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来不及松口气,数个黑衣人凌空而落,步步杀着。
这一下变起仓促,萧然拔剑怒起,倏然间,青魂长剑,寒气逼人,霍然几声当啷,已削断数根兵刃。杏薇也随手抄起一把长剑,挥剑抵御黑衣人凌厉的攻势。两人背向而立,一攻一守,竟是默契十足,黑衣人虽仗着人多势重,竟也奈何不得两人。圈外群蛇舞动纷纷吐信,却惧怕雄黄酒近不了两人。
杏薇缓得一口气,便问萧然,这些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害我们?
萧然舞起剑花严丝无缝:“如果我没猜错,他们都是凌霄城的人。”
“那明月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雾气弥漫,视物艰难。敌人的攻势稍缓,萧然剑下不敢丝毫松懈:“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群蛇虽然无法近身,但咝咝吐信,依旧令人作呕,杏薇简直无法呼吸了,强自忍耐间,空中忽然传来一阵泠泠彻彻,清亮悠扬的笛音。
“是明月!”杏薇一怔,这首曲子是她从未听过的,比之前那些曲子多了几丝飘渺诡谲。
说也奇怪,曲子一转,群蛇悉悉唆唆,忽然如潮水般缓缓退去。黑衣人见状,相互看了几眼,眼中各有惊骇,片刻之间,或越窗而出,或飞逸出门,仿似鬼魅。
黑衣人真是来如风,去似电,瞬息之间已然踪影全无,连方才咝咝叫嚣的群蛇亦是见不到半分。小小药园唯余笛音清婉,袅袅不绝。
萧然、杏薇两人得脱困境,随即奔出屋外,果然在草屋左侧,也就是笛音传出的方向,发现寒泉、明月两人。
只见明月正低头撕了块长衫布料,小心翼翼的帮寒泉处理左臂上的伤口。伤口并不深,仔细一看,却是微微的发黑,明月动作轻柔而熟捻的上药,包扎,末了才抬头望着他道:“我已帮你上了药,幸亏你方才服用了碧灵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萧然闻言闲闲的调侃道:“碧灵丹?那可是用天山雪莲制成的上好丹药,我这辈子都没尝过呢!”
杏薇却没有说话,她思索着方才那一幕,明月低头裹伤之时,寒泉凝定的目光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这样专注的目光中,分明也有几分深邃与思忖。他知道吗?她的隐忍她的悲哀她的痴狂她的无奈……
杏薇悠悠的叹息,她依稀还记得明月昏迷不醒时喃喃念叨的片言碎语。
“宋子谦那臭小子呢?”萧然首先反应过来,“还有阿娟姑娘。”
寒泉猛然一惊:“小妍!”
当下,四人分成两拨,漫山遍野的寻找失散的其余三人,皆是未果。
回到草屋之后,寒泉首先问明月:“凌霄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似料到他终有此一问,明月侃侃道来:“事情源于那日,凌霄城内突然闯进一名据说是从天山来的剑客,扬言要与凌霄城内最好的剑术名家比武,其实本可让弟子们代劳,奈何师父那样热衷武学的脾性,忽然心血来潮要与那名天山剑客一决高下,他们两人比试了三天三夜,依旧不分胜负。其实我们都不知结果到底如何,只知道师父回来后因劳心耗力太过,又因年事已高,竟一病难起。”
寒泉微微一怔,轻轻叹息。
明月继续说道:“没过多久,师父就将城中大小事务交给傅师叔和文丹先生,自己闭关去了。师兄你也应该知道,傅师叔人前顺和,性情却是刚愎自用残暴不仁,虽说这几年有所收敛,但是我观之本性依然。师父对于傅师叔一向有所防范,但他老人家醉心武学,直到闭关之前才发现凌霄城内已皆是傅师叔的党羽,就连智谋百出的文丹先生也不敢撄其锋芒,最后也只得暂且如此。
所以,师父闭关的前一天把我叫了过去,嘱我到菊花冢将你召回。当下我自不敢耽误,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途中我已数次受到追击伏杀,能活到现在,已属幸运。”
寒泉乍听这前因后果,忽觉无言以对。良久才叹道:“是我对不起师父。想来他老人家自是早已知道我的行踪,却任我胡为。”
明月道:“不过我出凌霄城也有近一个来月了,凌霄城表面上虽然风平浪静,但是暗潮汹涌处,实非我可预测。所以,大师兄你还是早日回到凌霄城,好让师父放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
☆、言归
萧然,杏薇两人并不知晓多少凌霄城内的事情,当下各自安静。寒泉沉吟,这一出接着一出,真是极具戏剧性!恐怕暴风雨就隐藏在层层云团之后了,随即问萧然道:“凌霄城内如此复杂,萧少侠你还要去冒险吗?”
