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玥和二姨娘许是也被吓着了，这回倒没再幸灾乐祸就跟着苏沐齐身后也走了。
转眼间莲花湖边就只剩下了慕念馨、苏云澈和死去的姥姥。慕念馨一直保持那个姿势站着，双眼无焦距地看着前方的莲花湖，整个人是一种死寂般的沉静，似乎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摇摇欲坠。
苏云澈看着这样的慕念馨，只觉得无奈至极，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也陪着她静静地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似乎是老天爷也受不住沉重地悲伤呜咽起来。
慕念馨依旧是这样站着，仿佛被定住了，又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任那冰冷的雨水打在头上身上都无知无觉似的。
“六妹妹？”苏云澈终于看不下去了，过来轻声喊道。
“六妹妹？”连喊几声都没回应，苏云澈忍不住伸手去碰眼前的人儿，可还没碰到，眼前的人儿却身体一软向一边倒去。
苏云澈惊呼了声，连忙伸手接住了瘦弱的身子。她终是熬不住了，昏迷了过去。
☆、第十八章 昙花一现
慕念馨在一阵淡淡的檀木香中悠悠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木床上，精致的雕花、月牙白的帐幔，身上是一床上好的云罗绸锦被。
侧过身，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慕念馨有一瞬间的恍惚，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直到一声轻唤在耳边响起，她才猛地想起来：莲花湖、姥姥。
“姥姥！”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眼前的苏云澈，一把就抓住了苏云澈的衣袖急切地问道：“姥姥呢，姥姥在哪儿？”
“六妹妹，别急，我已经安置好姥姥了，她现在已经被送回桂香阁了，我也已经派人给她擦洗过了。”苏云澈尽量轻柔地安抚着眼前的人儿，知道她已经不能接受任何的刺激了。
“那这是哪里？我要回去，我要找姥姥。”慕念馨一听姥姥已经回桂香阁了，马上就要起来。
“这里是凌云阁，是我的院子，你刚刚在莲花湖昏倒了，我就把你带过来了。”苏云澈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朝一旁的丫鬟墨香递了个眼色，墨香知会便下去了。
“凌云阁，不，我不要呆在这儿，我要去桂香阁，我要找姥姥。”说着，慕念馨已经从床上下来，光着脚就要往外面跑。
“六妹妹，你还没穿鞋呢。”苏云澈眼疾手快地拽住了急急往外面冲的慕念馨，把她按回到床上，亲自给她穿上了鞋子。
这时墨香已经端了药碗过来了，苏云澈接过药碗诱哄着说道：“馨儿，你现在身子很弱，乖，把这碗要喝了，喝完了我就带你去见姥姥。”
慕念馨闻言看了苏云澈一眼，毫不犹豫地接过碗一口气喝了下去，把一旁的墨香看地一愣一愣的，怀疑她是不是都失去味觉了，这么苦的药就跟没感觉似的。
苏云澈看着，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跟着慕念馨往院子外走去。
墨云跟在后面，心里唏嘘不已：少爷要靠六小姐的血活着，如今又是这般关心六小姐，真是难以想象万一哪一天少爷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少爷要如何接受哪？
来到桂香阁，姥姥已经有人擦洗过了，正静静地躺在床上，等着慕念馨回来给她穿上寿衣。
因为事出突然，什么都没准备过，苏云澈在她耳边轻声地说道：“所有的东西我都让人去准备了，你不用担心。”
慕念馨转头很是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到床边握住了姥姥的手。苏云澈看了一会儿没再说话关上门退了出去。
看着床上静静躺着毫无知觉的姥姥，慕念馨心里如同针扎般的痛，眼泪又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落到一老一少握着的手上。
往事一幕幕如同放电影般在脑海里一一闪过，看到她醒来喜极而泣的姥姥，为她缝制衣裙的姥姥，耐心劝说她不要冲动的姥姥，为她煮长寿面的姥姥，为她夹菜洗衣的姥姥——还有跪在苏沐齐身前磕头哀求的姥姥。
短短的二十几天时间，可是这老人家却是已经刻入了她的骨血里，许是太久没有体会过亲情，太久没有拥有过温暖了，这一缕异世的温暖让她深深地依恋和贪婪，想要更多更久一些。
可是，老天爷似乎从未厚待过她，似乎就是见不得她拥有亲情，拥有温暖，总是要在她深深依恋的时候猛地抽离，让她痛不欲生，割肉剜心般的疼。
亦或是自己就是那传说中的扫把星，谁跟她在一起谁就会倒霉，妈妈这样，现在姥姥也是这样。嘴角一抹自嘲的笑，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悲凉，果真如此吗？
“姥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太任性了，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来，我一定会为您报仇的。这些年，您一直照顾我，保护我，受尽欺辱，您也累了，就好好休息吧。您永远都是馨儿的姥姥，馨儿也永远都是您的孙女。”
慕念馨一手握着姥姥的手，一手细细抚摸着姥姥的惨白的脸，似乎是要把这张脸刻进灵魂里面去，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而又认真的说道。
