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大喜——他们觉得这橡子豆腐比泥鳅好多了。
郑长河忙补充道:“你们自个叫人来磨粉,要是全靠我跟青木磨好了送你们,那咱也不用过年了。磨一桶粉能做好些豆腐哩,大家各人邀几户合在一起分;要是一家一桶,那我家那么些橡子仁可就不够了,我家猪肯定要不依哩。”
人们听了又是一阵轰然大笑——他们可不就是在跟猪抢食么,听说原本这橡子果儿只是用来喂猪的,后来捣腾出豆腐来了,人才吃的。
黄大磙子高声笑道:“我先报个名儿,等鱼塘起完了,咱就叫婆娘去磨粉。谁跟咱做一拨?到时一起去。先去的先磨,排个队,可别全挤到一块了。”
于是又吵嚷喧笑不休起来。慢慢地,三三两两的人群提着分到的鱼就散了。
梅子兴奋地摧着菊花道:“赶快。你家还有好远,回去还要杀鱼,不快点来不及哩。”
刘小妹也冲过去,帮菊花提起那桶泥鳅就走,谁料差点跌了一跤——这桶泥鳅比她想的可重多了。
郑长河忙赶上来道:“我来,你小女娃哪提得动哩。你们先走,我跟你哥就来了。”他发现这几个女娃子一直嘀咕不休,怕是要到自家去吃饭。他只有高兴的。
人群一散,李金香和小燕就发现了梅子她们,忙过来说话。听说要到菊花家吃饭,立即两眼放光——她们还没吃过菊花烧的鱼哩。尤其是小燕,早就听李金香夸菊花做的菜如何的好吃,偏自己没吃过。于是,也眼巴巴地瞧着菊花。
菊花无奈地笑道:“都去吧。可说好了,等我教会你们,到时候可要好好的烧几顿饭把我吃,谢我这师傅。”
几人连声答应,保证了一大堆,许诺了好些条件。
小燕和金香大喜,让她们先走,飞快地回家打了声招呼就撵着菊花她们跟来了;小石头也跟赵三说了一声,跟来了。
杨氏见菊花神情愉悦地回来了,又有几个女娃儿也跟来了,真是心花怒放。
她丝毫不觉得她们来吃饭是件麻烦事儿——这些小女娃愿意跟菊花来往,她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称心如意。她迎着几个女娃儿,那笑是堆得满脸,甚至都堆不下要往外溢出了。
菊花见她娘那近乎谄媚的笑脸,心酸不已——她娘可没这么对人笑过,她前儿还说卖菜的时候,整天跟人陪着笑脸她不喜欢哩。如今为了闺女,竟然这样讨好几个女娃子。
“娘,咱晌午就煮这一条大草鱼。捞些腌菜切了放进去煮一大锅,吃了好去瞧热闹。下午还要起条子塘哩。”菊花对杨氏说道,怕她又要弄许多菜。倒不是她不舍得,而是没空烧,下午还有活动哩。
杨氏连连答应,又说还有些粉蒸肉,再在炉子上烧个青菜豆腐,就够了。
菊花一听也是,这么多人哩,那条草鱼虽然有三斤多,怕也是不够的,她可是亲眼见过梅子她们的饭量,自己是没法比的。
杨氏等郑长河回来,拎着那条大草鱼就去河边杀了;菊花则在几个小女娃的围绕下,从菜园转到井台,又从井台转到厨房,一路叽叽喳喳,跟那树梢的麻雀似的就没停过嘴。
郑长河跟青木见了她们的样子,也是露出会心的笑容,一点儿也不觉得烦。爷俩把那泥鳅倒入一个破得只剩半截的缸里养了起来,又赶着把分到的小杂鱼儿给清理了。小石头跟在青木后边,也没去打扰菊花烧饭。
菊花见那小燕很是灵活的样子,不住地问她帽子咋做的,围巾咋做的,这面巾围了蛮好看的,吃饭的时候要不要解下来等问题,忍不住就笑了——这个女娃儿还真不是一般的爱美!
她瞧着小燕那双丫髻,笑赞道:“小燕,你手很巧哩,梳头梳得很好看。”
小燕就兴奋地红了脸,略有些腼腆地说道:“真的么?菊花姐姐,你要是想学的话我就教你。很容易的,一点也不难学。”
金香笑道:“你以为旁人都跟你一样,整天折腾那一头头发?对着盆水照个不停。”
菊花笑道:“我喜欢动个不停,梳那样好看的头发怕是没一会儿就弄散了。你咋这么聪明哩?还是跟谁学的?”
