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一个月后,校园里的那种浮躁氛围渐渐消失了。
每个人都从暑假的轻松模式彻底切换回了严谨的学习状态。
一开始给她以变态印象的社科教师也用时间向她的同学们证明了他其实是个多么温和谦逊的教师,迅速地得到了学生的尊重。
做完了社科试卷上的习题,纯转起了手中的钢笔。这时,她瞥见坐在讲台前监考的藤间幸三郎也在用左手转着一支金属制圆珠笔。
她总觉得此刻在他指尖灵活转动的这支笔搞不好就会突然飞出来扎进某个人的眼珠或是身体里。
这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呢,看着那支依旧在溜溜转动仿佛已经有了生命般的圆珠笔,她几乎有些移不开视线了。
它在某个时空戳进那个中年男人的眼珠里时,那时,某个平行世界中的自己是抱以怎样的心情观赏那一幕的呢。
混合着奇特失落感的愁绪在心灵的某个角落滋生。
在回过神来时,她收回视线,却无意看到隔了她几个座位的瞳子也挺出神地看着讲台那边。瞳子看的不是圆珠笔。
……
…
周四下课后,她一直坐在教学楼后门的台阶上。
直到收到了那个人发来的短讯,她告诉自己这周不用回家,因为她要出远门。一股得到解放的轻松感笼罩了她的全身。收起手机后,她脸上露出久违的灿烂笑容抬起头来,那笑容却又在看到眼前的物体时瞬间凝固了。
藤间幸三郎面带温和的笑容注视她。虽然不若她笑容灿烂倒也是相当能够令人感觉到温暖的笑容了。
但是因为她与他有过不堪入耳的对话,所以这温柔的笑容在她眼中就多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变态意味。
也不知是因为她主观地透过有色眼镜看人,还是那有色眼镜应是客观存在的。
他静静地站在离她两米的台阶下方,依旧带着些许令人不适的粘腻意味的视线停留在她的眼睛上。
他缓缓开口,神色中带着一些真挚的疑惑不解:“一开始就隐约察觉到了,你在哪里见过我吗。那天早上你看到我时,你的眼神好像我应该是个根本不该存在的东西一样。”
继开学那天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跟她说话。与小树林对话相比,这是多么正常的发言啊。
纯默默凝视着地面,想着她总不能说在见到他之前,她已经做了大半年连续剧一样的以他为男主角的梦了吧。似乎还有挺多限制级内容,如果说实话她不就成为了比他更低水准的变态了吗。
“不说就算了。不过我想提醒你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他轻声说着,走上台阶,神色变得漫不经心起来,“会痛经的。”
“……!”随着他与她距离的拉近,她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你是变态吗。”
“不知道啊……”经过她身边时他又微微抬起眼眸扫了她一眼,“你是跟踪狂吗。”
“什么?”她放轻了声音。
“那天你是跟着某人跑到树林那边的吧……”他说。
“嗯……啊……?!”
“你想要她吗。”他的语调柔软,如同他的视线一般,会像蛇一般温柔地缠紧对方,渐渐地令人感到喘不过气来。
“她……”纯意识到他在说谁,断然否认“不是!怎么可能……我又不喜欢女人。”
他的神色变得愈加柔和,但是纯感觉那粘附在她脸上的蛇一样的柔软黏湿的感觉更加令人反感了。
“你紧张什么呢,我又没说你喜欢女人。”他的语气暧昧,冰冷的呼吸缠绕在她的脸侧,挥之不去,“还是说你觉得我是个色。情狂,会对你这种折腾一下就会死的孩子有什么兴趣呢。”
纯深深地松了口气,这个男人的确是个变态。
但是……她感觉到了强烈的愤怒。如果梦境是平行世界的碎片,那么,她凭什么不愤怒呢。平行世界的鹿目纯也代表她这个人的可能性,她感觉到那些死了无数次的她都被这人狠狠地渣了。
既然有肉体关系,为什么他还要执着于她人……
不觉间她已经以麻木的神色抬起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她以恶狠狠的语气说:“你不仅是个变态,还是个人渣。”
无缘由的暴力行为让她同样无缘由的怒气渐渐消散。
然而,她的脑海中又闪过了自己仿佛处在某个阴暗场景下,扬起手狠狠地给了某人一耳光的情景。
那个她以一种奇异轻松愉快的语气说“是我杀的,我杀了她。不过你能杀了我吗。为什么你不试试呢。为什么你不能这么做呢。”
这仿佛暗示了什么的片段让她又失了自信,方才涌起的想要用铅笔戳开他喉管的冲动又化作了苍白的虚无。
藤间幸三郎的神色没有变化,他以看透世事般的淡然神色观察着她。她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完全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如果接吻的话就原谅你。”片刻的沉静之后,他说。
“你凭什么认为我想寻求你的原谅呢。变态都是自我感觉良好的吗。”她觉得他真是神逻辑。
“如果我不原谅你,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他那病态的、轻软的语调在她耳畔萦回。
“好!”她忽然大声说,没来由的沉重笼罩了她的心,这并非是自己应有的感受,仿佛是因某事而伤心似的,“杀了我吧!”
