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她继续不搭话,转过身很熟稔地盛起饭来。
“喂——”
“恭子?这么早就起来了?欸?阿尚也是?”恰逢老板娘走进门,就见他们俩就这么一前一后站着,保持着两米的安全距离。
京子转过身微笑道:“伯母辛苦了,不好意思,昨晚可能睡迟了些,没有一早起来帮忙。”
不破母摆摆手,反倒比她还羞涩:“没关系,我知道的,‘年轻人’这个时候都这样。”
“妈!”不破尚瞪大了眼呵道。
京子却没听出个中含义,只是颔了颔首,把分餐都摆好位置,被食物的热气温暖的脸庞又加上这么忙活的一阵子此刻微微泛红,原本冻白的皮肤配上脸颊清透的粉色,显得非常可人。
大大咧咧坐下来的不破尚扫了她一眼,那是一张极为温柔的侧脸,专注地准备着餐具的摆放,长而密的上眼睫轻垂,几乎要碰上微翘的下睫毛,粉扑扑的脸不够丰腴也不够瘦削,却恰到好处地让人觉得一掌就能握住的小巧细致。尤其此刻她的嘴角还上扬着一点弧度,饱满如水晶也似地的唇微微轻启,若有若无地呵出淡雅白气。
明明,没有化妆的。
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
他的视线随着她的唇……再也移开不了。
“请用餐。”她标准地拘礼,不破母欣喜地看着她的表现,示意她也入座进餐。
“去了东京一年,人虽然变了很多,恭子的礼仪仍然一点没有忘记。现在能找到这样的女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不破母对她赞许地点点头。
京子伸手撩起耳际的发,挽到耳后,礼貌回应着,却完全没注意到身边有一道余光也没有忽略她轻柔的小动作。
他的喉结随着无意识吞咽的口水滚动了一下。
整个早餐的过程中,他没有插过几回嘴,只是偶尔回应了下母亲的提问,大体无非是东京的一些生活云云,这些他根本无暇在意,反正即使说了母亲也不能理解,母亲关心的,只有他何时回到松乃园和……京子何时与他结婚。
倒是京子,依然很热络与不破母有来有往,毕竟作为一个毫无干系的人照顾了她十多年,即使没有给她所需的母爱,也关照了她不少,对于不破母,京子还是由衷感谢的。
傻女人,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不破尚不悦地看着她对自己母亲的良好态度和对自己的冷冰冰,不免心理失衡。
席间母亲大人三不五时投过来的暗示眼神,全都被自己忽略了。
他埋头喝着大酱汤,夹起一块盐煎三文鱼往嘴里塞。
眼看儿子不争气的表现,不破母急在心里,按照他们的安排今天就要回东京,说什么她也要把这件事落实下来,免得节外生枝——
“所以说,恭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松乃园来帮帮我?”
京子正要夹起一片海苔,闻到不破母亲的问话,忙放下筷子。
“如果……如果伯母这里年关确实需要人——我也可以努力和事务所协调一下,回来帮您的。”欠债要还,这是最上京子的一贯准则。
“噗——”不破尚差点把嘴里的米饭喷出来,还好关键时刻止住了这种一定会被母亲斥责的不雅行为。
不破母瞄了自家儿子一眼,随即又慈祥地对京子展开笑容:“事务所?”
“……是的,我现在也在做一些艺能界的工作。”京子直言不讳。
没想到这个答案的不破母皱起眉头,转而看向不破:“你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自己做这种抛头露面的傻事就算了,怎么连恭子都照顾不好,还要让她也跟你……”
“不关不破的事,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伯母。”京子双手着膝,正色地说道。
不破母越发不明白这两个年轻人之间到底在倒腾什么有的没的,只是忧色上了眉梢:“别让我家尚太郎亏待你,恭子,我跟尚太郎说好了,事情定好的话,今年你就可以回松乃园……”
“事情?”京子不明就里。
筷子被放在餐盘里的声音清晰可闻。不破尚坐直了身子:“我吃好了。”
京子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
“不破,你跟恭子说了没有?”昨晚给了他们一个晚上,怎么看起来恭子还是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
他豁地站起身。
京子仰着脸,好像是许久不曾从这个角度看他了,他的腿还是像当初那样修长,这么看的时候,仿佛遥不可及。
是角度的关系吗,这样冷漠的面色,她还是头一次见。
“这样的女人,我早说过一点兴趣都没有。”
……
他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不破母显然比她更加诧异。
不破尚仅扯起单边的嘴角,突地俯下了身,用食指勾起京子的下巴,那双星眸里还闪着一贯玩世不恭的味道,他就这样放轻了语调,宛若所有吐字都是从口中被呵出来的一般:“你也记得吧,俗到家,且非常地——无趣。”
京子眯起眼,这个台词她当然在心里来回了无数遍,但是此时此刻被搬上台面到底是何用意。
而且这么轻佻地抬起她下巴是干毛啊!