“去,为什么不去?我要去拜祭我娘,谁敢拦我?不过呢……”萧然满脸不在乎,只是倏然间想起什么,侧首望向身旁的女子,杏薇也是头一抬,异常肯定的道:“你们别想撇下我,我也去!”
萧然不满的一抱臂,终究没再说什么,片刻间忽然想起一人来:“你的二师弟,你的二师兄,那个叫聂冰的,他现在怎么样了?”
明月一呆,低下头来,表情便隐在阴影之中:“二师兄极有武学天赋,人又勤奋,可谓进步神速,今非昔比。不过傅师叔早已将他拉拢于麾下,我……”
萧然喟然:“此子聪颖好学,吾观之前途不可限量,奈何认贼作父!”
寒泉问:“那凌霄城其他人呢?”
明月难掩忧心的答道:“你也知道,四大长老是不管事的,而七大护法中,有五位护法也都死听命于傅师叔,如果师父有什么……我们是处于劣势把……”
寒泉恍然:“事情已到了如此吗?恐怕师父当初也没料到如此局面吧。傅师叔,聂师弟,再联合文丹先生,凌霄城内还真的找不出第二股势力能与之抗衡的。师父闭关的这段时间,他们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吧。对了,姚珂夫人现在如何了?”
明月微微蹙眉:“姚珂夫人一直住在碟居,足不出户,鲜少露面,连我们也没有见过几次,可以说是凌霄城内最神秘的人。大师兄,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
凌霄城主五年前娶姚珂为妻,传闻夫妻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甚是融洽。但是关于姚珂夫人的来历身世,在凌霄城内,一直是一个谜。
“当年师父的剑策一书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随身包袱里,一直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单说剑策如何从师父身边偷偷拿走,而不被师父发现这一节,我想,凌霄城内,只有两个人能做到?第一位是文丹先生,第二位就是姚珂夫人了。”
明月有些吃惊:“据我所知,姚珂夫人一直不大管事,我想她多半是会明哲保身的吧。而文丹先生如今已然变节改投傅师叔门下,那么当年如若真的有人对师父的剑策动过手脚的话,那个人只可能他吧。”
寒泉还未待说什么,萧然沉吟着开了口:“那也不一定,女人心,海底针……”
杏薇顿时侧首看着他,凉凉的道:“你说什么!”
萧然霍然跳开三尺远:“嗨,我不是说你。”
虽然当前状况危急,但见萧然,杏薇两人互相斗嘴的情景,寒泉与明月依旧是忍俊不禁。
笑罢,杏薇担忧的问道:“小妍他们怎么办?她会不会有事。”
寒泉仰首望向夜空,漆黑天幕,连颗星星都无,“他们的目标不是小妍,也不是子谦阿娟,只要我们一日未踏足凌霄城,他们就都不会有危险。”
萧然洒然的一挥手:“事不宜迟,我们当早日启程,快马加鞭。”
未几,一轮弯月从云层中淡出,一时间清辉满人间,白衣如雪的年轻公子立于清丽少女身侧,棱角分明的五官溢出淡淡柔情。
寒泉、明月俱已进得屋去,萧然只独独留下杏薇来。
杏薇三两步走入葡萄藤架下,轻轻巧巧的在木椅子上坐下来,好整以暇的抬头问他:“说吧,你还有什么事?当然,劝我别上凌霄城的话呢,就免谈了。”
萧然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也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大雾弥漫之前,我们说到哪了?”
