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嘴嚷道:“没准它去年就这么躲过去的,今儿也差点儿叫它躲过去了。要是没被槐子逮着,明年还不得长成精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于是大家都搜寻的仔细些了,找那些漏网之鱼。
挖塘泥的人也捡了不少泥鳅,都是大的,有手指头还粗,小的自然是放了。
这个水洼子清理完毕,一伙人立即换了另一个水洼子,把装满大鱼小鱼泥鳅的水桶送上塘埂,摆了一排。又把第二个水洼子里的水泼到刚逮完鱼的水洼子里,那些该放的鱼就都放回去了。
于是,新一轮的喧闹又开始了,人们继续欢呼喊叫着,兴奋得不能自制。
菊花看得心花怒放,时不时地,青木和张槐就举条大鱼把她瞧。她真的很想下去尝试一番,这逮鱼的乐趣光看实在是不过瘾。可是她这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别说她身子不好,就那些身子好的,也没哪个女娃子下水啊;别说女娃子了,就是媳妇们也不下去的。
她只能遗憾地干站着。
刘小妹正跟她说着话,忽地听梅子惊喜地叫道:“篮子姐姐,你咋到现在才来哩?都逮了好多了。瞧那边——”她指着那塘埂上的一排水桶示意篮子看。
篮子笑了,对她们道:“我洗了衣裳才出来的。你们站了这么长时候,也不冷?”她特别地望向菊花。
菊花被她一问,果然觉得脚又冰凉了。忙使劲地跺了跺道:“嗳哟!我光顾瞧热闹了,还真的冷哩。”
篮子掏出鞋底子,就在这塘埂上人群中,大太阳下,“嗤啦嗤啦”地扯起来,一边笑着对她道:“这要瞧一天,你还不冻坏了?晌午烧个锅子,喝些热汤,身子也暖和。”
梅子笑道:“你就不能歇会儿,成天针线不离手,攒嫁妆哩?”
刘小妹和菊花听了忍不住笑起来。
篮子白了她一眼道:“谁都跟你似的,那好福气——啥都不做,你娘还心疼的要命。”
菊花见篮子嘴里说着,手下却丝毫不停,且纳得极为认真,总是把针对准了扎进鞋底,确定不会扎歪了路子,才会抬头跟她们跟说话。心想,这也是个极贤惠的,也不知能被谁娶了去。
正聊着,忽听下边“哟嗬……”一声大叫,紧接着“嗳哟”“哦呵”等惊叹和叫嚷声连成一片,只见赵大嘴双手搬着脸盆大的一团黑乎乎沾满泥巴的东西,龇着一嘴的白牙站在浑水中央傻乐。旁边的人全围了过去,争相观看、还用手抚摸不停,也不嫌脏。
梅子急得脑袋左右摇摆,四处转着问道:“咋回事?逮到啥了?那是啥东西哩?”
可站在这一块的人都是一头雾水,谁也不知赵大嘴抓到啥了,自然也不能回答她。
小石头忙自告奋勇地说道:“我去瞧瞧,回来告诉你们。”
正要往那边去,下边的人已经给了她们答案——赵大嘴高声对菊花这边嚷道:“菊花,捡到一只大乌龟哩——有十来斤重哩。”一边穿过人群,向这边塘埂走来,踩得脚下浑水四溅。
刘小妹兴奋地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嗳哟!我可是等着吃的了。菊花,你可要烧把我吃哦!”
梅子笑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眼下就要把它给吃了哩。”
菊花见大家都望着她善意地笑,心下也是喜悦万分,不能自制,静等赵大嘴来到塘埂下,她才看向那浑身泥浆的老龟。
这才是真的像磨盘了!
