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婶子,刚刚这坛子冒出青烟来了,是骆鸿煊回来了。”
我手捧着白色坛子,低头看着,但哪里还有什么影子,坛口依旧封得完好,我使劲地眨了眨眼,难道刚才真是我看错了?
“小蕾丫头,你还是先进屋歇着吧!”说着,根婶无限怜爱地看着我,伸手来扶我,引着我回屋。
“你看,天都暗下来了,看这样子像是要下雨了呢,你还是把这坛子抱回屋吧,”根婶扶着我边往屋里走边唠叨:“先放几天,等到了三七,就将鸿煊安葬了吧!”
我见坛子不再冒出青烟,不敢相信自己看错眼了,难道真是自己太过伤心了。我将怀里的白色坛子抱得更紧了,顺从地随根婶进屋。
看到堂屋里的案桌,对着旁边的根婶道:“婶子,你看将鸿煊放在这好吗?”
老妇人见那案桌,干净整洁,点了点头,“就放这吧。”
我将白色坛子轻轻放下,根婶替我找来的抹布,将案桌擦了擦,将坛子重新安放好。根婶帮我摆放上了香炉和白烛,上了香。安置妥当了,就扶着我进了里屋,重新将我安置在床上。
“小蕾,你也该饿了吧,老婆子这就回去给你下碗面去。”
我拉住她要起身的手,说道:“婶子,不用了,我吃不下。”说着,便又哽咽起来。
“唉,饭还是要吃的,人是铁,饭是钢啊。”她轻声安慰地说。
“我知道,根婶还是先回去吧,我想静静!”我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现在的我哪里还能吃得下东西。
根婶见我这么说,也只好叹息着回去了。
我半靠着坐在床上,脑子里空空的,心里却堵得慌。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开始下起雨来,雷雨交加,大颗大颗的雨滴打在木门上,如同有人用小石块敲击般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浓重的悲伤,笼罩在我的心头,心仿佛冷得发颤,感觉自己就如同那木门般,在雷雨中风雨飘摇。泪,打湿了脸庞,无助,迷惘堆积在心里,沉重地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一声轻轻地叹息声响起,就如同响在我的心里,却又回荡在整个屋子。我心头一惊,睁开有些酸疼的双眼,四下打量着屋子。
一道雷光划破天际,透过半撑着的木窗,瞬间照亮了屋子。借着这短暂的光亮,我竟然看到有一道人影就站在屋子的一角,看不清人影的具体样子,但我能肯定那是个人。
“谁,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答!
我向那个角落望去,但闪电已经过去,屋子又恢复了漆黑一片,也失去了那人影的样子。
难道是我看错了?
不对,我能感觉到有人在屋子里!
我下了床,胡乱地套了鞋子,就向着那个角落走去。
房间里一片冰凉,明明已经到了仲夏,却如同深秋,阵阵凉意袭来。我打了个哆嗦,不只是这突如而来的凉意,还有害怕。
“你是谁?”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
我走向角落,就在我缓缓地靠近时,突然“啪啪”地声音响起。直接吓得我跳了起来,紧接着便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
“嫂子,开门,快开门!”
有人在外面着急地敲门,木门被他拍得山响。
我捂着被吓得“怦怦”直跳的胸口,摸着找到了火柴,点燃了桌上的油灯,拿着油灯去开门。
只见门外站着被雨淋得如同落汤鸡的骆宛天,他的身上正滴滴哒哒地淌着水。见我开了门,他就一把推开半隐着的木门,闯了进来。
“嫂子,鸿煊……鸿煊……他真的死了吗?”
骆宛天抹了一把脸,脸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有些无助地看着我,紧紧地盯视着,好象很想从我的脸上得到否定的答案。
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慌乱的神色,他是骆鸿煊的好兄弟,我第一次见他还是在我和骆鸿煊上的婚礼上。那时的他,意气风发,诙谐幽默却又带有一点点玩世不恭,哪里像现在这么狼狈。
“嫂子,你倒是说啊?”骆宛天等急了,跺脚问道。
我无言地看着他,看到他便想去了骆鸿煊,本来已经干涸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我向他点了点头,拿着油灯向堂屋走去。
堂屋的案几上,摆放着白瓷坛子,还有香炉和白烛。我用油灯点燃了白烛,火光映照着白瓷坛子,射出惨淡的白光。
骆宛天看到这情景,顿时便傻愣在当场。我抬头,看到他惨白的俊脸上闪烁着难以置信的神情。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扑通”地跪在了地上,跪爬着接近案几。
“鸿煊……”
他哽咽着,手搭在案几上,把头埋进了臂弯里,肩膀不住地颤抖着。
我想他定也是极伤心的,毕竟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情谊深厚也无可厚非。
这几年,骆鸿煊不在家,骆宛天和骆宏彦不时地照顾着我,否则以我一个弱女子在骆家村里,是无亲无故的外来女子,也是很难生存的。
骆宛天常说他是骆鸿煊的好兄弟,照顾他的媳妇是天经地义的。等骆鸿煊回来,他定然会在他面前好好邀功一番的。
只是,如今骆鸿煊身死,他再也没有机会去邀功了吧!
