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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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蝶-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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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辉还在思索中,面前的女子突然膝盖向前一下跪倒。流辉一愣,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柔荑的脑袋低垂着,双手揪着裙子,良久:“对不起。”
  她的声音那么小,流辉不满地蹙眉:“你说什么?”“对不起。”
  流辉问:“对不起谁?”“你。”柔荑顿了一下,重新道歉说,“对不起,流辉大人。”
  流辉的唇角轻扬,露出得意的一抹笑:“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柔荑缄默。流辉冰冷的目光始终停在她的身上,她不敢抬头,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她并不像对他道歉,她从没有做错过什么,但是,柔荑并不想顽固地同他对抗,她知道这样对自己并没有好处。她能忍耐一时:“我对不起流辉大人,流辉大人对我那么好,我不该逃走的。柔荑以后会听大人的话,会老老实实的。”
  他伸出右手,将她拽起来。柔荑看到他愉悦的神情,应该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她顺着流辉的引导坐到他的腿上:“如果你早有这样的觉悟,我们彼此都不用这么辛苦。我有很多事要做,柔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管你了。曲流,你记得吗?你住过的曲霞王府,那么庞大,那么华丽,很快就是我的了。以后,整个曲霞,都会在我的掌握之中。那时我就成了能够和腾兰王、洞海王平起平坐的曲霞王——”
  “和腾兰王、平起平坐?”怎么可能呢?流辉他不过是一个强盗,却妄想和括苍站在一样的位置上。柔荑打心底里鄙夷流辉,她也笃定地认为,这只是流辉的白日梦。
  流辉点了点头表示肯定:“那时,你来做我的王妃。”柔荑一惊,王妃?那她不就成为了流辉的妻子?一个女人是不能同时拥有两个丈夫的,柔荑永远都不会放弃括苍。她不能撒这个谎,柔荑对他摇头。流辉感到意外:“你不喜欢做王妃?”柔荑不解释。流辉想了一会儿:“那,如果我再让易行,来做我的曲流军指挥使,或者,曲霞军大都督呢?他曾经守备广源,应该很适合这个职位。”
  柔荑震惊地看着他。他刚刚对易行做了那样的事,怎么会又忽然想要与易行和解?想到易行在俘虏营中暗无天日的生活,柔荑一阵心寒。现在,她是唯一能拯救他的人,她怎么能抛下他?
作者有话要说:  

  ☆、宛丘之上

  白天,战俘们都被驱使去劳作,整个战俘营冷冷清清的,连一个人影也没。在战俘营的西侧,有一处不起眼的小房子,和别的房子不同的是,这里只关押着唯一一个战俘——腾兰将领易行。
  从栅栏穿进来的阳光,铺落在囚室的地面上,都带着一股潮湿的凉意。身着褴褛的囚衣,易行倚墙坐在角落里,良久的沉默过后,忽而一声叹息。他从席子底下摸出一块刀片,不知是什么人在何时落在了这里,像是某把匕首的断刃。易行翻看着刀片,不知不觉地失了神。
  有人?易行奇怪地看向栅栏外,这个时间,所有的战俘应该都被赶出去做体力活了。易行隐约听到女人的声音,他的心立刻悬了起来,如果有女人出现在这里,那一定是柔荑。很快,一个提着东西的女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她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是她,她在找他。但是易行并没有出声喊她,也没有从地上站起来。他并不想那样做。
  但是柔荑还是看到了他,飞扑过来激动地叫道:“易行!”一名南麓兵匆匆忙忙赶上她,打开囚室的门。柔荑走进囚室,蹲在易行面前,把手中的食盒轻轻放在地上:“你一定还没有吃饭,我给你带来了,虽然凉了……”柔荑的声音忽然哽住。易行安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的眉头皱起,看着她的咽喉滑动。柔荑突然转身搂住他的脖子:“易行!”
