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个不用想了,他认为莱斯特在三天之内都不想见他。而且他主动邀约,意图就过于明显。他要找一种办法,让莱斯特自己离开房间去皇城任意一个地方溜达上十个小时。
他现在只能想到一个办法。
凡赛尔没有想到维希会来找他,维希说不想被人误认为攀高枝所以从不来日行。今天维希来了,恰巧是在他要会面莱斯特的前十分钟,昨天晚上卡蜜拉跑过来告诉诺宁和莱斯特谈崩了,卡蜜拉在日行安排了会议室,请他和莱斯特再谈一次,事出突然,他这两个星期都很忙,已经很久没有回旧家旁边去拜访维希了,自然也没有告诉维希现在他忙的抽不开身,维希来得不是时候。
但维希来找他,要说的事一定很紧急。
维希在通往小会议室的走道上拦住了他。他原本想告诉维希等等再说,但维希脸上遮盖不住的憔悴让他咽下了语言。维希的眼眸泛红,长长的眼睫毛上沾有疑似泪水的痕迹,这幅样子的维希让他想不分场合和地点的拥入怀中了。他抑制着自己的冲动,柔声问道:“怎么了?”
“琳娜奶奶出事了。”维希说,“两个星期前我提前结束采访行程,是收到医院的消息,说琳娜奶奶的心脏病犯了,下达了病危通知。我回来之后她挺了过来,这些日子渐渐好了起来。但医生说如果再犯病一次就可能真的撑不住了。今天早上我起来收到了病危通知。”
“什么?!”
“奶奶可能撑不住了。”维希抓住他的手,声音哽咽:“她清醒的时候说过,想在临终前见我们一面。凡赛尔,我想和你一起去,我害怕万一她真的病故,只有我一个人留在那里守着她。”
“我不想一个人,所以等你忙完后我们一去好吗?”
说道最后的尾音几乎听不见,维希的心理情绪似乎接近崩溃,他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维希。他也完全没有想过那个身体倍棒总是去广场上跳舞的奶奶会那么快离开。为了两个所爱的人,他毫不犹豫的回答:“去我的办公室等一会,一个小时后我一定来。”
“好,我等你。”
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
对现在的莱斯特来说,是自己喜欢的人最脆弱的一面并不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
莱斯特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见到维希。卡蜜拉和他说安排了凡赛尔会长的会面,他想想没什么自己也没什么事干,给诺宁一个面子也就去了。卡蜜拉带领他走过日行曲折的过道,正要达到卡蜜拉说的最后一条回廊时,他在回廊的尽头的转角看见了维希。他本来想今天下午去拜访维希的,没想到在这里就见到了。他看见维希和凡赛尔在一起说什么,他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于是无视了卡蜜拉请他进去等一会的请求,远远的站一会,装作漫不经心的看风景。
莱斯特安静的看完了全程。
不知名的妒火油然而生。
这天早上的谈判,两个人都心不在焉。
第四十章 云端一梦
夜深了。
维希把所有藏在地窖的酒箱都拿出来,凌乱的堆叠在椅子的旁边。他从中抽出几瓶,却不着急喝,只是把起木塞把酒倒入厕所下水道,空瓶放回桌子上。然后他拉开椅子坐下,打开新的一瓶,在周遭撒了半升,剩下一半直接对嘴喝。
他喝了一口又一口,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在等一个人。阻止他的人。
窖藏五十年的红酒足以让酒香弥漫到院子外,莱斯特刚推开外围的铁门,一股浓郁的酒味就钻入鼻腔。他不记得维希喜欢喝酒。他走快两步到屋前,门没有锁,轻轻一推的就开了。餐桌上摆着几个空酒瓶,台布上有斑斑点点不慎撒出的红酒迹。
维希坐在椅子上,手持着红酒瓶对嘴直接喝。平日里素白的脸上镀上浅色的粉红,因为喝的闷热上衣的解开了两颗扣子,半边精致的锁骨和洁白的胸口。
莱斯特皱了下眉,把门反锁后直接走到维希的身旁。他数了数空瓶的数量,喝的不少。
“你来了呀。”维希似乎注意到他来了,抬起头对他呵呵一笑。“来陪我喝酒吧。”
满身的酒气。
“你醉了。”
“我才没有醉,只是你觉得我醉了,我清醒的很。”
“醉的人都那么说。”
“所以我在装醉呀,其实我没醉。”
这是什么奇怪的理论,逻辑思维居然也清楚。但他想维希是醉了,要不维希怎么会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想要把酒瓶递给他,却对准的是隔壁的空气呢?