不说别的,她烧饭也是要包块布在头上的;还有那老爱往菜园子钻的习惯,要是春夏太阳大的时候,非得戴草帽不可,那草帽要往头上一扣,梳啥发式也完蛋!
小燕就笑道:“是我嫂子娘家的小姑子,她跟下塘集上的媳妇学的。”
菊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城里传来的,怪不得哩。呵呵!
小妹把砧板剁得“咚咚”响——她在切腌菜哩。梅子眼不眨地盯着她,羡慕地问道:“你咋就能切那么快哩?还切不到手。”
小妹瞟了她一眼道:“你要是见天都切菜,不也跟我一样。我就奇怪了,咋你娘连饭也不让你做哩?”
梅子听了气得跳了起来,嚷道:“谁说我不做饭?不过是每回做的时候,我奶奶都帮我,我菜就切的少,没你们熟练罢了。你当我是娇小姐哩?人家每日里也要做好多事情的。”
大家见她急了,都笑起来。
金香笑道:“是,梅子可是很勤快乖巧的,要不她娘能那么疼她?可越是疼她,这茶饭反而练的少了,手艺就差了些。”
梅子悻悻地闭嘴,暗想她一定要跟菊花把这茶饭给学好了,不然也太丢人了。这还是在娘家哩,她们就经常笑她;将来到了婆家,又是啥样光景,那还用想么?
小燕羡慕地瞅着梅子问道:“梅子姐姐,不做饭是好事儿啊?你咋还那么急哩?我都不想做饭,可我娘老叫我帮她烧火,衣裳总是沾好些灰。害得我烧饭的时候只好在外面蒙一件破衣裳,不过也不管用;头上也是经常落一层,老是要洗头。“
几人瞅着她那副讲究样儿,实在忍不住,都笑成一片。
菊花想,这是个投错了胎的,本应该投到大户人家当小姐,谁知就投到这寒门小户来了。
梅子撇撇嘴,很老成地说教道:“你还小,等你嫁人了,就晓得这女人不做饭是不成的。”
小燕眨巴着眼睛,并不十分相信的样子。菊花心想,她怕也是想嫁进大户人家的。
菊花先煮好了饭,待杨氏洗了鱼回来,她接过那条三斤来重的草鱼,对她们几个说道:“这么大的鱼,要切成几段才成,不然容易煮不透。这鱼就剁成五块吧,肉厚的鱼背上还要割几道口子。咱到外边去弄,别弄脏了这砧板。你们记住了,这切肉啊鱼啊啥的,要另外弄一块砧板,不能跟平常用的砧板混了,要不然那腥味难洗的很。”
她也不好说有细菌啥的,只能说不好洗。几个小女娃听了连连点头——砧板她们家可不缺。
把切好又冲洗了一遍的草鱼,端进来,菊花等锅烧得冒烟了,才倒了点油下去,一边跟她们说道:“煎鱼要想不沾锅的话,得把这锅烧热热的才倒油;冷锅倒油,容易把鱼剪的掉皮儿。”
于是,又丢了些生姜炸了炸,才把鱼块丢进锅炕起来,又对烧火的李金香道:“火小点,用茅草烧,不能用木柴哩。煎鱼火烧急了可不成。”
金香紧赶着添了把茅草,又忙直起身,跑到菊花跟前站着瞧她怎样煎鱼,梅子、小妹、小燕也都眼不眨地望着锅里。
第七十七章 腌菜烧鱼的魅力
菊花瞧着她们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有些想笑,又忍住了。
等了会,把锅里的鱼铲起来翻了个面,只见那翻过来的一面煎的微黄,皮儿也一点没沾到锅里,完整的很;等下边也略微煎了煎,就倒了点酱油进去,把几块鱼来回翻身拍了拍,使鱼块瞧起来红黄红黄的,色泽油亮了,才添水、加辣酱、蒜瓣,再把切得细细的酸腌菜倒进去,盖住这鱼。
梅子两眼明亮地问道:“这就好了?”