“我想要原谅你的。”他神色漠然地从衬衣口袋里拿出那支金属身的圆珠笔。
他拉过她的衣领,在上面写了什么。随后以丝毫不知廉耻的优雅动作抬起她的脸吻了她,动作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挣脱的空隙。
她讶然地瞪着他,完全没有料想到那支圆珠笔竟然没有戳进她的眼珠。
她低声呢喃: “太差劲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太差劲了。你会死的,你不得好死。”
她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才会在过去的那些世界里跟这种人扯上关系,又到底是为什么对他抱有那么强烈的依赖呢。明明就是一个无耻透顶的变态,神经病。
如果是真爱的话,变态神经病也无所谓的。但是他明明喜欢着别人。
无论在哪个世界里,他都那么执着于桐野瞳子。
一定是因为积累了数亿次的愤怒与嫉妒,集结了想要放弃他的渴望,才会有了现在的自己吧,有了现在的这个对他毫无感情的自己。
“不得好死?爱上你的人都会死的诅咒吗。太弱了,我早就领教过一次。”他轻佻地说着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是回来取忘了的东西的,现在则不管她的抗议把她拖到了办公室。
“你刚才说的那是什么意思。”她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看着他。
他心情挺不错地翻找着东西:“你不知道我中了更严重的诅咒,爱上我的人也会死去呢,公主殿下。”
她那厌倦的将他视作变态的鄙夷神色有了些微变化。
一直以来,她不正是缺少这样的契机吗。逃离出去……囚禁她的到底是什么……如果不是社会不是学校不是家庭,那么就只有在自己本身上找寻原因了。一切的空虚和无聊都只能归因于她本人——囚禁她这个灵魂的正是这无能的肉体。
谁有勇气来除去这个牢笼,让真正的她从肉体牢笼中解脱,让她真正从束缚中获得生命呢。
在丘比日复一日纠缠她的说服中,她早就知道,无论是哪个已发生的残片,她都不存在被他杀死的可能性。
为什么不试试看,新的可能性呢。
为什么不去看看,他亲手杀死她的表情呢。
近乎恶意的期盼让她有了兴趣。
这个男人,为什么不能杀她呢。
如果他杀死她,又会怎么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藤间老师如此美丽
第5章 那位公主
“杂种。”
有着令人欣羡的乌黑长发和深黑眼眸的少女经过走廊时,听见了这样的低语。
瞳子垂下眼睛,略带惶惑地看向那几个聚在一处交谈的女生。她并不确定她们到底在说谁。她父亲是意大利人,她是混有一半异国血统的混血儿。
她的脸微微发红,白皙的肌肤毫不掩饰地出卖了她混杂了怯弱与羞恼的情绪。
与她同班的、有着栗棕色长卷发的少女与她擦肩而过。她手上拿着一只很大的菠萝包往与教室相反的地方走去,身上带着苦涩的橙花香味,眼角微微下垂,带着一种仿佛在云雾里行走的朦胧神色,无声无息地从她身旁经过。
……
…
“杂种。”她说,姣好的容颜上伴随着厌恶的神情而起了些许细纹,她已经不再年轻。
“可是你却这么依赖杂种的身体。”少女的神色似乎是在说‘你还是这么口嫌体正直’般地漠然消沉。
“给我滚!”不知是被什么激怒了,姨母随手抓起床头上厚厚的砖头样的书本砸到漫不经心地穿着衣服的少女的头上。
两者相撞发出骇人的声音,一道浓稠的红色如同赤色的软体动物般沿着她的额角滑下,流过眼睛。
“明明是你很着急,要人家来安慰你。”纯伸手扶住额头,粘稠的血红瞬间沾满她的手指,橙花般的苦涩气味被血液的酸甜气味冲散,她觉得脑袋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她拿起一旁的书包,缓缓直起身子,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回到学校时,她得知训导老师下午来点名了。
她收到班长通知去了办公楼,新来的训导主任是刚从日东学院的青少年健康育成系毕业的优等生,但从素日言行来看,他一定很缺乏对青少年的爱。
这时候还没下班的是几位年轻资历浅的老师,大约是开学时已经领教过女校学生的恶意,此刻都很默契地作壁上观。
被训斥了整整一个小时,她都快站着睡着了。
“变态。”离开办公楼后,她将书包搭在肩膀上,缓慢而沉重地前行,察觉到有人在她身旁一同前进时,她轻声说。
“我做了什么值得你如此称道的事吗。”藤间略微疑惑道。
“看见弱小的学生被冷漠的大人训话,你却在一旁围观,这说明你缺乏基本的同情心。”
“你旷了我的课,却不因为我不给你记缺勤而感激涕零么。”