维希说得句句实话,他却自以为是的推论了。
酒瓶在空中晃了两晃,撞上他胸口后停了下来。那双雾雨迷蒙正泛着波光的眸子的主人突然靠近了他,脸上因酒而忘怀的表情变得悲伤,一股温润的气息直面的喷在他的面上:“正是因为我从来不醉,所以我从来不知道何为忘忧?那该是一种什么都不想,很快乐的滋味吧。”
“如果我醉了,那么他们的离开我都可以视而不见,奶奶的病我也可以置若罔闻,背弃我敌视我的人,我可以拔剑击杀。”
“苏先生,”维希的脸近在咫尺了,嘴角挂着飘忽的笑意。“总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是不是?”
也许是那眼眸太摄魂,也许是那笑容太迷人,更或许是他们本来就互相吸引。总之在那一刻,被他遗忘的,甚至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少年心复发了。
他不应该轻易上当的,那些招数无数个女孩子都向他投怀送抱的用过了,但他上当了,倘若这是一个骗局,他心甘情愿的跳进去。
“我不会。”
他一把抱住维希,在维希耳边轻声曼语:“我答应你,不离开。”
两个人彼此拥抱,谁也无法看见谁的表情。谎言似乎很真实,愧疚大家都看不见。维希不喜欢这样,却不得不这样。
维希推开了他,酒瓶依旧抵在他胸前。
“陪我喝完它,我就相信你。”
如果他认真思考,他甚至能在维希眼里看到一丝清明。他以为只是一种情调,于是他接过酒瓶,把剩下的酒一口饮尽。
维希看着他,忽然笑了,狂娟成执执。他没见过那种笑容,混杂了苦闷,解脱,不得的因素太多。但他觉得这极美,无论怎样,今夜维希给他展示的都太美。
维希伸出手来,想说点什么,却只抓空,往他怀里倒去。
他正得接住了。
装醉不是好的体验,也比较难演。难以拆穿的谎言是三七分真假,维希真的喝了很多的酒,让自己的脑袋变得昏沉,思考也慢了一拍。他闭上眼眸,躺在莱斯特怀抱里,他原本以为应该是背的,姿势却是公主抱。莱斯特抱着他,稳稳的走上阶梯,他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被放在床上,身上没有被子的重量,只有一双温厚的手掌。
带有细茧的手指从他的额头慢慢往下滑落,期间轻微的弹跳引起不自觉的微颤,他努力的克制下去。手指在滑到下额处停了,下巴被抬起成更舒适的弧度。‘莱斯特在吻他。
沿着手指滑行的路线,莱斯特吻着他。他的额头,眼角,眉梢。他嗯的呻吟一声,表示自己的不适,但这没有让莱斯特停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呼吸沉重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黏糊糊的液体覆盖着了毛孔的通气。
他以为他做好准备了,但那一刻来临时,他心虚了。
要骗过莱斯特,要玩就是真的玩。他灌醉自己,麻痹自己,等的也就是这一刻。他的心跳砰砰的响,不像是熟睡的人应有的心跳。他希望莱斯特听不见,当然他确信听不见,那半瓶递给莱斯特的酒浓度要比他自己喝的高的多。
吻到了唇边。
他的嘴唇开启一丝缝隙,等待着莱斯特的入侵。会是怎么样的吻呢?绵长深奥的长吻,灵动挑逗的喉吻,不,都不是。
莱斯特尽是蜻蜓点水的略过,嘴皮间摩擦,起了短暂的接触。
他情不自禁的吞了口水,天杀的莱斯特就不能快些吗!他腹诽着,他对这种耐心温柔的人没有抗拒力,容易沉沦于温柔的怀抱中。
他感到莱斯特的手慢慢往下了,第三枚第四枚在胸口处的衣服扣子被解开,胸膛传来阵阵凉意,酒也醒了些许,脑袋可以继续思考了。等了一会,莱斯特没有继续。他觉得身上多了一床被褥,暖暖的。然后听到有人起身打算离开的声音。
不,不该是这样的。
他偷偷的把眼眸张开成一条缝隙,莱斯特背对着他果然是准备出去了。
亚戴尔没有得手,他一定要拖住莱斯特。
“你说过不离开的,为什么现在走。”