菊花笑道:“差不多了。眼下就用锅铲不停地把这热汤往鱼身上泼,也不要盖锅盖——这样煮的鱼肉才嫩哩。”
要说做那些名菜她是不会的,有些菜她虽知道,按流程烧了,那味道也不大好。像上次卖给陈家的几道菜,其实也叫她改良过了,加了些土法子处理,味道倒也不差。
她会的都是些家常菜,很多都是跟她母亲学的农村人烧的一些菜式,带着浓浓的乡村味儿。像鱼烧腌菜、肉烧腌菜、粉蒸肉、大蒜炒肉、烧泥鳅、烧小鱼等等,包括那猪头肉的和猪下水的做法,无一不是前世她母亲做了,她学过来的。
农家人一年四季,不同的季节吃不同的菜,加上自家养的牲畜,从山上、水里、田里淘出来的野味,真要整理出来,怕不是一本厚厚的菜谱。她在城里混了那么些年,从不认为那些大饭店里的菜比这些农家菜更吸引人。
这些农家菜就让饭店里烧出来,那也是变了味的,好比给村姑披上凤冠霞帔,极度的不对劲。除了原材料的原因外,还有饭店里无论炒啥菜,那竟是油泡出来的,一盘青菜也是炒得油光滑亮的;就算有些店想讨客人的欢喜,推出些清淡的菜式,那也是不晓得经过了几道工序精工细做出来。哪里像她炒菠菜,在锅里滚几下就盛起来了,味道也是极美。
菊花不停地把那浓黄的鱼汤往鱼背上肉厚的地方浇,瞧瞧煮的差不多了,让小妹把切成段的青蒜苗放进去,再过了一小会才撒入小葱花和切得细细的芫荽起锅。
闻着那掺杂着酸辣味儿的鱼香,再加上葱蒜和芫荽的香气,跟当初猪下水烧腌菜又是不同的味道,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闻着这味儿想流口水。这可不是馋得,而是那腮帮子受了刺激,自个冒酸水。
梅子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话:“菊花,你咋晓得烧好了哩?”她们家煮鱼都要盖上锅盖煮好一会哩。
菊花心里抽了抽——这叫她咋说哩?这不是全凭个人的感觉么,要是公式化了是做不出效果的。
想了想便道:“这要靠天长日久的琢磨,就自然晓得了。眼下你们不妨用个笨法子:不停地用筷子挑一点儿肉尝尝,待觉得肉变嫩滑了,就盛起来。”
正说着,小石头冲进来喜笑颜开地问道:“菊花姐姐,做好了吧?我都闻到香味了,是鱼香!”
菊花拍拍身上,说道:“好了。吃饭吧。金香,烧几块炭,搁炉子里,炖青菜豆腐。
金香道:“我烧了哩。你说鱼烧好了,我就烧了炭了。”
说着把烧得通红的火炭添到炭炉子里叫小妹端到堂屋;她自己则端着装青菜豆腐的砂锅跟在后边;梅子端着另一只大砂锅里面是腌菜烧鱼;菊花跟小燕帮人添饭。杨氏也进来了,一齐动手把饭端上桌梅子笑道:“赶快吃饭哩人家怕是都到条子塘了。”
郑长河安慰她道:“没那么快,他们今儿晌午也肯定是要煮鱼吃的。”
这鱼果然肉嫩味足,连腌菜也是鲜美酸辣的。
几个小女娃也不拘谨害羞。一则梅子她们是在这吃过一回饭的,还阄了一整天哩;二则这些乡村娃儿其实知眼色的很,杨氏跟郑长河、青木那毫不作伪,热心待人,真情真性的流露,她们感受得清清楚楚;三则那美味的诱惑实在是不小,又都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娃,客气几句就只顾吃了。
青木的表现也比上回要好多了。他见这些小女娃跟妹妹相处的很好,就跟自己和槐子似的,那高兴是掩也掩不住的。
也不知是谁率先想出的法子,把那烧鱼的腌菜连汤跟饭泡在一起,搅和搅和,香辣无比,三两口就扒了一碗饭。顿时,所有的人都这么拿腌菜拌着饭吃起来。
小燕则舀了些粉蒸肉的米粉,把那油汪汪的褐色米粉拌到饭里,尝了一口,又咸又香;便又扃了些青菜豆腐,混合到一块儿,大口大口地吃着,小嘴儿吃得油润润的。
小石头见了她的样子,非常高兴——-有这么些能吃的陪衬着,就不显得他嘴馋了,他吃的多一些也没人注意。遂偷笑着埋头苦吃起来。
这独特的腌菜鱼香,再加上粉蒸肉的肉香,竟是让人无法舍弃时不时地,再搛上些青菜豆腐过嘴爽口,不知不觉,风卷残县地,大伙儿居然把一大锅饭给吃个精光。
当梅子去盛饭时,发现没饭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铲了一大块锅巴端到桌上,把那锅巴对折成小块,倒入腌菜鱼汤泡起来,又搛了两块粉蒸肉,低头吃起来。
金香疑惑地问道:“你咋铲锅巴哩?这锅巴菊花要炕哩!”