  易行迟疑了半晌,缓缓地抬起手臂,轻轻搂住她的身子。柔荑在他的肩膀上放声大哭,从她颤抖的声音中,易行感受到了无尽的恐惧。她一定很担心他的安危,也很内疚自责,不过,也可能是他想得太多,她只是单纯的害怕流辉。易行生过她的气,在广源、在南麓,柔荑似乎总是他的麻烦,但是,当她如此无助地在他面前哭泣,心中的那一缕不坚定的怨恨即刻化为乌有,她只能勾起他的痛悔和怜惜。现在,他何尝不是她唯一的依靠?
  柔荑捡起锋利的刀片,哭声戛然而止:“这是什么?易行,你拿着它干什么?”易行从她手中拿走刀片,塞进席子底下。柔荑追问:“你是不是想自杀?”易行沉默,沉默,往往意味着认同。柔荑感觉整个头皮都揪紧了:“易行,你不要死,不要死!”
  “我知道你难过,可有什么事是非死不可的呢?”柔荑向前靠,紧紧抱住易行,“你看,我都活下来了,你为什么要死?每天,我都像噩梦一样的活着。从被流辉抓到的时候起,每天都好怕,我好怕会被他打死,我就再也回不去,再也见不到括苍。我每天都很努力地活着,所以你也不可以死,易行。”
  易行苦笑了一声:“谢王妃的这番话。卑职没有料到,王妃会说这样的话。卑职想问王妃一句,这样的易行,对王妃还有什么用处呢?”他是她的情人,是她寂寞无聊时的消遣,是她孤独难遣时的慰藉,那剩下的没有这个能力的自己,对她还有什么价值呢?对世界还有什么价值呢?
  柔荑很吃惊似的瞪大了眼睛:“你是我的朋友,易行。只要你还对我好,我会一直和你做朋友的。”朋友?易行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听到这个词,但是被绝望包围的心,悄然渗入一股暖流。
  “王妃,”易行疼惜地抓住她纤细的小手,“你为何还能来这里见我?他有没有惩罚你?”
  柔荑的眼神晃过一丝忧伤:“有。最近他对我可坏了,背上、腿上,都是他打出来的伤。不过不要紧,跟你比起来,都不要紧。”易行忍不住轻轻扯了下她的后襟,见到一小片淤青,这无疑只是瘀伤的一个角落。柔荑不待他细看,拦下他的手臂,握住他双手说:“我是带一个好消息给你的。流辉要攻打曲流,希望你做他的先锋,他说攻下了曲流,就让你做曲流军指挥使。”
  原来流辉放她来见他,是别有目的。不管他用了何种手段使柔荑出面来劝降——“我不能答应。”柔荑露出疑惑的表情,“忠臣不事二主,卑职是腾兰王的臣子,只效忠腾兰王。”
  柔荑道:“我知道啊。流辉要攻打的是曲流,不是广源,就算你答应流辉,也不妨碍你效忠括苍。如果你不答应,你就得一直待在这个监牢里。现在,我要先把你救出去。”
  易行无奈:“王妃,你真的是救我吗?若我答应了,我就是腾兰叛臣,甚至朝廷反贼,这岂不是置我于死地?”柔荑或许是真的不明白其中道理,易行对她不忍把话说得太重。
  柔荑说得有些激动了,抓住易行的衣襟说:“易行,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要你背叛腾兰,你只要暂时答应流辉、只是暂时的,帮他攻打曲流,以后我们有机会就离开,回到腾兰。”
  “不明白的是王妃。”易行说完,自觉语气太生硬,恐吓到柔荑,又柔声解释,“这是国家法度,其中缘故,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投降没有暂时一说,为人臣子者,只要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就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如果我今日答应,就再也不能回腾兰了。”
  柔荑恍然大悟,什么礼啊、法啊、规矩啊,一向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括苍说,别人告诉她的照做就可以了,不要问为什么。柔荑沮丧地坐在地面:“可是你不答应,流辉就会不高兴,流辉不高兴——如果流辉不高兴,就要杀了你呢?那你不是再也不能和我一起回腾兰了吗?”柔荑说着说着,竟又呜咽起来。
  易行伸手,本想去为她拭泪,最终只是牵住了她的衣袖:“王妃,你觉得,真的还回得去吗?”似乎,她还是没有完全明白他话中的深意,为人臣子要从一而终,为人妻子又怎么能朝秦暮楚?他知道她再也不能完全回到过去,她不止失身于流辉,还为他诞下了子女,留在流辉身边一定不是个好选择,但比重新回到腾兰一定要好得多。
  “回,我一定要回去。”柔荑擦掉眼泪,坚定地说,“我要和括苍在一起,谁都不能阻止我。”
  易行看见她眼中闪烁的光芒,这个念想,似乎就是支撑她度过每一日每一夜的力量。虽然在易行眼里,它也许只能存在于柔荑的幻想中,易行终究还是决定,不把它戳破。在柔荑的身上,发生过那么多奇迹,谁又知道奇迹不会再一次降临在她身上呢?