跟它比,上回吃的老鳖只能给它当重孙子。由于那老龟的身上都是泥,也瞧不清颜色,可是,那半探出的漆黑脑袋上,一对小眼睛却极为有神,竟是也盯着菊花她们瞧——并不像通常的乌龟,遇到动静把脖子缩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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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分鱼啦
这时,旁边已经围了好些人,李耕田也来到赵大嘴的旁边,瞧着这特大的乌龟赞道:“先前抓的嫌小,这回来了个大的——抵得上刚才的好多个了。没说的,就把菊花了。”
梅子和刘小妹高兴得互相挤眉弄眼——这么些人围着,她们也不好意思又是蹦又是跳的;小石头也乐得忘了神,死死地揪住菊花的衣袖,把她扯得一歪。
可是菊花却没怎么高兴,她瞧着那巨大的老龟有些敬畏——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大的乌龟。这要是搁前世,就是重点保护的珍惜动物。荤素不忌的她没有像上次赵大嘴送她老鳖那样,马上想到红烧清炖啥的,她有些不自在,对村长道:“李叔,这么大的老龟怕是通灵了哩——我可不敢吃它。还是放了吧!”
旁边有位老奶奶立即接道:“好菊花儿,你说的对哩——这东西可不能乱吃。”她刚才就想说了,只是想着郑家这回可帮了他们大忙,这菊花听说又是喜欢吃乌龟鳖的,所以才没好意思开口。
菊花一瞧,原来是刚才跟她解释菱角做种的那个老奶奶。也亏得她这么大的年纪,跟她们年轻人似的,站在这瞧了这么久的热闹,也不嫌腿酸。
李耕田心中更是赞叹不已——这菊花实在是个懂事的闺女,太可人疼了,难怪郑长河两口子宝贝她。他刚才心中其实是很忧虑的——这么大的老龟咋能吃哩?那不是招祸么!但他先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人抓乌龟和鳖给菊花,现在要是又反悔的话,也不好说不是。如今菊花自己提了出来,他便就势下坡了。
“你说的也是。咱可不能啥都乱吃。这老龟怕是真的通灵——瞧,它一点也不怕人。菊花,这个放了。李叔再叫他们留心找找,要是找到小的,一准送把你。要是这圆塘没有,不是还有条子塘么。下午起条子塘的时候,肯定能捡到的。那边我记得旧年放了老鳖的。”他温和地安慰着菊花。
那老奶奶立即接道:“放了的。我瞧见的,有两斤哩。今年怕是长大了。就抓了送把菊花。”
菊花不好意思地笑道:“李叔,瞧你说的,人家也不是一定要吃这东西——先前那不是馋得慌么!今儿逮了这么多鱼,就没捡到乌龟和鳖也不要紧,我也喜欢吃鱼的。这么大的鱼,烧了可好吃了。”
李耕田就呵呵地笑了。也是,菊花家原先可是穷的很,小女娃想是肚里寡得慌,才吃那些东西的。
赵大嘴抱着那只老龟听她们说了半天,想是不敢吃这龟,要放了。便傻呵呵地低头对那老龟笑道:“你可要感谢菊花哩,要不是她,你就要被煮喽!”
众人大笑起来。于是赵大嘴又抱着那老龟放到了塘底,随它自己爬走了。
张槐见赵大嘴对菊花实在是好,虽然也晓得他定亲了,且赵大嘴人憨憨的,拿菊花跟妹妹一样待的,可心里总不舒坦,暗想,那老龟咋没让自己给捡着哩?他只能期待下午在条子塘能捡一只老鳖送给菊花,也叫她高兴高兴。
一阵喧闹过后,这圆塘的清理便完成了。
李耕田大喊道:“赶紧回村分鱼,完了回家吃晌午饭。下午的条子塘要大不少,冬日里天又黑的早,要赶快哩,不然天黑前起不完。”
于是众人哄地又忙碌起来。那些没下塘的,力气又大的,便提起装鱼的桶,往村里去了;塘下的人上来,扒开四周水沟的草土坯,把抽上来的水重又往回灌。那塘底的水便一点点地又满起来。该放的鱼儿自然是全放了;菱角也四面都撒了些。
人群也一拨一拨地散了,在田野里排出一条条长龙,往村里蜿蜒游动。
青木和张槐来到菊花的跟前,就着旁边的水沟洗了脚,把鞋穿上,然后对菊花道:“走,分鱼去。这鱼刚逮的,新鲜的很,中午正好煮一条来吃。”
梅子早迫不及待地要走了,要不是菊花非等青木,她怕是都超前跑了。此时听青木说晌午要煮鱼,不禁大喜,忙对菊花说道:“菊花,我晌午跟你回家吃饭成不成?你上回跟小妹说煮鱼不能烧千滚,烧熟了就要盛起来,我想去瞧瞧哩。”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人家也好想吃你烧的鱼哩。”
菊花抿嘴轻笑,她就喜欢梅子这老老实实地承认自个嘴馋的可爱样子,便对她道:“有啥不成的,不是现成的菜么。分完了鱼赶紧家去煮,快得很;吃完了晌午饭还要去条子塘哩。”这热闹她一点也没瞧厌烦。
瞅瞅刘小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扑哧”笑了一声道:“小妹也来吧——你不用回家做午饭吧?”篮子就已经先回去了。
刘小妹急忙道:“不要紧,我娘在家。我也想跟你学烧鱼哩。菊花,要不今儿就到我家,你教我煮,我烧把你们吃。我们上回在你家闹了半天哩,哪好老去你家?”
