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道别。这一别该是小半个月,易长洲家在容华市,离本市两小时机程。易长洲坐在驾驶座上,将车停好后,说:“为什么你的资料里未写家庭住址?”
江小小:“不想说。”
易长洲:“那这年你一个人过?”
江小小想了想:“应该。”
“与家人闹矛盾?”
江小小:“没有。”
易长洲思虑片刻,才道:“注意安全。”
“嗯。”江小小打开车门,冷风从外贯进,忽觉寒冷刺骨,转头笑道:“易哥,你回家后高床暖枕,可不许忘记我。”
易长洲:“嗯。”
“要给我带好吃的过来。”
易长洲:“没问题。”
到底是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过年,长了二十多岁是第一次。在寒风里看着易长洲的黑色轿车渐行渐远,忽觉浓浓舍不得。
原来,她是个这么依恋温暖的人。
发了一笔不小的年终奖,江小小去超市买了一车零食与快餐,打算在家里窝上半个月不出门。
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打开所有电灯,放起音乐。塑料袋响起热热闹闹,零食袋上的图案都要欢腾起来。看着被塞得满满的冰箱,又想起未看完的小说与电视,觉得一个人的年假也有快乐在。
易长洲的电话第二天就打过来,聊的也无非是些家常。几句之后,那边就似有事,他挂上电话。
江小小继续埋头看电影,忽然想起什么来,翻开手机日历,还剩五天便是除夕。
中途去超市补充食粮,整整五天江小小未遇见一个熟人未开口说过一句话,连付款也是沉默进行。好像一层一层的壳自身体深处长出来,将她重重包裹,倒有种隐秘的开心。
要不是定的闹钟,她都要将除夕混沌过去。
闹钟定在十点。
有很重要的事。
翻出米色大衣与格子厚裙穿上,打扮得万无一失,又在镜前练习笑容很久,才戴上耳罩出门。
街上行人很少,出租车停靠在路边等候生意。
江小小走过去直接拉开车门上车:“奉天大酒店。”
作者有话要说:
☆、暗恋
奉天大酒店在连云市酒店云集的十字路口旁,楼层高耸,装潢大气华丽,是酒店业龙头老大。
出租车还未行至门前,江小小已经叫停。
司机将车子停下。
江小小付了钱下车。
基本上所有店面都已关门,只有路灯凄惨照亮马路。江小小冻得鼻头通红,手上戴着厚羊绒手套仍旧感觉冰得麻木。
搓着手跺着脚,站在一家衣饰店门口却不敢上前。
除夕前一个小时,连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早餐连锁店都关门了。门上挂着新年的吉祥物,是一只可爱的大红珊瑚绒蛇宝宝,睁着无辜双眼盯着路面。
做好了心理建设,江小小才敢迈开步子。只是刚走至门下台阶边,就见到三四辆高级小车从路上驶上庭院。下来的人有男有女,衣着华贵,神情傲慢。有一人穿着深灰束腰中长款大衣,从车上下来,肤白若雪,唇红如丹。比女子还好看,比男子更风流,桃花眼一弯,勾得人魂魄都要飞走。
有漂亮女子挽着他。
他朝女子微笑,抬头走上台阶。
一群人,都不约而同跟在他身后。
不管在哪里,他都是人群的领导者。
江小小躲在台阶边的高大石柱后,看男人走进玻璃门,走进光亮温暖的大堂,走到她看不到的地方。
看来,又没有她什么事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叹了一口气。又站了一会儿,才招了一辆出租车,上车时又犹豫了一下:自己总归来了一趟,是否可留张字条?
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上车后说出地址,掏出手机来,将闹钟定至新年前一分钟,将短信编辑好。
11:59。
江小小将短信发过去。
12:00。
外面响起啪啪炮竹声,整个天空都被市政府出资燃放的巨大烟花照亮,五颜六色、璀璨压目。
手机忽然亮起来,她喜极,定睛一看,却是来自易长洲的新年祝福短信,与她同样言简意赅:新年快乐。
抬头看向璀璨天空,不知不觉时光流逝。
12:15。
手机屏幕一直灰暗。
直到烟花也谢,天空复又黑暗,也一直没有等到短信回来。
她不失望,因本就从未得到过回应。
只不过略感寂寥。
春节过后,一切重归正轨。
易长洲早早来到,于大年初六停车在她宿舍楼下,惊她一跳:“你怎会在这里?”
“有时差,睡不着。”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去吃早饭?”
易长洲:“嗯。”
他胃口甚是不佳,只喝了一杯豆浆。
江小小:“怎么心情不好?”
易长洲望向窗外,眉间布满愁色。
“发生什么事?”
