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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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蝶-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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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的乐声吱吱呀呀作响,柔荑关上了所有的窗户,躲进被子里热出一身的汗,还是挡不住这恼人的乐声。闷在被子里的柔荑终于忍不住一把掀开被子,拿起床头的扇子用力扇风。柔荑突然想到什么,走进院子里,在樟树下站了一会儿,丢下扇子手脚麻利地爬上树。
  她看到亮如白昼的灯光,还有绰绰的人影。通往新人的居所的狭窄甬道,挤满了几百个人头。樟树下的围墙外,人们交谈的声音甚至清晰地落入她的耳朵。
  “新夫人的娘家是腾兰数得上的富商巨贾,听说乔荡港口里的商船,有一半都是他们家的。”
  “我听说新夫人也不是很漂亮,你说王爷会不会看上人家财大气粗?”
  “胡说!我们王爷是堂堂腾兰王,还会缺这点钱不成?”
  一阵夜风兜兜转转闯进了柔荑的院子,微风从额头掠到脚趾,让人说不出的舒爽。新夫人不是很漂亮,但是,很有钱?柔荑默默在心里盘算。会不会真如她们说的那样,括苍纳这名女子为妾,只是为了她的钱财,其实括苍并不喜欢她?柔荑滑下树干,坐在她用红绸结成的“秋千”上轻轻摇摆。
  浣纱为柔荑做了一个新的义髻,将柔荑的头发盘好后,把义髻放上去固定,再将首饰一一插上。“我原来的头发,一直长到膝盖下面。”柔荑看着镜子里,浣纱正在修饰的发髻说。浣纱看了她一眼,配合地问:“那夫人的头发呢?”“卖了。来的路上,一个专门收人头发的老太婆说我的头发那么长,叫我卖给她。我不肯。后来实在没钱了,只好又把头发卖了。”柔荑心疼地摸摸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长到那么长。”
  夕玥是一个拥有长到膝盖的头发的女子。这是柔荑听采珠说的,而采珠则是听为夕玥梳头的婢女说的。柔荑出于好奇,刻意在夕玥的门外来回走了几趟,但竟然没有见到她的人影。
  “夫人去给王妃请安了,可能被王妃留下了。”夕玥的婢女说。
  柔荑一下子火了:“王妃为什么留她?”那次她去拜见王妃,她并没有留自己。柔荑意识到自己与夕玥显然受到了不同的待遇。
  采珠出主意说:“夫人若想知道,我们也可以去给王妃请安啊。”
  实际上王妃的居所比柔荑起初以为的还要热闹,因为柔荑不曾见过的另一个人——侧夫人妆雪,也在此处。婢女禀告柔荑来时,两人显然很是意外。王妃似笑非笑:“她倒不请自来。”妆雪微微一笑:“听闻这位夫人是艳冠群芳,她来了数日,我还没有见过呢。”“艳冠群芳吗?”王妃不知所谓地问了一句,妆雪看了她一眼,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她便不多嘴回答。
  柔荑走进室内的时候掀起的风显然大了一些,让王妃不悦地蹙起眉头。柔荑并未察觉,向王妃行礼毕,面带疑惑地看了看在座的另两个人。王妃淡淡道:“柔荑夫人,见到妆雪姐姐,怎么能不行礼呢?”
  “姐姐?”柔荑的目光投向了看起来比较年长的那个女子。
  妆雪看起来十分亲和,与王妃大相径庭:“王妃客气了。我比你们年长,是故自认为可以担一声‘姐姐’。柔荑夫人不叫也无妨。”
  “不是、不是。妆雪姐姐。”她的温柔礼貌令柔荑陡生好感,连忙也向她行礼问候。
  这时另外一个女子突然站了起来,尚未开口,却见王妃向她使了个眼色,而柔荑又已经看见她起身。该行礼还是该回席,夕玥顿时不知如何是好。柔荑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夕玥?”
