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急促的呼吸声,强撑的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她跌坐在原木地板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双手紧紧环住自己,她眼眶一阵温热,泪水情不自禁的溢出眼眶。
她知道,她的人生,从今以后,再无半点希望。
呆在半月湾休养一天,莫晚按时吃药,努力吃东西,让自己的身体尽快恢复力气。第二天早起后,她整理好自己,将过于苍白的脸用粉底修饰一下,而后赶去医院。
来到病房,莫晚心急如焚的推开房门,看到病床上躺着的弟弟后,她大步跑过去,细细查看。
经过那样的炙晒后,莫林身上的肌肤都泛起红色,尤其是两条手臂出现明显的红斑,有些地方严重,甚至起了一层水泡。胸前的毛细血管扩张,那大片的血色脉络凸显,狰狞可怖。
“小林!”眼眶一阵酸涩,莫晚心疼的拉起弟弟的手,声音哽咽。
莫林慢慢睁开眼睛,转头看到姐姐,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姐,不许哭,你哭起来好难看!”
慌忙的擦掉泪水,莫晚用力吸吸鼻子,脸色歉疚:“是姐姐不好,伤害到你。”
“姐!”莫林双手撑着身体坐起来,他后背靠着床头,转头看着姐姐:“那个男人是谁?”
莫晚怔了下,心知他所指是冷濯,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这两年我看病的钱,是他给你的,对不对?”莫林犹豫了下,却还是轻声问了出来。这两年他一直都避开这样的话题,可今天,他不想再去逃避,需要知道答案。
喉咙里好像堵上一块大石头,莫晚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却又无力反驳,只能轻轻的点了下头。
姐弟俩之间一阵沉默,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着双手,想以此传递给彼此力量。
许久后,莫晚收敛起心底的伤痛,平静开口:“小林,姐姐要结婚了。”
“什么?”莫林惊讶,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和谁结婚?”
看到姐姐低着头不说话,莫林慢慢明白过来,试探的问道:“绍南哥怎么办?”
听到这个名字,她瞬间红了眼眶,手指用力握紧,努力忍住眼泪,“我们分开了。”这五个字她说的云淡风轻,可只有她自己明白,是怎样的一种痛,深痛。
“是因为我么?”莫林仰头叹息一声,从小的家庭变故,让这姐弟俩都异常敏感。
“小林……”莫晚拉住弟弟的手,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他苍白的脸,她很想说点什么,又不敢开口,生怕下一秒就会失声痛哭。
莫林猛然转过身,双眼直直望向她,激动的嘴唇颤抖:“姐,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说话间,他情绪失控的伸出手,开始撕扯手背上的输液针头。
“莫林!”
莫晚伸手按住他乱动的双臂,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泣不成声:“你不是累赘,你不是!”
两人的挣扎中,输液吊瓶碰倒在地,摔得粉粉碎,莫晚眼尖手快的拔掉他手上的针头,却还是看到有回血的迹象。
莫林情绪很激动,他双手揪住头发,痛苦的呜咽:“姐,都是我害了你!”他清白的脸上满是泪水,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
虽然母亲说,姐姐是父亲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可自从他有记忆开始,姐姐对他就是极好的。后来母亲去世,照顾他的责任都落在姐姐身上,那一年,姐姐十二岁,他十岁。
父亲一直爱赌成性,经常好久都不回家,姐姐省吃俭用,将好吃的东西都留给他,他经常看到姐姐只吃馒头填饱肚子。后来他发病,需要很大一笔钱,父亲拿不出来,他不知道二十岁的姐姐从哪里找来那么大笔的钱,但他知道,姐姐为了他,付出很多很多!
看着弟弟痛苦的模样,莫晚难受的整颗心都揪紧,她抬手捧住弟弟的脸,面对面的望着他,语气郑重其事,“莫林,我不许你这么说,姐姐为了你可以放弃一切!”
乌黑的眼底蓄满泪水,莫晚用力抬起弟弟脸,深深望进他的眼底:“你只有好好活着,才能让姐姐安心,知道吗?!”