梅子一听也有些犹豫,便道:“那就到我家去——我家人少。小妹你家那么多哥哥,咱去了也不爽快哩。”
菊花连连摆手道:“甭推了,我晌午就煮鱼,也没空烧旁的。你们往后有了好吃的,惦记着我不就成了?小妹不是还送了干泥鳅把我么?梅子也送了辣椒片哩。”她可不想去旁人家煮饭。
刘小妹笑道:“嗳!旁的我家也没有,就是有这鱼虾。眼下起鱼塘,大家都分了鱼,也不缺;到了明年,我哥哥们经常打鱼兜虾,我就常送些把你。”
菊花听了就开心地笑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就一个哥哥,又在念书,没空弄这些;要是刘小妹的哥哥经常打鱼兜虾,能送些把她,当然好了。
梅子想,她家可没这些东西。她爹不大做这些,连下陷阱猎兔子都不弄哩。于是对菊花道:“我爹不喜欢弄这些哩。我还是多把些辣椒片儿给你吧。”
听得菊花和刘小妹都笑了起来,怎么说得好像菊花马上就要跟她要东西似的。
说着话,就往村里赶。路上,菊花问青木道:“哥,这塘泥咋分哩?”
青木道:“也不细分。谁家的田地在这塘旁边,他们几户人家就分了这塘泥;村里好些水塘,差不多家家都能分到。”
几人紧赶慢赶的,已经迟了一步,到了村子中间宽大的稻场上,那里已经是围了好多的人,比刚才在塘埂上的人还要多。因为那些或斯文或勤快没去瞧热闹的人,分鱼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也赶来瞧热闹了。
李耕田不住地高声叫道:“下塘的人先去喝一碗姜汤,在老成家。”他一转身瞧见了青木跟槐子,忙摧两人去喝汤,又叮嘱他们一会来帮忙记账。村里如今识字的人不少,他也省心多了。
这丰收的时刻,那份喜悦仿佛能传染似的,老老少少都是满脸开花,全盯着稻场中央的一排木桶,一边跟身边的人争论着这圆塘到底是今年起的鱼多,还是旧年起的鱼多;又或者比较哪年的鱼更大一些;又有人对那些没去瞧热闹的人比划赵大嘴捡到的老龟,描述的活灵活现——那老龟在他的嘴里,变成了货真价实的比磨盘还大,人瞧它也不害怕,那眼睛就好像能说话似的,愣是盯得最爱吃老鳖跟乌龟的菊花也不敢吃它了,乖乖地把它放了。
菊花和梅子她们听得愕然,随即就笑弯了腰。
菊花敢打赌,过几天没准就会传出这老龟当时流泪不止,她一个不忍心,便放了它;过几年,没准就会传出这老龟跟她说了话,求她放了它,说它是在这塘底修炼的。
结果,还真被她猜中了,甚至比她猜的更离谱。
这还没开始分鱼,那欢笑喧哗、低声私语、高声争论就没停过。待喝完姜汤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分鱼就开始了——反正他们身上也弄脏了,这分鱼自然是由他们来分。
周夫子居然满脸含笑地过来坐到桌前,帮着记账。有了他,分鱼就更快了。
分鱼是按人头来的,先把鱼全部称了,按总重量分摊到人头,再算出各户应该分的重量。
然后就是具体分派了。这可是有讲究的,虽然每户分的不是一样多,但大鱼却是一家一条的先分派,然后再按重量把小些的鱼搭配起来。至于个人喜好的鱼品种不一样,那也由着他们分完后,再互相交换。分的时候可是不管草鱼或鲤鱼的。当然了,通常都是先紧鲤鱼分,鲤鱼分完了再分草鱼,然后才是鲢鱼。
因往年都是每天起完两个水塘才分鱼的,所以,几乎各户都能分到鲤鱼和草鱼,不会出现只分到鲢鱼的现象。
