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放开我的手,缓缓坐下,四下瞧了瞧,这才笑道:“怎么,哀家疼个孩子,媳妇们就不同意了?嗯,贤妃你怎么看?”那个声音怏怏道:“臣妾哪敢哪!”窃,我看你就敢,都言语挑衅上了。其她的后妃佳丽们则纷纷凑趣道:“哪会呀,端敬王妃本就长得怪让人疼的。”“母后好眼光。”
我暗暗嗤笑:哼,怕不是你们的男人有眼光的,关太后何事?心里却是渐渐不耐起来。一直默不作声的长公主这才起身笑道:“母后是有不对的,儿臣来么这么久,也没见母后问孩儿在江南过得好不好?吃得香不香?睡得可安生?”众佳丽一阵娇笑。何先连忙帮笑岔过去的太后顺顺背,太后嗔道:“看看这张嘴,哀家这不是也没问伶雪么?”长公主笑道:“母后是没问,不过大约是想问了,所以儿臣先问出来了。”太后又是一阵好笑,抿了口茶缓了缓才道:“哀家偏就不问了,听说伶雪从江南来回个天仙似的妹妹,皇帝已御封为郡主了?也让哀家瞧瞧?”小楼连忙走上前福身道:“小楼见过太后娘娘,娘娘玉体金安。”太后拉过她的手,左看右看这才笑道:“果然是个漂亮孩子。哀家看了也喜欢,当初你姐姐第一次上哀家这儿来,哀家赏了些小玩意,今儿妹妹来了,哀家也赏些体已物什……”
那娇俏女声又插话进来笑道:“得,既然母后都赏了,咱姐妹们也都该赏,端敬王妃带着这么个绝色的妹妹进京,指不定就是一家人呢。”屋内的气氛因此话再次冻结。我心一动,抬眼望去,那说话的丽人一直在望着我,此刻见我望着她,眼光也不躲闪,直直的回过来,竟是不掩怒色。咦?有几分面善,记得好像是那个也叫雪儿的贤妃吧,想必我的脸色也是不大好看,两人就这么僵着,太后咳嗽一声,似要发怒,一直不出声的赵皇贵妃连忙站起来赔笑道:“今儿是王妃妹妹来请安的日子,媳妇们就不多打搅了,母后您先歇着,媳妇们先行告退。”太后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也罢,你们都跪安罢。”
那一大群子后妃们这才纷纷退场,太后又重支起兴致和我们继续说些江南趣事。想到嘉靖说让我过去和他一起用午膳,又见太后已不复当年的精气神,不过多话了会子话,便萎萎恹恹的。
三人寻了个时机,起身告退。太后也不强留,只牵着我的手:“孩子,有空就来看看我,这宫里,冷清清的,怪寒沧的。”
我一口应承,她又笑了:“皇帝跟我说,想让你当他的皇后,我看着也合适,说不定以后这宫里就不冷清了。你也不要多心,有什么事,皇帝和我不会让你委屈就是。”我脸一红,支支吾吾的不再说话,只是起身告辞。
走出仁寿宫门口,长公主笑道:“两位妹妹,我得回去准备准备,晚上和驸马爷摊牌。”小楼则闲闲的说:“我回府看晴儿去,顺便整理一下,早些搬到国公府。”我连忙使了个眼色,小楼会意:“雪姐姐放心,小楼知道的。”
有短暂的静默,我笑笑扶着绿萼的手正要转身上轿,突然想到不对,又回头,果然长公主和小楼仍在一动不动的笑望着,我啐道:“怎么,不是三人一起走么?”长公主哈哈笑:“平日最精明的就是你了,一沾上皇弟就迷糊了……不过看我皇弟也差不了多少。去吧,皇弟在等着哪。”我羞红了脸,急急上得轿来,把她二人的善意的笑声挡在轿外。
轿子悠悠晃晃的,我心也悠悠晃晃的,想到他一屋子大小老婆,大多长得比我好,诗文写得比我好,琴棋玩得比我好,我就不服气,然……一想到他一心只对我好,想着日日夜夜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我又……忍不住满心欢喜。
正喜忧参半的思绪神游,只听得轿子停了下来,外头有娇声呖呖:“哟,这不是端敬王妃的轿子么?王妃真好命,一个外命妇的轿子居然也可以在宫中横来直去的。”我坐在轿中暗笑,久违了,李贤妃!
