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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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 完结-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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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死了十一哥?”

    夜天凌语调依旧平缓:“统达丧命乱军之中,始罗祭了我灭亡突厥的战旗,史仲侯已经以命抵命,邵休兵等人现在都入了刑部大牢,如果你一定要追究,可以怪我。”

    十二眉间蹙痕越收越紧,原本攥着的拳却松弛下来,稍后,他语中略含歉意:“四哥,抱歉,我不是来责怪你的。”

    夜天凌淡淡道:“我知道。”他转身往致远殿的方向走去,十二自后面跟上:“你为何要替七哥开脱?”

    夜天凌缓步走着:“我并没有兴趣替别人开脱。”

    十二道:“难道不是因为援军迟来,才害得你们被困雁凉?”

    夜天凌道:“换作是我,在那种情况下也未必能早到一刻,七弟,他确实是尽力了。”

    十二恨声道:“既然殷家动了手,七哥如何能置身事外?”

    夜天凌道:“一个殷家,有些时候并不是湛王府的全部。”

    十二一向**嘻笑的眼中透出薄冰般的寒意:“但我绝不会放过殷家。”

    夜天凌迈上了大殿最一层的玉阶,忽然停步,薄云散开,阳光逐渐耀目,他站在微风飒飒的高处,回身看向十二:“十二弟,不要让苏家卷进任何事。”

    十二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四哥,自从十一哥和你形影不离那日起,苏家便已站在了你的背后,难道你不知道?父皇早就默许了这一点,难道你也不知道?”

    夜天凌神情淡漠,不曾因这话而有丝毫震动:“我知道,但我不需要。”说完之后,他转身长步离去,清拔而孤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渐行渐深的大殿中。

    沿着两排飞龙腾云的盈柱走去,层层悄然静垂的金帷偶尔翻露出繁复精致的绣纹,跨经一道道雕金嵌玉的高槛,致远殿中越来越安静,便显得那高擎在两侧缀珠九枝座上的长明灯逐渐明亮起来。

    孙仕安上前微微躬身,夜天凌微微点头,迈入宣室,光洁的黑玉地面上照出**的影子。

    “儿臣,参见父皇。”

    云龙金幄之前的广榻上,天帝闭目半靠,“凌儿,是你回来了?”

    夜天凌道:“是,父皇。”

    “回来了。”天帝似是喟叹一声,问道:“有没有去莲池宫见过你母妃?”

    孙仕安心中一惊,低垂的眸子不禁往凌王那边看去,地面上倒映着干净的身影,乌靴、白衣,再往上是一片模糊的神情,如层层隐在水雾的背后,看不清,探不透。

    却听见夜天凌平定的声音:“回父皇,今日辰时三刻,儿臣扶送母妃灵柩迁入永陵,申时礼部和监天司的奏报已上呈御览了。”

    毫无波澜的答话,竟像是君臣奏对的格式,话音一落,殿中突然泛起一阵令人屏息的寂静,过了许久,才听到天帝道:“哦……朕竟忘了,莲儿已经不在了。”

    天帝坐起身子,缓缓伸手拨开半垂的云幄,孙仕安急忙上前搀扶,天帝看着夜天凌一身素白袍子,眉眼俊冷,半晌,慢慢说道:“凌儿,你像极了你的母妃,天生一副冷性子,倔强的很,也该改改了。”他站起来,挥手遣退孙仕安,慢慢步下龙榻。

    夜天凌静静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天帝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毫无情绪的脸上,“你也像极了朕。”他抬手扶上夜天凌的肩膀,语出感慨。

    夜天凌略觉意外,下意识抬起眼帘,心底竟不能抑制的微微震动。

    他从未想到父皇已如此苍老,与大半年前竟判若两人,那一向威严有神、深如瀚海的眼睛此时仿佛被一种莫名的空茫遮挡了光泽,缓慢而毫无神采,眼角的刻痕深深显露出岁月的痕迹,撑在他肩头的手是无力的,几乎要靠他的力量去支撑才行。

    原本即便贵为皇子,亦不能同天帝这样并肩而立,但夜天凌却感觉只要失去了这个依持,天帝便随时可能会倒下,所以他只是将眼眸微垂:“父皇。”

