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复这样的日日夜夜,日日夜夜……
没有人知道……
不会有人知道我失去了什么……
“你难过吗,男孩儿?”
是的,我难过。非常……我只是个16岁的少年,而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恋爱……别对我太苛刻。
我难过,就像个忍痛放飞了心爱的小鸟的男孩儿,故作成熟的隐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起码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因为可笑的自尊心或者其他,比如下了决定就不容后悔的男子汉的骄傲……
三井推开靠过来的身体,那充满了刺鼻脂粉气的身体还很青涩,尽管那裙子短的连内裤都遮不住。
“你……你多大了?”三井努力的扭正他的舌头。
“我吗?十八岁了。”
骗人的家伙……顶多高一的年纪吧……和那家伙一样的平胸……那家伙……那家伙……
三井的头开始痛起来。
“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让我们做一点快乐的事吧……”
……
成田机场大而明亮,人来人往的过客,起飞又降落,各个步履匆忙。
航站楼的候机室,灰色的座椅冰冷而坚硬,七海雪拿出手机,指尖缓缓在屏幕上划过。
通讯录里静静的躺着一个咸蛋超人的头像,标注的名称是——“HERO”。
七海的睫毛闪动,她默默的凝视着。
……
舞池的音乐震耳欲聋,鼓手疯狂的敲击着节奏,贝斯手的长发上下甩动,裸身穿着皮裤的光头歌手用力的把着麦克风,红唇中发出垂死的嘶吼。
荧光粉的指甲触上三井的唇。
“……好臭!”
“什么?”
指甲油的臭气。
“……好臭。”
一个温热的身体越靠越近,三井衣襟大敞着,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游曳……没有力气推拒,那东西压上身来,让人联想到蜥蜴……巨大的蜥蜴在吞噬着三井,丑陋的,带着恶臭和粘液,蜥蜴的尖牙与利爪……
三井感到一阵恶心:“我要吐了!”
然后他吐到了蜥蜴的身上。
尖叫和耳光。
三井倒在了沼泽里。
……
七海雪静静的看着HERO的号码,抿紧了嘴唇。
不想……就这样不告而别。
可是……也不想就这样和他告别……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七海按下了通话键。
铃声响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直到冰冷的电子音提示着对方未接听。
“三井……”七海把话筒贴在耳边,“三井君……我……”
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无数的画面涌上心头……滴答滴答,眼泪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落下。
“三井君……我喜欢你。”
【嘟嘟——嘟嘟——】
话筒的那一端,只有忙音。
七海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天。
【这个是……?】
【这是英雄的号码喔。】
【英雄?】
【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在哪里,如果有需要,就打这个号码给我……我一定会马上赶过来的。】
·
那个承诺了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拨了这个电话就会飞奔过来的人,已经不再是她的HERO了。
——————————————————————————————————————————
无情无义小剧场:
喧闹的夜总会的一角。
三井寿在沙发上醉的不省人事,直美拿着不断震响的手机推着三井的肩膀。
“喂喂,小三井,有你的电话哟~!”
三井用手遮着眼前的光,迷迷糊糊的嘟囔道:“不要烦我……我、我谁的电话也不接……除了……”
不,她不会再打来了……她会去芝加哥,一个有大风和篮球的城市,远离我……
无论是她还是篮球……我都已不能拥有。
直美:“除了什么?”
三井:“没什么……别烦我!走开!”
直美没好气的离开:“我知道了,你可别后悔。”
这个来电显示标注的可是“彼女”呢……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上一章,心里被挖空了一块似的,看着大纲却没力气码一个字。
这是最后的虐心了,冬季篇马上就要结束。
无论是七海还是三井,都不过是小孩子而已,面对现实面对大人的决定没有拒绝和抵抗的能力。
不过,小孩子也是会长大的。让他们各自成长吧,春天就要来了。
放上渣作者的渣插图:
晚安。
☆、第97章 芝加哥夜未眠
飞机起飞前;手机仍未接通,机舱里开始播放安全须知,七海默默按下关机键。
舷窗外的景物飞速的后退;身体不受控制的后仰;就好像座椅的靠背在推着你向前一般,一刹那耳朵鼓胀;飞机腾空而起。
起飞了。
七海看向窗外;先是渐渐缩小的机场;然后是公路和楼群;星罗棋布的城市灯火铺绘成复杂而巨大的几何图形,灯光渐渐消失的黑影则是田野、森林、河流和海洋……
就这样离开了。
七海拉下了遮光板。
·
长途飞行是很疲劳的一件事;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旅程再加上心里的煎熬,上午十点多;七海雪到达位于芝加哥的公寓房间时已经疲惫不堪了。
母亲阳子做了一桌盛宴等在门口,弟弟冬司则因为长久的分离变得有些害羞和生疏,他缩在卧室门后面,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渴望的看着七海。
“不是每天都想着姐姐的吗?阿雪来了怎么突然害羞起来了?”七海阳子笑着推着冬司的背。
“阿冬,是姐姐啊。”七海洋一帮女儿放好行李笑道。
七海雪沉默着。这个是……冬司?那么苍白,脆弱,瘦小……尖尖的小脸儿上几乎只剩下一双眼睛还是原来那么清澈有神,枯黄细幼的头发留得有一点长,看起来简直像个女孩子。
“阿冬……?冬司?”七海伸出手。
就像得到了什么认可,冬司小兽出洞一般扑进七海的怀里:“姐姐!”
