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门口,就听里面笑声不断,红椒软嫩的声音:“才一小碗,太少了哩!我再跟喜姑姑去挖一些。”
“够了。就你跟山芋吃,老爷和太太不吃。他们要吃的话,让黄麦和青麦去树林子里挖就是了。外面这么大太阳,红椒不要出去了,不然的话,晒黑了不好看哩。”这是樱桃劝慰红椒的声音。
她走进去,只见樱桃和葡萄正在炉子上用小锅油炸知了,红椒在一旁瞧热闹,刘婶在大灶上忙碌着。
红椒还不死心,对樱桃道:“葡萄姑姑有些黑,可我娘说她是黑美人,特有味道。”
众人哄笑起来,葡萄也红了脸,却乐滋滋的。
小喜哈哈笑问道:“红椒,太太说葡萄是啥味儿哩?酸的,还是甜的?”
红椒不知道她是故意打趣葡萄,解释道:“不是那样味道,是……是很好看的意思。”
葡萄手上拿着双筷子,瞪她:“瞧我把这热油甩两滴到你脸上,把你那白嫩的脸蛋烫两个坑出来,省得我眼馋。”
小喜笑着躲开,奔到刘婶身边,道:“刘婶,我来帮你。”
刘婶笑道:“不用。有黄麦娘帮我就成了。你带二小姐出去吧,厨房油烟大,回头头发上都是油。”
小喜便回头要牵红椒出去,却见红椒拿了双小筷子在吃炸知了,忙嘱咐道:“红椒,天热,这油炸的知了,少吃几个。容易上火哩!”
红椒点头,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就吃两个。樱桃姑姑待会要炸黄瓜汁和桃汁,我喝一些就好了。”
小喜点头,又听樱桃和葡萄嘀咕什么“叫英子姐姐带走了”,眼珠一转,忙凑过去小声问道:“可是说送来的那几个女娃子?”
葡萄瞥了她一眼,故意不理她,将炉子上的小锅端起来,搁在一旁的木架子上;樱桃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炭,然后将一只装了不知什么肉的砂锅放上去炖。
小喜也不在意,嗤笑道:“晚上我家去瞧瞧,看她们过得咋样。别不会干活,把我姐喂的鸡都弄死了,那可就麻烦了。”
樱桃文静一些,不相信地问道:“不就是喂鸡么,把鸡食撒到地上就是了,又不是让她们拿勺子喂,这都不会干?”
她嘟着丰润的红嘴唇,很可爱地瞅着小喜,等她回答。
小喜道:“我说的是小鸡,小鸡可不容易当置。她们没干过活的,哪会伺候小鸡娃。我姐才孵了几百小鸡,先前那一批卖了。太太说,天热,怕发瘟病,叫早些卖了。”
樱桃叹气道:“真是可怜!”
葡萄和小喜同时拿眼瞪她,小喜道:“咋就可怜了?吃的好穿的好,喂个鸡还可怜?那咱们往常穷的时候,干脆别活了。难道她们就是天生富贵命?哼,怕是还没我认得字多哩,咋就不能喂鸡了?不喂鸡想干啥?啥活计不干,就想来现成的享福,美死她哩。”
樱桃忙摆手道:“我是说她不会喂鸡可怜,不是说去喂鸡可怜。”
葡萄和小喜听她绕得有趣,不禁都笑了。
刘婶过来敲了一下葡萄的头,对几人低声喝道:“小女娃娃家的,学人家媳妇扯闲话。这事甭在外乱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太咋折磨她们了。就跟小喜说的,她们咋就不能喂鸡了,难不成还能比太太有福?孵小鸡的时候,连太太都要去看一遍哩。”
小喜忙道:“就是,就是。刘婶,我们不会在外说的,就我们几个在家里说,家里就这几个人,不说话闷死了。”
刘婶道:“那也要嘴上把严实些。二老爷就要家来了,他是当官的,二太太又是官家小姐,肯定会带好些伺候的下人,你们说话不留心,人家听了误会些事,可不是给咱们太太找事么。听太太说,在富贵豪门人家干活的下人,那都是贼精明。”
三人听了一愣,忙一齐点头。
葡萄正想开口,忽听外边忙乱的脚步飞奔,接着黄麦大叫道:“回来了,回来了。二老爷回来了。”
众人听了一呆,红椒则扔下筷子,跟只蝴蝶似的飞了出去。葡萄也反应过来,丢下一句“我去叫太太和老太太”就小跑着出去了。
刘婶笑眯了眼,忙对樱桃道:“赶紧再准备些饭菜,怕是不够。小喜,你出去瞧瞧,看看多少人,再问太太要准备些什么样的饭菜,回来跟我说。快去!”
