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灯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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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灯录·下-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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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爷回身,「那我去把墙碎开,我们按照图里的模样继续走?」
  苏提灯沉吟了一会,缓声道,「前辈觉得,这堵墙之后,还能是图里的模样吗?」
  冷爷现在都快上下跳脚疯了——心说苏提灯这小崽子实在太沉得住气了,大难当头刚才都未见一丝惧色,像是一个早已把生死看淡置之度外了许久的老人家似的,小孩子家家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这么没有朝气呢!
  借着手中灯笼微光,苏提灯缓缓在地上摊开那副薛黎陷给的地图,仔细推敲了几下,忽然就是一叹,「戎冷前辈,容小生斗胆说一句,如果没猜错的话,现在情况最糟糕的当属沉瑟和薛黎陷这两支分道。」
  「地城这里的墙本就是暗合阵法的,想必这么些年来正渊盟也有所发现,他们的墙不是被推开的,只能左右消失或前后推移。」
  「这个大椭圆,我们走的是最直的一条『过场路』,旁侧两支是能打开任何一道墙走近『秀郴去看一些展示的,那么……我们这条路现在被堵死了,必定有其他地方的路开了……地图如是没有错,那还好说,若是有错……」
  苏提灯的手指堪堪点在地图上的某处岔路,话音未续上,就听『轰隆咚!』一声大响。整个头顶上方的地石塌下来一半,附带着其他小碎块乱雨般四下飞迸,还好他是本身就蹲在地下的,要不然铁定得被砸着一两处。
  冷爷在那边大喊了一声,这坍塌下来的落石未免太巧,刚刚好隔断苏提灯与那十来号江湖人。他面容平静的丢下了图纸,只携了灯笼,微弓着腰躲着仍旧在落的小碎石块,轻轻从旁侧暗墙里走出去了。
  这般走的,必然就是『秀郴的后门了。
  此刻台上表演仍未进行,行刑一般的『宠物』也就被那么毫无价值的扔在台上,守卫们顾不得看客亦顾不得旁人,携了刀剑卷出去只为同夹路上的来客斗个你死我活。
  微微在左手手心画下一个蛊符,流了些许鲜血的手微微握住灯柄便是滔天冥火而起,燎不着刑具摆设,却吞灭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穿着白衣的清秀男子像是戏文里的神佛,亦如同神话里的鬼魅,他神色悲悯的顺着暗门一道又一道的向前绕去,不动声色的烧了一间又一间的屋子。
  辉煌幽绿光焰起,如蛇附骨随影无。
  一滴又一滴的血顺着白玉灯柄滑落,尔后,慢慢,又慢慢的像是在凝合。
  收完了右边这层最靠后的房间里的尸体,他甚至悠闲的坐到了看台上,看着看台上空无一物,鲜血却仍旧有形的滴答不停,顺着圆形展台的边缘,缓缓,又缓缓的滑落。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听得蛊术天纵者,常闻音蛊一途益处多多。」
  「修炼宜,起蛊宜。」
  他的嗓音冷清,对着这空当无任何活物的空间,寂寥的也不知是在给谁讲故事,好像就是给这虚无一物的寂静,也好像就是给他自己。
  「於是,南宫家瞄上这种易于炼蛊的法子,擅精音律八巧者,更是蛊者辈出。」
  他的神色悲悯起来,深情的盯着台上那一朵朵血花,然后,阖上了他那一双流光溢彩的风情瞳,缓缓靠在了椅背上。
