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王爷。。。。。。”他的眼瞳,冷冷射来,置她于冰川之内,恐惧由心内蔓延发散,游走于脉络间,瞬间遍布全身。
玄昕退开一步,薄唇张合,优雅的说着残忍的话,宣告妩媚的命运,“你是要我用家法处置你,还是要收拾包袱离开静安王府?”
“王爷,求您不要!”那一瞬间,嫣唇震瑟,嘶咧娇吼,她美丽的大眼睛盈满了泪水,簌簌流下。
她,妩媚,原本只是青楼里的花魁娘子。纵裙下拜倒千人,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的玩物罢了。她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攀上巡按司,将她带到京城,送给了静安王爷。
她已经习惯静安王府中这种夜夜笙歌、予取予求的奢靡生活,她没有他会活不下去。更何况,她爱他啊,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已经失了心。。。。。。
他冷漠地转身,头也不抬地唤了另一个名字:“仲景。”
“王爷。”一个一身黑衣男子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三天内要她把东西全都收拾好,看她缺什么,一并让帐房给了,我不想再看到她。”
“不,王爷。。。。。。”妩媚怆然嘶喊,青丝摇乱。
即使是往日的情敌,也不由一阵心颤。
“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其他人也退下吧。往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再来打扰她。”
这个“她”,即使是不明说,也知道是谁。同时,玄昕这句话,也间接宣示了对玉明若的保护。一干侍妾纵然心有不甘,但想起妩媚方才的下场,心仍戚戚然,只能咬牙忍下。
玄昕走回床前,保持着他一贯的面无表情,只是站着。
玉明若此刻脸色惨白,气若游丝,额上已微有细汗渗出,一如扎在一场梦魇中,久久挣扎却不能醒来,甚是痛苦。
玄昕正在看着她,用着研究的眼神,眉头也拧了好几个结。
这个他千里迢迢从碧城带回来的女子。一开始,他并没有打算将她收为侍妾,单纯的只是想帮阿彝照顾她。
可偏偏,那个躺在床上,煞白着脸,跟鬼一样的女子,明明是那么柔弱,却敢忤逆他。为了自己的坚持,不惜与他对抗。即使最后他赢了,也不表示他降服了她。
他承认,这女子似乎并不若自己原本认为的那样平凡。而他的自尊受伤了。
于是,他把玉明若带到了瀛洲玉雨,强逼她做了自己的侍妾,虽然这只是权益之计罢了,同时也想让她明白,只有靠他,她才能安稳的活下去,然后安分的留在这里。但也正如寒江秋所言,她早已被他带进了旋涡里,而且她还一点都不会保护自己,早晚会受到伤害。
现在她就受伤了,但却是伤在了他手里。若不是他的有心放纵,妩媚她们有怎么敢呢?
看着玉明若,即使在昏迷中也在流泪,他的心,软了——
毕竟,他是阿彝的妹妹,是阿彝最后对他的请求。
玄昕伸出手,手背无意识地磨蹭着玉明若的脸颊,轻轻地拭去她眼角滴落的泪珠,眼神含着不自知的温柔。
不哭了,你放心,没有人再会欺负你的。。。。。。
玉明若抿紧的双唇忽然松了,流下一段笑弧。
虽然只是昙花一现,现在已经归于沉寂,可方才的那一瞥之间,他分明感受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那笑容里泄露。
那是一种解脱,甚至是祥和的笑容。'书香门第'
却又云淡风轻,仿佛世间一切不过是琐事,皆可抛去超脱,让人无由觉得心慌,仿佛她是误入凡尘的九天仙子,随时会披上羽衣离去。
可是做了什么梦?你的梦里可否有我?
玉明若,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玄昕手上的动作一滞。
☆、第十五章前尘如梦我浮云 (2832字)
玉明若觉得自己躺在一片温暖的云朵里,视野里皆是茫茫的白色,头泛开火辣辣的疼痛,每呼吸一次都仿佛抽去全身的力量,唯恐没有下次。又一阵钝入骨肉中的生疼,冰冷而缓慢,还带着湿意,一丝丝,一缕缕侵入肌肤、胸臆、骨髓同,如丝般捆住全身,继而勒入骨肉。
她很想大声笑,没有什么可害怕的,这不正是自己希望的吗?