“为什么你叫做幸三郎呢,上面有一郎二郎吗。”她打了个呵欠转移了话题,抬眸看他。如果她对他少一些了解的话,她也一定会被其外表欺骗,认为他一定是个正常人中的正常人吧。
“我没有兄弟姐妹的。”他说。
“之前你说什么妹妹,我还以为你真有妹妹呢。”
“有的哦。”他瞥了她一眼,移开视线,“妹妹。”
“那你又说没有……”
“我是在福利机构长大的……”藤间的神色忽然变得认真又温柔,仿佛是在回忆福利机构的温馨时光一样。
“所以你的名字才起得这么随意吗?与你不同,我在正常的家庭正常出生,性格和人格都很正常,一点都不变态。”
“在这里的都是家世良好的孩子,所以你不需要向我炫耀。不过你脑袋上绑着绷带是因为社团活动受伤吗。”
“嗯……你是摄影部的顾问,早知我就去那里了。我每天都在体育部被虐得很惨呢。”她隔着头发摸了摸缠着绷带的额头,“你知道桐野瞳子每天都在跟踪你吧,可是你又不说破,这是什么缘故呢。”
“欲擒故纵。”
“什么?”她微微讶异地问。
他停下来看着她,解释道:“虽然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对于这种多愁善感年纪的女孩子来说,因为对方总是没有回应,所以反而没法放下吧。”
“你可真是个变态啊……可是,为什么你对她这么有兴趣呢。”
“……为什么呢。”他微微蹙眉,表情变得十分严肃,似乎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在轻薄如烟的晚霞色下,他的脸显得越发稚气起来。
“她是你的‘公主殿下’吗。”梦境给她以深刻印象的お姫様,到底是谁呢。
“第一次见到你时,那个时候。”他蹙眉,用一种令她脊背发寒的面无表情的模样看着她。
“什么?”
“我很想蹂躏你。”
这是多大的耻辱。
“太肮脏了!”她奋力地拎起背上的书包,狠狠地砸了他两下,然后迅速跑开。
肮脏的大人们。每一个都是只顾自己高兴的自以为是的神经病。
已经完全没法继续了,她完全没法等到成年的那天到来。一直要肮脏地活着,忍受着身体上的消耗和言语上的耻辱。活在那个女人身边。
她奋力地用书包砸向一棵刚成活不久的树苗。
一棵树在扭曲中成长,就算长大也依旧扭曲。
她不怕死亡,但是痛恨绝望。就算是死,她也理应在幸福中死去。
但是,那个奇怪的生物,那只纯白的小动物,竟然说她在每个世界都死于绝望。
绝望比死更讨厌,所以她始终充满希望地活。
“我说你啊……有想要杀的人吗。”不知什么时候,这个令她倍感耻辱与痛恨的男人又出现在了她身旁,旁观着她像个疯子一样虐待一棵树。
藤间的神色是那么温柔,柔软的语调又显得那么可靠。他站在林荫道上,仿佛在问她要不要到他的世界来。
这其中有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线,一旦跨过去的话,就无法回来了。
但是此刻她所在的世界又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所以值得留恋呢。
“你为什么这样问呢。”纯忍不住说。
“大概是因为……杀人是一项天生的技能,大部分人就算具备了十足的愤怒和仇恨也不会杀人的……”他以低柔又奇异清晰的语气说着犯罪的谬论,但说着这番言语的他有一种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沉浸在他的话语中,认真思考起来。
“你觉得我是天生的杀人者吗。”被他身上的某种温柔又值得依赖的东西吸引,她跟着他的步调,轻声又颤抖地问。
“不知道啊……如果天才没有遇到契机的话,也有终生埋没的可能的。但需要劳烦力气的活不该由女孩来做,她只需要提供杀意就可以了。”他慢慢走近了她,她闻到他身上浅淡的仿若草莓蛋糕一样的酸甜气息,“不会再让你辛苦了,公主……”
他将她放在他手心中的手牢牢握紧:“就像以前一样,把爱上你的人统统杀死吧。”
“先生……藤间先生……”她略带疑俱地看着他的眼睛,此刻他的眼神彻底令她领会变态的奥义,“我不是别人。就算你把我当做其她什么人,我也不是什么公主。你明白吗?先生?”
这样说着,她想抽回自己的手。
“你相信魔法吗。”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紧紧盯牢她的视线,“能让死人复活的有如奇迹一样的魔法……”
“死人是没办法复活的。就算你是变态也不要那么天真……”她的话语说到一半就低了下去,因为这个男人眼中有某种她不想打破的东西,虽然她早就已经不相信什么童话什么魔法了,但是这个言行如变态一样的人,他的眼神告诉她他还在坚定地相信着什么。
也许这份近乎天真的坚定并不能算作变态的成分。
“我没有要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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