    天帝似乎是在审视他,继续说道:“莲儿终究是不肯原谅朕,不过她把你留给了朕,很好,朕的儿子里你最像朕。”

    夜天凌唇角牵着无形的锋锐,像初冬时分湖面上一丝薄冰,微冷。然而他的声音依然平稳:“儿臣此次让父皇失望了。”

    天帝在孙仕安的搀扶下落座:“蜀中安澜,四藩平定,漠北扩疆三千里,你做的很好。”

    夜天凌沉默了片刻,“如此兴师动众却未竟全功,儿臣惭愧。”

    天帝只挥了挥手,阻止了他另外尚未出口的自责,却问道:“你去过日郭城吗?”

    夜天凌道:“儿臣去过。”

    “嗯。”天帝轻合上眼眸,缓缓说道:“朕记得,日郭城是很美的地方。”

    夜天凌道:“是。”

    天帝不再说话,似乎陷入了极遥远的回忆中。

    轻纱飞天,是丛林翠影中一抹如云的烟痕,歌声如泉,银铃叮咚。

    古城落日,边角声连天,战旗招展中,又见那临风回眸的一望,雪衣素颜,于黄沙漫漫的天际缥缈。

    长案上静陈着一摞未看的本章,最上面一本正是申时时分礼部上呈的奏章。透过雕花的长窗,斜阳的影子一点点映上地面,尘影浮动,光阴寸寸,在无声的岁月中回转,流逝。

    “皇上。”不知过了多久,孙仕安谨慎的请问:“凤相、卫相和殷尚书已经来了,今天还见不见?”

    天帝睁开眼睛,孙仕安再道:“说是有军报。”

    “让他们进来。”

    见到凌王这时候也在,凤衍和卫宗平多少还是有点儿意外,殷监正心中自然更是平添斟酌。孙仕安接过兵部呈上的战报,天帝目光在上面停了停,“凌儿。”

    孙仕安伺候天帝几十年,闻声知意,转身将战报递至凌王手中,殷监正眉梢一跳。

    夜天凌对众人表情视若无睹,将战报展开看过,略抬眸,简单说道:“父皇,西突厥亡。”

    是捷报,湛王大军连战告捷,大破西突厥王都。突厥一族纵横漠北数十年,至此死伤万千,几乎折损殆尽,少数幸存之人远走大漠深处,流亡千里,从此一蹶不振。天朝铁骑饮马瀚海,驰骋漠北,放眼再无对手。

    夜天凌声音中没有丝毫波动,他似是早料知了这结果,天帝亦然,只是在场的几位大臣跟上了恭颂的场面话。

    “唔,”天帝点头沉思了片刻:“战事已久,是时候该撤军了。”

    短短数字,却叫眼下心思各异的人猜测纷纭,大军动向关系着军权去留,这是重中之重啊!

    卫宗平同殷监正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凤衍唇边浮起隐隐冷笑,已抢先说道:“近来大军每月消耗的粮草已令国库吃紧,皇上宽恩,兵息干戈,实乃圣明之举。”

    殷监正接着道:“皇上,粮草军需不足顾虑,国有所需,臣等岂敢不鞠躬尽瘁,为君分忧!”

    卫宗平亦恭声道:“北疆初定,人心浮动,皇上,此时撤军是不是为时尚早?”

    天帝闭目不看他们,对这些话只是听着,似乎另外在等待着什么。众人话落了音,夜天凌将手中战报交还孙仕安,方徐徐说道:“父皇,儿臣以为,北疆一定当借此良机整饬西域,否则便是给吐蕃坐大的机会。那赤朗伦赞非是池中之物,必不甘久居人下,若让他联合西域三十六国,则难保不是第二个突厥。”

    此言一出,就连凤衍都忍不住看向他,卫宗平等更是难掩那份惊讶。如此制衡军权的良机凌王抬手放过,让他们已想好的大篇措词便在此落了空。

    剑出鞘,骤然失去对手,一阵轻松之后,殷监正心念百转,不喜反忧,摸不透看不着的对手,岂不是最可怕?

