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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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区域-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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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种不安又涌上心头。
  池中的椅子轻轻地上下浮动。太阳暖洋洋地照在他身上。他又打开。图书评论调但那上面的文章再也吸引不住他了。他放下报纸,划着小橡皮椅到了池边,上了岸。特里姆布尔离这里不到三十英里。这个星期六他也许应该开着柴沃斯夫人的汽车去那里……看看格莱克·斯蒂尔森本人。感受一下现场气氛。也许……
  也许跟他握握手。
  不。不!
  但为什么不呢,在这个大选之年,看政治家成了他的一种癖好。再多看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这么心烦?
  但他的确很心烦,这是毫无疑问的。他的心跳得比平常快,手里的杂志也拿不稳,掉到水池里了。他骂了一声,连忙把它捞出来。
  不知怎么搞的,一想到格莱克·斯蒂尔森,他就会联想起弗兰克·杜德。
  太荒唐了。他只不过在电视里见过斯蒂尔森,不应该对他有任何感觉。
  离得远远地。
  嗯,也许他应该,也许他不应该。也许这星期六他应该去波士顿,看场电影。
  他回到客房,换了衣服,这时一种奇怪的惊恐感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就像一位老朋友——那种你暗地里痛恨的那种老朋友。
  是的,星期六他要去波士顿。那样更好。
  虽然在以后的几个月中,约翰尼反复回忆那一天,却无法记起他最后为什么又去了特里姆布尔,他是驶向另一个方向的,计划去波士顿,然后去坎布里奇,逛逛书店。如果有足够的现金的话(他把柴沃斯给他的奖金中的四百元寄给他父亲,赫伯又把它交给东缅因医疗中心——这就像向大海倒一滴水),他准备去电影院看电影。这计划很不错,天公也作美,八月十日非常晴朗温暖,是新英格兰完美的一个夏日。
  他走进大屋的厨房,做了三个很大的火腿奶酪三明治当午餐,把它们放进一个老式的柳条野餐篮子中,这篮子是他在储藏室发现的,他最后又找到了一箱啤酒。在那时,他感觉非常好。
  既没想起格莱克。斯蒂尔森,也没想起他那由摩托车流氓组成的保镖们。
  他把篮子放在奔驰车的地板上,向东南方驶去。到此为止一切都很清晰。但这时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首先想起他母亲临死前的样子。他母亲的脸扭成一团,手蜷成一个爪子,说话时嘴里像塞了一团棉絮。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不是这么说过吗?
  约翰尼把收音机开得更响些,动听的摇滚乐从汽车立体声喇叭中倾泄出来。他沉睡了四年半,但摇滚乐仍很好听,谢谢。约翰尼跟着唱起来。
  他有使命要你完成。别逃避,约翰尼。
  收音机淹没不了他已故母亲的声音。他已故的母亲要说话,甚至在坟墓里也要说话。
  别躲在洞穴中,让他派一条大鱼吞掉你。
  但他已经被一条大鱼吞掉过。它不是一个巨大的海兽,而是昏迷。他四年半一直在那个特别的鱼的黑肚子中,那就够了。
  高速公路的人口到了,他陷入沉思,忘了拐弯。过去的回忆缠住他,让他很不安。嗯,他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后就拐回头。
  不要做陶工,而要做陶土,约翰尼。
  “噢,算了。”他低声说。他必须忘掉这些话,他母亲是个宗教狂,这么说她很不敬,但这是事实。在猎户星座的天堂,驾着飞碟的天使,地球下面的王国。她其实像格莱克·斯蒂尔森一样疯狂。
  噢,天啊,别想那家伙。
  “当你们把格莱克·斯蒂尔森选进众议院时,你们可说,热狗!终于有人打破僵局!”
  他来到新罕布什尔州63号公路。向左转就通往康孝德,柏尔林。里德斯密尔,特里姆布尔。约翰尼想都没想就向左拐去。
  他在想别的事。
  罗戈尔·柴沃斯经验丰富,他嘲笑格莱克·斯蒂尔森。他是一个小丑,约翰尼。
  如果斯蒂尔森真的只是个小丑,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是吗?
