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昨晚战况过于惨烈,卧室里到这会儿味道还没完全散去,党旗开了窗透气,又将空气净化器拖进来调到最大档。床单被套也得拆下来换洗,天知道这是她昨天到家刚换上的。
拆被套容易这换被套就麻烦了,被套每个角落和中间部位都设计了防滑绑带,双人被十分宽大,党旗每次都要全身钻进被套里趴在床上,才能把最里面的绑带系上。
正系着带子呢,突然身上一重,不用想也知道是周颂玉仰躺在她身上,被套里本来就闷,再被这么一百好几十斤的肉一压,党旗觉得自己都快断气了,手脚徒劳地挣扎着,让他下去,可他压根就当没听见,更甚还晃了起来,晃得她五脏六腑都有种要爆裂的感觉。
周颂玉的拖鞋被她强行收起来了,所以他赤脚进来声音非常轻,她是真的一点儿都没听见,这才着了他的道。自作孽不可活,可她也没想到报应会来得如此之快啊——
最后党旗哭着求着,周颂玉这才翻身下去,毫不怜香惜玉将她从被套里拖了出来,拍拍她的屁股,“弹性不错,就是续航能力差了点,有待改进。”
党旗无力地趴在床上,想骂人都喘不上气儿了,缓过劲来认命地继续整理床铺,想想还是不爽,将被子往床上一摔,冲着门外喊道:“你怎么那么幼稚啊!烦人。”
家里七七八八收拾完,看差不多时间去机场接机了,党旗随便塞了两口面包垫肚子,之后便敦促着周颂玉快点出门。
党旗低头理着衣领,随口道:“你有事就去忙吧,我爸妈那儿我自己去接就行了。”
周颂玉觉得党旗大部分时候还是挺可人的,就一点不好,时不时要犯一下女人特有的通病——矫情。明明心里盼着某件事,嘴上却偏偏装不在意,可要真顺了她嘴上的意思,她心里又少不得跟你计较一番。
可这次周颂玉还真想岔了,党旗是真心没想过叫他陪着去接机,党国富的性格她还能不知道,管你多优秀家世背景多么了不得,想娶他闺女,那就是抢他心头肉,看你顺眼才有鬼,所以没事儿别脸大往他跟前凑,碍眼。
“我说真的呢,你有事就去忙吧,我发誓,我真不是在考验你。”党旗举起两根手指,满心无奈地看着像大爷一样坐在副驾驶的某人。
某人头一转,嘴角一扯,“你就这么巴不得我有事?说来听听,百般阻拦我去机场究竟有什么居心?”
嘿,好心当驴肝肺了还,爱咋咋地。
党静秋自二十多年前离家后便再没踏过这北京城半步,饶是党旗第一次大学报到、毕业典礼甚至买房,都是党国富一手包办,父女俩都不愿她奔波操劳,她也便作罢了。
听到空乘广播提示飞机即将降落首都机场时,党静秋忽然忍不住热泪盈眶,近乡情怯,曾被她抛弃了的故土却依旧在这里,默默地迎接着她的归来,对她那时的决然没有一句怨怼。
党国富对北京对感情没有党静秋深,但他还是能体会到妻子的那份情怀,毕竟这里是她成长的地方,这里见证过她的太多太多,这里也同样埋葬了她最美的年华。此刻他只能轻轻地将她揽入怀,无声抚慰。
下飞机时党静秋已整理好情绪,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女儿,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接机的地方挤满了人,一会儿被你碰到,一会儿被他蹭一下,这都不叫稀奇。只见周颂玉的眉越拧越紧,可身子依旧站得笔挺,和周围吵吵嚷嚷的人群相比,的确很好地诠释了鹤立鸡群这个成语。
不过党旗是不可能承认自己也是那鸡群里的其中一只的……
话说回来,接机这种事,周颂玉还真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去周家问问这么多年他可接过谁,绝对面面相觑,周家老爷子出国访问回来都享受不到这待遇。
党旗不清楚这些事,但随便想想也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到哪儿不是别人大张旗鼓地去接待他,让他站在这人来人往嘈杂的地方等别人,怎么看都觉得格格不入。所以,对于他能主动来接她父母,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
党旗内心正感慨着,一抬眼便见她爸妈出了闸,不由挥手呼唤了起来:“妈妈!妈妈,这儿!”