根据‘百晓生’绿萼姑娘的可靠情报来源,嘉靖皇帝目前有皇贵妃一名;另贤、淑、德三妃;昭仪、昭容、充仪、充容四名;美人、宝林、女御……嗯,人数不等。其中贤妃是吏部尚书李大人千金,丽淑妃是工部侍郎千金——嘉靖四年犯圣被降为美人,德妃李氏则是孝贤皇后的侄女——也就是当今天子的表妹,是嘉靖感念亲恩才给的舅家的恩赐。
另有皇子2名、公主4名。除皇长子的生母是赵皇贵妃以外,其他的1子4女的生母均品级不高,最优者才是李昭容。
这位李贤妃是我和嘉靖陛下‘勾搭’前的宫内宠妃。我不在的这两年,嘉靖倒是没在后宫捣鼓出小‘嘉靖’出来,只是德妃李氏和皇帝陛下的感情一直没超越亲情,但是听朱颜说及陛下偶尔的传召,也是在赵皇贵妃、李贤妃以及程昭仪、陈充仪四人中选一。皇贵妃那是有祖律在那儿的,躲不了。然而其她的宠妃,我也听说她们的父兄,均是朝中这两年得势的臣工。
我不在,以李贤妃的声势最壮,伺寝的时间也最多,我一回来,嘉靖几乎日日都从暗道到我那里过夜,自然不在有召妃伺寝的事发生,此刻李贤妃找我叙旧,怕是不简单,我……麻烦来了!
我从来就不是个怕事的人,这贤妃看似天真烂漫之人,但凡见得多这种人,自然知道最喜欺喜怕恶,气势上总不能输了她,遂整了整身上的雀霓猞猁披风,才这袅袅婷婷的下得轿来,下得轿来几乎吓了我一跳,哪是李贤妃一人?这不知名的妃子才人,大约有十几,其她人均是一脸的钦佩羡慕的目光偷偷打量着我,也不出声,不下轿哪会知道这里集结了这么些美人?
原来是到了御花园的亭阁旁边。这御花园内,园林联翩,种满四季不败的奇花异草,珍贵名品,虽是隆冬,仍是绿荫葱茏,曲径探幽,美不胜收。这群花枝招展的后宫佳丽、环肥燕瘦,看着只觉无限……闹心。
其她的后妃许是有所顾忌,均是默默的好奇的张望着,只有那李贤妃,许是家势好,又有几分圣宠,自然气焰嚣张些。她见我只是下轿打量各式佳人,却是未曾出声,又不知我底细,也回头打量身畔各式妃子,神采飞扬的表情配合凉凉的语气:“端敬王妃,这里可不是太后的仁寿宫,规矩该要的还是要立……”绿萼上前一步正要说话,我连忙拦住她,自是一一行礼请安。
那李贤妃竟是一脸的得色,其她的佳丽则是表情不一,当然行礼到跟前时,略略侧开,或是稍含同情眸色的瞅向李贤妃处。
我暗暗惊心,这后宫的女人,个个心底九曲十八折,象李贤妃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终究是不多的,自然知道李贤妃此番作为无异无作茧自缚,只是不知她就怎么没弄明白,此刻让我面子上过不去,以我在嘉靖眼里如日中天的宠爱,就不怕嘉靖陛下事后知道给她难堪?
她们终于开始碎碎交谈,有如菜市场老妇。
这些人,简直辜负了良辰美景。
待我见礼完毕,李贤妃笑得灿烂:“听说陛下想接端敬王妃进宫,这也是件喜事嘛……”我笑笑,不置可否,静待下文。
果然,她接着道:“不知王妃知不知道,两年前信王谋反案,陛下好不容易平息众愤,保得王妃‘母子’平安,如今又把进宫一事提上议程,百官们又老大不大乐意呢。”呵呵,这打击不了我,以嘉靖的为人,他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我就不算有谁强得了他。仍是昂着头看她玩变脸游戏。
“是么?”
