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饿,只是最后自己对着自己深深地叹了口气,借了许幻阳的手机给家里拨了一通电话,拨了好几个家里的电话都没人接听,她这时才想起来,今天是舅舅把父亲和弟弟妹妹都接去过节了。
也许是这一刻她卸下了心头重重的担子才真真切切感觉到身上前所未有的疼,她闷不吭声地坐在田埂上看着满天的星星,真的太久了,仿佛母亲去世以后,她都不曾陪着弟弟妹妹看过一次小星星。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每次当弟弟不肯睡在躺在她怀里哼唱这首歌的时候,青瑜的心就像有千万把刀子扎进心里,那种万箭攒心般地心酸和心疼,她只能含着泪努力微笑着哄着弟弟说,“青澄乖,妈妈只是跟村上的阿姨一起去了外地打工,过年的时候妈妈就会带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和好看的衣服回来,不过你要答应姐姐,快快睡觉,要不然妈妈可是会生气的。”
弟弟青澄虽然只比妹妹青柠小一岁,却比青柠乖多了,也懂事多了。他从青瑜的怀里抽出肉嘟嘟的小手擦去姐姐眼角的泪水,像个小大人似地安慰着姐姐,“姐姐总是哭的话,妈妈也会生气的……”他乖乖地闭上眼睛,却还是不放心地偷瞄着姐姐有没有偷偷地掉眼泪。
自从母亲撒手而去以后,长姐为母,她习惯了扮演着一位好妈妈的角色去照顾着弟弟妹妹,所以即使再苦再累再疼再想哭都会努力地压制好自己的情绪。可是太多时候,她却忘了,那时的她不过也是个孩子,也是个渴望有妈妈疼爱时常想念妈妈的孩子。
也许是自己把自己逼得坚强久了,青瑜看着如黑丝绒般的夜空里那几颗撒落的星星……北极星,北斗七星,她认真地寻找着,仿佛只要自己足够努力,依旧可以找得回来。
许幻阳也不敢去打扰青瑜,只是觉得一向强悍外加女汉子的青瑜忽然安静下来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毛毛的可亲的温度。
不过不一会儿两个人的肚子就饿得敲锣打鼓起来,青瑜鼻子和腰椎疼得实在是爬不起来了,好在不远处的一排小店铺里还在卖着包子和烧卖。青瑜一贯不喜欢吃包子之类的面食,可是饿晕了的时候就算是啃块树皮都会觉得是世间最美味的佳肴。青瑜抗议地往草垛上一躺,用眼睛往吃的那边挑了挑,心里其实早在翻江倒海,“丫的,要不是本姑娘天生善良,不然早就把你这块小鲜肉给剥筋削骨地吞到肚里去了。”
许幻阳这时倒机灵起来了,赶紧丢了手上正在捣鼓的自行车,一溜烟地跑到了包子铺买了几个香气腾腾的肉包子,看到旁边的商店里还透着点晕黄的光,他又敲开了商店的门买了两瓶鲜橙多果汁。
不过许幻阳长这么大还从没看过一个女生吃东西可以吃成这副狼吞虎咽的模样,一时间竟惊呆了。
好吧,青瑜的淑女形象从认识许幻阳的那一刻起仿佛就荡然无存了,很奇怪,她觉得她在他面前从不想刻意隐瞒什么,她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仿佛顷刻间就想要卸下肩膀上所有的重担。
其实青瑜一开始脾气坏了点确实是因为饿了加疼了,不过也正因为这样,许幻阳才会觉得这样的女孩虽然凶是凶了点,却是很可爱的。
青瑜吃得快了忽然就噎住了,许幻阳赶紧拧开果汁递到了青瑜的手上,她拍着胸口讲不出话来,却还是笑了笑,露出了两颗小小的洁白的虎牙,像天上最最璀璨的星星,一直一直亮在了幻阳以后所有有关她的梦里。
青瑜喜欢喝这样又酸又甜的果汁,所以“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完了,她看着幻阳手里的那瓶果汁,很多很多次,她甚至都忘了有过多少次,都是许幻阳替她一次一次地拧开果汁可乐纯净水的瓶盖子,他依旧拧好,递到她的手里,青瑜虽然有些讪讪地问道,“你不喝?”
许幻阳摇摇头笑道,“知道你爱喝,都是买给你的。”
谁说我爱喝果汁了,自作聪明,不过宋青瑜觉得这小子其实傻得还是蛮可爱的。后来从映雪嘴里才知道,原来中考时孙大志同学抄的就是许幻阳的,难怪大志每次见到许幻阳的时候就一副‘您是我大爷,您真是我大爷“的点头哈腰的模样。
不过大志很快到了高二就原形毕露了,那时候才进来的时候因为是排在班里前五名,他那班主任还特意给了孙大志一个“副班长”的光荣称号,可是第一次期中考试,因为监考老师是学校里最最变态最最严厉的秦老师,孙大志练就的火眼金睛的瞟功最终被灭绝师太的火眼金睛给抓了个原形,学校的橱窗里孙大志被光荣地通报批评了。
孙大志那会考上县一中的时候,孙妈妈差点没飘啊飘啊飘上了天,那时候,映雪她妈就有点看不惯这沾风就是雨的疯婆子,可是毕竟自家女儿还没他那平时倒数的儿子考得好,所以也就一口气憋在心里没处去撒。
这下可好了,期中考试过后就是学校一年一度的最蔚为壮观的家长会。大志她妈看到宣传橱窗里丢尽她这张老脸的儿子,脸“唰”地一下就绿了。映雪她妈哪能不赶紧逮着这机会来好好地扳一扳本儿,不过大志他妈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在学校里就直接吵着打了起来。
映雪看着两个“妈”这样,气得哭着谁也不帮,一跺脚一溜烟跑得没影儿了。大志夹在两个
“妈”中间差点被打成了猪头,青瑜本来想上去劝架,却被幻阳一把给拽住了,语气里有一丝担心,“你一个姑娘家能帮上什么忙,快去看看映雪,我怕她会出事……”
青瑜这才想起来映雪,不过还是这家伙想得细致周到,映雪平时是最好面子的,学校里被两
“妈”闹成这样,也不知道她能跑到哪里去?