他那么轻,身上带着挥不去的药的苦味,七海握住弟弟的手,手背上原本胖胖的小窝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干涩的皮肤和失去血色的指甲,曾经肉滚滚软乎乎,握在手里暖暖的最喜欢的弟弟的手……
七海搂着弟弟,心里泛上苦涩。
“好了,别赖在你姐姐身上,她在路上待了那么久一定很累了。先吃饭吧。”七海家金字塔顶端的女王陛下发了话,于是一家人欣然遵命。
七海拉着弟弟的手坐在一起,母亲不断的给七海夹菜,而七海则不断的给弟弟夹菜。两年没有见面,总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阻隔在几人之间,餐桌上弥漫着礼仪的客气与疏离感。
七海洋一举起了红酒酒杯:“阿雪来了就好了,一家人终于可以在一起了。真希望总公司的调令赶快下达啊,我们就再也不用分开了,好不好冬司?”
“嗯!”七海冬司笑的一脸明朗,大力的点着头。
七海摸摸弟弟的头,没有说话。
……
芝加哥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丛林般高耸的摩天大厦,各种发色与肤色的人群,快到听不清的英语,车辆的河流每日川流不息。像海一样扩大的密歇根湖区,还有结冰的河流……
七海雪从十四楼的公寓窗口向下望去,风卷着旋儿从街面上刮过,晴朗的午后阳光照不到的黑沉小巷,灰褐色的公寓群密密麻麻。
“在看什么呢?”七海阳子抱着晒好的被子走进房间。
“妈妈。”七海转过头来,起身从窗前离开,“我来帮你。”
两人合力把被子铺好,阳子拍了拍松软的被子笑道:“被套是星星的图案,喜欢吗?”
“嗯。”七海微笑着倚靠在母亲的肩上。虽然是陌生的城市,虽然是窄小的高层公寓楼,虽然是临时加床的练琴房,但是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母女俩难得的温馨时刻很快被一声呼唤打破。
“姐姐——!”七海冬司穿着睡衣一阵风似的刮进来。
阳子有些紧张的伸手去接:“慢一点啊,冬司。”
小家伙一头扑进七海的怀里,仰头乞怜的看向阳子:“妈妈,我想和姐姐一起睡,可以吗?”
阳子道:“不行,这是单人床,冬司你会掉下来的。”
“可是我想和姐姐一起睡。”
熟练的狗狗眼神攻击让七海雪一下子便心软了,她搂着弟弟,额头蹭着他枯黄柔软的短发。整整两年没有见面,弟弟瘦弱苍白的样子一开始让她震惊了好久。七海心里的阿冬还是当年那个快跑着又总是跌倒的倔强男孩儿。
小时候母亲总是叫弟弟慢点儿,慢点儿,但是阿冬却会说:【可是我想跑啊,妈妈!】
【跑那么快会跌倒的啊。】
【可是,我想跑啊,妈妈!】
不管跌的有多痛,那孩子永远不肯慢哪怕一点儿。笑着跑着,晒的皮猴一样,只有在练琴的时候才会安静下来。冬司,原本是那样的孩子啊。
七海心疼的拍着弟弟的背:“妈妈,就这一晚。”
“求求你了,妈妈~!”
被姐弟俩一起可怜兮兮的望着,阳子无奈的笑了:“真拿你们没办法,下不为例哟~!”
“太好了!”冬司拍手笑着转了一个圈儿。
·
晚上的时候,七海洋一也从纽约的公司赶过来,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吃了一顿圣诞大餐。七海下意识的不断给弟弟夹菜,不一会儿冬司就大声的抱怨起来:“太多了!太多了!都堆起来了!”
七海盯着弟弟尖起来的下巴,又看看他瘦巴巴的小脸儿,脸色难看起来——摸起来手感简直太差。
七海皱眉敛目:“吃光,不许剩下。”
于是冬司便苦着脸埋头吃起来。
阳子忍不住笑道:“之前冬司总不肯好好吃饭,这下好了,可有人管你了。”
“冬司从小就是阿雪在带,这家伙最听姐姐的话,我们做爸爸妈妈的反而没有权威了。”七海洋一乐呵呵的道。
“谁让……姐姐最可怕了。”冬司戳着碗里的菜,小小声的委屈道。
于是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晚上洗漱过后,姐弟俩窝在七海的小床上,灯关了之后只有被高楼不灭的灯光映成粉红色的夜空。
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一样,七海半侧着身体,手臂轻轻拍打着弟弟的背。
“打针痛吗?”
“痛的。”
“吃药苦吗?”
“苦的。”
“有没有哭呢?”
“……”
没有回答的话,应该是哭过的吧。
“姐姐,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冬司握着七海的手悄声道。
那手是凉的,又小又细。鼻子莫名的一酸,七海强忍着平静的问:“什么秘密?”