  柔荑的目光不太友善,夕玥勉强露出微笑:“是,这位姐姐,妹妹这厢有礼了。”
  “你为何叫我姐姐?括苍说,你与我同岁,我可不比你老。”柔荑奇怪地看着她,让夕玥无所适从,尴尬极了。
  王妃冷冰冰地说道:“大胆贱妾,你怎么敢直呼王爷的名讳?”柔荑立即看向了她,看王妃的眼神,无疑是指责自己。柔荑问道:“我直呼他的名字怎么了?括苍都没有不许,你凭什么骂我?”采珠在身后直拽她的衣服,柔荑却不加理睬。王妃神色僵硬:“你怎么敢如此对我说话?”柔荑不甘示弱地还口道:“这是你第二次骂我,而我们一共才见过两次。”
  这样的气氛显然让初来乍到的夕玥已经无法继续装作看不到、听不到地坐下去了。她悄悄向妆雪投去求助的眼神,可妆雪明明看到了她的眼神,却抿唇一笑,似乎打定了主意看热闹。
  王妃反问:“那又如何?”柔荑一本正经地说:“我还没有骂过你。你分明就是看我不顺眼,横竖要挑刺,小肚鸡肠的泼妇。”王妃脸上一阵青白:“我是妻、你是妾,你不知礼数,我教训你是天经地义,你不要得寸进尺!”柔荑道:“连我妈妈都不能说这话,你凭什么来教训我?”她是圣女,从被选为圣女的那一刻起,就是全族的信仰,没有人可以指责她、呵斥她,更没有人可以凌驾于她之上。所以她无法忍受王妃的颐指气使,而这个女人在柔荑看来,显然不怀好意。
  王妃这下却不生气了,拣了颗果子含在口里,半晌才开口:“柔荑目无规矩、恃宠而骄,从今天开始,两个月不许服侍王爷、不许踏出你自己的房间、不许吃盐。采珠,如果她有一项犯了禁,就拿你是问。”
  柔荑惊得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你在命令我吗?”
  王妃道:“不是在命令你,是在命令采珠。你这个蛮夷女子听不懂我的话,同样我也听不懂你的话。你无需问我的话是什么意思,采珠会看好你。”
  柔荑“哼”了一声:“我不会听,一句也不会听。采珠是我的婢女,她只能听我的。”
  “是吗?”王妃目光凛冽地看着采珠。这下难题被抛给了采珠,采珠吓得跪倒在地:“奴婢、奴婢——王妃与夫人都是奴婢的主子,奴婢都要听啊。”采珠暗暗咒骂,她就知道这个新主人会源源不断地给她惹麻烦。柔荑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回头便看到王妃得意的神情。柔荑于是对采珠道:“狗都会认得自己的主人,你难道连主人都认不清吗?”采珠委屈地垂头。
  柔荑的比喻,显然让人很难接受。夕玥小声道:“王妃是整个王府的女主人,采珠说王妃是她的主子,其实也没有错。柔荑夫人的比喻,是否太伤人?”
  “是吗?”柔荑看看她,又看看跪在地上连头都不肯抬起来的采珠,“可我说的,难道有错吗?”
  “胡闹够了。”王妃发话,“你回去吧。从现在开始执行对你的处罚。”柔荑满不在乎:“我会回去。这里是你的地方,我也不想多待。”王妃冷笑:“不送。”柔荑已经转身出去,听见王妃的话,又停下来:“本来就不用你送。采珠,你跟不跟我走?”采珠忙不迭地向王妃叩头然后爬起来,匆匆追上柔荑。
  夕玥的目光追随着柔荑的背影,许久没有回过神来。“呵呵,妹妹在看什么,那样出神?”妆雪的声音将她的魂喊了回来。夕玥看到王妃冷漠的神色与妆雪探问的神情,羞愧地红了脸颊:“柔荑夫人的美貌,让女人也无法视而不见。王爷对她,一定宠爱非常吧?”