    但无论如何,若能紧紧把持兵权在手,湛王文武风华尽展于天下,便是众望所归了。

    此时天帝目光落在了夜天凌静肃的神情中,脸上忽尔浮出一笑,越发显得唇角那皱纹更深,“你的意思是兵摄西域?”

    “对,兵摄。乘此胜势,整兵过境,以示军威,告诫西域三十六国不要有异心妄动,否则突厥便是先例。”

    天帝再转头问道:“你们可有异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准奏。”

    殿中片刻的静默之后,天帝抬手,孙仕安轻轻躬身,众人跪安后依次退出宣室。

    站在致远殿的台阶上,凤衍看着凌王修挺的背影在落日的金光中从容远去,向来宠辱不惊的眼中泛起几许深思。几十年朝堂风雨,他太了解天帝了,只是此后,是否也能像了解天帝一样把握凌王的心思?今日让卫家和殷家如愿以偿倒是其次,凌王的举动,才真是叫他颇费思量啊!

    “让湛王继续统领兵权,震慑西域?”简慢而阴柔的声音,在清王府的静室中微微回荡,似乎并不着太多的力,却叫人听了心里像被塞进一把冰雪,许久之后仍有丝丝凉意,凝聚不散。

    胡三娘慵然倚在近旁,红罗缠腰,长绢逶地,勾勒出妙曼的身段,一双深深美目如丝如媚,她悄声打量着。

    说话的人坐在清王对面,一身灰衣洁净讲究,身形削瘦,言行之间毫无情绪牵动,似乎不论谈到什么事都是一副平波无澜的表情,与此相比,那只扶在案上的手倒反而更能表现主人心中真实的想法。

    净白细润的手,保养的极好,此时**的中指缓缓叩着桌案,食指却微微弯曲与拇指抵在一起,因用力而使原本柔和的骨节略微突起,这表示手的主人正在思考一个难题。

    过了稍会儿,那灰衣人略一抬眸,一双狭长而妖媚的眼睛闪过,波澜涌动的明光几欲刺目,虽是稍纵即逝,却让那张原本平淡无奇的脸瞬间神姿迥异,生出**的蛊惑。胡三娘呆了片刻,一直替清王揉着肩头的手不由自主的停了停,心底竟泛起一股凉意。若这双眼生在了女人身上,不知能颠倒多少男子,勾摄多少神魂,只是生在这样一个男子身上,总叫人觉得不安,是太妖异了,连她这见惯风月的人觉得都受不住呢!

    “五殿下,”那人再开口说话,分明是谋士的身份,语气中丝毫没有对主君的恭敬,“你难不成是想和凌王争这一份兵权?”

    夜天清正看似漫不经心的把弄着一柄乌鞘短剑,“兵权是什么份量,庄先生难道不知道?”

    庄散柳似乎冷笑了一声,笑无笑颜,连那丝略带讥诮的冷声都叫人听不太清,“我早就提醒过殿下,不要从凌王手中打兵权的主意,别说是你一个,就算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抵不过一个凌王。”

    “哦?”夜天清像是对庄散柳这幅态度已见怪不怪,倒不十分在意:“此话未免言过其实了吧?”

    庄散柳眼帘微垂,一刃妖冶的锋芒瞬间隐下:“夜天凌三个字,在天朝将士眼中是战无不胜的神,是他们崇拜追随的军魂,什么圣旨虎符,在凌王面前不过是一纸镶了金空文,一块雕的好看点儿的石头罢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殿下难道至今对自己的对手还是这么不了解?”

    夜天清皱眉:“难道就这么看着兵权旁落,无动于衷?”

    庄散柳面无表情,一张脸静如死水,只无法隐抑的是眼中几分嘲弄:“殿下想怎么动?论军功,你不及凌王,手中唯有京畿卫尚可一用;论声望,你不及湛王,对阀门仕族毫无影响力;便是单论出身,你还不及济王,定嫔娘娘在宫中三十年了,若不是去年册封殷皇后天帝加恩后宫,到如今也只是个才人。这兵权要夺,也轮不到殿下,除非凌王和湛王两败俱伤,否则殿下你没有任何机会做那个上位者。”

    如此直白而不留情面的话,夜天清霍然抬眸,目光如剑直刺过去,庄散柳仍旧面不改色,只是眼中那份妖异愈深,阴森迫人。

    但只短短刹那,夜天清握着短剑的手掌渐渐收紧,额前一道青筋微微一跳,面色便恢复了平定,“既然如此,你岂不是找错了人?”