他使用了平常他非常不耻手法,他装作迷迷糊糊,直接拉着莱斯特的大衣,把莱斯特硬生生的拖倒在床上。他假意补刀,继续说道:“你看,你也骗人。”
“你们都骗人,走吧,别回来了。”
他松开手,肩膀坠落到枕头里,昏昏闭上眼。他都牺牲到这个程度了,莱斯特就不能为他而留?欲情故纵出了效果,莱斯特果然留下了。
一向空着的鸳鸯枕有了着落,莱斯特睡在他旁边,上升了被窝的温度。莱斯特抱着他敏感的腰部,他不喜欢别人这样,一般搂搂抱抱无所谓,抱着睡莱斯特还是第一个。他放松心情,尽量往外部透钻。
莱斯特的手把他搂得很紧,这达到了他的目的,至少今晚不会走了。
“好好睡。”
莱斯特在他耳边呢喃,这话语莫名的让他安心。
亚戴尔应该得手了,他今天能睡个好觉了吧?!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沉沉入睡。
早上醒来的时他迷糊间伸手摸了摸隔壁的被窝,是空的,莱斯特已经不在了。睁开眼,窗外是明媚的阳光,直接透过窗射入他的被子上,暖洋洋的。床头的桌上放着还散发热气的醒酒茶,看样子莱斯特刚走不久。
他起身换衣走入地道来到夜行,亚戴尔已经在他的办公室等着了。
“你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的?”
“我得手了,药交给了日行。”
“可以了,你去睡吧。”
看着黑色的眼圈,他放了亚戴尔一个下午的假期,让其好好休息。亚戴尔点头转身,离开之前却扭头问道:“会长,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用什么方法确认莱斯特不在卧室的?”
“这不是你关心的问题。”他竖直整理夜行的文件,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去忙你的就可以了。”
亚戴尔并不死心:“我今天看见苏先生从你家里出来。”
“所以?”
“没什么。只是我想多了。”
亚戴尔耸耸肩,嬉笑的离开了。他从带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档案打开封页,姓名一栏里赫然写的是维希的名字。莱斯特并不蠢,维希昨晚的举动有拖延时间的嫌疑,解药又刚好在那个时候失窃了。莱斯特会怀疑维希,接下来有什么举动并不可知。
那么维希这个人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用来逃避生活休息的作用随着寿命的不剩可以消失,保持和凡塞尔青梅竹马的关系不见得是好事,更别说这个身份还连带着莱斯特这个大麻烦。
维希可以消失了。
理智上的决定压抑过了情感,他拿起笔准备在死亡原因上写个坠崖,门却在此刻不合时宜的推开了,他立刻把文档放到桌下以防被人看见。
凡塞尔推门而入,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诺宁,解药是假的。”
第四十一章 凡人而已
凡赛尔这么一说,诺宁手上装咖啡的白瓷杯抓得并不稳固。维希欺骗了莱斯特,而莱斯特欺骗了诺宁。他相信亚戴尔不可能失手,盗窃之王没有偷不到的东西。莱斯特一开始就在说谎,解药根本不在房间,又或者在房间的解药本来就是假的。他想起临走时看见莱斯特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是指无论他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拿到解药。更糟糕的是,他牺牲了维希在莱斯特心目中美好的形象。
“我尽力了。”他放下杯子,深吸一口气看向凡赛尔:“再来一次谈判也是同样的结果,昨天你已经试过了,他说得条件根本无法答应是么?”
“是。他一开始就没有和谈的打算,我猜他不过是来让我们难堪的罢了。”
“接下来你想怎样?”