“嫂子……”
“呃……”
我回过神来,看到骆宛天已经起身,正同情地看着我。
“嫂子,你且节哀!”骆宛天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常态,只是他的眼神却有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悲哀。
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事,对于他能来看我,我很是感激。
第16章 显形
骆宛天离开后,我便回里屋睡下,有些心神不宁,两眼酸疼,但疲倦慢慢袭来,不知不觉中竟然也睡着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许是哭得太累,心力交瘁中睡得很不安,像有股绳子紧紧地,牢牢地束缚着我,我不断地挣扎,却徒劳无功般挣扎不开。
一双冰冷的手抚摸着我的身体,像是如珍宝一样,一点一点地抚着。我的身体感受着那片冰冷,就如同一块冰块触及到温热的皮肤,让我在睡梦中都感觉到战粟。
突然,我猛然坐起,睁开惊吓过度的双眼,眼里充满了恐怖之色。我终于挣脱方才的梦了!
迷糊中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迷睁着双眼,有些茫然,意识在混沌中慢慢地清晰起来,感觉到有股阴冷的气息在房间里弥散。
我抬头,透过撑开的木窗,看到雷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夜晚的山林静寂得令人发悚,原本存在的风声、蝉声彷佛销声匿迹。
只有在空荡荡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中,不时扩散着几声鸟的呜咽声,似乎是生命最后的挣扎,似乎也是临死前的求救。
我惊异地发现月亮是红色的,泛着鲜红的血色!将整个天地映照成一片血色!这场景诡异得让人心惊!
小院里老槐树在山风中战粟着,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似有什么东西触及到枝叶,让它们发出颤动的声响。
屋内,血色的月光投下斑驳陆离的虚影,斑斑点点的,像是被洒了红漆。
我顾不得这诡异的场景,连忙起身来到堂屋,想看看鸿煊的灵位,却看到堂屋里的案桌上,那个白色坛子前,写着“先夫骆鸿煊之位”的牌位上,此时正汩汩地冒出血来,鲜红的血液顺着木牌,缓缓地流淌而下。
白色的坛子轻轻地摇晃起来,一股青烟冒出,缓缓凝聚成一个人形的虚影。这虚影,在血月的映照下,显出阴森森的气息来。
我猛然清醒过来,意识到了什么!
我颤抖着声音问:“鸿煊,是你回来了吗?”
我的声音里有着惊惧和喜悦,白日里我看的虚影果然并不是幻觉。
只见那虚影动了动,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能看到他的嘴似是张了张,说了句什么,但没有声音,我听不到他讲什么。
我见状,稳了稳自己的情绪,“鸿煊,你是不放心,回来看看为妻的吗?”
此时,我的声音里也只剩下惊喜。
那虚影点头,又摇头。
“鸿煊,你是有心愿未了吗?你要为妻做什么吗?”
我见对方未出声,自己又不明白他表达的意思,变得有些焦急。
此时,我已经不再害怕,只想知道鸿煊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然而,不管我如何询问,那抹虚影都只是点头或摇头,两人的沟通完全无法正常进行。
片刻后,虚影不再回应我的询问,而是抬起手,慢慢的朝我靠近,一股阴冷的气息落在我的脸颊处,我的眼泪瞬间落下。
我想到骆鸿煊惨死他乡,且死因不明,想到自己苦苦等待终成一场空,想到以后将孤苦无依,想到将来一切,泪汹涌而出。
我无声地落泪,让虚影晃了晃,嘴角动了动,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制止。他伸出的手轻轻地在我的脸庞擦过,然而手掌穿透,留下一股阴冷的气息。
我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小脸朝着那抹阴冷靠了靠。
我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只剩下哽咽。
不知过了多久,我停下无声的哭泣,抬起挂满泪痕的小脸,抬手擦了擦泪花迷蒙的双眼,睁着杏眼想看清楚站那抹虚影。
然而虚影整个都笼罩在阴暗中,就算此时屋子里透进的月光更加鲜红,更加阴亮也无法让我看清虚影的五官。那抹虚影太虚弱了,似是连维持整个人形都不易。
我抬起手,想触摸虚影,却见我的手在空中空透了虚影,无法触及到实际的东西。
两人四眼相顾,近在咫尺,却是阴阳两隔。
“喔喔喔……”
屋外传来一阵鸡鸣,紧接着传来一阵阵狗吠声。
虚影晃了晃,慢慢变淡,似是即将消失。
我大惊,“鸿煊,鸿煊,别走,你别走。”
然而,虚影还在变淡,伸出的手慢慢远去,我亦伸出手,想要拉住即将离去的身影。
“鸿煊,别走,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死的呢?!”我凄楚地喊着。
只是,鸡鸣声再次响起,伴随着狗叫声,隔壁院子的开门,人声。
天亮了!
“鸿煊,鸿煊!”
我突然从床上坐起,身上的被子滑落,额头上虚汗淋漓。
我抬手擦了擦,呼出一口气来,“是做恶梦了吗?”我喃喃自语。
只是,刚才的那阴冷的触觉是那么清晰,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我的丈夫回来了!