  他是一个有趣的怪人,是一张白纸,选民可以在上面写下这信息:你们这些家伙太无能了,我们决定选这个傻瓜。斯蒂尔森可能不过如此。只不过是个无害的疯子,没有必要把他和弗兰克·杜德那种毁灭性的疯狂联系在一起。但是……不知怎么搞的……
  他总是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公路在前面分岔了。左边通往柏尔林和里德斯密尔,右边往特里姆布尔和康孝德。约翰尼拐向右边。
  但是跟他握握手总没关系,是吗?
  也许没关系。不过是再跟一个政治家握握手。有的人收集邮票,有的收集硬币,但约翰·史密斯收集握手和——一一一承认这一点,你一直在寻找一个怪人。
  这念头让他大吃一惊,差点儿把车开到公路外边。他扫了一眼后视镜,看到自己的脸已经不像早晨起床对那么平静。安详。
  现在它变成了记者招待会上的那张脸,以及在罗克堡公园雪中爬来爬去那个人的脸。皮肤太白了,眼睛周围有一圈黑晕,皱纹太深了。
  不,这不是真的。
  但这是真的。现在这是很显然的,无法否认了。在他一生的前二十三年,他只跟一位政治家握过手,那是在1966年,爱德华·穆斯基来他们学校讲话。在过去的七个月,他和十几个大人物握过手。当他跟他们握手时,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这家伙想干什么?他要告诉我什么?
  他不是一直在寻找政治上的弗兰克·杜德吗?
  是的,这是真的。
  但事实是,除了卡特,他们谁也没告诉他什么,他从卡特那里也没得到什么惊人的东西。跟卡特握手没有给他那种沮丧的感觉,而看着电视上的格莱克·斯蒂尔森却给他那种感觉。他感到好像斯蒂尔森发展了笑面虎游戏,在虎皮里面是人。
  但在人皮后面是野兽约翰尼在特里姆布尔镇公园吃了午餐。他刚过中午就赶到这里,看到公告牌上的通知,说集会下午三点开始。
  他来到公园,以为那里一定很空旷,但别人已经铺好毯子,坐下来吃午饭了。
  前面,有几个人在音乐台上忙碌着。两个人正把旗子插在齐腰高的栏杆上。另一个站在梯子上,往音乐台的环形屋檐上挂彩旗。其他人在装喇叭,正如约翰尼看电视时猜的那样,这些喇叭非常高级,摆放得很仔细,以产生环绕声。
  这些人干活非常仔细,有一种很专业的味道,这和斯蒂尔森的疯子形象很不谐调。
  人群年龄的跨度大约二十年,从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他们玩得很高兴。孩子在瞒珊学步。女人在一起聊天和大笑。男人在喝啤酒。几条狗在四处乱窜。太阳暖洋洋地照在每个人身上。
  “试试,”站在音乐台上的一个人简洁地对着两个话筒说,“试试第一个,试第二个……”一个喇叭发出很大的回声,站在音乐台上的人做手势让把它放后些。
  这不像在布置一次政治演讲和集会场地,约翰尼想,倒像在安排一次友爱聚餐会……或小团体讨论会。
  “试试第一个,试试第二个……试试,试试, 试试。”
  约翰尼看到,他们在把大喇叭绑到树上。不是用钉子钉,而是用绳子绑。斯蒂尔森是一个环境保护者,有人告诉这些先来布置场地的人不要损坏镇公园的一棵树。他觉得这整个行动计划得非常周密,不像一次性交易。
  两辆黄色轿车开进停车场还剩下的一小块空地中(停车场已经停满汽车)。车门开了,男男女女从车上下来,兴奋地互相交谈着。他们和已经在公园里的人形成鲜明的对照,因为他们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男人穿着西服或运动衣,女人穿着西服套裙或漂亮的衣服。他们像孩子一样好奇地四处张望,约翰尼咧嘴笑起来。潘高的美国公民班到了。
  他向他们走去。潘高和一个穿灯心绒套装的高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站在一起,那两个女人是中国人。
  “你好!潘高。”约翰尼说。
  潘高咧嘴笑了。“约翰尼!他说,”见到你真高兴,伙计!