  流辉并没有对易行的拒绝恼羞成怒,二月底,腾兰战俘共四百七十八人全部迁至东部的莒城,帮助莒城的农民耕种。结合柔荑传达给他的消息,易行猜测这是在为争夺曲流做准备。而荻江对岸的腾兰军依旧毫无动静,看起来并没有攻打南麓或是营救他们的打算。
  四月,当地里的稻子长成郁郁葱葱的苗子时,流辉来到莒城视察。
  易行挽着裤脚踩在田埂上,挑着两桶粪水,散发阵阵恶臭。易行出身广源城内的小商贾家,从来没有种过田,负责管理他们的农民生怕他把禾苗弄坏,只分配一些挑挑拣拣的工作。但易行的双脚还是因为长期被潮湿的泥土侵袭而溃烂。易行把粪水挑到田边后,得到老农的许可休息一会儿。
  他一回头,看见远处田埂上,一群士兵装束的人井然有序地排列前行,而为首的人常服装束,无疑是流辉。流辉沿着田埂边走边看,不久就到了易行坐着的同一条田埂上,易行连忙起身,却还是被流辉看见了他:“这不是易行将军吗?”
  易行转身,勉强对他一笑:“阶下之囚,岂敢当此二字?”
  流辉踏着木屐,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又凑近去嗅嗅,嫌弃地掩住鼻子:“堂堂指挥使,怎么会沦落到担屎泼尿的地步?”流辉假意斥责跑来向他问候的老农,“你可知他是腾兰王任命的南麓守备军指挥使?怎么敢让指挥使大人做这样肮脏不堪的粗活?”不明所以的老农连连鞠躬道歉。
  易行漠然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流辉训斥完老农,转头对他说:“易行将军,比起这根扁担,你还是更适合长枪。不如,你还是随我回南麓吧?如果南麓不够好,曲流又如何?”
  “恐怕要辜负将军的错爱。在南麓时,柔荑王妃应当将我的回复转达给将军了。”易行拒绝之时,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流辉没有当即就要他死,确实在预料之外。但流辉留他的命,就代表流辉没有放弃劝降他,今时今日流辉在这里对他说出这番话,并不出人意料。
  “我收到了柔荑的转告。我知道你不怕死,遭逢那样的奇耻大辱,真让人生不如死。”流辉道,“可如果是我,一定不会求死。被如此羞辱尔后默默无闻地死掉,就会被讥笑为懦夫;受辱于前,奋起而图强,就会被敬奉为英雄。不管如何,现在你依旧可以横枪跃马,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雨轻风色暴

  从一个深沉的梦境中缓缓地醒来,当她睁开困倦的双眼,罩在眼前的是迷蒙的阳光,这阳光的色彩,明亮、灼眼,是正午的阳光吧。很久,她不曾睡得这样安稳过,直至流辉离去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他依然是她噩梦里的主角。柔荑舒了一口气,她终于从那样的噩梦中走出来。
  曲流城下的鏖战持续了十一个月,乾元十四年夏天,曲霞军大都督被疲于战争的部下杀害,军队的分歧促使整座城动荡不安,慌不择路的百姓强行打开城门出逃,围城军队趁势攻入。柔荑听说,十一个月中,饥荒、疾病不断侵袭着那座城市,甚至发生了人食人这样骇人听闻的惨事,相比之下,他们在南麓的生活可谓安定祥和。听人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曲流城破败的景象,柔荑感慨又是一座伟大城市的陨灭。
  南方的雨季从二月开始,恰在此时,流辉决定亲临前线,观察曲流城的形势以便随机应变。临行前,柔荑被迁出南麓太守宅邸,转移到乡下隐藏起来。为了防止腾兰军突然有动作,柔荑不会轻易被他们找到。
