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有两个半小时的时间,足够她去温文家探病。
妈妈临出门前一直盯着叶南看,迟迟不迈腿。
爸爸打趣一声道:「怎么,你要给她布置家庭作业吗?」
「哼!把皮给我绷紧点儿!」妈妈撂下狠话。
叶南从小是个叛逆小孩,哪肯乖乖听话,爸妈前脚刚走,她就离家锁门找温文。为了节省时间,叶南招一辆三轮车,到了大桥步行过去,再换一辆三轮车直奔南溪。
急匆匆地赶到温文楼下,叶南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该怎么跟温文解释她为什么知道他家住址!
小镇人大多住叶南家那种传统的落地式房,6层楼高,每一层都是前后两个大房间,楼梯拦腰横在中间扶摇直上。为什么统一是6层呢?因为6层以上规定得装电梯呀!温文不住家里,现在住的是自己买的商品房。小镇人口密度大,是个寸土寸金的地界,房地产商只能在偏僻的南溪弄到地皮,为了保证销量,商家打出水乡别墅的旗号,愣是挖了条沟从栖白江引水进来。
这么一排矮胖房子密密麻麻挨着,没有前庭,没有后院,在叶南看来外婆家的老房子都比这个更像别墅,但是这不妨碍别墅保安觉得这里是高级社区。叶南在别墅区前徘徊许久,保安就恶声恶气地过来赶人!
保安说:「这里不能随便进去!」
叶南以前跑新闻时遇到过各种各样的拦阻,有的是应对办法,叶南说:「售楼部怎么走?我约好看房子。」
保安一听,立即恭恭敬敬给她让个路,指个道。
这个小插曲倒是给了叶南灵感,让她想到了去见温文的好借口。叶南装模作样从售楼部拿一堆资料,然后说:「我不用你带着参观,我有朋友住这儿,找他了解情况就好。我心里有了决定再来联系你。」
出了售楼部,叶南把开场白放心里反反复复推敲,终于觉得稳妥,拨通电话道:「温文,你住南溪对不对,你在家吗?我正好在南溪看房子,有些事儿想问你。」
温文家门前有塑料铲子、塑料耙子等一整套小孩子玩泥巴的玩具,叶南看在眼里,但没多心,她现在整个心思担心着温文的伤病,虽然刚刚电话里温文说话声中气十足健健康康的样子。
叶南按响门铃等了会儿,大门缓缓打开时,她看到一个穿着家居服的妇女,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叶南很想说服自己找错地方,可是玄关处衣帽架上分明挂着温文的外套。
叶南脑子里弹幕般「嗖嗖嗖」弹出关键疑点:
大脚,娃娃这么护着你,你家里那位知道吗!
温文一个单身男人为什么不跟家人住?
温文这么年轻出色,为什么他的家人朋友那么着急给他找女朋友?
叶南脑子里飞快地转出一个答案,这孩子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温文,那么情况大致就是温文和一个已育不知婚否的女人在一起,不能被家人接纳温文只好搬出来独住,家人出招给温文介绍年轻漂亮的清白姑娘,试图把温文导回「正道」。
难怪温文会以为她20岁不到,在温文眼里大概觉得20多岁的女人都合该是眼前这位妇女这样吧!