离开这里,离开他,离开,一定要离开!
虽然怀着坚定的决心,身体却软绵绵的无法移动半分,耳边嘈杂的人声更是令人烦躁不已。
“如何?”男人的声音,焦虑中带着紧张,有些熟悉,却又陌生的紧。什么人呢?
“发热,想是伤心过度,郁结在胸,着了凉又落水的缘故。”另一个苍老的男声响起。
是大夫吗?
谁伤心过度?
在说她吗?她有什么好伤心的?
哦,是了,哥哥死了,师父也不在身边,她什么亲人也没有了,她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忽然间觉得心酸酸的,有凉凉的东西从眼角流出,划过太阳穴,落在颈间。她,可是哭了?有一只温柔的手替她将泪拭去。
是谁?哥哥吗?
不对!哥哥已经死了!哥哥已经死了!
泪又再度滑落。
从小明若就知道,自己是弃婴,一个生来就不被祝福的孩子。虽然大家都不说,可是小孩子是最敏感的,那些怜悯的眼神,无奈的叹息。。。。。。还有手中与别人截然不同的掌纹,师父晦涩的叮嘱,都让她明白,她与那些师姐们,甚至是山下的孩子们都是不同。随着年纪的增长,明若也终于明白自己的不同了——
断掌,原来她是个不祥之人。
自从七岁起明白师父口中的叮嘱,明若就一直活在自厌的情绪之中,更加掩藏自己。
面对这样的明若,连佛法高深的镜明师太也是一筹莫展。即使用佛法去开导她,明若也只是个懵懵懂懂的稚儿。她虽在镜明的教导之下变得愈发淡定如水,别人都夸她佛缘深厚,慧根极佳,但镜明明白,明若还是那个哭着问她的孩子,
“师父。。。。。。呜呜。。。。。。阿若的爹娘,是不是就因为阿若的手掌才不要阿若的。。。。。。阿若,不要这双手了,您帮我把爹娘找回来了,好不好。。。。。好不好。。。。。。”
佛虽可救世人,但偏偏救不了无心之人。明若一日走不出自己的世界,就永远无法摆脱断掌的阴影。即使浸淫佛音,也终归会入了魔道。
幸好,玉明彝出现了。
“你是淡汐,对不对?”
“我是明若。”
“明若就是淡汐,淡汐就是明若。”
“施主,你认错人了。”
“我是你哥哥,怎么会认错呢。”
“骗人,我才没有哥哥。”
“我就是你哥哥。”
“师父从来没说过,我不相信。”
“那是她不知道。”
“反正你不是。”
“我就是。”
……。。
“好,你是我哥哥。”
十五岁的玉明彝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自己有个自小离家的妹妹。父亲不说,问了母亲,母亲也不说,只是一径垂泪。玉明彝向来不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好好的妹妹就因为一个牛鼻子老道的话,有家不得归。冲动之下,背着父母说是去游学,实际上是单枪匹马上了慈云静斋。
兄妹俩至此才见了面。
“走,我带你去外面玩。”
“外面?”书香门第
“恩,外面很好玩的。海阔天空,哥哥可以带你去江南,那里山很美,水很柔,多得是名胜古迹,风流佳处。听说那里还有很多好吃的。”
“那……。哥哥去吧,回来再告诉汐儿……。”
“哥要带你一起走!”
“不要……。汐儿要陪佛祖。”
“汐儿只要陪哥哥就好了,不要佛祖。”
“不可以。”
“为什么?”
“师父说,佛爱世人,所以佛祖爱汐儿。汐儿要待在佛祖身边。”
“那从今以后,哥哥会好好爱汐儿,那汐儿以后就留在哥哥身边。”
“哥哥爱汐儿?”
“恩。”
“一辈子吗?”