见我仍是无动于衷,她急急道:“你以为容易么?告诉你,以我爹为首的百官准备死谏到底。陛下最惜才,不会不考虑众臣的意见的。”
“哦,知道了,谢谢贤妃娘娘提醒。”难怪她调子这么高,原来早知道我进宫不容易,或许根本就进不了这个门。唉,说来说去都是旧话,没新意,我转头四处张望,嗯,李贤妃在宫里混得不错嘛,我所熟识的宫人太监一个不见,全是后宫佳丽带来的亲信宫人,余下的只有几个御花园当值的宫女太监。她们见李贤妃一个劲的数落我,都是掩嘴一笑,可那笑过后的空洞表情,看得人心寒。突然便觉得悲哀,她们都是如花似玉的年龄,此刻都守着皇帝一个男人转,嘉靖又长得玉树临风,文恬武嬉的,哪个不爱?这间的女子们却是三两日新鲜过后便被他抛弃在一旁,想到我正刻正是新鲜期,指不定哪天我入得宫来,久了就落得和她们一个样?此念头一出,顿时把21世纪带来的那些个伶牙俐齿的爪子统统收藏,罢了,让她们出出气也罢,总归是我抢了她们的男人,而他的女人得罪了我,回头少不得又给我说好话。
许是我的态度惹恼了李贤妃,她怒道:“端敬王妃,你就乖乖的待在你的王府里当一辈子的情妇罢,你以为你能专宠到几时?哼,昨个儿夜里陛下还召我入寝来着……”
我有如五雷轰顶,一个踉跄后退几步,亏得绿萼扶住才勉强站住,自知此刻脸色一定苍白得吓人,他这般宠我、爱我、纵容我,回头还是要和他的妃子亲亲我我,日后感情不再了,我又如何自处?我……受够了!
许是李贤妃也察觉到我的不适,大约也知道哪是我的死穴,变本加厉的说:“哈哈,你再得宠又如何?今日是我李贤妃,明日后日还不知道是什么妃子美人呢!”我有如醍醐灌顶,怀疑、猜测、不确定、患得患失统统缠上了我,我不要当什么见鬼的皇后!
她越笑越开心,我愈听愈心惊,几乎晕倒,一再的告诫自己:我是21世纪的人,要坚强,不能软弱。但是这感情的伤害,能让人生生从心底剐死痛死。
正百般不得法,几欲冲上去打掉那刺眼的笑容,却是软软的提不起力气。“怎么回事?”一声熟悉高亢的哑音及时出现,挡不住的威严。
正渐渐消失的气力又慢慢回转,抬眼望去,嘉靖那愠怒的眸子里满含担忧。四周的莺莺燕燕都跪了下去,‘叩见陛下’的淅淅沥沥的娇啼阵阵,他视而不见,只是关切忧滤的拽着我的双臂急切而轻柔的摇着。见他的神色不似做假,我怒火交加,用力挥开他的掌控,见他错愕无辜的神情,怒极,不由得抡起右掌向那俊颜挥去,他反应神速,一把抓住我的手:“雪儿……”雪儿、雪儿,你叫我雪儿?昨晚你还搂着你的另一个雪儿亲热吧?转瞬间不由得提足朝那他腿上用力踢去。他没料到我还有后着,被踢个了结实,闷哼一声,估计受力不轻,我的鞋尖可是镶嵌了金鞋套尖的。
他果然被引爆了脾气,正要发怒,从他身后传来一阵略带老态的声音:“大胆,居然敢冒犯天颜!”我本来是有满腔怒气,此刻打了几下,略有回缓,哪知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跟着一个老臣子,看补子应该是一品大员,这位官员正怒视着我。我火气又上来了,怒道:“关你什么事?”
那老臣子没估计我这样一问,愣了一下:“陛下乃万乘之尊……”
“他都没说话,你有什么意见?”