她还没来得及打掉那只毛手,他就像是算准了时间一样抽了回去,对这不破母一摊手:“这家伙根本不和我胃口,我才不要跟这种女人结婚。”言毕,潇洒一抬脚,出门去也。
徒留下一个目瞪口呆,一个怒火中烧的女人在原地。
“尚太郎……尚太郎你给我回来——!!!!”反应过来的不破母腾起身,追了出去。
这到底……
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京子搓着被调戏的下巴,思考不出所以然。
☆ ☆ ☆ ☆ ☆ ☆ ☆ ☆ ☆ ☆ ☆ ☆
如果不仔细打量,很难将这个女人和家庭主妇联系起来。
干练的深蓝色职业装,包裹得体的A字裙过膝,一双高跟鞋在花岗岩走廊上踩出清脆而有规律的声响。虽然挽起来的发鬓旁隐约已经可以瞥见细碎的纹路从眼角绽开,但是女人目光中的神采却丝毫没有随着时间消褪。
与那个在“赤松”家相夫教子的一面成鲜明对比的此刻,女人正一边与散会退席的同事微微报以职业性的颔首微笑,一边讲着电话。
旁人有所不知的是,这个笑容同样回馈于她电话中那个声音的女主人。
『所以,恭子那边,我家尚太郎太不会说话,可能还要麻烦你去做这个工作了了,芽菜。』
“这件事,我也想好好和她谈谈。”赤松芽菜顿住了脚步,侧首的目光从锃亮的电梯门前掠过,银色金属里,映照出一个略显疲惫的面容。“可总还会有一些担心……”
多少年了?
眼前的这个人,在那么一瞬间,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想起上一次通话,她的决绝,她还能接受自己吗?
一个来自十多年未见的,母亲的劝说?
仿佛听出了女人言语中的忧虑的理由,电话那头的不破母慰藉道:『毕竟是亲生母亲,就算对你再有什么恨意,见了面,两个人说了清楚,什么心结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的,何况她内心里也一直渴望能见到你吧。』
毕竟是亲生母亲……这样的理由。
赤松芽菜的唇边露出了苦涩的笑,对那个倔强的孩子,永远不够的吧……而且……
可是,必然要见她的!
原以为把她留在那个古朴传统的都城,交给那对保守循旧的夫妇,她这一辈子就能如自己所愿安稳平淡,未曾想所有成规的一切,最后也陷入了出人意料的怪圈。
再多的游移不定,也因为这个念头打散。
哪怕你再恨我,哪怕……我再恨你……哪怕因为这一次以后也永不再见,我一定要让你退出那里!
就这样回京都吧,恭子。
那不是属于你的地方。
『——芽菜?』
“我会劝她回京都,至于跟不破的婚事……”
『我知道你也不喜阿尚做那些电视上抛头露面的工作,我们夫妻俩也不想,不过这一点估计很难改变了,就因为这件事,他们父子现在还不肯见面,不过你要相信我,毕竟恭子这孩子也是我一手带大的,除了她我也再找不到第二个满意的媳妇人选,结了婚之后她只需要安心在京都生活,我不会让尚太郎影响到她,至于他们的感情……你也清楚不是吗……十多年的感情,根本不需要担心。』
赤松芽菜虚应着,沉静的面容掩盖了她翻涌的思绪,环胸的左手却泄露了她的不安。然而这一切,还有选择吗?至少比起给恭子寻找一个新的依靠而言,不破家,应该更能给予她幸福吧,还有与不破那孩子的感情基础摆在面前,这是唯一一条退路。
握着手机的指节下意识里微微泛白,脑海中许许多多不确定的因果交杂在一起,半晌,作出一个决定:“嗯,下周,我会去找她,如果这件事定下来了,以后——恭子就拜托你了。”
仿佛是心上一块石头落地,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明显放松了许多,带着中年妇女特有的笑意,『你也不用担心,虽说那么久没见面,但是你对她的关心我都看在眼里,每个月的抚养费你也从未断过,相信恭子知道你并不是将她弃之不管之后,也会改变态度……』
“不要告诉她。”赤松芽菜突兀地打断了那一端的鼓励:“现在这样就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我也不好问为什么了,尚太郎那小子,我会多督促他积极些,这件事,早点办也好,免得恭子和他在东京那种地方染上什么不好的习惯。』
再三寒暄了几句,这通谈话终于结束。
赤松芽菜这才发现,自己仍然没有从电梯前挪开步伐。
倒影里的女子,有着再普通不过的面庞,五官姣好却没有太大的特色,唯独一双眼,透露出的气息让人觉得似曾相识,坚定,刚毅,似乎还能从这抹若有似无的气息里找到年轻时的痕迹。
好似不想面对镜中的物似人非,她垂首,指尖轻轻揉着眉心,长久,吁出一口气。
“对不起……是我的错——”
“溪流。”
☆ ☆ ☆ ☆ ☆ ☆ ☆ ☆ ☆ ☆ ☆ ☆
“你在干嘛。”颀长的腿踢了踢蹲在纸箱前的身影,不破尚不可否认——从背后看过去,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瘦弱,如同他记忆里那个唯唯诺诺的少女。
可是如今看她的目光却不同以往,他注意到了紧身毛衫包裹着的圆润双肩,恰到好处的曲线流畅地勾勒出少女美好的体态,娇嫩的颈项皮肤隐隐透出淡粉到透明的色晕,让人遐想只消手指轻碰就会轻盈弹起。
可恶,这是怎么了。不破不自然的撇过头。
“为什么你的东西都在我箱子里。”京子嘟嚷的声音从那端飘来,他禁不住又循声看去。
京子一手抱着膝盖保持平衡,另一手向他高高扬起一本陈旧的相册。
如此居高临下地看她那双透着不满的倔气眸子,不破突然又感觉心房被什么撞了一下。
转移注意力的暗示下,不破抢过了那本相册,随手翻了翻,全都是些自己幼年的老照片,其中也不乏她的影子,不禁邪气地一笑,又赶忙刹住车不想让她发现:“没事你干嘛翻我东西!”