“恩。”
………。
十五年来一直是没有兄弟姐妹的生命中忽然多了一个妹妹,刚开始知道的时候,还只是个念想,如今真真实实地见了,面对那样粉雕玉琢的妹妹,玉明彝只想把最好的都给了妹妹。若不是镜明师太拦着,他早就把明若带走了,到时不定又要闹出什么风波。
不过,玉明彝虽然走了,但从此,慈云静斋多了每年都会到的香客。而,明若也终于走出了被亲人厌弃的心结。
哥哥,你答应汐儿要爱汐儿一辈子的,汐儿现在就去找你,好不好?
哥哥,汐儿好想你……
一阵绵沉的钻心之痛,袭击了深睡的灵魂——
玉明若逸出一声沉吟,仿佛历劫归来般的虚弱,轻轻喘了几声,才挣扎地张开双目。重重纱帘低垂的寝楼,一盏莲鹤青铜灯静静地燃着,鎏金卧龟莲花纹五足朵带银熏炉里的熏香在房内轻轻弥漫。她迷迷蒙蒙地望着临窗负手而立的男子的背影,一阵夜风袭来,他发冠上黑色的发丝便漫风起舞。明若没有能看到他的表情,留给他的,只是一具背影,孤高清冷,让人不禁想到月下的碧波池,微漾着寂寒的波纹。
明若一时闪了神,有些疑惑地眯了眯眼。她仍然不是很清醒,只觉得那背影很是熟悉,却又实在想不起来会是谁在如斯夜里还站在这儿。
窗外,除了微微清泄的一点烛光,便是一片漆黑了,想是天色已经不早。
那男子似是听到声响,缓缓回转身形。青色的月光照在他迷离的脸上,像是笼了一团淡淡的烟雾,氤氤氲氲。她立时对上一双沉寂却矛盾与挣扎一闪即逝的眸子。
是他!玄昕!那个把“她”禁锢在这个华丽牢笼的凶手!
“你醒了?”他的声音暗哑。微微扬起眉,一双锐利的深眸却是暗暗地带着审视意味地打量着她。
“我。。。。。。怎么了?”
“太医说你伤心过度,又着了凉,还在发热,要好好将息。”
明若不动不语地平静地看着他,半晌,方才迎视着他的目光,缓缓道:“谢谢。”应得淡然。
前尘往事如烟,应随风归去。今朝梦醒,有何必再执著于恩怨中,徒惹心烦。
相顾无言,气氛一下子便得尴尬。
玄昕淡然地凝视着明若,晕染开的昏黄烛光氤氲在他深邃的幽眸中,漂浮荡漾,神情复杂。她脸色虽是依旧少了血色,苍白孱弱,但神情已不若方才那么痛苦,也略微放下心中的担忧。见夜色已深,自己明日还要早朝,是时候该回去了。
“罢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已经叫初夏去拿药了,你记得吃便是了。”话音才落,人已经一挥袍袖,出了房门口了。
他如果回过头,就会看见刚才虚弱的佳人眼中精光乍现,又有些复杂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可是他没有,所以错过了。
凝神细听,确定脚步声渐远,玉明若眉宇轻舒,眼神却积了些许凝重。
看来以后有的是麻烦了……
☆、第十六章半缘修道半缘君 (2177字)
夜凉如水,冷月自高枝后斜斜地照进来,投递在窗棂上,
四扇对折的长窗微微的敞开着,在屋里留下一寸淡淡的氤氲。'书香门第'
确定玄昕已经走远,玉明若披衣站了起来,走到刚才玄昕站的地方,轻轻地推开窗户,凉风阵阵拂面,她仰起脸静静感受,暮色之下,如斗星辉仿佛触手可及,她思绪一恍,似乎只看到咫尺月色,月光不期然的照进她的眼眸深处,空濛濛的眸子一瞬间流光四溢。她的双眸清冷皎洁似月般温柔,渺若烟云,肤若凝脂,那淡雅的气质飘逸如仙,修长的眉目间却浮着一丝的淡淡忧虑,有如与世隔绝的冰清天人,不染凡尘。
唇,微微一勾,一朵笑花比白莲更洁更美,若涟漪般晕开……