我连忙下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几步跑到堂屋里。只见那案桌上,安放着的牌位触目惊心,鲜红的血像条条粗大的线,长短不一地垂挂下去。
牌位前的香炉里的清香已燃烬,残留着香梗,白色的坛子安安静静地放着,却显出一丝诡异来。
我被这诡异地情景吓了一跳,方才那不是梦境!
我连连后退几步,“啊”地一声惨叫,惊来了隔壁院子的根婶。
小蕾,你怎么了?”根婶隔着院墙喊,“是做恶梦了吗?”
根婶踉踉跄跄地跑进堂屋。她没抬头看案桌,而是伸手扶住我,焦急地喊着。
呆愣中的我,被她的触碰惊醒,连忙抓住根婶伸过来的手,道:“婶子,骆鸿煊回来了,他回来了!”
我的声音里带着急切和惊喜。
“小蕾,你许是发梦了,”根婶柔声安慰道,“来,先进屋歇歇,许是你白日里想得太多了。”
“不,不,不,婶子,你快看。”
我怕她不信,连忙伸手指向案桌。
根婶顺着我指向,抬头看向案桌,只见那一切正常!
牌位,白色坛子,香炉和已经烧得只剩下残梗的清香。
我也看到了这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刚才明明还是血淋淋的样子的,怎么一转眼就都消失了。
难道又是我出现幻觉了……
第17章 黑猫
“喵”
一声猫叫惊醒了我和根婶。
根婶走到院子看了看,笑道:“是你家小猫回来了呢!”
说着她便也向外走去。
我也暂时忘记了方才的事,走向门口看到一只小黑猫正在篱笆门外探头探脑,向着院子张望,正是我家的“小黑”。
它一身通体乌黑,没带有一丝杂色,身上的毛柔软细长,身子肥胖,圆滚滚的肚子像吹了气的气球,但个头却很娇小,使得它的头和尾巴像没了生长空间,只剩下圆圆的肚子,跟个小圆球似的。
此时,它那双琥珀色的猫眼正骨碌碌地转,敲起的尾巴,轻轻地甩动,在篱笆门外显出极为可爱的样子。
我会心的一笑,看到它,竟然忘记了悲伤,出门向它走去。
就见小黑小跑了几步,纵身跳上了树桩凳子,停了停,张望了一下。又便轻轻地纵身跳上了石桌,“喵呜”,又叫了一声。
“小黑,你回来啦!”
我走近,伸手抱走了它,抬手在小黑猫的身上揉啊揉,又给它顺了顺毛,这才轻声开口说道:“小黑,你这些天到哪去了?都不见你回来,我快担心死了。”
虽然说担心,但小黑时常这样离开几天又突然出来,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小黑是我三年前养的猫,自骆鸿煊离开后,它就出现在院子里。它很乖巧懂事,时常陪着我说话。我一个人住有了它的陪伴倒是消磨了不少寂寞的日子。
这小家伙极聪明,知道我并没有真正责怪它的意思,在我的怀里,骨碌地翻了个身,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窝着,用小脑袋蹭了蹭,像个小孩般撒娇,动作着。
我被它这个样子逗乐了,拍了拍它的小脑袋,“饿了吧,我这就给你弄点吃的。”
“喵呜”,小黑猫叫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正想放下它,突然,怀里的小黑猫“喵”地一声立起身来,小脑袋朝堂屋里望了望。随后,“喵呜”一声厉叫,挣脱了我的怀抱,跳到了石桌上,全身的黑毛根根竖起来,似乎它看到了什么,进入了全身戒备的状态。
“怎么了,小黑,你看到了什么?”
我连忙转身,顺着小黑的视线朝堂屋里看去,然而我什么也没看见,但直觉地让我意识到小黑能看到什么。
我着急地朝向小黑猫,问:“小黑,你是不是看到鸿煊了?”
突然想起黑猫属阴性,很容易看到不干净,既然我都能看见,那小黑猫看见鸿煊也有可能。
只是小猫并不会说话,它“喵呜,喵呜”地叫唤着,像是要马上扑出去战斗般。
我看到小黑这个样子,突然想起老爷子曾说过:“民间只知狗辟邪,邪物最怕狗牙不过,说是狗牙能咬到魂魄,其实和狗比起来,猫才更为辟邪,只不过因为猫性子惫懒,心思冷漠,不愿多管而已。总的说来,对狗只是忌惮,对猫才是真正的惧怕,尤其怕它的爪子。”
小黑这个样子,是不是就是说它看到了骆鸿煊?!
只是,它这是要准备战斗吗,不行!若是它真能辟邪,真能通灵,那它看到的定是骆鸿煊了,我不能让它伤害骆鸿煊,我扑向小黑,正想把它搂进怀里时,却被它闪开了。
只见小黑转了个方向,向我“喵喵”地叫了两声,琥珀色的猫眼里流露出狡黠的神色,我看得了一愣,就见它已然全身放松下来,解除了戒备,圆圆的身子一纵,敏捷地窜到了老槐树上去了,
我顺着它的踪迹瞧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或许是我多虑了,摇了摇头,不再管小黑。或许它真没什么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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