莫林含泪看着她坚定的眼睛,心头五味杂陈,他不想看着姐姐难过,压制住自己失控的情绪,他笑道:“姐,我会好好活着的!我还要保护你呢!”
见到他的笑脸,莫晚松了口气,嘴角涌起一丝笑意:“嗯,等我们小林长大了,就能保护姐姐啦!”
两人都刻意压制住沉闷的气氛,只想让彼此的心里都好受些。见弟弟的情绪稳定下来,莫晚忙的叫来护士,将输液瓶重新弄好,详细的询问过病情,确认他并无大碍后,她总算踏实下来。
连着几天,莫晚早上都来医院陪着弟弟,傍晚的时候才肯离去,她刻意麻木自己,好让大脑没有时间去想那些心痛的事情。
先前在娱乐公司的工作,她也去辞掉,甚至还特意避开苏笑笑,想着她们即将成为的关系,她就感觉很尴尬,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这期间她去过一次医院,询问霍绍南的病情,得知他的病情正在逐步好转。可她不敢去病房看他,只是站在医院大门口,遥遥看着那间病房,在心底默默的为他祈福。
转眼就要到周一,莫晚早起先去医院看望弟弟,见他身上的红斑都褪去,她也展颜安心下来。中午过后,她坐车回到先前租住的那套房子里收拾东西。
拿出钥匙打开门,莫晚站在原地,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低头换拖鞋,那一双海蓝色的男士拖鞋静静摆放在那里,亦如她当初离开这里的时候,一模一样。
麻木的抬起脚,她艰难的走进去,屋子里的东西收拾整齐,没有丝毫改变。每一处东西,都是他和她一起布置的。
抬手摸了下,指端沾染上一层灰尘,莫晚脸色大变,急忙拿起抹布,开始擦洗。客厅、厨房、卧室,房间的每一处角落,她都收拾干净。甚至床底下,她都跪在地上,用抹布一点点擦拭,直到整间房子纤尘不染。
收拾一顿下来,莫晚累的满头大汉,屋子里很闷热,她没有打开空调,任由汗水打湿她的衣衫。
喘了口气,她弯腰坐在餐桌前,手指轻抚着桌沿,眼前不期然的闪过他们面对面,坐在这里吃饭的情景。想起他温柔的眉眼,想起他笑的时候,眼睛很亮。想起他说:晚儿,不许减肥,我喜欢你肉肉的。
手臂猛然往前,莫晚情不自禁将手伸出去,好像看到他笑吟吟的夹过肉丝,放进她的碗里。眼泪“吧嗒”一声落下来,滴落在她的手心里,那股真实的冰凉,粉碎掉她眼前的幻境。
她不敢坐在这里,快速站起身,走进卧室,拉开衣柜整理衣服。眼睛扫到那几件男士衬衫,她手指颤巍巍的从衣服架上拿起一件,勾在手里。
回身,坐在床边,莫晚将衬衫捧在手里,低头将脸埋在衣服里,鼻尖吸入淡淡的清香味道,那是柔顺剂残留下来的味道。这些衣服都是她一件件亲手洗好,晒好,熨烫平整后,挂在衣橱里,等着他穿的时候,能够感受到她的味道,心的味道。
鼻尖酸涩难受,她将衬衫紧紧攥在手里,却还是抑制不住那种流逝的感觉,看着空空的房子,她眼里的泪水汹涌而出,双肩瑟瑟发抖,呜咽的声音带着让人心疼的绝望。
往事如潮水一**袭来,属于他和她的回忆还如此鲜活,怎么转眼间,一切美好都如同是上辈子的幸福,今生她只能回忆,却再也无法拥有!