“嗳!”小喜兴奋地跑出去了。
樱桃有些无措地问道:“婶婶,那咱准备些啥哩?再煮一锅饭?”
刘婶吩咐道:“黄麦娘,你跟樱桃去院子里把各样菜都摘些回来。甭管吃啥,菜肯定是少不了的。只怕还要捞些鱼、逮两只鸡杀了。”
从灶洞后边站起一个黑黑矮矮的媳妇,扯了扯身上的衣裳,从厨房的墙壁上取下个空篮子,樱桃也拿了个小一点的篮子,两人一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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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零章 团聚
“娘!菊花姐姐!”
菊花看着眼前含笑的青年,一身月白色弹墨藤纹蜀锦长衫,下摆处绣着几竿墨竹,腰悬翠玉,说不尽的儒雅风流,一时间有些眼花,感觉就像张槐换了一身衣裳站在那似的。
再仔细一看,还是有区别:张杨要白皙俊逸多了,儒雅气度也非张槐可比;张槐则要粗糙冷硬一些,毕竟他近两年虽然少干农活,但常在田地、山林里奔波,面上多了不少风霜。
“杨子,你这没良心的东西,一走就是这么些年,不要爹娘了……”何氏见了小儿子,先是嚷嚷着笑骂,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
张杨慌忙往前跨了一大步,双手扶住娘的双肩,连声道:“娘,儿子家来了,来看你了哩!”
这么多年没见小儿子,何氏哪里能控制住自己,哭得稀里哗啦止不住,用拳头一个劲地捶他胸膛。
张杨先还含笑劝慰,后来眼睛也潮湿了,将老娘搂在怀里,一边摩挲着她的后背,一边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亏得菊花喜欢种树,除了院子当中一块,门口、游廊边都是桃树和枣树,一大群人此刻就站在二门内的桃树底下,静静地瞧着这对哭泣的母子,若是站在太阳底下就要晒死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指挥家仆将行李箱笼等物往院子里搬,一个个都悄没声息的。
她也不想去劝,总得让老人家发泄一番思念之情,不然憋着可不好,因此,便将目光投向张杨的身旁――
乖乖不得了,姹紫嫣红一群女人!
她看得眼花缭乱,心道咋这么多女人哩?再一细看,有些明显能看出是丫鬟装束,还有些是中年媳妇、婆子。除开这些人,大概有四五个年轻女子,装束不同一般人。
其中,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妇,长挑身材,头戴白玉凤钗,穿水蓝色暗花蝶纹云锦窄袖对襟褙子,白纱裙。鸭蛋脸面,蛾眉杏眼,其端庄温婉比之高氏宛儿更胜一筹,且带着些优雅的书卷气。便知是张杨正妻曹氏了。余者……身份不详!
曹氏等人见婆婆跟相公母子情深的模样,也都陪着落泪,又不好去劝的,见菊花对她打量,急忙轻移莲步,来到菊花跟前,对她展颜一笑,朱唇轻启,问道:“这位可是大嫂?”
菊花微笑点头道:“弟妹一路可好?想着你们还有几天才到。谁知今儿就到了。赶得很辛苦吧?”
曹氏忙对她盈盈下拜,菊花忙搀她起身,寒暄几句,就有另外几个女子上前来拜见大嫂,一时间,莺声燕语,听得人耳酥酥的。
曹氏对逐一给她介绍。这是吴姨娘,这是高姨娘,这是……
菊花傻眼了,可没见张杨在信里提过这个啊,咋一下子冒出这么多美妾来了?
女人啊,凑一块就事多!
瞧瞧,吴姨娘温柔娇媚,对着菊花小意地微笑。令人舒心;高姨娘飞快地扫过菊花身上的衣着,眼中闪过不屑,脸上却笑得一片灿烂;黄姨娘一团孩子气;柳姨娘对着菊花规矩行礼,清高得疏离。
她浅笑着,一一扶起。
跟着就有婆子抱着个清秀的小男娃过来,跟板栗小时候有五分相像。曹氏拉了他的小手,指着菊花道:“南瓜,这是大伯母。叫大伯母!”