    庄散柳冷眼看着夜天清克制怒意,语气漫不在乎:“我既找了殿下,便有我的理由。至少殿下你比济王聪明些,也比湛王手段够狠,暗中收拢长门帮与碧血阁这种江湖帮派,勾结突厥,陷害迟戍,要挟史仲侯,鼓动京畿司和内廷卫冲突对太子落井下石,又借天舞醉坊的案子弹劾湛王,不显山不露水,这些事殿下做的天衣无缝,高明!但是想要真正对付凌王,我早就说过,上马征战,没人能胜他手中之剑,下马入朝,一样也没人能比他多占几分上风,殿下不妨记下我这句话,对凌王,除了用非常手段,别无他途。”

    听庄散柳一桩桩旧事清楚道来,夜天清瞳孔深处缓缓收紧,一抹杀机隐现其中。只是怒气越盛他脸上反而带出几分笑容:“非常手段,比如说莲贵妃?”

    “莲贵妃,”庄散柳阴沉的话语透着寒意:“莲贵妃最多只是让凌王的脚步略停一刻罢了,能不能挑起他与湛王相争尚属未知,别怪我没有提醒殿下,当初那个御医留着夜长梦多,以凌王的手段早晚会察觉异样,凡事先下手为强!”

    夜天清虽恨极庄散柳说话的方式,却始终在那文质彬彬的面容之上不露分毫。眼前此人傲气凌人是不错,但他说的句句都是实话,难听且刺耳的实话跟着阴毒的主意,至少眼下凌王已折了一条臂膀,再加上丧母之痛……若能扳倒这样一个强敌,简直等于扫清了前进的道路。这个庄散柳显然对凌王有着切齿的痛恨,顾虑非常也知之甚深,不仅是凌王,朝堂局势但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他都了如指掌,应变而动,每收奇效。吴州庄家……从未听说过还有这么号人物,他深思的眼神不由又落在庄散柳那张刻板无情的脸上,逡巡探察,却毫不得端倪。那是精细的人皮面具,惟妙惟肖,几可乱真,虽细看也不是看不出来,但面具这种东西本来也不过就是告诉你,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是谁,所以你也不必在这张脸上多费心思了。

    庄散柳知道夜天清在打量他,却似有恃无恐,并不放在心上,他瞥了一眼胡三娘,傲慢的问道:“殿下身后那个女人应该不止会捏肩捶腿吧?”

    胡三娘与他的目光一触,只觉得像是有只冰凉的手逼到近前,说不出的怪异,定了定心神,水蛇腰一扭往清王那边靠的更近些,媚声道:“庄先生,若不是三娘认出了冥魇那个死丫头在莲池宫,你哪里那么容易知道凌王母子的关系?”

    庄散柳冷哼一声:“想从莲池宫查出的事石沉大海,莲贵妃人却已经死了,剩下一个活着的你至今拿她没办法,连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人都对付不了,五殿下当初将你从京畿司的大牢里面弄出来,难道就存了这么点儿期许?”

    胡三娘美目微瞪,待要发作,却被夜天清一眼扫来,又生生忍住。庄散柳看在眼中,视若无睹:“长门帮虽然毁在了湛王手里,但碧血阁完好无损,我所说的非常手段,殿下想必已经清楚了吧?”

    夜天清眼底精光骤现:“你是说……”

    “这世上最令人轻松的对手,是死人。”庄散柳丢下这句话,起身道:“殿下既然明白了我的意思,庄某便拭目以待。不过殿下千万别忘了,无论你用什么法子,不要动凌王身边那个女人,她是我的!”

    夜天清看着庄散柳扬长而去,待那个狂妄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他眼中凶光骤盛,猛然挥手,“嗖”的一声厉啸,他手中的短剑穿过精致的花窗直击中庭,在一株碗口粗的树上没柄而入,惊的几多飞鸟仓惶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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