  今天是新罕布什尔州的一个好日子,是吗?“
  “是的。”约翰尼说。
  潘高介绍了他的同伴。穿灯心绒套装的是波兰人。两个女人是来自台湾的姐妹俩。一个女人告诉约翰尼她很希望跟候选人握手,并不好意思地给约翰尼看她手袋中签了名的书。
  “我很高兴到美国,”她说,“但这事很奇怪,是吗,史密斯先生?”
  约翰尼也认为这整个事件很奇怪,同意那女人的看法。
  美国公民班的两个教师在喊他们了。“再见,约翰尼,”潘高说,“我必须过了。”
  “过去了。”约翰尼说。
  “对,谢谢。”
  “祝你玩得愉快,潘高。”
  “噢,我相信会很愉快的,”潘高眼睛高兴地闪亮着,“我相信二定很有意思,约翰尼。”
  大约四十人的学生们走到公园南边吃午餐。约翰尼走回他原来的地方,吃了一个三明治,吃得没有一点味。
  他全身开始紧张起来。
  两点半时,公园全满了,人们几乎是肩并肩地挤在一起。镇警察在州警察协助下,封闭了通往镇公园的街道。这非常像一场摇滚音乐会。喇叭里传来欢快的摇滚乐。片片白云飘过晴朗的天空。
  突然,人们站起来,伸长脖子。人群中就像起了波纹一样。
  约翰尼也站起来,心想斯蒂尔森是不是提前到达了。现在他可以听到摩托车发动机的轰轰声了,声音越来越大。约翰尼看到摩托车上的反光,片刻之后,大约十辆摩托车开进校车停着的那个停车场。没有汽车跟他们在一起。约翰尼猜他们是打前站的保缥。
  他的不安加剧了,摩托车骑手衣着整洁,大都穿着干净。退色的牛仔裤和白衬衫,但摩托车却装饰得认不出了,上面全是古怪的装饰物。
  骑手们关掉发动机,下了车,排成一行向音乐台走去。只有一个人回过头。他的眼睛从容地扫过人群;即使隔着这么长的距离、约翰尼可以看到这个人的眼瞳仁是深蓝色的。他似乎在数房子。他向左看去,四,五个本地警察沿着棒球场的网站着。他挥挥手。一个警察探过身吐了一口唾沫。这一行为似乎很庄重,约翰尼的不安加深了。,蓝眼睛的人走向音乐台。
  在不安之中,约翰尼又感到一种恐惧和欢乐交织的感情。他做梦似的,好像走进了一幅画里,画面上蒸汽机正从砖火炉中开出来,或钟软软地挂在树枝上。摩托车骑手们就像一部有关摩托车的电影中的临时演员。他们干净退色的牛仔裤整整齐齐地塞在方头靴子里,约翰尼看到不止一个人的靴子上绑着镀铬的链子。
  链子在阳光中闪着刺眼的光。他们的表情差不多都是一样的:一种做给人群看的高兴的表情。但在这表情下面,可能是对向他们鼓掌的工人和学生的蔑视。他们每个人都戴着两个袖章。一个上面画着一顶建筑工人的黄色安全帽,帽子上贴着一个绿色环保招贴画。另一个上面写着一句话:斯蒂尔森会彻底打败他们的。
  他们每个人右屁股口袋都插着一根截短了的撞球杆。
  约翰尼身旁是一位男人,带者他的妻子和小孩,约翰尼转向他。“那些东西是合法的吗?”他问。
  “谁管他呢,”年轻人说,笑起来,“这只是为了摆摆样子罢了。”他仍然在鼓掌。“格莱克,打败他们!”他喊道。
  摩托骑手们围着音乐台站成一圈。
  掌声逐渐平息下来,但说话声仍然很大。人们觉得这很刺激,不停地谈论。
  冲锋队队员,约翰尼想,坐了下来。他们就是冲锋队队员。
  嗯,那又怎么样呢?也许那样更好。美国人不能容忍法西斯那一套——甚至像里根那样顽固的右翼分子也不搞那一套,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八年前,芝加哥警察的法西斯行为使赫伯特·汉弗瑞落选。约翰尼并不关心这些家伙怎么洗心革面;如果他们是受雇一个竞选众议院的人,那么斯蒂尔森大过分了,离完蛋不远了。如果这不是这么古怪的话,倒真是很好笑的。
  不过,他仍然希望自己没有来。