今天也不知是谁提议,中午先分了这鱼,也好回家煮了尝尝。于是,想每户都分均匀了自然有些难。不过也没人挑这个理,反正下午还有条子塘,明儿还有草沟子、小塘湾等没起哩。
一过称,这圆塘今年总计起了三百五十多斤鱼。据梅子说,这比旧年多了好几十斤哩。经过周夫子跟张槐、青木的一番计算,人均能分到一斤一两鱼。
菊花家四个人,不多也不少,能分到四斤四两。各户人也都计算着自家该分的鱼,以便到时报数的时候好验证一番。
那些汉子便按照周夫子等三人计算的结果,一户一户地分起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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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教徒弟
瞧着那金黄色的大鲤鱼、青白色的草鱼、银色的鲢鱼,一条条从水桶里拎出来,扔在地上还欢蹦乱跳的,摔打得“噼啪”响,众人哄地一声,如炸开锅似的指点议论起来。
“咋样?我说中午分吧。年年起完再分,提回来鱼都死了。今儿先吃点新鲜的。”一个汉子洋洋得意地表功道。
“新鲜是新鲜,这鲤鱼可不够分。待会不够了,就把鲢鱼分把你。”周矮子不客气地回道。
那汉子不在意地笑道:“分把我就分把我。下午条子塘的鱼起了,总不能还分鲢鱼把我吧?”
这鲢鱼刺多,所以,不如鲤鱼和草鱼受欢迎。
五十来户人家,大鱼不够的话,还真难分。村长一挥手,道是中午分了鲢鱼的,晚上的鲤鱼先紧着他们分,算是解决了这个问题。
分派完大鱼,就是分小杂鱼儿了。那些鲫鱼、小麻鱼、沙葫芦、餐条儿、泥鳅,都作为平衡斤两的添头了。
好不容易分完了,那泥鳅也不好往地上倒——溜来溜去的,回头往起捡又是个麻烦。唱名儿的李耕地便高声道:“都差不多了,这泥鳅每户来舀一些吧,不然倒在地上溜的到处都是。”
有人就道:“算了,咱也不要了,那东西难得弄。”结果大部分的人都表示不要。
菊花睁圆了眼睛——这些人,因为怕麻烦就不要泥鳅了?泥鳅可是好东西。她一激动就高声叫道:“泥鳅分把我,我要!”
人群声音一静,大家全朝菊花瞧过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太冲动了——馋得都不晓得避嫌了,因此万分后悔。可也没法子,人都听见了,只得硬着头皮保持镇定。
大伙却“哄”的一声全笑了——这个菊花就是跟人不一样,才放了一只乌龟,立马盯上泥鳅了。
郑长河忙高声叫道:“我拿鲫鱼跟你们换,晚上我家也少分一些鱼,把这泥鳅多分些给我菊花吧。”他见闺女要吃泥鳅,赶紧出头帮忙了。
李耕田笑道:“长河兄弟,瞧你说的小气话。也不是啥好东西,这泥鳅大伙不太喜欢,全把你了。大伙乐意不?”
人群应答得出乎意料地整齐:“乐意!”答完又互相瞧瞧,觉得跟做什么似的,又一齐笑了起来。
青木跟张槐听了暗自高兴,郑长河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菊花也很感动,虽然人家不太青睐这东西,但大家一致同意把泥鳅全送她——有一小桶哩——她也不能不感激。于是,便大声道:“那我多打些橡子豆腐送把大伙过年吃。今年数我家捡的多,等明年你们也捡了,就能自己做豆腐了。”
众人听了大喜——他们觉得这橡子豆腐比泥鳅好多了。
郑长河忙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