叶南在大门前呆站许久,小孩等得不耐烦,说:「妈妈,这个姐姐是谁?」
妇女说:「这个姐姐来找爸比。」
这一声「爸比」让叶南惊恐地后退一大步,有拔腿而逃的冲动。温文似乎掐准了时间,就在叶南准备逃走的前一秒适时出现,温文说:「叶南,怎么不进来?」
叶南微笑着掩饰道:「我以为走错地方呢!」
温文开始给双方作介绍,他的介绍词是这样说的:「叶南,这是我大学学姐冷艳艳,这是她儿子,你叫他小乖乖就好。冷艳艳,这是叶南。」
叶南听见温文把妇女定位为「学姐」时,心里踏实了几分,听到温文连名带姓唤她「冷艳艳」时,心里更高兴了几分,虽然她心里明白一个学姐拖家带口大过年住到他家来一定不简单。
叶南大多数时候挺谨慎,尤其在倒追温文这件事上更是小心翼翼。叶南不能确定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在搜集温文资料时,压根儿没感觉到有冷艳艳这么一个人存在。叶南决定以静制动,静静地进门,静静地站在客厅停住。
冷艳艳招呼道:「叶南,你喜欢喝什么,家里有白茶、饮料和咖啡。」
冷艳艳有意端出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叶南不想这么快跟她正面交锋,但也不愿意让她占上风,犹豫半天没接话。
温文替叶南回答了,说:「不用,我们有事情去书房谈。」
温文继续往前走,叶南给冷艳艳留一朵微笑,跟着温文往前走。叶南对冷艳艳的身份吃不准,不打算这么快跟人交恶。
冷艳艳在俩人背后说道:「我让欧妈妈多做些饭,叶南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仍然是温文回答:「不用,我们晚上出去吃。」
叶南这么细心的人当然看出古怪,温文把女人孩子接到家里来,言行上又疏远这对母子,事情很不简单呀!不过,现在有一件更棘手的事情,她必须赶在2点之前回家,哪有时间陪温文吃晚饭!
温文的书房装修得古香古色,屋顶挑得高,窗子开得大,古玩、书架、屏风、大瓷瓶、文房四宝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大书案上有温文写完还没收的书法作品在那儿晾着,书房里盈满墨香。屏风后是一组藤椅和小茶几,几案上放着笔记本电脑,网游独有的打斗声持续响起,与这书房的一切是那么不协调。
「你等我会儿。」温文指着屏风后面说,「我那边还有点儿事。」
叶南挺乐意等,这里是温文的书房呢,与温文的精神世界最相通的地方!叶南浏览一遍书架,看温文的阅读喜好,挺意外书架上除了温文自己的专业书,还有许多哲学和人类学的书,网络上的温文明明表现出一副很肤浅的样子啊!也许,网上的言行都不过是一场自编自导自演的戏罢了。
温文的书法应该算写得不错,可是温文学的是柳公权那个路数,叶南一向觉得柳公权字奇丑,于是她把温文的书法定位为「在丑的路上修行得很好」。
叶南侧耳听着,屏风后打斗声很是激烈,温文估计一时半会儿离不开身,于是轻手轻脚地把抽屉打开。满满一抽屉全是胃药!
叶南的思维跳跃很快,立时开始生自家爸爸的气,温文胃不好,怎么可以灌他酒!难怪温文每次一喝酒整个人就显得很虚弱。叶南决定晚上一定跟温文一起吃饭,要点很多养胃的菜肴,要让他吃两碗白米饭!
玩过游戏的都知道,一个副本开启后,中途退团是很不厚道的行为,尤其温文还肩负着主攻的责任。半个小时过去,副本还没结束,怕叶南等不住,温文在屏风后扬声跟叶南解释原由。
叶南说:「没事儿,我不着急。我拿你的书看,好吗?」反正她决心不必赶在2点之前回家,时间有的是。如果10多年前的自己有机会这样跟温文亲密独处,得乐成什么样儿呀!那时候食堂吃饭时抢到离温文近点儿的桌子都能开心小半天呢!