梅子嘴里包着一嘴饭菜,含糊道:“没饭了,我还没吃饱哩。”其实早就吃饱了,可她就是想再吃些。
大家愕然,忽而“哄”地一声大笑起来!
梅子有些脸红,还以为人都笑她能吃哩。
金香却笑着对杨氏道:“婶子,咱可是太能吃了。下回再来找菊花玩,怕是要带米跟苞谷哩。”
杨氏却是一点也不在意,笑道:“这娃儿,说的啥话哩?不过就是一点粮食,都是自家种的。你们都铲些锅巴吃吧,吃完了省得我炕。这锅巴泡鱼汤我估计香的很。”
梅子连连点头道:“好吃,香哩!”她见人不是笑她的,也就没啥不好意思的了。
杨氏道:“那我去连锅铲起来,你们也不要都往厨房跑了。”说着起身去厨房,把剩下的大半张锅巴兜锅底铲起来,就这么用手托着端到桌上来了。那缺了一角的锅巴,看起来倒真像是小锅似的。
小石头和小燕急忙就把碗伸了过去。两娃儿动作一致,差点把碗碰到一起,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都抿嘴不好意思地笑了,惹得大伙也跟着乐呵。
杨氏呵呵地笑着,一人分了一块,只菊花没要。她忍不住地哀叹:咋人家的胃口那么好哩?
青木心中也哀叹:他今儿是真的没吃饱!
平常和妹妹一起吃饭,哪能这样跟抢似的,所以等他吃了两碗想去再添的时候,就听梅子说没饭了。他今儿可是出了大力气的,只吃两碗饭哪够?这锅巴也不够分,眼睁睁地瞧着小石头、小燕、金香和小妹几人把剩下的锅巴瓜分了,他连个边儿也没捞到。
菊花瞧着哥哥的样子,就晓得他没吃饱,忙把装锅巴的罐子抱出来,对小妹她们说道:“你们使劲吃。那是没炕过的,要是还没吃饱,这儿还有炕好的。哥哥,你也添些。”
她是怕单独叫哥哥吃,让梅子她们察觉自己愣是把人家的饭吃光光,害得青木没吃饱,那样可不尴尬?便索性把大家都捎上。哥哥一定要吃饱的,下午还要起鱼塘哩,那水又冰,要是肚里没东西,身上不更冷?
青木感激地瞧了菊花一眼,笑着又泡了一大碗锅巴吃了。
梅子苦恼地摸着肚子道:“嗳哟!我可不能再吃了。菊花,你把这罐子抱出来,不是馋人么?”
菊花忍着笑答道:“不吃就不吃吧。
咱下午往条子塘晃荡一圈回来,肚子不又是瘪瘪的?晚上,再烧一锅鱼,再吃个肚儿圆。”
大家想这两天一直要起鱼塘,忍不住笑了。
小妹道:“唉!可要好好地吃几天。肉买不起,这鱼分了回来,这么烧了比肉味道也不差。”
杨氏问道:“小妹,你家今年不杀猪?”
小妹道:“我爹说不杀哩。这过年杀猪的人多,猪肉卖不上价——前儿我爹在集上问了,上好的五花肉降到十八文一斤哩。爹说不划算,还是等春上的时候再杀了卖吧。不过,我爹说了,今年分的鱼就不卖了,肉就称少点也没啥。”
菊花想起自家往年的穷日子,安慰她道:“等这些鱼塘全部起完了,你家差不多能分几十斤鱼哩。我教你好好地烧这鱼,保管这年过得富足。”
小妹听了大喜。梅子急忙道:“菊花,我是一定要跟你学的。可别撂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