小男娃有些羞涩地偏了偏头,停了一下才叫道:“伯…伯。”
菊花一边答应,一边好笑地瞅着这娃儿,明明是个秀气的孩子,咋取名叫“南瓜”哩?这名儿也太不对景了。
她也唤了红椒和山芋上前,给小婶婶和姨娘们见礼。
山芋年小,叫如何称呼就如何称呼;红椒就麻烦了,小婶婶她是知道的,却不知姨娘为何物,好奇地张嘴就要问。
菊花急忙使劲地捏了她手心一下。
还好,这闺女跟娘还是有些默契的,往常玩闹的时候常做这小动作,晓得娘让自己不要妄动,于是赶紧就闭上了嘴吧,乖乖甜甜地叫姨娘。
菊花看看张杨跟何氏,转头对曹氏道:“弟妹,咱们劝劝去,老站在这也不是事。天热的很,妹妹们跟着小叔赶了这么远的路,也该进屋去歇歇了。”
曹氏忙答应了,两人刚要上前劝慰,却见那边母子二人已经收了泪,换上了笑脸,一副喜悦的模样。张杨扶着何氏的胳膊往这边来,让曹氏等人拜见婆婆,他自己则给菊花见礼。
菊花笑道:“都是一家人,咱们别客套了,先进屋去,让娘坐下,然后小叔和弟妹慢慢拜。你们也好歇口气。”
何氏也跟着附和,她的眼睛还是红的,不过神色却极为兴奋,瞅着一群如花似玉的儿媳妇乐呵。虽然儿子纳妾让她有些不惯,但想想他跟他哥哥到底是不一样的,就随他去吧。――不随他去你还能怎么地?
菊花等人刚要进屋,张扬转头看见刘奶奶白发如雪,站在二门外的倒座房前,含笑看着垂花门内的这一幕。便急忙转身出去,对着老人家躬身施礼。
刘奶奶也未谦让,细细打量他,满脸的褶子笑成一朵菊花,道:“出息了。”
张杨拉着她手,问了些身体如何的话,又招手叫曹氏带了南瓜过去,拜见老太太。
曹氏虽然满心疑惑,哪里又来了个老太太?却什么也没问,过去恭恭敬敬地给刘奶奶也见了礼。众姨娘很是迟疑,不知该不该过去,因为张杨并未叫她们,可是他对这老妇人好像尊敬的很,也不知是何人。
众女便把目光投向菊花。
菊花却扶着何氏,装作没看见。她心道,刘奶奶既不是张家的亲戚,也不是有身份的,张杨自己尊老,他不跟你们介绍,我怎好多嘴的?忙忙的介绍,没准还招你们瞧不起。
又耽搁了好一会,众人才呼啦啦涌进屋,尊何氏上坐,张杨领着妻妾正式拜见娘亲。
何氏个个都给了见面礼。本来只准备了曹氏和南瓜两人的,谁知多出四个来,何氏就让小喜把自己的私房首饰捡了几样来添上。无非是些玉镯、簪环之类的东西,众女好歹都恭敬地接了。
接着分发带来的礼物,母子婆媳叙话,何氏抱着南瓜不撒手,张扬一手拉红椒,一手揽住山芋,逗侄儿侄女说话。
菊花则抽空交代厨房添加饭菜,又让黄麦的老爹和葡萄领着张杨带回来的下人,将他们带来的箱笼等物送进三进院子,分派房屋,归置行李;又让小喜去门口瞧瞧,黄麦和青麦去叫张大栓父子回来没有。
诸般混乱也不消细说。
等张大栓和张槐回来,又是一番喧闹吵嚷,张大栓给了儿子两拳头,捶得他龇牙咧嘴。
看看将到午饭时分,张杨见葡萄进来对菊花说,都准备好了,可要摆饭。他便笑道:“菊花姐姐,请郑叔郑婶和青木哥一道过来吃饭。好些年没见了,大家说话热闹。”
菊花摇头道:“晌午就这样吧,等晚上再说。晓得你回来了,晚上怕是有不少人上门。”一边跟着葡萄出去安排。
张杨点点头,道:“也好,吃过饭我还要去拜见周先生,正好亲自上门去拜见郑叔郑婶。咦,板栗和小葱怎不见?”