叶南从书架上取来一本《我的第一本哲学书》,她平常喜欢看漫画、童话、绘本、小说,温文的藏书对她来说都太严肃,《我的第一本哲学书》是她能接受的极限。
叶南看第一章时挺乐呵,看第二章时觉得挺思辨,看第三章时脑袋被绕得有点儿晕,第四章还没翻开,人就睡着了。叶南昨天心里挂念着温文的伤病,晚饭吃不下,觉也睡没好
正文 第9章
小镇地小人多事情少,因此八卦小道消息很受欢迎,传播特别快。
叶南妈刚到酒席会场,就被叶南的舅妈拉到角落就坐。叶南妈不解,舅妈用眼神瞟一眼林琳妈所在方向,意思是说,那边正在说你们家坏话呢,躲远点儿吧,咱不跟她一起丢脸。
林琳妈不善言辞,说起话来特别老实,就是把简单的一句话反复强调,因此很容易被人相信,很容易获得同情和支持。
宗祠办酒席很是简陋,就是在祠堂空地摆上漆红的圆形大木桌,配套的椅子就是漆红大条凳,数十年来如此。叶南妈第一次觉得这个长条凳坐着这么不舒服,不安地动来动去。
「她想干吗?」叶南妈咬一口猪肝,火气十足地说。
舅妈说:「她是个傻瓜,人家问什么,她都答。真当是关心她们家吗?不过看笑话罢了!」
这时候同桌有一个特别白目的妇女插了句话,道:「我说,年轻人就应该多出去走走,见识多,人就活泛、机灵。她们家林琳就是太老实,从小被管得严。」
叶南妈一听这话,心里堵得慌,林琳老实,这意思是说她们家叶南不老实吗?林琳被管得严,这意思是说她家叶南管得不好吗?可是听人家那语气,明着像是夸叶南,也不好反驳什么。
叶南妈比预期的时间更早回家,发现叶南已经偷溜出去,怒得连拨10个电话,短信微信齐发。叶南爹乐呵呵道:「你气什么呀?你天天看电视,看那么一群女人抢一个男人,一群男人抢一个女人,不都看得挺乐呵嘛!」
叶南妈问:「依你看,温文那孩子怎么样?」
「不好。」叶南爹说。
「哪里不好?」
「想拐我女儿的都不好。」
叶南也不知怎的,竟能那样安心睡着,醒来时斜阳暮色冷被衾,这里是温文卧室。
叶南推被而起,温文正好推门进来。叶南今天出门匆忙,只简单用一个细长的弹簧夹把刘海固定,看见温文进来,下意识伸手捋一下头发。别着发夹的头发是不能用手指梳理的,叶南伸手一碰发夹移了位,头发更乱。叶南忙着要把发夹取下来,弹簧头已经和头发缠在一起,疼得她直皱眉。
温文走过来,轻轻坐在床沿,看着叶南微微笑。叶南觉得挺囧,懊恼着竟以这样乱糟糟的形象出现在温文面前。温文很自然地又靠近叶南几分,伸手帮叶南把发夹取下来。叶南整个心花怒放,压根儿忘了疼。温文已经洗澡换过一套衣服,散发着明显的沐浴清香,叶南只觉得心痒痒,手痒痒,好想抱他满怀,又想提着他耳朵好好教育一番,作为一个美男子你有没危机意识啊,竟敢靠我这么近!
「睡醒没?」温文在叶南头顶说,「我们该出去吃饭了。」
温文说好久,叶南始终没回应,她正努力用25年修炼出来的自制力阻止自己骚扰温文的腰、胸、大腿……噢,嘴唇也很性感啊,特别是那向下扣着的傲娇样儿!
「叶南!」温文加大音量。
叶南一听赶紧一推温文,尽可能拉大俩人之间的距离,特诚恳地说:「对不起!」她刚刚脑子里剧情太丰富,不会真的对温文动手了吧!
「为什么说对不起?」温文抚摸着叶南的头发,微笑着又靠近几分,带着宠溺道,「小迷糊!」
叶南僵硬抬头看着温文,十分不解,她不过睡一觉,怎么就觉得有点儿跟不上剧情呢!
「现在是2012年吗?」叶南问。
「对。」
「世界末日过完了?」
「呵呵,对。」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房门外移动着引起叶南注意,叶南转头去看,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片西瓜红,冷艳艳今天穿的家居服便是西瓜红的颜色。
西瓜红主人一离开,温文也就坐直了身子,一时间房内一片尴尬。叶南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在心里快速捋一遍:她来找温文,冷艳艳带着一个管温文叫爸比的孩子来开门;她和温文在书房呆至少1小时,冷艳艳在书房外;温文把她抱回房间睡觉(必须排除梦游可能性),这中间温文洗了一个澡,冷艳艳不知在做什么;她睡醒,温文帮她理头发,冷艳艳在门外偷窥。
「啊!」叶南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几点了?」
「4点。」温文说。
「4点……」叶南嘴里喃喃念着,心想4点温文洗什么澡,他跟她在书房待1个多小时,她睡着,他跑去洗澡,这让冷艳艳怎么想啊!叶南想说,温文你还我清白,转念一想,兴许是在她睡着的时间里温文和冷艳艳发生了什么,所以才需要洗澡呢!
