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得起我?你对得起亚瑟吗?”
他忍不下滔天的怒气与绝望,爆吼一声:“你以为你的命只属于你一个人?”他狮子一样扑上去狠命晃着栏杆,愤怒而癫狂,仿佛他才是笼子里的困兽:
“就算是你,也没有资格杀掉你自己!”
“可我已经这么做了。”她淡淡看他,挑衅而不惧。可望见他脸上前所未有的疼痛与挫败,她垂下眼帘,低声道,“B,你放过我,让我离开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眼泪在他脸上河一般流淌,与他强硬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他霸道又强势地威胁:“C,你这一生都别想让我放过你!”
她低着头,似乎震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消失,渐渐隐消下去,再也不动了。
强烈的热风夹着火舌,如浪涛涌过来,吹起甄爱的长发,凌乱地飞旋。她乌黑的眼睛沉静又湿润,白皙的脸颊早被烫得粉红,像烈火里盛开的花儿,美得惊心动魄。
她仿佛真要被涌动的热气流带走。
热浪和汽油毒气轮番侵袭,她已经很虚弱,却执拗地死撑着。
软硬不吃,世上怎会有如此倔强的女人!
伯特再无他法,低了声音,一句一句:“C,我求你了!出来!please!”
他抓着栏杆,低下又卑微:“Little C,他伤害了你,我带你回家。总有一天,你会忘记;总有一天,你会好起来的。”
可是伯特,我不想忘记,我也不想好起来了。
甄爱僵硬着一动不动,也不抬头:“B,你再不走,会被抓的。”
走廊尽头传来女人期盼而发泄的求救与哭嚎,FBI靠近了。木制顶板起了火,接二连三地开始坍塌,尖叫声呼救声愈发刺耳。
K忍不住了:“B先生,您先走吧。我留下劝C小姐。”
伯特没有听,却安静了下来,泪止了,脸色也恢复了一贯的冷峻阴沉:“你和T离开,我和其余人留下。”说着,从K手中夺过霰弹枪。
K急了,甄爱满身汽油在一旁,伯特根本不可能开枪,他会担心火星引爆甄爱。
“先生!”
“住口!”伯特冷冷斥他,一双决然而坚定的眼睛冷静得可怕,“想抓我,呵,他们太高估自己了。”
他讥讽而藐视地弯了弯唇角,冷傲得目空一切:“K,你怕我会死在他们手上?”
K低头:“您自然可以逃脱,可。。。。。。”他看一眼关在笼子里的甄爱,立刻跪下去求:“C小姐,您出来吧。真要看着先生被抓吗?他不会甘心被抓,他们会杀了他的。”
“你住口!”伯特冷冷打断他,默一下,“你和T带着第一级别的组员,先撤退。”
K不听,直接抱了另一把霰弹枪,扑到远处的角落,一发轻型炮弹打出去,走廊里火势更猛。女人的尖叫声更加撕心裂肺。
T小姐席拉训练有素地在不远处搭掩体,动作迅速干练,也不撤退。
他们这边地势低,沙石堆砌的掩体另一面,成了实际意义上的火海,汽油不断缓缓涌来,堆积成潭,熊熊燃烧。
木质结构噼里啪啦作响,世界却静得可怕。
伯特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C,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甄爱抬头看他,他缓缓摇摇头,自嘲似地笑着,眼里却再度闪过一丝水光:“傻啊!”
她把自己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除去她杀人偿命的倔强,除去她万念俱灰的求死心,其实还有一念。有她在,他们会坚守最后一块领地。不然,汽油不间断地奔流而来,原本就着火的大厅会在片刻间被火舌吞噬,而言溯就。。。。。。
她其实在等外面的警察来灭火,来救言溯,然后她就可以安心去死了。
伯特笑得凄凉:“Little C啊,你说,你做这些,他知道吗?”