  室外,传来的便是再熟悉不过的音律,琴声算不得缠绵亦做不得杀伐,权当做琵琶亦能得见一二丝铮铮骊音。
  ……
  「这首曲子,便唤作『将门别』吧。」
  「别后应知无远近,归来何妨对灯前。」
  盈盈笑脸换来的亦不过那人一副鄙夷嘴脸,放下了茶盏尔后冲自己招小狗似的招了招手,示意将琴拿去,「你那曲子里战鼓之音不明显,恁地要取这般一个名字。」
  他弹琴也喜在低音区徘徊,手里头这琴又是上了把年纪的老旧古琴,低音区被磨的狠了,不止添了沧桑,更有几分嘶竭的势头。
  沉瑟一边慢慢弹着,一边缓缓道,「要我说,这别字还得取个别的含义。」
  他顿了几声琴音,似乎是怕弹得太狠了,一时就叫他绷断了,这才慢悠悠续上,
  「相逢预恨离筵促,别后应知清漏长。」
  ……
  「相逢预恨离筵促,别后应知清漏长。」
  苏提灯单手下意识和着琴音点着灯笼,虽未睁眼,却轻启薄唇,同印象里沉瑟那冰冷的嗓音瞬时相叠,一字一句孩童牙牙学话般的咬牙扣音,学出了个七分相似。
  似乎是崩断了某根线,苏提灯缓缓睁了眼,心说果然好久不动用蛊术有些疏于练习,这般远距离操控一个蛊物,倒是十多年头一次见自己犯这低级错误。
  既然闹了错误,曲子也要弹下去,断断没有阵起了一半撤掉的道理。
  又不由自主的向生门处望了望,鼻尖一抹冷嗤,「沉瑟,你的阵究竟有甚么好,处处是活路,还有的意思么?」
  步子没快一步没慢一步,悠闲的似乎是要到大街上看戏的王侯公子,「你难道就不想看看,那些困在我阵里所谓的名门之士,真到了生死关头,是会把谁推到那必死无疑的位置上呢?」
  「难逃人心,难过心寒。谁也逃不出去的……纵使发现有人站起死门处甘愿牺牲,出了这个阵,出了这个炼狱,那些所谓从小饱读君子仁义不争炎凉的人,内心可曾好受过一分?」
  「炼狱……最深的炼狱,是人心。」
  「死了的人再感受不到一切,也尝试不了一切,带着未及告别的遗憾。而活着的人,同样倍受内心煎熬。」
  整个空荡的房间里忽然充斥着那男子冷清的笑音,冷清的似乎便真是一只游荡了多年的野鬼,阎罗殿前不小心打了瞌睡的鬼主一笔划多,容了他归世半晌;负责拘人的牛头马面不小心走了个愣神,又宽了他游荡人间几日,这一日复一日的下来,世人不觉得他是人,他却又不是回得了阴曹地府的鬼。
  「那么,已经死了灵魂却还活着肉身的我呢?又算甚么……」
  琴音终于落下。
  生死两仪阵终归起势。
  他的语调又变得很柔软,柔软的像是在对甚么人许诺,「不论我是人是鬼,都是你的主人,既然养了你,便要先喂饱你叫你不折腾我再说吧。」
  「小生向来不是一个喜欢苛求自己的人。」
  「饿了很久吧……」
  「嘻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3章 卷十,旧人序(八)

  薛黎陷觉得,现在的情况简直不能再糟糕了。
  这架势哪里还需得他们去歼敌三千,这碎石坍塌直接都能把所有人葬这儿了。
  而且!地城炼狱这里的装饰实在太奢靡太华美,碎石一裂,琉璃一崩,四下都是晃眼要死的玻璃碴子,四处都是倒影错影乱七八糟的虚幻一片。
  强自撑着一双差点被晃瞎的狗眼,薛黎陷往前蹿了几蹿,拉出刚才被一阵地晃给晃到一边去的柳小喵,大声吼道,「你们撤!撤!」
  柳小喵此刻眼前也天翻地覆的,被那五光十色的灯盏琉璃碎片给晃的,闭眼又睁眼几下,她也大声回吼道,「你干吗去!」
  「我去找找苏提灯!你们快撤!不要趁着上面坍下来的亮光往上走,别往前了,前面更晃!」
  此刻别提是南宫家还是江湖上的人,眼前俱是像燃着一场经久不衰的烟花盛会一般璀璨,如今还有打下去的必要么?
  眼前便是有人过去都看不清谁是谁了,睁眼是重重叠叠五彩缤纷的倒影,闭眼好像还能看到乱七八糟的影像……
  薛黎陷随意钻进一间屋里就准备从后面绕到中路上,可是真到了中路上,却没发现苏提灯,一眼望去也是断壁残垣一片。
  心下莫名紧了一紧……冷爷不会扔掉人走的,可这里怎么空荡荡的?
