室,莫知在那时给他打过电话,好像什么也没说就挂了,后来他回过去,她支支吾吾地胡扯一通,像在掩盖什么似的。
掩盖什么呢?
他心弦微动,似乎有那么一点了然。
起身走到她房门前,轻扣两下,没有回应,他等了一会儿,推门而入,看见幽然灯光下,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这个房间在半年多前还是简单空荡的客房,而现在已经被她填满。粉蓝色的床单被套,飘窗上被丢弃的抱枕,旁边堆砌着成摞的杂志和书籍,还有椅子上没来得及收拾的睡衣睡裤,到处都是她的气息。
陆明旭走过去,见她枕着胳膊睡得很不踏实,眉头紧蹙,底下的卷子被打湿,字迹模糊,大概刚才哭得很厉害。
他正欲俯下身,又见她不舒服地皱了皱鼻子,于是便扯扯衣领,让烟味散去,然后才埋下头,轻轻吻在了她的脸颊。
这一吻,随心而起,待他反应过来时,心惊肉跳。
这绝不是长辈对小辈爱护的亲吻,此时此刻他分明感觉到胸腔里的悸动,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在灼烧,他想抬起她的脸,亲吻她的唇——天……疯了吗?!
他拽紧拳头,心口也跟着一阵压抑收缩,太阳穴突突跳动,一瞬间头昏脑涨。就在此时,莫知不知梦见了什么,哑声嘤咛:“舅舅……”
这伤心又难过的模样让他脑子里陡然冒出两个字:完了。
陆明旭你完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了她半晌,冲动逐渐变成莫名的恐惧,然后他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唐慧死时的场景。
他的母亲,好像正在某个角落看着他,狰狞而绝望。
这感觉让他惊惶无措地逃出房间,如同十七岁那年一样。原来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懦弱,不曾变过。
***
那天以后,陆明旭和莫知进入了温和的冷战,他依然尽心照顾她,但却不再有宠溺的举止和亲昵的肢体接触,亲疏有度。而莫知,大概因为心虚或者仍然生气的缘故,对他再没一个笑脸,要多礼貌有多礼貌,要多尊重就多尊重,就像对待学校老师一样。
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也空了起来。
与高迪那帮人隔十天半月能聚上一次,大家都忙,抽空凑在一起吃饭不算易事。这天晚上在皇城定了包厢,早早过去,倒又被他们奚落一番,笑问,“怎么没把你们家那拖油瓶一起带来呢?你这奶爸也当得太不称职了!”
他笑笑没搭理他们。
夜幕降临时,聚餐也接近尾声,安情瞅瞅手表,提前起身告辞。她今天连续做了七个小时手术,实在有些疲惫,只想早点回家休息。
男人们接下来安排了活动,不便带她参加,自然连连说好。
陆明旭想了下,起身道:“我送你回去。”
她微怔,抿了抿嘴,随他一同先行离开。
车子停在皇城地下停车场,出去时堵了一会儿,安情见他心不在焉地撑着额头,胳膊搭在方向盘上,手指若有似无地轻轻敲打,散漫里透着冷漠,让人不知如何亲近。
“你刚才喝了不少,”她温言提醒,“没关系吗?”
陆明旭笑了下:“没事,一点红酒而已。”
车子经过皇城门口,正看到安迪一行人衣冠楚楚地踏进了隔壁纸醉金迷的娱乐会所。听闻那里嫩模云集,娇花遍地,是有钱男人的销魂金窟,天上人间。
安情收回目光,“我哥经常去那种地方吗?”
陆明旭说:“他公司事多,应该没有那个时间。”
安情若有所思,“以前,他是很洁身自好的,可现在变得越来越像个公子哥。”说着叹了声气,“上星期有个女孩子跑到我爸妈家哭哭啼啼闹了一场,把两个老人家气得够呛。你说他怎么狠成这样,好好的姑娘说抛弃就抛弃了。”
陆明旭没做声。
到了地方,安情貌似随意地建议说:“时间还早,上去喝杯咖啡吧,我同学从古巴带回来的。”
他思索片刻,点头答好。
***
安情是个很会过日子的女人,即使工作繁忙,也依然将自己的小窝布置得浪漫温暖,无论墙纸窗帘还是桌布杯碟,通通精挑细选,搭配得当。
“房子挺小的,但离医院近,上班方便。”她脱下风衣,里边穿着简洁的衬衫和西裤,衣摆扎进裤子里,显得腰肢尤其细软。陆明旭一直觉得这种柔弱的女孩子应该适合学艺术,但她从小就立志要当医生,为了得到最好的教育,甚至在高中就孤身赴英留学,以便能顺利考入医学院。
英国的大学几乎所有专业都欢迎国际学生申请,但惟独临床医学,有着严格的名额限制,部分大学的医学院甚至拒绝招收国际学生。
可安情还是做到了,安迪常说他这个妹妹天资不高,但为了心爱的理想,要多执着有多执着,令他自愧不如。
其实陆明旭也是这么想的,自愧不如,因为他甚至没有什么理想。
桌上有点乱,堆着一叠专业杂志和几本相册,他翻开一看,几乎全是他们在英国上学时拍的照片。
安情坐到他身边,笑说,“时间过得真快,记得第一次去你们帝国理工,你们居然请我在学校餐厅吃了顿没放盐的甜豆。”
那时安迪的钱都拿去谈恋爱了,只能请她吃食堂,不过晚上陆明旭带他们到南肯辛顿最好的中国饭店吃大餐,也算补回来了。
“诶,”安情忽然指着一张照片,“陈雨诺,你记得吗,她上个月好像回国了。”
“是吗。”
“嗯,也不知道她跟我哥见过面没,当年我哥那么喜欢她。”
陆明旭默了一会儿,转开话题,“你的咖啡呢?”
“啊……”安情不好意思地笑了,忙起身朝厨房走,“抱歉,稍等一下下。”
他把电视调到财经频道,这时意外接到了莫知的电话。
“舅舅,刚才物业部的保安上来敲门,说隔壁小区发生了入室抢劫案,让我们加紧防范。”说着停顿了一下,“你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他正要开口,厨房突然传来安情的尖叫,他起身过去,“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不小心碰掉了杯子。”安情拍拍胸口。
他退出厨房,嘱咐莫知说,“不要随便给别人开门,我等一下回来。”
那边叹了声气,嗓音寡淡:“嗯,知道。”
安情送他离开的时候,还有半杯咖啡没有喝完。
玄关处光线昏暗,他换好鞋子转身,发现她靠得这样近,脑袋微微垂着,头顶散发出洗发水的幽然香气。
“你能……不走吗?”她说。
他沉默片刻,“不早了。”
“可我……”安情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