她淡淡垂眸,无欲无求的样子。
“我当然知道。”沙哑却坚定的声音。
言溯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了;步履艰难;才靠近便用力抓住发烫的铁栅栏;极力撑着身体;目光一刻不离胶在甄爱身上;“她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
甄爱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
伯特凝眉想了一秒;却也一言不发;虽然依旧恨言溯,心里却存着一丝屈服的侥幸——万一言溯能劝她出来。
言溯吃力地扶着栏杆;看甄爱静默而无声地坐在满地的透明液体里,分明这么近,却仿佛隔着生死的天涯之远,他便心疼身子都站不直,眉心全拧到一处,说出的话却依旧轻柔,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温柔:“小爱乖,不要生气。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小爱乖,不要生气。”他以前就是这么笨笨地哄她的。
甄爱眼中泪光闪闪,缓缓抬头,目光却从他苍白而虚弱的脸上划过,不作停留,望到天上。
“不要!”
“不要!”
她听见有人惊恐地大喊,她望着天空,头有些晕,张开嘴,小小的金钥匙放进去,狠狠一咽,喉咙剧痛。她疼得眼泪出来了,顺着眼角流进头发里。
伯特一副世界坍塌的空茫神情,久久不可置信。
FBI狙击手的微型炮弹射击过来,不远处,墙壁炸得稀巴烂,木屑泥土夹着火花满世界乱飞。
言溯寂静的脸上闪过一丝蚀骨的痛,渐渐沉淀下来,对伯特道:
“用密道里你准备逃生的车和船锚,把这个栏杆拆卸下来。”他扫一眼,“90%的木制结构和泥土,10%的钢筋。几辆越野车的马力足够了!”
伯特如梦初醒,都没有时间佩服言溯的推断能力,带着随从过去,大厅的地板已经展开。宽阔的斜坡通道上,几辆黑色的越野车整装待发。
他愣一秒,才意识到刚才他试图摁密码时,手指碰过L键。
那时言溯就注意到了,然后猜出密码是LITTLEC。
在那种关键的时刻……
这个男人真的很可怕……
伯特微微拧了眉,心里有了一闪而过的打算,什么也没多说,吩咐众人把缆绳绑在5辆车上,又系在白色栅栏上。
随从们忙碌奔走。
伯特担心最后一刻,那边有子弹过来引爆这里,亲自过去掩体那边作掩护。他枪法精准,几枚炮弹先把天花板和墙壁打得稀巴烂,早被火焰烧得脆弱不堪的走廊没一会儿就尽数垮塌,摧枯拉朽一般,全部埋进火海。
烈火熊熊,越烧越大。
言溯扶着栏杆,看着始终不语的甄爱。
为保存体力,他缓缓顺着栏杆坐到地上,竭力掩饰去语气中的艰难:
“Ai,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你一开始装作和我生气,怪我害死了你哥哥,你认为和我界限分明就能保护我。可你知道你的伪装没有瞒过伯特。后来听到那个录音,你心里受伤了,潜意识里却还想用这场真实的伤痛和怨恨来保护我。Ai,你所有的心情我都了解。”
甄爱低着头,以为自己心无波澜,眼泪却下雨一样往下砸,恨自己每次都能被他看穿,恨他那么了解她:“所以你最可恶。偏偏你伤害我,却有非常光明正大的理由,为了拯救无辜的人,你多好啊,我都不能怪你。”
她哼一声,吃吃笑了起来,泪水更汹涌:
“你为什么喜欢我?同情心泛滥?你觉得我身世太可怜,被全世界抛弃,哪里都没有安身之所,所以你这样的光明之子产生了怜悯之心,要代表世界拯救我,收留我。我那么可怜,是你需要救助的对象吧?
喜欢我这样的恶人是不是让你迷茫,让你无法坚持自己的良心?好了,我成全你了。我杀了很多人,我就是喜欢杀人。我们的界限划清楚了,你也不用再为难。”
“Ai,你不要说这些话。”她每一句都在戳他的心,“你知道我不是这么想的。我也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最后一次,还你之前对我的好。”她别过头去,强忍着不看他,蓦地又笑了,“你那么善恶分明,我这样不分是非的邪恶的付出,会让你欣赏感动吗?不会。言溯,你的道德观其实是厌恶排斥的!”