杏薇眨了眨寒星般的明眸:“……我们吵架呢,你是不是觉得吵得不够,想继续吵下去?”
萧然唇角抿出微微的笑意:“吵架就不必了。我只是觉得我挺喜欢你的,未免误会,知会你一声,我的未婚妻,大可不必对别的女子吃醋。”
杏薇闻言,脸上立时火烧火燎一般,也不知是生气他此时此刻吊儿郎当的态度,还是恼羞成怒,她霍然站了起来,“你……”
萧然见踩着人家尾巴了,也忙站起身来,扳住她的肩身,语气随之严肃:“我想对你坦诚,杏薇,我也希望你能对我坦诚。”
杏薇心里一惊,茫茫的低下头去,此时秋风微拂,落叶飘然而下,她的心里亦是纷纷扬扬,思绪嘈杂。
在这宁静悠远的风景下,萧然低压着嗓音,徐徐道来:“
三年前,第一次见到你,是在牡丹盛开的洛阳,你就站在芦苇丛中,颦眉浅笑,嚣张放肆。
三年后,第一次真正见到你,是在红叶庄,其实当我知道自己误伤了你之后,心里真的有些懊恼,我觉得你似曾相识,却无从想起。
直到菊花冢中,透过你的玉镯,才突然间将前因后果联系到一起。
我以为你会跟我坦白,万没想到你会不顾一切的留书离开……”
杏薇也想起当日种种,依稀久远又不远的事情。
“唉……你真的很任性。”萧然叹息着望向她。
杏薇嘟哝着嘴巴:“那些事情,你还生气吗?”
萧然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能不生气吗,我生气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杏薇的声音就越来越低了:“……对不起,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人。”
“但是我要的不是对不起。”萧然温柔的握住她的手,看进她的眼睛深处,脸上露出一种温柔而坚定的表情:“我对小兰,就像对自家妹妹一样,并没有特别的意思。或者是曾经的遭遇,让我们彼此感觉都很亲切。你和她不一样,很多年前我就知道自己有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未婚妻了,我虽然……但是见到你之后,你让我不由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在这里了。”将她的手拉到自己心口,萧然望着她红彤彤的双颊,“我想我爹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就是把你带到我身边。我是真心的想……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萧然的声音分外的动听,让杏薇能感觉到幸福,关于幸福,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这一刻,就让她怀着最甜蜜的心情依偎着他吧……
这样的时刻,清风依依,双影绰绰。杏薇把脸熨帖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觉得安全而温暖。
突然,她猛的抬起头来。冲他甜甜一笑,柔声道:“我差点忘了,我的玉镯子呢?”
“你说玉镯子啊……”
“你不会把它丢了吧。”
“你就这么小气,送给我作定情信物不行吗?”萧然提议。
“不行!”杏薇断然否决。
“那你自己来拿啊。我让你搜身,行了吧。”他的表情很无辜。
杏薇脸红:“你能再无赖一点吗?”说罢一伸手,将手掌摊开在他面前。
萧然笑意融融的看着她,慢慢将玉镯子置于她手心上。
天上月朗云疏,竹林沙沙作响,虽是在静谧凉夜,阳光却好似种到了心里,伸手可触。
杏薇柳眉轻舒,脑海里却陡然浮现出那个寥落的身影,她的失意总能让她的幸福打一个折扣,因她要独自承担的那些恨与怨,因她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不得不冷漠无情的对待身边的人事,以此来掩饰、逃避她的痛苦,彷徨,迷失……