老臣子也聪明,又转头长躬:“陛下……”我望着嘉靖,也是怒极:“陈桀……”
嘉靖皇帝死死盯着我,终是转向那臣工:“李卿家,不碍的。”
那李大人又连连急道:“她……她还直呼陛下名讳,大不敬。”
我冷冷道:“我乐意叫他的名讳,他也乐意让我喊。多事!”李大人被我几噎,几乎跪泣:“陛下……”
嘉靖缓声安抚他的臣子:“好了,好了,不说这个,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后半句却是问我。想到刚刚发生的龌龊事,我怒气又腾的一下转回来:“问你的好爱妃呀!”正要转身离去,他一把拽住我:“你先别走,”又铁青着脸转头问跪在地上的李贤妃:“刚刚发生了什么事?”问了两遍,那群妃子只是期期艾艾的,说只是叙旧。
嘉靖咬牙切齿的望向一个御花园当值的太监:“你来说。”那太监倒也口齿伶俐,三两下就把刚刚的对话包括语气、神态等等复述得只字不差。
嘉靖皇帝这才回过头来打量我,我愤愤然扭过头不理他。他也不介意,只是加重语气冷冷地问一旁的李大人:“李卿家,令媛教得好啊。对朝里朝外的事情了解得很透彻嘛。”
原来这个李大人,就是吏部尚书李通则。此刻也只是连连叩头,请皇帝陛下恕罪。嘉靖沉声道:“历朝最忌后宫干政议政,李雪儿听旨,撤除妃子封号,改为美人,扣薪禄半年。”
尊贵的嘉靖陛下不去看那李贤妃——不,李美人哭哭啼啼的娇泣,只是拉着我预备上承乾宫午膳,我先是呆呆的任他牵着,想想不对,他的美人还是美人,我们的事情还未解决,吃什么饭?要吃我自己回家吃!
转念至此遂一甩手掉头往回走,御花园里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人都呆呆的望着我和嘉靖陛下两人吵架,看大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吃惊表情,我还能分神想到她们所想的:这端敬王妃小情人真不识抬举,陛下都为你废了贤妃,还想怎地?大吵大闹的给陛下脸色看,还背对着陛下走路,横呀你!
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而……凄凉。
对于我今日数度不配合甚至叛逆的行为,他终于火大了,站在后头大力吼道:“你到底要怎样?”我咬牙恨恨然:“我还能怎样?回……家。”
我倦极,这个时候声嘶力竭的跟他大吵大闹是毫无理由的,这是他的皇宫,刚刚已经为了一个情人而处决了他的宠妃,而那个宠妃的父亲还是他最得力的臣子,我应当知足或窃喜,毕竟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妃子而我只是情人,很有面子不是么?我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不使自己当场失态,更不可能还保持优雅的风度和他共进午餐了。此刻的我,只想回家。
他脸色一沉,快步上前再度擒住我的手臂:“你太任性了。”我冷冷的看着他:“我是任性了。就恼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你。”说罢头也不回的撩开帘子上了轿,还不忘沉声吩咐:“立刻回府。”
一路默不作声的回府、上如意岛,饭也不吃把侍女小子们统统拒在香榭外头,一个人窝在吧台喝酒。
我也想坚强的,也想不当回事的,脑子里尽想些晋江上的同期穿越姑娘们在遇到感情纠纷时如何游刃有余的处理得滴水不漏,可我没那本事,就知道自己是该死的受伤了,只想躲起来。醉生梦死的大半个下午,没他的消息。我气愤不已,去死吧,什么山盟海誓,全是假的。
天色渐黑,香榭上没丫鬟上来掌灯,黑漆漆的,更显悲凉。最后终是绿萼忍不住,不顾我的禁令,提着饭菜盒子两眼红肿的冲进厅里,把盒子往桌上用力一贯,赶到跟前一把跪下,语气急促:“主子,奴婢今日不怕死劝一句,您看您这是何苦呀?陛下一心一意的,主子也没放在心上,主子您先前也不是不知道陛下后宫充裕,这节骨眼上对陛下又打又骂的,陛下不计较那是打心眼里疼你、舍不得放重话,您一再给陛下难堪,这番又不吃不喝的,不是糟蹋了自个儿,急坏了奴才们么?”
这一番话听在耳里,只想冷笑:是啊,我糟蹋自己给谁看?他对我好,人人看在眼里,大庭广众之下任我打骂也无怨言,我还不知足,还妄想着独霸圣驾,都鄙视我了吧?
不由得苦笑:“绿萼,你也看不起我吧?”绿萼一听,眼泪都唬出来了,爬了两步上前抱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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