易长洲:“……”
对方不愿说,多问也白搭。
江小小沉默吃完,主动去柜台结帐,并买了一盒牛奶。
两人共赴公司,至停车场外,江小小放下牛奶:“心情不好更要注意身体,觉得你回家过年气色反没年前好。牛奶拿着,饿了时喝。”
易长洲:“谢谢。”
江小小笑了笑,下车。
入职后又是一阵忙碌,各项工作要重新上手,且沈秘渐将工作转给她,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时光一恍就一个月,今年首批成衣制出,泰华总部决定办一场服装秀,邀连云市分部总经理一同参加。
职场无情,容不得人半分疲软,对易长洲亦如此。他已恢复刀枪不入状态,丝毫不见那日清晨的愁怅。
本该是沈秘陪同,但易长洲借口沈秘坐阵公司,让她陪同。
单身男女同去异地出差,是一件够人非议的事,更何况她与易长洲早已被传得面目全非,坏得不能再坏。她倒也完全放开来,横竖相处下来,易长洲并非恶徒,所以容华之旅倒也没什么要担心。
简单地收了行李,下楼坐出租车抵达机场。
易长洲的行装更加简便,只一个双肩黑色帆布包,着黑色紧身长裤与短款皮衣,戴着墨镜,显得比上班时年轻许多,朝气蓬勃。
他很自然地替她接过行李:“去办手续。”
清晨队伍不长,两人站不到一会儿就轮到。服务生语气轻柔,快速地办完手续引他们入登机口。
易长洲:“去吃点东西?”
江小小:“飞机上吃吧,现在不饿。”凌晨六点,会饿才怪。
他不坚持,看了她一眼:“你带衣服了吗?”
江小小:?
“我们去看服装发布会,你别说就穿成这样。”
江小小呆愣片刻:“糟,我没想那么多。”
易长洲:“……”
江小小:“怎么办?”
易长洲:“去那边买。”
想起自己微薄的荷包,底虚得很啦。要是夏天还可打脸充胖子,这大冬天,一件皮草成千上万,如何HOLD得住?
他先过安检,短款皮衣脱下,尽显锻炼良好身材,肩宽腰细,腿又长又直,勾得不少人视线。江小小也暗赞一声。
她锻炼就少了,且春假在家胡吃乱睡,身上哪处都是软绵绵,长款羽绒服脱下,虽说还算玲珑有致,到底需格外注意挺胸收腹。
至候机室,易长洲将行李放在椅上,去自动售卖机处买两杯热咖啡来,一杯递给她。
“谢谢。”
易长洲坐下,啜了一口热咖啡:“将你拖至容华,辛苦了。”
“哪会,正巧开开眼界。”
“总部勾心斗角十分厉害,若见到什么想不通的事,亦不要惊奇。”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于公事倒很处变不惊,是我多虑。”
哈,他真会说话。江小小:“哪里,我还嫩得很,多谢易哥提醒。”
易长洲笑了笑,忽指着玻璃门外宽阔机场:“你看太阳快升起来了。”
一片空旷苍茫的机场绿地地平线上,橙红如霞披散天边,一轮血日露出微薄边沿,照得立在玻璃门外不远的值勤片警的制服格外肃穆。
江小小:“一会儿我们上飞机,许看得到整个如咸鸭蛋黄盘的大日头。”
易长洲:“应该看得到。”
结果并不如他们所想,待冲上云层,太阳已绽放它灿烂金光,照得整个天空一片金灿明亮,只觉刺眼,不敢直视。
飞机上只发了两块小饼干,江小小又叫了一杯热牛奶,简单地吃过,坐在位子上打起盹来。
小睡一小时后清醒,侧头见易长洲比她睡得更沉,眼帘紧闭。
原来他睫毛这样长,只是平时眼神太凌厉,令人不敢细窥。
“你好,”江小小轻声叫住经过的空姐,“麻烦给我一杯热水。”
空姐微笑将水奉上。
江小小慢慢喝着,又拿起杂志来看。不过多时便听到广播:即将抵达目的地,请系好安全带。
江小小转身想叫醒易长洲,哪知他早已睁开眼,双眼犹显迷蒙,漆黑眼瞳看她半晌方说:“好快。”
她想了想,说:“嗯。”
下机后,机场外已有公司车辆来接。江小小自己背着行李,与易长洲一左一右上车。
副驾驶上坐着自称秀场副统筹的孙某,易长洲客气道:“麻烦你。”
孙统筹:“哪里的话,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江小小听得牙都软,所幸这位孙统筹有许多秀场环节要说与易长洲知道,并无他暇拍其他马屁。
待他把秀场安排单递给易长洲,酒店也已到达。
江小小一下车便去酒店前台拿房卡,这才发现泰华竟只订下一间房,再问是否有其他房,服务生摇摇头说:“非常抱歉,因为秀场人多,房间早已订满。”
江小小:“那附近酒店可有房?”
“恐怕很难。泰华办服装秀,许多明星都来,时尚盛会,哪有空余房间?”