她却无法帮那个人,她的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凌霄
凌霄城居于风景奇秀的蜀山之巅,三面背山,山是万丈绝壁,一面临水,水即是鹿湖之水。
一路上鸟鸣啁啾,山深木翠,并有飞泉悬瀑,清涧山溪相伴,景色殊丽。令杏薇不曾想到的是,高山之巅竟有如此广袤而美丽的湖泊,碧波浩荡,澄澈如镜。原来这个湖泊就是山下溪水与瀑布的源头了。
湖边泊着一艘小船,显然那船夫是凌霄城内人,明月只交代了一句话,泊船就摇橹出发了。坐于船上,只觉湖水碧绿如玉,深不可测,鱼戏其间,悠然自得,竟有几分世外桃源的隐逸与怡然。
船行一阵,其下清流汩汩,轻舟如飞,片刻间已到达彼岸。
甫登上岸,浓荫遍地,草木苍翠,森森莽林之中偶见几处木屋,似是樵木耕夫之所,杏薇不及细看,就跟着人群转过几处繁复山路,到得一处山谷口。见一队人马整齐地等在那里,为首一人浓眉大眼身形威猛,正是凌霄城八大护法之一胡潜。据说此人当年与寒泉甚是交好,出生入死,两肋插刀。
胡潜一见四人立刻迎了上来,对着寒泉深深一揖,道:“两位堂主辛苦了,文先生已在大殿等候多时。”
杏薇不由看了寒泉一眼,直至今日,凌霄城内尚有人尊称他为“堂主”,看来他从前于凌霄城内也是颇得人缘。
远山空濛,云雾缭绕,山谷中遍植奇花异草,其形似如某个奇门阵法。
凌霄城主素来神秘鲜少露面,城主之下是左护法傅英与右护法文丹,傅英长于武技,文丹擅于文法,两人是城主的左膀右臂。再其下是城主的三大徒弟分镇寒泉堂,明月堂,凌冰堂,如今寒泉宫自是废弃已久。
在客厅之处,四人就遇到了前来迎接的文丹先生,文丹先生大致四十左右,狭长丹凤眼,颔下几撮山羊胡,乍看起来就如那些文人骚客一般,斯文儒雅,纶巾羽扇。他看到寒泉归来,似乎真的有几分欣喜与叹息:“回来就好……”又见萧然,笑赞:“颇有乃父之风。”
不知为何,杏薇看着看着,却觉得他嘴边挂着的笑容有那么几分不真实。随即注意到站在文丹身后一言不发的聂冰,双目森然,面色冷淡,真是奇怪凌霄城的三大宫主都被教育成冷冰冰的模样,真不知那城主本人又是什么样子。
寒暄完毕,寒泉开门见山的问:“三师叔,师父呢?”
文丹不及回答,一个钟沛十足的声音首先响了起来:“师兄仍在闭关之中,出关尚需数日。”来者正是代城主傅英,从外庭缓缓行来,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势,不过他的态度是出乎意料的亲和,只对寒泉神色淡淡,不予理会,却对萧然等人说道:“诸位远道是客,明月,你且带他们在凌霄城内住下,凡事待过几日师兄出关再说吧。”
明月微微低头,令人看不清神色:“是,二师叔。”
傅英嘴角含笑,一派和乐:“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恰好可以参加冰儿与小月的婚礼。”
此话一出,众皆愕然。
寒泉更是震惊不已:“二师弟与三师妹的婚事?”
傅英似是欣慰的笑了一笑:“他们两人能成眷属,我心甚慰。”随即转而面对杏薇,“慕容姑娘,你不正是来参加你胞姐的婚礼吗?其实这些年以来,凌霄城与姑苏慕容那些恩怨早已过去,慕容姑娘自当随意,不需拘束。”
杏薇心里大惊,见身边诸人都是神色照常,更是不免疑惑:原来大家早已心知肚明?当下忙敛容道:“杏薇先谢过傅伯伯。”
萧然看了眼杏薇,淡笑道:“原来凌霄城恰逢喜事,萧某先道声恭喜了。”
傅英哈哈一笑:“萧公子与慕容姑娘舟车劳顿,还是先请客房休息。”
落霞峰上乌金西坠,红霞满天。
此时,西天霞光绚丽,落阳半隐在云朵之后,而伫立峰顶的黑衣女子便如水墨画中飘渺晕染的一笔,孤傲出尘。
也只有在这一刻,明月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