她终于醒了。
她,不是明若,亦是明若。
其实她是什么都不是,不是人,不是妖,不是仙……她只是一颗水凝珠。
那是几千年前或是几万年前,她也不知道了——自开天辟地以来,天条便是为了维护天庭公正而生,所以从来容不得半点儿女私情,但凡有婚配者,也是天帝赐下,为了更好的修行。
当年天帝就把水神清淼许给了雨师,原本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想水神却当众拒婚,却又抵死不说出原因。于是天帝震怒,将水神押入天牢令其思过。没想到,天龙阁主竟然私闯天牢欲将水神带走,一路杀出重围,但最后寡不敌众为司法神所擒,被司法神带到灵霄殿受审。
原来天龙阁主与水神互相倾慕,早已定下盟约,所以水神为了爱人,坚决不受天帝的赐婚。同时为了不牵累他,宁可被关入天牢,也不说出原由。而天龙阁主一听说爱人被押入天牢,便马上赶来,誓要与她同生共死。而原本就倾心水神的雨师先是被水神当众拒绝,后来又知道心上人所爱他人,而且还冒死维护,更是大觉受辱,顿时邪念横生,出手暗算了天龙阁主。天龙阁主在天牢一役,已是伤了元神,然后又在没有防范的情况下,生受雨师毫不留情的一击,最后吐血而亡。而水神亲见爱人在自己眼前死去,伤心欲绝,竟然跟着殉情,最后只留下一颗剔透的水凝珠。而雨师亦因触犯天条被天帝打入天牢。
天若有情天亦老。
自盘古开天地,女娲抟土造人,始有男女,便衍情义。
情之一物,大者博爱世人造福苍生,小者淡生死而轻礼俗。而在天界,在乎的就是一个“公”,为仙为佛者,便要做到无情无欲,容不得半分有私。此例一旦开之,则天理何在?
天帝正是有感于此,便将那颗水凝珠交给了如来佛祖,让水凝珠在如来佛祖的莲花池中侵泡,希望能除去其七情六欲……
一千年前—
“佛祖,我日日于佛前唱诵,莲池沐净,为何修炼了千百年还是不能得道成佛?”
“众生皆是平等,无论万物修菩萨行,广度众生而成佛,都是要经历极大地苦行,受过无数的历练,心中毫无挂碍方能修成正果。你虽佛法有得,但还是尚未受过劫数,所以不能飞身成佛。”
“那,请佛祖允弟子去苦行。”
“万物有时,你时机未到,修炼不够,还未到时候出去。”
“那何时才是弟子的时机呢?”
“情劫至,则佛缘到。”
“佛祖欺我。修行之人最忌爱恨嗔痴,更是秉持四大皆空为第一要义,情岂能与佛相提并论?”
“万物有情,亦分大情和小爱,若你能堪破其中真义,便是真正的悟道了。”
“那,弟子的情劫何时方能至?”
“你,心乱了,已迫不及待了。”
“弟子求佛缘,生怕错过,难道有错?”
“痴儿啊痴儿……罢了,你且铭记,心若冰清,神若蕴海,我思飞翱,若是你的心动了,那么你的情劫就到了。”
“是,佛祖,弟子定当铭记于心。”
那是一千年前的梦,一梦一千年。她在莲花池底沉睡,任两轮日月来往如梭,飘过大漠的风,饮过江南的雨,踏过天山的雪,灰飞烟灭了五百年的霞光烟色……
如今竟然从凡体中清醒,这又意味着什么?
莫非……难道……
她所等的人就在眼前——玄昕!?
千百年的苦等在一瞬间沉重了,紧紧的压在心头,感觉既迫切又忐忑。'书香门第'
三千年啊,她在莲池等了三千年了,天天盼,日日祈,为的就是这一日。可是,如今真正等来了这一日,心反倒迷茫不定了。
佛祖曾说,若她的心动了,那么她的情劫便到了。
可是,她的这个情劫要如何渡过佛祖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