党国富夫妇听到熟悉的声音,顺着音源看过去便看到了宝贝女儿,以及,她旁边的那只“鹤”。
果然如党旗所想,党国富看到周颂玉后可没什么好脸色,倒是党静秋亲和地问道小六怎么也过来了,党旗怕他乱说话,便抢着答道是她事先没说,因为不确定他今天有没有时间。
党静秋点点头,也没再追问。
回程是周颂玉开的车,没错,开的就是他最看不上眼的党旗的车。党旗很想翻白眼,平时请他坐都推三阻四拿乔半天,今天居然亲自开上了,也真够难为他的,为了在她爸妈面前装装样子也是够拼了。
一路上党国富都没说话,只有党旗和她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周颂玉被提及时便答两句。看着他们三个聊得开心,党国富更不开心了!
进了小区,周颂玉驾轻就熟地将车开到了车库,并准确停在了她家的车位上,党旗想佯装指下路都没来得及,坐在后座的党国富脸又阴了三分。
党旗还犹豫着要不要让周颂玉上楼,党静秋却已招呼着让他去楼上坐坐,周颂玉也没客气,跟着进了电梯。
党旗这房子党静秋没来过是不清楚,但党国富一来就发现家里地板撬了重安了,墙纸也换了,一看就是重新翻修过,可这事儿党旗一点儿都没跟家里提。
党国富眼睛四处瞄的时候党旗就知道这事儿瞒不过,便半交代半抱怨地把楼上失火导致家里被水泡的事说了。
党静秋听了心有余悸,怪党旗怎么不早点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吱声。
党旗安慰说就是怕他们担心,人没事就行啦,而且翻修的事都是周颂玉安排人负责的,她也没费什么心。
党静秋还是忍不住念叨了几句,对于党旗替周颂玉卖的好,她也记上了,小六是个有心的,她相信他能照顾好旗旗,至于别的,现在想太多也没用,随缘吧。
周颂玉的好意党国富可不买账,在家中四处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回到客厅劈头就问党旗:“房子装修这阵子你住哪儿了?”
党国富的问题相当犀利,简直就是一针见血,就差明着问党旗这段时间是不是住周颂玉那儿,跟他同居来着。
虽然话是问党旗的,但眼神却是盯着周颂玉的,好像只要党旗敢说住周颂玉那,他眼神就能立马化成火焰刀直接喷过去。
周颂玉是不会插手他们父女之间的事的,与其说他老神在在,不如说他正等着隔山观火,且看党旗那小骗子又要编谎哄她老子,一点也不体谅她老子的拳拳爱女之心。
“我住善善家,她不刚离婚么,正好我去陪陪她。今天她还吵着要一起去接你们,我没让,等你们休息好了,改天叫她一起吃个饭。”
党旗面不改色地说完,心想还好她提前和代善知会过,不然这会儿党国富一个电话去她就得穿帮。
不过她要是能知道周颂玉这会儿的心思,肯定气得吐血,她这都是为了谁啊她!
党国富好歹也吃了五十几年盐了,他有自己的判断力。他也很烦躁很矛盾,对于自己提出的疑问,他希望得到的是他想要的答案,可得到了看似是他想要的答案,他又很是伤心,养了二十几年的闺女如今却为了一个男人开始骗他了……
党静秋不爱吃饭店,所以晚上一家人就在家吃了顿家常便饭,周颂玉厚着脸皮留下蹭完饭才有了离开的打算。
党静秋客气地问了句有没有司机来接,党旗再次抢答:“他上午开车过来的,车就停楼下呢。”
党旗丝毫没感觉到自己是画蛇添足,她更察觉不到党国富此刻的心正在滴血啊!