  对于软禁了她长达一年半的南麓太守府,柔荑早就打心里讨厌透了。流辉把她藏到乡下,反而趁了她的意,可惜的是,从她住到乡下开始,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四个月,她鲜少能够出去感受乡间自由的空气。
  今天的太阳,真好。柔荑迫不及待地中止了睡眠,拍打着窗棂。不一会儿,姱姑就端着一盆水进来:“哟,夫人不睡了?”因为下雨不能出去玩耍,又没有其它的事可做,柔荑几乎是整天整天地睡下去。
  柔荑坐在床上,头枕着窗沿。阳光照在她洁白的中衣上,镀上一层金黄的光晕,轻薄的中衣里,窈窕的身体若隐若现。她的皮肤在长期的软禁生活里越来越白,而有了阳光的妆扮,苍白的面容竟然焕发出玫瑰般的光彩:“我们去捉青蛙吧,姱姑。”
  姱姑不知道她怎么会对这些费时费力的游戏那样感兴趣。姱姑当然是反对的,跑到田里滚了一身泥回来,辛苦洗衣服的人是她。但柔荑并不在乎姱姑的意见,而且她在这里有很好的玩伴——流辉派来的二十名看守个个都乐意陪她玩,这不仅让他们百无聊赖的生活多了几分乐趣,也更方便盯着柔荑。柔荑贪玩起来的时候,是决然记不得逃跑这回事的。
  四名看守寸步不离地跟着柔荑,其中一名少年十七八岁模样,是二十名看守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年少好动,也与柔荑玩得最好。柔荑见到是他便有些高兴,把竹篓丢给他,即挽起裤脚下田。
  “这儿有好大一只青蛙!”柔荑叫道。她举着自制的钓青蛙的竿子悄然移近,用青蛙腿在它面前晃了半天,大青蛙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柔荑无奈地回头求助,一转头见大青蛙两条后腿一蹬,瞬间窜进了草丛里。
  两名看守已经在脱鞋脱袜打算下田来帮忙了,其中包括那名少年。少年拿起一支钓竿,径自往水稻丛中寻觅大青蛙,另一名看守则小心地避开水稻,踩着泥土走到柔荑附近钓青蛙。
  柔荑坐在茅草屋的屋檐底下,看着姱姑在井边浣衣。姱姑吃力地清洁着被她沾满了泥土的衣物,柔荑看到她的衣服湿漉漉地贴着脊背,心想她一定很辛苦,突然又担忧,不知易行现在过得好不好。
  柔荑被自己跳跃的思维吓了一跳,怎么突然又想起来易行?易行最终接受了流辉的劝降,尽管她一度希望易行改变立场以获得暂时的安宁,但当知道这个消息时,柔荑的心里却是有些难过的。易行在她的面前态度如此坚定,不知为何又被流辉说动,他会不会是真的投降了流辉?那他不就成了括苍的敌人?一想到这里,柔荑又开始担心括苍。
  衣服还没有洗好,东边就飘来一大片乌云,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姱姑草草将衣服过了遍水,还没完全洗好,豆大的雨水啪啪地掉落。姱姑抱着衣服逃回屋檐下,望着大雨叹了一口气,此时听得柔荑在屋里招呼:“姱姑,姱姑!”原来农户主人将他们今日抓来的青蛙煮好了。
  “现在亶康守备空虚,群龙无首,而诸军在曲流争权夺利,根本无暇顾及亶康这个小地方。我军应趁此良机,一举拿下亶康,尔后进攻信河、五埔,则曲流城西边的要道,尽在我们掌握之中。”
  流辉言毕,抬头凝视对面的易行。易行略一迟疑,才惊觉流辉的意思,便是要他去攻取亶康等县。“亶康守备空虚不假,可我们长期盘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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