姥姥，前世多么羡慕的称呼，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界有了一个姥姥，却是短短二十几天又没了，一切快得如同昙花一现，如同一个美丽的梦，现在梦醒了又什么都没了。
傍晚时分，苏云澈再次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他下午离去时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床前，把一套临时准备的寿衣放到慕念馨的面前：“六妹妹，一会儿给姥姥衣服穿了，明日我再派人给你送一口棺木过来，如何？”
慕念馨没有抬头，也没有吭声，只是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我已经派人给姥姥做了个简单的灵堂，你去看看有什么要补充的，大哥再吩咐人去置办。”
“不用了，谢谢。”真的不用了，姥姥不会在乎这些的，姥姥在乎的只有她。而且苏家人置办的，姥姥想来也是不屑的，因为苏家给她们的除了伤害还是伤害，所以齐不齐全都是无所谓的。
“好，就听你的，不过不用跟我说谢谢，我是你大哥，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我给你带了饭菜来，一会你自己吃点，晚上别守太晚，小心身体。”苏云澈看着这样的慕念馨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只能放下东西叹了口气又下去了，临走时留下了墨香墨竹陪着她。
苏云澈走后，慕念馨起来找了把剪刀给姥姥细细地剪了手指甲和脚趾甲，又打来清水仔细地擦了一遍脸，每做一件事她都会轻轻地告诉姥姥她要为她做什么。
“姥姥，现在我要给您换衣服了，这可是新衣服呢，我看您好久都没穿过新衣服了吧，今儿总算换了一回了。”眼泪又不可控制地流下来，滴在雪白的寿衣上，慕念馨又赶紧地用袖子擦干净，可无奈脸上的眼泪却越流越多，终于崩溃般地又伏在床边嚎啕大哭。
于是一套寿衣在慕念馨哭一会停一会、停一会哭一会的情况下整整花了一个时辰才总算是穿好了。
一直在旁边看着想帮忙又帮不上的侍女也被感染的哽咽出声，这一幕实在是太揪心太悲惨太感人了。
忙完了一切，慕念馨似乎才发现房间里多了两个人：“你们回去吧，姥姥有我就够了。”
“六小姐，我们是大少爷派来陪着您给姥姥守灵的，您就让我们陪着吧。”墨香墨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慕念馨会打发她们离去。
“不用，我说了，姥姥有我就够了。”冷冷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她们再不走就要被轰出去似的。墨香墨竹面面相觑，终是不敢再说什么退了出去。
往火盆里烧了些纸，又上了香，慕念馨重新坐回了床边，依旧是呆呆地看着姥姥，仿佛那床上的人并没有死，只是睡着了而已。
床头柜上的饭菜也一直静静摆着，陪着慕念馨和姥姥，直至天亮都无人动一筷子。
☆、第十九章 姥姥下葬
看到的人都以为她是伤心过度了才会这样，只有慕念馨自己心里明白，除了伤心过度，最主要的她是想要赎罪。
她总觉得姥姥的死都是因为她，如果她不来这个世界，那么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如果她来了也还是像原主那样安安静静本本分分的那么也不会发生这些事，如果她能再多忍忍，听姥姥的不要冲动，那么结局也未必会这么坏。
所以姥姥的死都是因为她，她是个罪人，她本就是该赎罪的。所以在给姥姥守灵的几天里，她宁愿不吃不睡地陪着姥姥，这样她的心里才会安心一点。
苏云澈让人送了一台棺木过来，很普通的木料，这已经是他在苏沐齐那里周旋好久才争取来的，按照原本苏沐齐的意思是裹一张草席扔乱葬岗就得了。
看着一夜未曾合眼的慕念馨和床头分毫未动的饭菜，苏云澈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本就不擅长安慰人，也从未安慰过人，所以现在慕念馨这般样子着实让他着急又无奈，想发火又不忍心。
所有的情绪最终都只是化成了一声无力的叹息：“馨儿，起来吃点东西，吃完了东西我陪你帮姥姥盖棺。”
“我不想吃，吃不下。”慕念馨两眼始终不离姥姥，似乎她一离眼姥姥就会消失一般。
“可是你这样身子会吃不消的，你也不想姥姥看着你再像昨天那样晕过去吧。”他只能拿姥姥说事了，半吓唬半诱哄：“过来多少吃一点，我又让人给你熬了汤药，昨天给你把了脉，你身子实在是太虚了，空腹吃药可不好哦。”
慕念馨没再拒绝，不知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嫌这声音实在太吵想中断它，走过来胡乱喝了几口粥，一口菜都没吃，然后端起药碗瞬间就见了底，放下碗直接往棺木那里走去。
看着这一连串不停顿的动作，苏云澈本想给他夹菜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最后又只能化作了一丝叹息也放下筷子跟着走过去。
给姥姥盖了棺，慕念馨就跪在棺前，不时地往火盆里放入几张纸，始终都未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再哭一声，就那么静静地跪着，安静得让人心慌。
苏云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静静地陪她站了一会儿便回去了，只是一到时辰就会派人送来饭菜，而慕念馨这一日除了早上的几口粥和一碗汤药外未再进过一口食，送来的饭菜都被搁着冷了，除了上香外就一直静静地跪着，不时地烧几张纸。