  快到三点时,大鼓一声巨响,震得大地都动了。接着其它乐器也跟着响起来,奏起了进行曲。小镇的选举宣传开始了。
  人群又站起来,朝着音乐的方向伸着头。很快就看到乐队了——首先是穿着短裙的乐队指挥,白色的羊皮靴上装饰着绒球,然后是两个乐队队长,接着是两个满脸粉刺的男孩,板着脸,举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特里姆布尔中学军乐队。”希望人们别忘记它。然后是乐队,穿着耀眼的白制服,制服上是金灿灿的铜钮扣。
  当他们走向指定地点时,人群为他们让开一条路,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他们身后是一辆白色福特轿车,候选人两腿叉开,站在车顶上,他歪戴着安全帽,脸晒得黑黑的,咧开嘴笑着。他举起手里的小喇叭,高声喊道:“大家好!”
  “你好,格莱克!”人群回应道。
  格莱克,约翰尼有点儿歇斯底里地想道,我们已经跟他好到直呼其名的地步。
  斯蒂尔森从车顶上跳下来,·尽力显得很从容。他穿着牛仔裤和卡叽布衬衫,和约翰尼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样。他开始穿过人群向音乐台走去,跟前排的人握手,碰碰从前排人头上伸过来的手。人群疯狂地向他挤过去,约翰尼也感到一种挤过去的冲动。
  我不要碰他,不要。
  但他前面的人群突然露出了一条缝,他挤进缝中,猛地发现自己到了第一排。他离特里姆布尔中学军乐队的大号手非常近,可以摸到号手的指关节。
  斯蒂尔森迅速穿过乐队,去和另一边的人握手,约翰尼只能看到晃动的黄色安全帽,看不见斯蒂尔森本人。他松了口气。这样很好。不碰撞就不会受伤。就像那个著名故事中的伪善人一样,他将从另一边走过。很好,太棒了。等他走上讲台,约翰尼就可以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悄悄溜走了。这就行了。
  摩托骑手们来到人群让开的小路两侧,阻止人群淹没候选人。他们没有抽出屁股口袋里的撞球杆,但已经显得很紧张了。
  约翰尼不知道他们到底担心什么,但摩托骑手们第一次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
  人群很嘈杂,他又想起摇滚音乐会。猫王跟人群握手时就会是这样的。
  他们在喊着他的名字:“格莱克……格莱克……格莱克……”
  约翰尼身边的年轻人把他儿子举到头上,这样孩子就能看到了。一“个脸上有一块烧伤伤痕的年轻人挥舞着一块招牌,上面写道:”不自由,毋宁死,这就是格莱克!“一位极为美丽的十八岁姑娘挥动着一块西瓜,粉红色的西瓜汁顺着她黑黑的手臂往下流。这里一片混乱。人群异常兴奋,就像一根高压电缆。
  突然,格莱克·斯蒂尔森又出现了,他穿过军乐队,回到约翰尼这一边。他没有停下来,但亲切地拍拍大号手的肩膀。
  后来,约翰尼反复思索,想让自己相信他没有·时间或机会退到人群里面;他想让自己相信,其实是人群把他推进斯蒂尔森怀里的。他想让自己相信,斯蒂尔森不得不跟他握手。但这些都不是真的。他有充分的时间,因为一个胖女人搂住斯蒂尔森的脖子,使劲吻了他一下,斯蒂尔森笑着说:“我会记住你的,宝贝。”胖女人尖着嗓子大笑起来。
  约翰尼感到7阵熟悉的冷漠涌上心头,这是进入恍惚状态的感觉,觉得一切都无关紧要,只想去了解情况。他甚至微笑了一下,但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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