“谁想翻你东西,”京子回头又继续翻找纸箱中的种种:“上次离开京都的时候,很多东西来不及整理,伯母打扫房间的时候把它们收起来了,我看看有什么要带走的。”她皱了下眉头,又转身强调到,“这是我的箱子,别说的好像我对你的东西有兴趣。”
正说着,不破随意抓在手上的相册接二连三地掉下了几张照片,许是当初就被随意塞在里面的关系。
两人反射性地弯身想要拾取那些照片,两个脑袋却也不幸地撞在一起。
“痛!”京子呼了一声,因为之前撞车的伤口还没完全复原,这一撞恰好碰到了结痂的伤疤。
因为距离相近的那一瞬间,鼻尖掠过的属于少女的馥郁气息让他的心神再三慌乱,不破也不由伸手抚了抚撞到的额头,没好气地,“你脑袋里装的都是铅吗,这么硬邦邦的。”本来习惯性的抱怨在目光触及她疼得不想搭理的面孔时适时地住了口。
她斜睨着他,一张巴掌大的脸上写着“你就是个混蛋”的表情。
可是为什么他越看越觉得,她这副气恼的模样,很……可爱?
一定都是老妈跟自己说了太多有的没的,自己脑补太厉害了,今天看最上京子这女人的眼光怎么看都着怎么不对……虽然他不甘不愿地承认自己是喜欢这蠢女人,但是这种随时觉得对方充满诱惑力的感受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生病了吗?
不想再考虑这种复杂的情绪问题,他伸手捡起相片,打算重新插回相册里,手上那张相片是个舞台的背景,相片里的他十多岁的轻狂模样,把着麦克风投入地演唱,五光十色的射灯很难不让人想起当时现场的热烈与疯狂。
“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他疑惑。
京子直起身探过去,只一眼就认了出来:“京都的乐都新人盛典。”如此信手拈来地说出相片的来历,她却忽而意识到什么,不再说下去。
“你拍的?”不破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瞥眼笑她。
她没吱声,不过想来就是默认了,那个时候不破尚身周一定范围内哪里少得了她,就算不破令行禁止她也会偷偷潜入敌营,现在想来,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让人厌倦吧。
不破却没打算自己回味这张照片,只是慢慢向她凑了过去,作势要让她对照片说些什么样子。
“哦!”京子突地抬头,不破被吓了一大跳,小动作也僵在原地。
“——那次比赛你得了冠军,不过好像还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插曲。”京子脑海里似乎闪过一些画面,让她觉得很熟悉,觉得应该要记起来。
被她这么一提,不破也歪过头,又捡起底下几张照片,这些照片大多是一个系列的,都是那天比赛的情形,大多数照片没什么意外的都是以他为中心,但是有一张似乎场景有一些混乱,虽然画面中心也是他,但是周围人群似乎有些骚动,而且照片的角落几个安保人员冲上了舞台。
他参加过的比赛不胜枚举,不过这次的比赛是他离开京都前的最后一次决定性战役,正是这次比赛的胜利才让他下定决心日后离开京都去东京发展,所以虽然时隔数年,要论印象,倒还是有一些。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照片,渐渐地,一个模糊的影子从回忆里清晰起来。
'你这个小偷!盗窃者——根本不配做冠军!'
如同一个物事从水中缓缓浮起,回忆荡开一圈圈波纹。
'不破尚你给我记住,这个仇我们一定会报回来!'
伫立在水中央的那个回忆映出的影子,显得既熟悉又陌生。
对了,这个人……
那日这个影子站在舞台的前方,愤恨的目光牢牢得捆得他呼吸困难,他不明所以,脚边的地上还有被扔上来的破碎贝斯,直到安保人员阻止了骚乱,这个影子被拖出了演播厅……
当时的舞台下没有灯光,只有射灯反射的余光让舞台边缘隐隐一些光亮,那影子的轮廓,五官……
“雷诺!”
一个名字从身边的她口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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