第三天姥姥下葬，只有苏云澈、墨云和两个丫鬟陪着慕念馨，抬棺人也是苏云澈在苏府侍卫里找的人。
墨云一直劝苏云澈不要去，可是苏云澈实在不放心慕念馨，怕她在坟前又昏过去，这丫头伤心成这样，又两天两夜未合眼，吃的东西也少之又少，本来身体就不好，他如何能放得下心。
因为只是个奴才，所以坟地只是在一个小小的土丘坡上，慕念馨的母亲穆书涵也是葬在这里的。苏沐齐一直认为她是他的耻辱，自然是不会让她入住祖坟的，所以当初只是让人抬到了这个土丘坡上。如今姥姥也死了，就让她来和母亲作伴吧。
果不其然，正如苏云澈所说，在姥姥下葬后，慕念馨给姥姥和娘亲各磕了三个响头后起身，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还未站起的身子直接一头栽到在了地上。苏云澈忙上前心疼地抱起坐到了马车上，直接带回了苏家。
极度的悲伤加疲惫，绕是铁人也顶不住，更何况慕念馨本就是长期的营养不良，身体虚弱，终于高烧一病不起。苏云澈派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喂药喂饭，许是这些年慕念馨得到的最好的待遇了，却是在这种情况下，让人心生悲哀。
这一病，就是足足三天三夜，慕念馨才从昏迷中醒过来。一旁守着的丫鬟第一时间通知了苏云澈，等苏云澈赶来的时候就看见慕念馨坐在窗前，两眼呆滞地看着窗外，就像一个毫无生气的瓷娃娃。
“馨儿，你终于醒了，可把哥哥我吓坏了，你知不知道你都睡了整整三天三夜了。”苏云澈走过去挨着慕念馨坐下来，语气中带着小心和自己都不觉得的宠溺。
慕念馨听到声音转过头，看着眼前对自己微微笑着的男子，她的亲哥哥，亦是她的仇人。
这几天她几乎不说话，但并不代表她不知道，他的体贴，他的照顾，她都看得清清楚楚，也可以说这几天多亏了他，否则姥姥的葬礼不会那么顺利，她现在也不可能安然地坐在这里，她可不相信苏沐齐这种良心早被狗吃了的会突发善心，她宁愿相信今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会相信魔鬼有一天会变成天使，所以这一切定是眼前的这个男子打理安排的。
还有他眼里的不时流露出来的温柔和宠溺，都深深吸引着她。
哥哥，这是她前世除了父亲外最最渴望的亲人，从幼儿园到大学，她每次看着其她女同学有哥哥送她们上学，接她们放学，每一个哥哥看着自己的妹妹都是毫无例外的宠溺和纵容，一有人欺负，哥哥定会第一时间赶来像个英雄般的把妹妹护在自己的怀里，再要强的女孩子在自己的哥哥面前也会露出属于女孩子的心性，极尽地撒娇耍赖，可他们的哥哥永远都是这般温柔宠溺的神色，还美其名曰我们是妹控。
现在她的身边也有这样一个哥哥温柔宠溺地看着她，也许她也可以像她们那样扑进哥哥的怀里，那里会不会也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可是不可以，这个怀抱不属于她，也不会有她所渴望的温暖，因为他是她的仇人，三年多血淋淋的仇人。命中注定她不管是沈露还是慕念馨，她终是一个孤独之人，亲情不会属于她。
“馨儿，怎么了，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苏云澈看着慕念馨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看着他，疑惑地问，手还配合地摸了摸脸颊。
“没有，我在想整个丞相府的人几乎都厌恶我，都希望我死，而你为什么和他们不一样呢？你就不怕自己因为我受牵连吗？”转过头去继续看着窗外，慕念馨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怎么能一样呢？在我心里，妹妹就是妹妹，和出生没有关系，若定要说谁错了，那也该是他们大人的错，是他们生下了我们，我们何其无辜？不管怎么样，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我们就是亲人，亲人就该有亲人的样子不是吗？哥哥疼爱妹妹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苏云澈敛去了微笑，脸上的表情严肃认真，而眼神还是那温柔的眼神，让人想怀疑都难。
“是啊，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呢，怕是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我们更相像了呢！”慕念馨意有所指，眼眸一时间变得深邃复杂。
“馨儿？”苏云澈只觉得慕念馨的话并不如表面上说的那么简单，可是又听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只觉得这眼神太过于复杂，他是一丝也看不透。
☆、第二十章 疏忽太多
这几天天天看着她，看着她悲伤，看着她难过，看着她沉默，只觉得这个小小的身体里却像是装着一颗历经沧桑的灵魂。
想到她手腕上的伤口和那天在莲花湖边说的话，她说她已经闯了无数次的鬼门关了，对那里都已经熟门熟路了，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一无所知，为什么一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会让人觉得沧桑寂寥。
无数的疑问，他都想问，可是他又不敢问，怕自己一个不经意间又伤害了这个本就伤痕累累的人儿。
“你待我是妹妹，可你有想过吗，在这世上我其实最不想的就是做你的妹妹？”慕念馨无视苏云澈脸上的疑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也不知这笑容到底是嘲讽了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