周颂玉要回去了,党旗觉得他今天表现可圈可点,便决定赏个脸送送他,当然,她只准备送他到电梯口。
两人并肩等着电梯,党旗的小肩膀忽然撞了撞他,周颂玉转过头,党旗背着手像领导似的点点头,小声道:“小周同志今天表现不错,值得表扬。”
周颂玉扬眉,对她这种无关痛痒的表扬方式不领情,十分傲慢地转回了头。
骄傲的孔雀,心里就美着吧!党旗了然一笑,踮起脚迅速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这下满意了吧?
满意?当然不。
这时电梯门开了,周颂玉率先踏入,按了楼层键,就在党旗还惺惺作态跟他挥手道别的时候猛地将她拉进了电梯,等党旗站稳了,电梯门已缓缓关上,电梯开始下降……
周颂玉紧紧扣着她的腰,意图十分明显,党旗忙伸手抵住他的胸,慌张地让他别乱来,电梯有监控。可党旗猜得也不全对,周颂玉只是将她耳边的头发撩起,然后低头在她耳后根的位置狠狠种了一颗草莓,种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最后在电梯门开的瞬间点水似的吻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党旗还傻站在电梯里,后知后觉地摸着自己颈后被湿吻的地方,回想着刚刚他亲完她的唇弄得她心痒痒的感觉,这妖孽越来越勾魂了,前一刻还欢送他离开,这会子却觉得有点舍不得他走了。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善变。
党国富在阳台吸烟,见她回来了,掐了烟径直去了客房,房门关得是震天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这会儿憋着气呢。
党静秋拉着女儿的手安抚道:“你爸就是舍不得你,把你养这么大,现在要他放手了,他心里难受呢。你和小六感情好,他也会眼红,别管他,咱们娘儿俩来说说话,妈妈有话想问你。”
党旗和党国富嘴上虽然爱斗,但其实感情很深,听了妈妈但话,再看党国富这样,想到之前她还对他撒了谎,心里便十分愧疚。
母女俩去了党旗的卧室,党静秋回身关上门。
这家就他们一家三口美别人,看来是不想让她爸听见,党旗便有些好奇,“妈妈,你想问什么呀?搞这么神秘。”
党静秋坐在党旗对面,神色很是认真地说道:“旗旗,妈妈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思想很开放,妈妈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妈妈就想问问你,你和小六平时有没有做好保护措施?”
轰!党旗脸瞬间红透,没想到她温婉的妈妈上来就是这种劲爆问题,这要她怎么回答啊?要老命了简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了个“嗯”字。
党静秋这事儿自然经验比党旗多,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措施做是做了,但肯定不是每回都做,年轻人疯起来总有回吧回顾不上。
“上回例假是什么时候来的?”
党旗想了想,大姨妈走了有一个多礼拜了吧。看她妈紧张的,不由娇嗔道:“妈妈我没怀孕!你别瞎紧张了。”
党静秋这才放了心,拍拍女儿的手,说:“旗旗你是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你爸更是从小把你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就算你和小六将来结了婚,你也不要认为是咱们家高攀了,是他周小六心甘情愿把你明媒正娶回去的。就算你现在有了,妈妈也会为你高兴,但妈妈不希望这个意外惊喜给了别人说三道四的机会。”
党旗撒娇般保住党静秋的腰,靠在她怀里,心里暖暖的,“妈妈我懂,你是怕我万一有了,就算我和小六结婚,别人也会说是先上车后补票,母凭子贵。”
“你知道就好,爸爸妈妈最舍不得的就是你受委屈,你喜欢小六,妈妈依你,但旗旗你记住,不管你什么时候受了委屈,伤心难过了,爸爸妈妈永远都是的依靠。”党静秋轻轻地说着,她想,如果那时候她的父亲母亲给她支持和依靠而不是横加阻拦,如今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第六十五章 掌心的宝
党旗难得起了个早,想出门去买早点,小区附近的胡同口有家烧饼铺,党国富特爱吃那家的芝麻烧饼,但起床后才发现党国富已经出门了。
党静秋正在厨房剁肉馅,见党旗起来了,便说:“周末怎么起这么早?回去再睡会儿,早饭弄好了妈妈再叫你。”
“不睡了,我爸呢?”