抱着衬衫哭到喉咙沙哑,莫晚整个人筋疲力尽,她将褶皱的衣衫叠好,放进她的行李箱,拿起桌上的东西,一件件收纳,看到那个掉漆的铁盒子后,她好像发现宝贝般,牢牢握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放进行李箱的妥帖位置。
她的衣服不多,整理起来很容易,不大的行李箱,已经足够将所有东西收纳进去。这套房子他们交了半年的房租,直到年底才会到期,所以她没有退房。
她私心的想要留下一个地方,只有他和她呆过的地方,在她想念他的时候,还能回来看看,坐下来,缅怀那些纯粹的幸福快乐!
……
医院的病房充斥消毒水的味道,开敞的窗户透进微热的风,男人呆坐在病床上,右腿还打着厚重的石膏,他手里握着手机,来来回回的摸索着。
走廊上,响起清脆的“哒哒”声,走来的女子穿着一袭水绿色的裙子,裙摆刚过膝盖,腰间搭配一条白色的皮带,青春靓丽。
景悦按照房间号找过来,看到最里面的病房后,脸上露出一抹微微的笑意。她轻轻走到门边,顺着门缝望进去,一眼就看到望向窗外的俊逸男人。
安静的站在门边,景悦并没有着急的走进去,而是垂着双手,直直盯着他看。她的视线游移到他打着石膏的右腿,眼眸倏然暗淡下来,清秀的脸庞染满几分惆怅。
难道他宁愿落魄至此,也不愿意见她一面?可她还是抑制不住想要见他的心,即使他一直对待自己淡漠疏离,可就算是朋友,朋友有难,她总可以相帮的,不是吗?!
悠悠的叹了口气,景悦敛起心底的怅然,迈步走进去。
响起的脚步声,吸引过男人的注意力,他茫然的转过头,景悦清楚的看到他眼里亮了下,而后又沉寂入海。
她知道,他刚才眼中的光亮,一定是错把她当作某个人。
“腿好些了吗?”景悦笑着走过去,将眼里的失落掩藏起来,她双眼盯着那厚厚的石膏打转,眼里的担忧闪烁的如此明显。
霍绍南抬起头,眼神扫过她的脸,语气平静:“没什么大事,医生说在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他幽深的眼眸只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末了又不忘补上一句:“谢谢你来看我。”
景悦笑了笑,脸色带起一抹不自然,他的态度,较之以前,更加冷淡几分。
缓了口气,景悦并没有知难而退,而是走到沙发边坐下,抬头望着他,“绍南,你最近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有没有想过来景氏工作?”
“没有!”霍绍南低垂着视线,语气平和坚定,他看着手机,手指又在反复徘徊。
见到他一脸抗拒的模样,景悦似乎早有预料,她目光锐利,淡然道:“我听说霍奶奶生病还住在加护病房,而你自己还有赔偿金需要赔付,以你目前的经济状况,要怎么支付?”
“那是我的事!”霍绍南眼光一凛,说话的口气拒人于千里之外。
摇着头笑了笑,景悦起身走到他的床边,声音低沉下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整个霍家的事情!绍南,霍奶奶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长辈,我不能袖手旁观!”
眼底咻的暗了下,霍绍南想起奶奶,想起家里人,俊逸的脸庞霎时紧绷:“你想说什么?”
伸手拿出一个白色信封,景悦放在他的手边,翦瞳中一片清明:“这封信是景氏的聘书,爷爷知人善用,希望你来景氏工作。”
双眼望着那个白色的信封,霍绍南好看的剑眉蹙起,却久久没有回音。
景悦与他也算是早年相识,对他的脾气多少有些了解,她看得出他眼里的犹豫,适时的开口:“来景氏工作凭的是本事,如果你没有真才实学,到时候自然也会被淘汰!”