“你要保证不告诉爸爸妈妈。”
“嗯。”
“住在儿童病区的时候,我隔壁住了一个女孩子。”
“……嗯?”
“我们是在同一天接受手术的,她的病似乎比较麻烦的样子,我从来没见过她笑。她总是哭,总是哭,哭得很大声。不过我和她一起的时候她会平静很多,也许是因为我们都知道那有多么痛。”
七海搂紧了弟弟。
“……后来,大约一个周之后,她转进了走廊深处的一间病室,不过每天夜里也传来哭声,我那时候一向睡不好,都是能听见的。大人们不准我去看她,不过我知道她是快要死了,她一定很害怕。”冬司攥紧了七海的手,“我也很害怕,因为哭声渐渐的就听不见了。然后……然后那病房就空了下来,转进了别的孩子……”冬司打了个寒颤。
七海默默的收紧了怀抱。
“我很想你,姐姐。”
“嗯,我也是。”
“我每天都想着要好起来,然后就能见到你了。”
“嗯。”
“每天都想着要拉小提琴给你听,然后你在旁边用钢琴伴奏。”
“嗯。”
“……”
窗外传来圣诞夜的钟声和欢呼,模模糊糊的。
“……阿冬。”
“什么?”
“阿冬很了不起啊……你很坚强,很勇敢。姐姐为你自豪。”
“其实……我很害怕……”
翻身的窸窣声,然后是小声的呜咽。
七海紧紧的抱着弟弟,紧紧的。
·
时差倒不过来,七海凌晨四点便猛地醒了。好像做了什么梦,睁开眼却全都忘记了。有什么在远方拉扯,她闭上眼睛,谁的身影在脑海中时隐时现。
身边是冬司,睡的很熟,七海披衣坐起来,窗外只有风在呼啸,芝加哥还没有醒。
她静静的坐着,听着,直到窗帘外的世界渐渐亮了。
心中浮起的念头突兀而又绝望,一阵莫名的恐慌让她捂住了胸口。
【也许,我一生都不会再见到三井君了。】
……
吃过早餐,七海洋一便出门上班了,阳子安排好两个孩子也出去买菜去了。
客厅的电视里播放着芝加哥的风景,七海默默地盯着屏幕出神,英文字幕一晃而过,低沉而滑利的美式英语嘈杂成一片一片,听不清所以然。
屏幕上的密歇根湖碧波万顷,就像大海一样。然而这不是湘南海,这不是神奈川,即使再怎么安慰自己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家什么的,可是还是不行啊……这个地方我不喜欢,这个公寓……并不是家。
如果是一家人都回到神奈川该多好啊……忍不住在心里做着不可能的奢望,反而令人更加难过起来。
冬司有些兴奋的拉着七海坐到钢琴旁:“姐姐,姐姐你来弹琴吧,我来为你伴奏。”
“欸?可是我很久没有摸琴了。”
“没有关系的,来嘛~!来嘛~!”
“你可不许笑我喔!”
“嗯!”
七海撩裙坐在钢琴凳上,指尖轻抚冷而滑的黑白琴键。她沉吟了一会儿,脑海中一个身影一晃而过……她有些迟疑的伸指按下一个键。
那个音丑丑的,颤抖着,好像快哭了。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音符渐渐连缀成串——笨拙而执拗,七海的琴音空荡荡的在房间中散开。
曾经烂熟于心的旋律像飞一般从心尖流泻到指尖,双手抬腕又落下,沉重的敲击着键盘,有什么看不见的情感掺杂其间,回荡在小小的琴房里,无可阻挡,不能回避。
一瞬间七海忘记了一切,只是宣泄着,有什么不能遗忘,无法放弃,盘旋于心撑的整个胸腔都要爆掉的情感——在膨胀,在撞击!像山石崩裂,像瀑布倾泻,像孤鹰划过风的轨迹,像暮色沉沉,像炎夏有像寒冬……彷徨,迷茫,压抑,悲伤,甜蜜,苦涩,激昂而又缠绵……要爆掉了,要爆掉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小提琴清丽的和旋加入了其中,那声音多么温柔,好像在抚慰着激烈拉锯着的钢琴旋律,两股情感一个追一个的节节攀升,钢琴的声音跌宕起伏,一忽儿在高天,一忽儿又坠入无尽的深渊。小提琴紧紧跟在后面,不肯稍放。
直到钢琴的演奏者弹错了一个键,充沛到可怕的情感骤然断裂,整个乐曲戛然而止。
心中惊悸,七海大口喘息着,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姐姐。”
七海抹着眼睛转头看向弟弟。
“姐姐你为什么会……?”冬司放下小提琴,眼中含泪的走过来,“你在……思念着谁吗?”
七海伸出手,冬司自然的把头靠上去:“刚才的琴音……好痛苦啊。胸口都揪起来了,闷闷的……姐姐你不要伤心。”
“嗯……”七海抱住弟弟,“我不伤心。”
我不伤心,只是有一点儿难过。
就这样彻底的离开吗?从此生活在另一片天空下。还不曾好好的告别……
此时的神奈川还是深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