  又生怕那一块碎石底下压着那个本身就病弱的人……
  薛黎陷疯了一样的去一掌掌碎石头……
  中路可以说是苏提灯主阵的压阵,有些石头本身在落下之前就是让他算计好了落在哪个生死门上的。
  本在最左边那条路上走得好好的苏提灯突然浑身一凝,不由自主呼吸就紧促了一分。
  这条路上同样乱石纷飞,而本该在这条路上的沉瑟那路人马也不在。
  苏提灯自然知道沉瑟干嘛去了,但是他现在心下一紧的是,沉瑟是怕真的造杀孽太多,把他的生阵也开了么?为甚么……刚才觉得怪怪的呢。
  苏提灯靠着最右侧,稍微立住了脚,还未等拈一个蛊决,关了他自己的死阵,就觉身侧一阵劲风。
  是……生死二阵同时开了不假……这块石头,不该是这个走向……这里的休门,是不会有落石的……
  他愣了那么片刻,心下深知——他自己躲不开。
  砸过来会怎样?
  只要不压到左腿的冥蛊,他不会死。
  可石头已经近在眼前了……
  眼前是鲜艳的红。
  天旋地转,五色琉璃,那一抹红便更加出尘,更加诡艳,更加叫人心惊。
  几乎是下意识握紧手中灯笼,却不敢侧眼向那处再多望一次。
  那是……沉瑟的十七。
  她甚至……连甚么话都未曾留下。
  如果,如果,如果多救一个人,多扣一缕魂,做不做得到?
  苏提灯有些慌了,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跟沉瑟交代。
  前方乱石还在翩翩,他忽然着了魔障一样想起蛊。
  他能留住月娘的尸体,为甚么留不住十七的呢,无非再多添一场杀戮罢了……
  「轰隆隆……」
  在灯笼中的蛊火未钻出之时,他的前方终于完全坍塌,堵死前路,再也看不到那一抹璀璨中仍旧显眼且鲜艳的诡红。
  「十七……」
  停阵,停阵……得强行停阵……还有一救,他可以救的……起死回生不是么,他可以的……
  环顾了一下现今这个未曾被乱石琉璃扰净的空间,他快速的判断出死门位置,尔后自己毫不犹豫的站了过去。
  手起刀过,左手手心鲜血如注,他甚至来不及计较,这个地面脏不脏,就按了上去。
  地底之下辅助阵法的蛊虫都似畏惧那混了冥蛊的鲜血,纷纷逃避,微有逃慢了一步的,便被烧成一片灰烬。
  可是……生死二阵早已同起了……估计要放干净这一身血,才能压制住那些仍旧躲避的阵蛊吧……
  他愣了几秒,手不由自主微蜷了下,可随即又伸展铺平——那是十七,纵使只是一个沉瑟培养出来的杀手,那也是沉瑟惯常带在身边的杀手。
  如果……绿奴死了自己会怎样?
  不会如月娘死了那般痛不欲生,但是,亦会恶梦夜夜如约而至。
  「咚!轰隆!」又是几声接连坍塌,原来这边已经受不住周边接二连三的塌防,跟着一起遭殃了。
  没救了……
  苏提灯缓缓抬头看着面前再度汹涌的落石,看着周边墙壁的琉璃像是从上下受到挤压一样的忽然折了一半,尔后「嗙……」的一声,碎成了千千万万片漂亮璀璨的光盏。
  如果……
  「傻么你这时候还仰脸看!」
  薛黎陷钻过来的时候先是叫前面乱石给堵了一堵,也感觉到这里越来越不牢固了,只敢碎了旁侧一小道就急匆匆往前赶,赶到眼前就差点气吐血——这人原来没出去,没出去就算了还傻站着看碎片,那他妈砸到脑子上扎你一头就好玩了是么!