言溯狠狠一怔,陡然发觉甄爱道出了原本的真相,可他竟然没有意识到,他生平头一次完全忽略了他一贯的价值观。
他眼睛湿了,摇摇头:“没有。Ai,我没有厌恶,也没有排斥。我只是心疼,心疼你。我知道,你为了我泼出汽油的那一刻,心里有多惶恐多害怕。我也知道,要不是你,更多的人会被活活烧死。我还知道,即使如此,窒息而死的那些人命,也在你心里留下了永远的负疚。因为你那么的善良……”
“你不要说了。”甄爱哽咽着尖叫,她此刻恨死了什么都被他看穿的感觉。
可……他其实是那么好的男人……
“Ai,不要哭,是生是死,我都陪着你。”他努力往她的方向挪过去,调整一下呼吸,道,“Ai,银色ipod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些理由。我起初的确有事隐瞒你,那是我的错。但我心里一直在受折磨,一直在考虑妥善的应对方式,我原本打算等这件案子结束了告诉……”
“先生,请让一下。”随从过来提醒。
汽车和绳索准备就绪。
言溯艰难起身,站到一边。
5辆顶级越野车开足了马力,粗粗的缆绳宛如五只长手,蓄势紧绷起来,绳子越拉越紧,死死收缩。眼看着栏杆出现松动,尘土铁屑扑扑地坠,一粒子弹打过来,击穿其中一根缆绳。
FBI特警逼近,不长眼的子弹打中了救甄爱的绳索。那辆脱缰的车猛地冲下跑道,直接撞破悬崖半路的护栏,掉进湛蓝的大海里。
断了一根绳子,而子弹擦过的地方起了火星,闪了一下,眼看着要在高浓度的汽油空气里蓄势燃烧起来。言溯急速扑过去,毫不迟疑,双手死死握住“噗”地起火的绳索,竟用掌心生生捂灭了。
甄爱惊呆,疼得钻心,一下子站起来扑到栏杆边:“阿溯!”
言溯双手渗血,脸色惨白,却用力拉住绳索,使劲往外扯,命令:“全部过来!”一旁的随从们见了,全涌过来拉着绳子使力。
“1!2!3!”
钢铁的栅栏终于不堪重负,剧烈摇晃着,猛地一震,直直坍塌下去,砸出尘土飞扬。汽车奔驰而去,猛地刹车。
言溯和众人齐齐摔倒在地,他被人撞到了胸口的伤,剧痛之下,眼前冒出一片血光,耳朵也轰鸣一片,可他什么也顾不得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只有甄爱。他预感到了什么,冲过去本能地抱住她便往地下通道里跑。
还有几步,身后密集的子弹飞过来,空气中的汽油被引爆,一瞬间仿佛有蓝色的电流一闪而过,狭窄的空间炸开绚烂的花。
强大的冲击波把他们抛了出去。
坠落之时,他把她护在怀里,用自己垫在她身下。
轰然之后一瞬间的安静,甄爱听见他的后脑砸在水泥地上,令人毛骨悚然又心灰意冷的一声响。
清凉的海风从洞外吹进来,甄爱浑身冰凉,她看见有鲜血汩汩从言溯脑后流出来,染红了枯灰的水泥地面。
风吹着他额前的碎发,沾满了泥土和碎屑,可即使这样躺着也一如当初的气宇轩昂。
言溯静静看着她,浅茶色的眼眸疲惫却依旧温柔,那样澄澈又干净,正如那个冬天第一次相见。
他张了张口,嘴唇苍白而干枯,想说什么,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他只是固执地睁着眼睛,瞳孔里只有她的倒影,认真又专注,执拗地不肯闭上,那么安静,那么隽永。
“阿溯……”甄爱泪如雨下,扑过去抱住他的头,疯了一般不停亲吻他的嘴唇,他的鼻子,他的眼睛,他的脸颊。可他只是静静的,似乎在看她,却再没了回应。
她哭着吻他,泪水打湿了他的唇,可突然有人把她提了起来。
伯特从火场里跑出来,被人掩护着,拉着甄爱就走。
“不要!”甄爱尖叫着挣扎,陡然又受了一股阻力。言溯的手死死握着她的脚踝,一动不动,像是机器,紧紧箍着,有一种意想不到的力量。
甄爱的眼泪滔滔下落,愈发汹涌。
伯特冷笑:“还没死吗?拿来当人质吧。”说着一脚踢开言溯垂落的手,俯身抓起他的肩膀把他往外拖,半个多月的折磨,他消瘦得很轻了。
甄爱大哭:“伯特你不要碰他,他受伤了。你不要碰他!”