  王妃脸上的寒意更深了一层。妆雪回答她:“也不一定。她也才刚刚来到这里,不过比你早了两三天,我也是头一回见她。虽然听过别人的只言片语,赞叹她的美貌举世无双,但是,百闻不如一见。”
  此时,王妃面无表情地开口了:“这就是王爷去年的清凉山之行,最大的收获。”王妃的手不经意捏了起来。
  妆雪劝道:“她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山野丫头,不必理会。”
作者有话要说:  

  ☆、伫倚危楼风细细

  出了王妃的居所,柔荑沿着过来的路走了一段,就偏离了方向。采珠气喘吁吁地追上她:“夫人、夫人,你要去哪里?”“回去也是没事做,我想去玩玩。”经历了方才那一幕,采珠对她有些害怕:“王妃让夫人回去闭门思过,夫人还是不要到处走的好。”果然,柔荑的脸色沉了下来:“你还要跟我说王妃?那么你回去吧,我不会听她的。”采珠眼看着她适意地漫步而去,无可奈何地远远跟随着。
  群楼之中,屹立的望仙台是那么显眼。柔荑遥遥看见望仙台,便向那儿走去。望仙台今日门窗洞然,几名仆人拎着清洁用具不断出出入入。柔荑早就想一上望仙台,看看上面的景致,便趁无人注意,从旁门偷偷溜了进去。
  柔荑蹑手蹑脚地踩着楼梯登上二楼,还未到达二楼,便听到二楼有声响。她从楼梯上探头望了一眼,两名婢女背对着她在擦拭家具,柔荑赶紧蹿出来,直接登上通往三楼的楼梯。望仙台的三楼,光线昏暗,寂静无声。
  打开一扇门,走到露台上。从这里看出去,王府的飞檐画栋、内城的巍峨城楼、街坊的青瓦白墙,尽收眼底。这种感觉,如同在山顶上,俯视整个山寨。柔荑最喜欢这样看风景,能把每个人在做什么,看得一清二楚。柔荑倚栏而坐,目光由远及近,俯视王府里穿梭纵横的巷道。
  原来王府这么大,大得让她遍寻不着自己的住所,更觅不到括苍的踪迹。在清凉山的时候,从未想到过,括苍有这样复杂的身份,复杂得如同这王府的格局,括苍的心思又是那样深邃,深邃得如同这王府的重门叠户。
  括苍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在想什么、做什么?柔荑居然一点也理解不了。
  背后有脚步声。柔荑警觉地回头,看见局促的采珠。采珠愣了一下,说:“夫人,您要上来望仙台,不用这样躲躲闪闪的。”柔荑不吱声,自己方才鬼鬼祟祟的样子,一定令她觉得很好笑吧:“不是让你去跟着王妃吗?”采珠尴尬地笑了下:“夫人说笑呢。”柔荑看着楼下的诸阁:“采珠,哪个是熙风堂?”
  “采珠,我的秋千什么时候能架起来?”
  “夫人,您同王爷说过了吗?我问过管家了,管家说,只要王爷答应了,他立刻叫人来做。”
  这么重要的事,上次在熙风堂竟忘了问。柔荑趴在榻上,埋着头。湿漉漉的发丝结成一条条披在脑后,一件素色抹胸裹住她纤弱的身体,粉红丝绸褙子紧紧贴在背上,细嫩的肌肤和抹胸上的花纹若隐若现,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馨香,连柔荑自己都惊讶,原来穿一件衣服,还有这么多讲究。浣纱不知从库房取了什么香来,将她的衣服细心地熏过,这股香气,沁入鼻子丝丝荫凉,似乎是掺杂了薄荷,顿时缓解了暑气。
  她在王府里没有出去过,连自己的住所之外的地方都很少去。而每日梳头、沐浴、选衣服,竟然就消耗了她大部分的时间。起初柔荑觉得日子有点难捱,现在已经习惯于把大部分的时间耗在这上头,然后用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时间,去思念括苍。
  浣纱带着一名婢女端了膳食进来,在桌上摆好后,浣纱让那名婢女出去:“夫人,午膳准备好了。”柔荑爬起来,抓了抓半干的头发,浣纱取来一块布,将她的头发包好、用簪子固定,柔荑才走到桌边。
  柔荑咬了一口肉片,皱起了眉头。浣纱看到了她的表情,却没有表示。柔荑勉强咽下,又夹了一筷子蔬菜,味道仍然不对。柔荑把菜吐到小碟子里:“浣纱,怎么今天的菜都这么难吃?”
  浣纱平静地答道:“夫人您忘了吗?王妃下了令,两个月不许您吃盐。”柔荑瞪大了眼睛:“她说不让我吃,你就真的不让我吃了?”她一直以为对她不错的浣纱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浣纱道:“不是奴婢不让夫人吃,王妃对厨房下了令了,厨房给夫人准备的,就是没有盐的食物。”
  柔荑放下了筷子:“什么奇怪的理由?不让吃便不吃了,饿一顿也不会死。”浣纱劝道:“夫人,您还是要习惯的好。夫人可以一顿不吃,不能两个月都不吃呀。”柔荑笑着道:“我会跟括苍说的。他总不会让我吃两个月没有盐的食物吧?”