江小小:“……”
“怎么了?”易长洲走上来。
“没房间了。”
易长洲一愣。
江小小意识到自己表达错误,正要更正,孙统筹已抢先一步:“哎呦,不好意思,我们接到易少回电,本订下两间房,但临时易总有位朋友要来,只得将房间让给他。还以为来的会是沈秘,未想是这样一位漂亮小姐。”
江小小都听出这话中深意,难怪易长洲脸色一沉,往孙统筹对面侧了侧脸,半晌方道:“易总为我安排这样艳福,感激不尽。”
一个易总,一个易少,当真令人遐想连篇。
既遇上这等飞来横祸,江小小也不能再娇情,只得与易长洲同进一间房。
易长洲在门外便把孙统筹打发,进房后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
好在这间房够大,沙发上亦能睡三四人。江小小将包放下,自去洗手间。洗手后出来,易长洲看向她,笑道:“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睡觉。”
江小小坐在沙发上:“这里够宽,我睡沙发。”
“那怎么行,你睡床。”
江小小:“我怎么好意思?”
易长洲忽从沙发上站起,一步步走向她,欺身近前,压低声道:“那我们一起睡?”
江小小不由自主将身体后仰,摇头不迭。
易长洲眸中浮起笑意,近一步向前:“我什么都不做。”
江小小摇头不迭。
还真是一直被压到躺下。江小小做梦也未想过会被这样一个男人压倒在身下,眼睛一眨不眨,连呼吸都忘记。
易长洲眸色深黑,两手抵在她身侧,凝视半晌后终忍不住笑出来:“发抖了。”
“啊?”她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这话的意思,摇摇头:“没抖。”
他的手放在她手臂上:“抖了。”
他掌心有力,捏在她手臂上。
就是没抖。江小小想。她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发抖了。
说话间,易长洲已起身放开她:“没交过男朋友?”
江小小想了想:“不知道。”
“交没交男朋友你不知道?”
“初中时有过一个玩得很好的男生,不过没牵过手,算不算?”
这话说得太纯情,纯情得易长洲这种老手都不知如何作答。
明日便是服装发布会,今天便已闻到风雨欲满楼的气息。
易长洲心事重重,比在连云市时更加少言寡语,连午饭都叫到房间。好在他犹记得衣服一事,打电话与一时尚圈朋友,约好翌日带衣物与首饰过来给江小小充门面。
易长洲:“要不要去外面逛逛?”
江小小摇头:“坐了一上午的飞机,累死了,我想休息。”
易长洲也不坚持,打开电视随意挑选一档新闻节目看起来。
江小小本是坐在沙发上,后来就躺下来。
易长洲:“去床上睡。”
江小小摇摇头。
易长洲:“去吧,刚才逗你的。晚上我睡沙发。”
在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认真。于是坦然进房,关门,脱衣睡觉。
一觉睡了两个小时,醒来已三点多。穿好衣服出去,易长洲仍坐在沙发上,正低头看手机。
“醒了?”
江小小:“嗯。”
“易哥。”
“嗯?”
江小小坐在易长洲旁边:“你有心事。”
“嗯。”
“说出来听听。”
易长洲:“……”
“我记得你说过我们是朋友。”
易长洲转头过来看着她,忽然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两下。
江小小格外敏感这个动作,反射性地退后。
“你看,”易长洲苦笑,“还说我们是朋友。”
江小小心中有愧:“这个不行。”
“那什么行?”
江小小:“……”
静默片刻,江小小说:“有钱人家里,夺资争产的事很常见。电视上都演烂了的。”
易长洲:“嗯。”
“我觉得你有能力、肯吃苦,待人又好,似主角一样,一定能打赢各色配角,成为最后赢家。”
易长洲笑:“多谢你开导。只是人生往往并非输赢这样简单,有些事情不到身上体会不到。”
江小小点头:“但我希望你开心一些。若有我帮得到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易长洲:“虽然现在说这个不太合适,不过一个女人若想安慰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对她还有点意思的男人,换一种方法也许更好。”
江小小:“我现在确定你没问题了。”
“是吗?”易长洲笑,“其实我装了这么半天,多希望你用那种方法安慰我。”
喔,这个男人,什么时候都可开这种风流玩笑,真是色胆包天!
作者有话要说:
☆、山雨
翌日清早房间门便被敲得砰砰响,易长洲睡在外面去开门,不多时卧房门亦被敲响。江小小边应门边穿衣服,瞟了眼时间才早上七点。
是谁这样早?
打开门,一个打扮略显夸张的瘦高男人尖着嗓子说:“哎呀,姑娘,快去洗脸做个面膜,你瞧瞧你脸色多差。”
喔,这样说话的人,除了易长洲那位时尚咖,不作二人想。
面膜护肤彩妆、衣服鞋子首饰,这位时尚咖如变魔术般从随身包中翻出一件件精品,终于打造出一个比平常靓眼数倍的江小小。
胸部高耸、腰肢纤细,一身瓷白肌绽放原始魅力,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美成这样。出去后易长洲也看呆了数秒,叹道:“真漂亮。”
他的赞美,发自内心。
江小小亦十分高兴,拿出手机令他拍照。
他拍了好几张,各个角度各种姿势:“回去后传给我。”
“你要这个干什么。”江小小拿回手机,选了几张,却忽然神色犹豫,半晌后咬牙将照片发出。
易长洲看得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