槐子笑道:“咱们搬到山上来住,离村里学堂远了些,板栗晌午就在外婆家吃饭,不回来的;小葱跟着云大夫学医,也是不回来的。你想见他们,等晚上吧。不然,叫了他们回来,下午别想再让他们出去了,还不趁机赖着不上学。”
张杨哈哈笑起来,对爹和大哥道:“真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厉害,几年工夫,将这荒山换新颜。一路行来,均是酷热难当,进入这橡园,满目青翠,浓荫遍地,正所谓‘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兼有‘好鸟相鸣,嘤嘤成韵’,使人身心沉静,暑热全消。”
张大栓见儿子摇头晃脑地说了一通,虽不大懂,想必是好话,于是得意地笑道:“你以为就你有本事?这山都是你菊花姐姐买的。当初她说种这样,种那样,爹还嫌她小辈不懂过日子,白浪费钱,还不如买田地种划算,还能收些米粮。谁知竟是赚大了,让你哥也跟着发财。”
张槐微笑不语。
张杨笑道:“菊花姐姐心思灵巧,自然不是一般女子能比的。娘,咱去吃饭吧,儿子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吃过饭再跟爹和哥哥到处瞧瞧。嗳哟!还要去拜见周先生哩。这么多事,得快点,不然忙不过来。”
正围着何氏叙天伦的女人们听了他赞大嫂的话,神色各异,只有曹氏神色不变。
何氏慌得急忙起身道:“你这娃儿,早不说。娘也是高兴昏了头,都忘了这事。走,走,你嫂子都准备好了。”
于是众人呼啦啦起身,去了偏厅。
红椒听小叔说,他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转身就飞奔出去,到了厨房,也不管刘婶等人忙得团团转,只管找樱桃姑姑要那油炸知了。
樱桃等人正上菜,也没空跟她掰扯,遂从柜子里找出一个毛竹根抠的小竹碗递给她道:“喏,都在这了。二小姐,就要吃饭了,你不能吃这个。”
红椒忙道:“樱桃姑姑,我端去给小叔吃的,我自个不吃。”
樱桃以为是菊花让她来端了,也就不再问,任由她端着那碗知了去了偏房饭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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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一章 规矩
偏厅张大栓领着两儿子大马金刀地往饭桌上一坐笑道:开饭今儿咱张家大团圆儿子儿媳孙子都全了忽地想起板栗和小葱没回来嗳哟我大孙子和孙女还没放学不碍事等晚上咱再团圆一回
说着见一帮儿媳妇正你推我让的便奇怪地问道:咋还不坐哩菊花让你弟妹们都坐下
张杨和张槐将老两口夹在中间菊花当然是坐在槐子身边因此将曹氏往张杨身边让小妾们自然是挨着曹氏坐了
不是她没考虑到规矩礼节只是张家从来都是公婆儿子媳妇孙子一个桌上吃饭的今天又是小儿子刚回来大团圆的日子想着老人家喜欢热闹因此她就没摆两桌让刘婶搬出一块大圆桌面放在日常吃饭的方桌上这样全家人团团聚集在一块也喜庆
可是曹氏温婉地对菊花笑道她先伺候公爹和婆婆用饭待会再吃;吴姨娘等人也都含笑站在一旁齐声说伺候老太爷和老太太并且用奇怪的目光瞧着菊花有的好奇有的鄙夷似乎嘲笑她乡下人不懂礼数
菊花微微一笑想来这些人从小就是受的这种教育:吃饭时公婆坐着她们站着公婆吃着她们看着她可不打算跟着学她对公婆孝顺不孝顺张大栓跟何氏心里清楚的很犯不着为了那些死规矩改变家里的生活习惯那往后的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反正这些人只住一个月就要走了爱咋办就咋办吧于是她盈盈浅笑款款落座稳如泰山
张槐则凑近她笑问道:累坏了吧谁想这小子突然就到家了让人措手不及说着还瞪了张杨一眼怪他不先让人送信回来
众小妾眼睛瞪老大瞅着老大两口子无语
曹氏眼中闪过异色面上却未露出来对外招了招手就有丫鬟捧着水盆、手巾等物进来她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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