“想给你煮点小馄饨吃,家里没找到面粉,索性让你爸出去买现成的馄饨皮了。这将才出去没多久,你还想吃点什么,我打个电话叫他买回来。”党静秋嘴里说着手里的活却没停,机器绞出来的肉没有自家剁的劲道,党旗每次回家她都会给她包点鲜肉小馄饨,这么些年都成习惯了。
党旗眼角有些微热,父母在身边的日子因为熟悉而觉得平凡,可当孩子们渐渐长大离开父母的呵护,才发现早晨起床时就能喝上妈妈亲手熬的粥是一件多么奢侈却幸福的事。
这头党国富买完馄饨皮回来的时候,一辆黑色的捷豹跟着缓缓驶进小区。党国富靠边让路的时候还瞥了一眼,心说这车不错。
黑色捷豹在楼下停了下来,驾驶座上的男人看着后视镜中那个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尽管已经二十多年未见,尽管当初他们相处的时日并不多,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曾让他恨之入骨的男人。
那时的他只知道是这个男人的出现抢走了最疼爱他的姑姑,因为他的存在姑姑和家里关系变得糟糕,最后甚至不知道他把姑姑带到哪里去了,再也没回来过。他恨他,他也恨姑姑,就这样抛弃了他。
党国富并不知道此时他正被人注视着,刚刚妻子打电话问他到哪儿了,说闺女已经起来了,他便不由加快了步伐,想着赶紧回去包馄饨,可别饿着他家小祖宗。
馄饨馅已准备完毕,党静秋包馄饨的手法很娴熟,速度也非常快,筷子将肉馅轻轻一挑再一拧,最后用手一捏,几乎两秒一个,一摞子馄饨皮很快就见底了。
就在馄饨准备出锅的时候,家里门铃响了。
党旗第一反应是周颂玉来了,昨天和他交代过了,如果过来一定要按铃,不准直接拿钥匙开门进来,其实她本是想暂时没收他钥匙的,但又觉得这样做显得对他太不信任了,最后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别忘了。这会儿门铃一响,她便以为是他来了,心里还默默给他了个赞,总算没忘记她的话。
不过出现在屏幕上的脸却并非周颂玉,而是最近频繁见面的沈城。党旗觉得他肯定是知道她妈妈来京了才找过来的,虽然比喻不太恰当,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将他形容成了闻到野味循迹而来的猎狗,阴魂不散。想是这么想,到底还是为他开了门。
党国富端着刚盛出锅热气腾腾的小馄饨从厨房出来,他和党旗一样也以为是周颂玉,便哼声道:“他小子倒是会掐时间上门,又来蹭吃蹭喝了?”
党旗不禁有些同情起周颂玉来,吃遍山珍海味湖鲜的金贵人儿如今被形容成上门蹭饭的厚脸皮,估计除了她家党国富同志,不会再有第二人了。
沈城来得确实够早的,才八点不到,要不是在楼下碰到党国富,他原本是打算待在车里等到九点以后再上门的。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来这么早,但醒来以后就仿佛有股无名的力量敦促着他来这里,哪怕只是在楼下静静待着。
党旗没说是谁来了,党静秋听到丈夫的话便误以为是周小六,于是特意给周颂玉也盛了一碗小馄饨。
当沈城出现在这个家里时,突然气氛就凝住了,四个人面面相觑。党旗不知道要怎么介绍,党国富是不认识这是谁,或者说不确定是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党静秋认出来是谁了,可太突然了,一时想不出要说什么话来了,而弄僵这个温馨早晨氛围的始作俑者沈城,则在考虑该叫面前这位美妇人姑姑呢还是党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