  一个掌风打出去将所有碎片再度于半空碎成粉屑,薛黎陷刚一把拖起苏提灯,就有点愣了。
  ——他他他他他他……
  「苏提灯!」
  薛黎陷猛的喊了一声,拖着怀里这个软趴趴的人,忽然有一瞬不敢走了。
  他嘴边流着血,眼角处,也是血,更别提身上早已鲜红一片……
  「醒醒!」
  再也不敢随便将人倒挂在肩上,薛黎陷刚打横抱着他走了没几步,忽又咬牙切齿的回来单腿挑起了那个灯笼,一踢一踹用嘴叼好了灯柄,就急匆匆退回中路,再从中路退到地面上。
  中路算是碎石最少的了,他现在双手都抱着人,碎石头不方便,只能靠轻功精巧的四处闪躲着。
  一时间被地上碎片灯盏映的太过刺眼,微一个眯眼的瞬间,便瞧见旁侧又是一道劲石。
  要是按照原先来说,他眼不眨一下的就碎了,如今倒手已是不易,那石头速度又奇怪,他简直要疑怪是甚么人操控的了,未及把苏提灯转到身后掩护一下,身后便又是一处直接倒塌的琉璃墙面。
  情急之下只好硬是一对调转身,将他压在身下,索性自己当了人肉铠甲,硬生生受了这玻璃渣子扎了一整个背脊。
  绕的薛黎陷内力盖世,那也是大半个地下室的重力压在身上,兼之被琉璃扎了一后背,任谁也不能爽了。
  一瞬间痛的眼前有点发黑,加之苏提灯那灯笼又在眼前应和着身后那一堵琉璃更是活生生晃瞎人眼。
  这时候拼着内力吼碎了这些玩意不是事儿,可苏提灯又受不了内力……
  妈的!
  「要死啊!」薛黎陷忍不住低声咆哮了一句。
  ******
  沉瑟在进来之前到底是不放心,还是叫裘风来了一趟。
  出来送了一趟武器给他叫他先带走之后,就又回了地城。
  一进来第一件事便是展开了扇面,借着那纸面过滤那一地璀璨,径自往左道走了过去。
  耳边还可闻右侧往外逃窜的人,左侧的早就叫他吓唬干净了。
  看着眼前忽然堵路的巨石,以及巨石旁侧碎出的那一小道,沉瑟心下就一乱——苏提灯出事了。
  如鬼魅般刚掠过,沉瑟的步子就是一顿。
  刚才若不是眼花,若不是被那五彩强光映的睁不开眼的话,那,那抹鲜红的……怎么有点熟悉。
  一挥袍袖便骇起万顷巨浪的怒意,压在那诡红肉酱之上的万层巨石便瞬间无形。
  硬生生被钉在原地,硬生生挪不开步子,硬生生之间生出一种同苏提灯一样的感慨——逆了这苍生,覆了这轮回,我要她活过来!
  「妈的,没有回头来看看地城还有没有人的吗!」薛黎陷又忍不住低骂了一句。
  他现在出去不是问题,他一走那石头就全压在苏提灯身上了。
  可他拖着苏提灯出去,又出不去。
  内力不敢随便泻,怕激到他身上,只好拿内力全憋在身体里,替自己撑着身后那堵琉璃碴子和厚实的墙面。
  ……
  「妈的,救命啊……啊……啊……」
  「走。」
  身后突然一轻,被人一推便有一只纯白的袖子伸了过来。
  未从十七的死讯里回过神来,看着眼角流血的苏提灯,沉瑟的手又是一顿——怎么,怎么会这样……
  薛黎陷也来不得过多解释,替沉瑟碎开了前面暗石,二人配合完美的将不省人事的苏提灯送了出去。
  薛黎陷重回地面的第一件事就是猛的一抖背,用内力逼出了身后所有琉璃碎片。柳妙妙这时候早忙的给外面伤员上药,哪里顾得上他。
  正当他自己费事扒拉的扭头给自己缠纱布的时候,忽见沉瑟又回到里头去了。
  「沉……」
  那抹白已经消失无踪。
  苏提灯都出来了,里面还有谁?
  又扭头看了看那人脚边的灯笼,也在啊……
  啊,对了,他还在流血!
  薛黎陷给自己上纱布的手一愣,又忙扑到苏提灯身边去检查他那满身怪症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4章 卷十,旧人序(九)

  由于在地城那里曾想到一救十七,他自身失血过多压制不住冥蛊便被疼晕过去了,尔后更是因为处在昏迷状态中源源不断流出去的血造成体内冥蛊更多的癫狂……
  那时候满心满脑子就是钻了心入了骨的痛,醒来时,几乎有点没反应过来自己脖子以下连着的是谁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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