冷艳艳哭着从身后抱住温文,把脸贴在他背上,说:「温文,叶南是谁,你真的爱她吗,那我怎么办?」
温文特冷静地推开冷艳艳,说:「冷艳艳,我们已经结束。我真正爱的人是叶南,她才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温文说这话时,表情必须时而冷漠时而深情,冷漠是面对冷艳艳,深情则是当提起叶南时不由自主表露出来。
「不,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是爱你的,你是爱我的!」冷艳艳发狂般把温文扑倒,「吧唧」在他白色衬衫领子上留一个红唇印,道,「叶南知道我们的关系吗?你敢让她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我跟你有个屁的关系!」温文愤怒地甩一巴掌,说,「明天你就给我搬出去,还有,不准再教小乖乖叫我爸比!」
然后因为衬衫的红唇印,温文必须洗澡。
叶南被自己的脑内剧场逗乐,绞着棉被笑得好开心。温文只当叶南取笑自己,于是尴尬坐着看。
叶南用促狭的态度问:「你讨厌冷艳艳啊?」问完秉着呼吸看温文的反应。
温文不回答,瞪了叶南一眼,也不似生气的样子。
叶南仍旧装出一副轻松的态度,说:「原来你喜欢冷艳艳,喜欢她,做什么又把她推开?」
温文仍旧不回答,然而不否认就是对叶南的说法的肯定吧,这一次他连瞪一眼的表情都没有。
温文心里有喜欢的女人,这个女人还住到他家里来,可是温文把人接来后又疏远人家,还拿叶南当挡箭牌。叶南心里这么想着,脑子里就乱糟糟,她接到一个特别特别烂的剧本,但是同剧和她对手戏的男演员特别特别帅,这戏她到底接是不接呢!
晚饭地点选在叶南家附近的一间川菜馆,南溪这边毕竟刚开发出来,配套的生活设施不够健全,没有医院,没有幼儿园,没有好餐馆,连银行都没有,只在社区里装一个银联自动提款机。
叶南根本不吃辣,可是温文没问她意见,她也没主动反对,加上心里想着冷艳艳的事儿,叶南基本上没怎么动筷子。叶南已经完全忘了要点一桌子养胃的菜肴养着温文,她现在一心就想着冷艳艳。叶南一直注意着温文,他心不在焉吃的也不多,叶南猜想:他心里想着冷艳艳吧,想着冷艳艳现在家里偷偷抹眼泪吧,他怎么可能吃得下嘛!
叶南发泄似的拿筷子乱拨,手一滑把辣椒段拨得到处都是,还把汤汁溅到温文身上。温文穿一身暗色呢子大衣,不一会儿就把汤汁吸收了,只留下一点儿湿印子。
叶南莫名觉得气馁,一瞬间有了放手的冲动,说:「衣服脏了,你快回家换吧!」叶南心里难过,连道歉的话也忘了说。
温文不是很在意,抽一张纸巾漫不经心擦一擦,说:「叶南,你别取笑我。」
「我说认真的,你回家吧!我也回家」叶南离席,想着这时候回家没准儿还能赶上晚饭。她有的是人疼,有的是人爱,她才不要做温文和冷艳艳爱情故事的配角!
叶南说走就走,心里还觉得自己挺潇洒。可是温文追了过来,说:「叶南,等我一下。」温文还伸手摸一下叶南的头顶,说:「乖!」温文转身去结账,叶南就这么站在人来人往的餐馆门口迈不动腿,潇洒已见鬼——跑没影了。
叶南家距川菜馆不远,叶南步行回去,温文亦步亦趋跟着。温文不说送叶南回家,而是说:「吃饱了,散个步挺好。」
「散步你妹!」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