伯特手臂也受了伤,不理她的哭喊,另一手死死箍住她的肩膀往外边走。到了转弯处的悬崖,甄爱瞥见还有一辆车,沿着悬崖山路蜿蜒而下,不出半分钟就可以到海上坐船。
如果重伤的言溯变成人质,不赶快就医,他必死无疑。
甄爱眼里空了一秒,突然划过一丝狠戾,低头狠狠咬上伯特的手。
伯特吃痛一松,言溯再度摔在地上。而甄爱来不及看他的情况,带着冲力扑到伯特身上,倒向一侧的悬崖。
在伯特惊愕的眼神里,他们双双摔倒在悬崖边。
甄爱的力量在伯特面前,太小了……不够把他扑进海里。
伯特眼里划过一丝阴森,咬牙切齿:“C,你为了他,想杀我?”
甄爱没能把伯特推进海里,又内疚又痛苦又懊恼,痛得生不如死:“我和你掉进海里,还有生的可能。要是他被你挟持走,就死定了。”她的眼泪哗哗地流,全滴落在他脸颊上。
见她落泪,他神色稍缓,却依旧冷清。
过了半秒,两人陡然惊住,都一动不动了。
有一抹红色的光点,落在伯特的左胸。甄爱瞬间止了哭,惊愕:“头顶上有什么?”
她把伯特扑倒在悬崖边,根本不知天空的情势。
伯特躺在地上,微微眯眼,漆黑的眼睛里映着天空的湛蓝,很是清澈。望了半刻,居然微笑一下:“军用直升机。”
“这下好了,我死了,你就轻松了。没人欺负你了,也没人叫你Little C了。”
他淡笑着说完,眼眸稍稍暗淡下去,
“Little C,这世上,也会少了一个爱你的人。”
甄爱不作声,身体缓缓左移,挡住了那抹红色的光点。
伯特愣住,斥她:“你干什么?”
甄爱很认真很警惕,身体其实害怕得在抖,却轻声沉静道:
“他们不会杀我。我给你拦一会儿,等过会K出来了,用霰弹枪把直升机击毁,你就可以安……啊!!!”
甄爱惨叫一声,在巨大冲量的作用下扑倒在伯特怀里,右肩被子弹击穿,鲜血直涌。
伯特眼中瞬间烧起了毁天灭地的火,伸手要去抓不远处的枪,却被甄爱死死拦住,她中了枪,脸色惨白如纸,却仍然遮着他:“你别动,他们会杀了你的。”
“他们也会杀了你!”伯特盯着落在甄爱头顶的红光,心里发凉,眼睛里恨得几乎冒出了血,眼见那抹红光停住了,他想也不想,抓住甄爱的腰,猛地翻身一转,挡住她往外翻滚。
枪声响彻天际,他护着她,坠落海底。
111、溯爱 。。。
甄爱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起初被火焰烤得焦灼;陡然撞进冰冷的水里;半路被人捞了起来;一路颠簸。
她始终昏昏沉沉;仿佛给人剥了层皮;累得筋疲力尽。
梦的尽头;终于安息。
她睡在谁温暖而安全的怀抱里;思绪被安抚着;渐渐平静入眠。
甄爱蒙蒙睁开眼睛,室内拉了窗帘;光线暗淡,壁炉里燃着篝火,温暖舒适。柔软的天鹅绒床上,有一股清淡的天然香味。
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凉沁沁地撩起公主床的白色帷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