  “诸女眷都归王妃管,这件事情上,王爷恐怕也不好说什么。”浣纱的话让柔荑再次蹙起了眉头,“奴婢觉得,夫人以后在王妃面前,还是小心些好。王妃为人不坏,只是好面子,夫人您这样当面拂逆她,她自然是不肯的。”
  柔荑觉得十分委屈:“我也不想的,是她处处刁难我。好像我早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得罪了她了,我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王妃与柔荑之间互有芥蒂,浣纱心知肚明,却不好明言。柔荑站了起来,拉住她的手:“我们自己去找东西吃。”
  “夫人,不可以。”浣纱把她拉了回来,“且不说以夫人的身份,怎么能到厨房那样肮脏的地方去。夫人难道忘了,王妃下了两个月的禁足令,这两个月您只能待在这个房间里?”
  “记得。还要我两个月不许服侍括苍。”柔荑天真地眨了眨眼睛,“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真是一条比一条荒谬,我凭什么要听她的?”王妃越是那样,柔荑越是要跟她对着干。柔荑说着,已经拔腿往外走。
  采珠赶紧把她拦住:“夫人、夫人,王妃的命令怎么可以不听从?现在只是两个月的闭门思过,夫人若再将王妃惹怒,恐怕要变本加厉。”
  “那我也要去问一问括苍。只要他说我要听王妃的,我就听王妃的。”
  浣纱出主意道:“不如让奴婢去请王爷过来。这样夫人就没有违背王妃的命令,而王爷是自己要来,王妃也不会多说什么。”采珠连连点头。
  柔荑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浣纱的建议确实是最完美的方案:“那我在这里等你们,千万别来得太晚啊。”浣纱颔首。采珠看着浣纱,括苍会不会来,又岂是她们能左右的呢?但眼下为了安抚住柔荑,只能先试上一试。
  柔荑让婢女把晚膳撤了,坐在椅子上。过了不知多久,缩起两腿紧紧抱着膝盖,竟然就这样额头搁在膝盖上睡着了。采珠小心翼翼地盯着,生怕她摔下来。迷迷糊糊的柔荑睁开眼睛,心里还牵挂着那件事:“采珠,浣纱回来了吗?”“夫人,浣纱这才去了不到一刻钟呢。”柔荑又眯了一会儿,再次问:“采珠,浣纱去了多久了?”采珠看了看外头:“快两刻钟了,应该快了。”柔荑第三次问,采珠又道:“这会儿王爷和王妃大约正在用膳呢,浣纱要等他们用完膳才能见得着王爷。”柔荑听完,又昏昏沉沉地睡去。采珠心里暗自祈祷,希望她快点睡熟过去,她这样不停地问,自己还得编多少个谎言呢?
  窝在椅子上的一夜,累得柔荑腰酸背痛。清晨,柔荑打着哈欠醒过来,掀开盖在身上的衣裳,捶了捶自己的手臂。天啊,怎么这样就睡着了?柔荑懊恼地想着,向门口走去。采珠正好端着水到了门口:“夫人,你醒了。奴婢刚刚去给您打水了。”
  柔荑回到房里:“昨晚我睡着了,你怎么不叫醒我?括苍后来来了吗?”采珠正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衫子:“奴婢、奴婢看夫人那么累,不敢打扰夫人。”此时正好一阵脚步声到了门外,浣纱一踏进来,就瞧见采珠求助的眼神。
  柔荑迫不及待地拉住浣纱:“昨天括苍来了吗?我是不是错过了?”浣纱道:“夫人,昨天奴婢去求见王爷,得知王爷生病了,近日王爷只待在燕楼,什么人也不见。”柔荑露出焦急之色,采珠忙道:“王爷自幼体弱,小病不断,通常过个三五日就好的,夫人不必太担心。王爷不见人,是怕将病传染给他人。”
  “不怕,我身子好得很。”柔荑笑着说,旋即又担心起来,“我们还是去看看吧。括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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