凡赛尔简单明了的回答:“送魔王回去,送公主出殡。”
“哈,你这回答也真够惨淡的。”他嗤笑一声,他印象中凡赛尔对生命看得很重,在事情终止之前绝不会放弃任何挽救的希望。何况这是公主的命,不到最后一分钟,绝对不会轻易言败。刚刚凡赛尔的话理智冷酷且无情。他并不相信:“凡大会长什么时候变得像夜行的人员一样了?”
“夜行的人员也很有爱心,你不必贬低自己。”凡赛尔反驳他的话,又长叹气说道:“我会在我变成冷酷无情的人之前离职,不损日行的光辉形象。只不过公主的事情,我也尽力了。医生需要什么药材研制解药日行就竭尽所能的提供,但解药直接没能研究出来,至于莱斯特所提的条件,呵呵,公主也表示就是她死也不会同意。”
他看过卡蜜拉给的记录文件,莱斯特所提出的第一条是割地。割让人界领地第十二圈环的范围。第十二圈环是奇峰峻岭与河流,是人界圆环的天然屏障,第十二环一旦被攻破,整个人界领域就毫无遮拦的暴露在魔界眼里。这等条件,无论是哪个人类都不会答应。凡赛尔和莱斯特争吵过了,莱斯特丝毫不肯退让,这不就是摆明来找消遣的。
境况如此糟糕,只有一种办法或许可以救公主。
只是或许。
他沉下声来说:“凡赛尔,我们去派人去再偷一次解药,你觉得如何?”
凡赛尔也嗤笑一声,这种话由一向理智的诺宁口里说出来显得可笑。凡赛尔摇头说道:“我们要确定解药的位置,是在他身上在他房间或是在魔族宫殿。然后派遣适合的人手用适合的方法在适合的时间偷出来。当然,如果这种毒有解药,所有医学界的同仁都会很高兴。”
“凡赛尔,如果真有这种解药,我就能取来。我这样说你信不信?”
“你说的话我一般都信。”凡赛尔顿了顿,转折说:“解药若在魔族行宫,你要用什么办法拿到?”
他知道解药如果存在自己就能拿到,欺骗和伪装一向是他的特长。但解药存不存在尚无定论,这样做他未必值得。不过既然已经暴露了,玩大一点又何妨。这些心思不能被凡赛尔知道,所以他的面上顿生无奈:“凡赛尔,你一定要戳我短处?”
凡赛尔也和他打起了哈哈:“诺宁的短处我哪里敢戳?我要小心被夜行列入监视范围。”
“凡赛尔,你已经是夜行的特别关照对象了。”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假装漫不经心的扫过桌上的文件,想起什么似的:“我听说你亲戚最近身体欠安,既然公主的事已成定局,你可以抽空去看看了。“听他这么一说起亲戚,凡赛尔便想起琳娜还在医院躺着,昨天下午和维希一同探望在公立医院的琳娜,那时琳娜已经做完手术出来了,琳娜躺在重症病房的床上,面色过分的苍白,凡赛尔和维希只是隔窗看着,没有敢进去。听到医生说琳娜没有生命危险,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未来三五年之内不会再发,才松一口气,还没休息多久,又被日行的公事所打扰。他的意见提得格外符合凡赛尔心中所想,现在可以暂时抛下公务去探病了。
“好。公主的事我就交给你了。”
放心的把事情交给他后,凡赛尔扬长而去。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写上自己这几天的形成安排压在茶杯下,之后从小门离开了办公室。
凡赛尔要比维希晚到一步。他推开门的时候,琳娜奶奶已经坐起来,背靠在床背上,身上盖着一层柔软的被子。维希坐在她的身旁,认真的削着苹果皮,维希见他来了,抬起低埋的头故作惊奇的问:“唉,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我记得你今天似乎很忙的样子?”
“奶奶的事总是要比手头上的公事要紧。”他把手上的鲜花插入床头的柜子上。出夜行时他是两手空空,探望病人总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带,何况这个病人是他认识多年的邻居家奶奶。他特意绕了个道去花店,选了大红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