这一次,霍绍南紧握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扑捉到他细微的动作,景悦轻轻笑了笑,适可而止:“绍南,你先好好休养,景氏等着你的到来。”
落落大方的说完后,景悦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身走出病房,将房门关好。
病房里安静下来,霍绍南剑眉紧蹙,他按开手机,看着那个迟迟不敢拨出的号码,脸色猛然凛冽,伸手拿起那份聘书,他用力握在手里。
……
收拾好行李,莫晚回到半月湾,一整夜浑浑噩噩的睡着,天色大亮后,她如常的起床穿衣,将自己整理好。
今天是管家来取行李的日子,也是她……结婚的日子。
早上起床,门铃准时响起,她走过去将房门打开,只看到门外满满的都是人。她愣了下,傻傻的看着那些人鱼贯而入。
宋管家毕恭毕敬的介绍道:“莫小姐,这些人是为您服务的,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他们。”
莫晚挑眉看过去,只看到那些人有的提着化妆箱,有的拿着烫发工具,最可笑的是,竟然还有人拿着婚纱。
看着那件洁白的婚纱,她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曾经她无数次的幻想,她要在心爱的人面前,穿上这世间最纯洁的衣服,牵着心爱的丈夫,一生到老。
可她如今,却要穿上婚纱,和那个男人牵手到老?只是这样想着,她后背瞬间涌起一层冷汗,有种汗毛直立的颤栗。
怔怔的瞬间,那些人已经上前,直接将她拉到椅子里,上下其手的摆弄。莫晚正要开口,已经有人将画册举过来,殷勤的问她,“冷太太,您喜欢什么发型?”
听着那个称呼,莫晚狠狠倒吸口气,本能的呵斥,“不许这么叫!”
举着画册讨好的发型师愣住,诧异的问她:“您不是今天结婚吗?马上就是冷太太了嘛!”
手脚涌起一股寒意,莫晚紧咬住唇,堵的说不出话来。
发型师见她不说话,直接上手抚上的发丝:“哎哟,您的发质真好,不需要染色,我给您做个大波浪吧,肯定搭配您的气质。”
莫晚忍住推开那些人的冲动,她低下头,默不作声,任由他们摆弄。那些人手脚很快,短短不过两个小时,发型烫好,妆容也化好,不得不承认,有钱什么都能办到!
宋管家早就将她的行李搬走,临走前,交待其他人接下来要准备什么,该做什么。
站在镜子前,莫晚看着镜中的自己,还真有种错觉,出嫁的错觉!
她今天嫁人了,是美丽的新娘。尽管不愿意承认,可眼睛并不能欺骗,她今天的这身装束,无疑是美丽的,动人心魄!
在黑衣保镖的催促下,她收拾整理好,跟随着他们下楼,坐车直接赶去市郊的教堂。
来到教堂,外面布置的场面,庄重而典雅。白色的玫瑰花,布满教堂周围,在外人看来肯定会羡慕,都会认定今天的新郎和新娘肯定非常相爱。但可笑的是,今天的她和他,即将成为夫妻,却与爱无缘。
莫晚穿着洁白的婚纱,双眼环视四周,心头倍觉可笑,在她二十二岁的青春年华,就这样把自己嫁了,而且嫁的那个男人,竟然是她辈子最不应该靠近的男人!
这人生,何其讽刺?
“晚儿!”前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唤,只见从教堂里面,快步走出来一人,满面春风。
“你怎么在这?”看到走来的男人,莫晚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莫书远穿着黑色的西装,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的仪容,在他这个年纪看起来,确实英俊不凡,不得不承认,莫晚的相貌,还是遗传自父亲的清俊。
莫书远几步走到女儿身边,嘴角的笑容掩藏不住:“今天是我女儿出嫁,爸爸怎么能不来?”
“晚儿,你真漂亮!”看到女儿穿着洁白的婚纱,莫书远笑的合不拢嘴,再想到女儿即将嫁进冷家,他更是满心雀跃。这以后的日子,那些数不尽的富贵,摆在眼前!
瞥了他一眼,莫晚并没有多说什么。她结婚的消息只和弟弟一个人说过,如今看他这副早就准备妥当的模样,肯定是有人提前告诉他的。
低垂下眼帘,莫晚紧抿着唇,抬脚往里面走进去,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脚下的步伐沉重异常,只有她自己清楚,这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的痛苦。
走进教堂,莫晚并没有看到冷濯的身影,少了那份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