青瑜刚要从人群里挤出来去找映雪的时候,却听到一个女人的温柔好听的声音,她朝着许幻阳这边喊了一声“阳阳”。
青瑜只是下意识地朝那女人的脸上瞟了一眼,可是她不会知道,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温润恬静的女人,却给了她的爱情最致命的一击。
自那次幻阳送青瑜回家以后,她似乎有意无意地总能在学校里的某个角落里看见许幻阳的影子,满心满意的都是他的样子,图书馆,篮球场,食堂,还有回家的那条羊肠小道上,走在青瑜旁边目睹这一切的江映雪笑得花枝乱颤的,“丫的,你这是恋爱了,快说,喜欢上哪个臭小子了,难道是……是……许幻阳?”
好死不死地,正好孙大志和许幻阳从篮球场上打完球回来,刚巧走了过来,大志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急吼吼地问是不是又有哪个小姑娘看上他主公了?
站在一旁的青瑜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赶紧拽着映雪的胳膊溜得远远的。其实青瑜不是害怕被
别人知道什么,只是那时候的心思,只怪她对于感情或者是接纳一个恋人是很敏感的。
也许是因为家庭的缘故,青瑜那时候还不想把太多的心思放在恋爱上,学习是最重要的,况且班主任也说了,现在不要想那些花花心思,等上了大学了,想怎么谈恋爱就怎么谈恋爱,不过前提是你得能考上大学。
青瑜给自己定的高考志愿是天津外国语大学,所以她更多的时候不是在教室里自习就是在图书馆里看书,连映雪喊她一起去看帅哥云集的篮球联谊比赛都很少去。
人若是有意躲避着一个人,其实真的是蛮奏效的,差不多有两个月没有再见到许幻阳了。一开始她是在十班,许幻阳是在九班,是在隔壁班,后来文理分科,青瑜分到了十一班,而许幻阳因为成绩优异直接被分到了学校理科最好的实验班,两个人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连偶尔在走廊上碰一面的几率都只有千分之一,更何况青瑜走路总喜欢低着头,那么就只剩下千分之一的千分之一几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爱情,助纣为虐
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彼此都还处在学习的最关键时刻,谁都不去打扰谁。虽然很多人都会说学生时期的恋爱才是最美好的,可是对于青瑜来说,她的生活里其实早就布满了荆棘,她觉得恋爱给不了她什么,她也无法全身心地去投入进去。
父亲本来就有遗传性的高血压和轻微的心脏病,可是为了支撑起这个家,他还是在离家不远的工地上接了个活儿。每天的起早贪黑,为了能让青瑜多睡一会,大冬天的父亲基本上天没亮就会爬起来用煤炭屑引燃炉子,煮上一大锅软糯香甜的粳米粥给孩子们起来吃。
虽然那时候的青瑜不过也只是个十多来岁的孩子,但却很懂事,她听到父亲起床时微微的咳嗽声,青瑜也会悄悄地从弟弟妹妹身旁跨到床沿,然后穿上厚厚的毛衣毛裤,站在嵌着一面椭圆形镜子的大衣橱前面给自己绑了两个一高一低的麻花辫。
因为她的手一到了冬天就会生冻疮,她总记得她背上书包从天井的走廊里走过的时候,楼道里的父亲总会一边摇着芭蕉扇给炉子添火,一边嘱咐着青瑜要把手套给戴上,别让冻疮冻破了。
那时候,青瑜仿佛已经习惯了有这样的叮咛,她总是一边拽着歪斜的书包带子,一边回过头来冲着父亲笑哧哧地“嗳”一声,仿佛所有的黯淡破败的时光都在父亲温暖的笑容里变得璀璨而珍贵。
可是上天似乎总是不愿意给予她过多仁慈的宠爱,就在高二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档口,父亲忽然从工地上摔了下来,跌得很重,几乎丧失了可以行动的能力。
医生说,最坏的打算就是下半辈子可能都只能瘫痪在床。
晴天霹雳,青瑜清晰地记得,太平间她去看母亲最后一眼的时候,那忽然炸开来的一声巨雷,她害怕地躲在父亲的身后,而如今,她却只有苦苦地撑着,告诉自己,不许害怕,不能害怕,弟弟妹妹都还小,她再没了可以避风的港湾,她成了这个家唯一的支柱。
青瑜为了照顾父亲没有去参加期末考试,那时候许幻阳的学业也很重,实验理科班,稍有懈怠,成绩就会在班里一落千丈。母亲为了给儿子打气,虽然白天要上班,但还是一边打瞌睡一边拿着课本陪着儿子熬夜看书。
许幻阳那段时间也不敢有别的心思,毕竟他一直都是母亲最大的期望。只是期末考试后的一段时间,映雪偶然提起青瑜家里发生的事,幻阳很担心,他以为她一直都是在故意躲着他,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她的难处,甚至是她的疼。
那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雨,雷声隐隐,青瑜家的房子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开始到处在漏雨。父亲还没有瘫痪的时候,还能爬个梯子到屋顶上去缝缝补补,可是现在,青瑜不知道还能去找谁,好几次她都想自己爬上屋顶去修葺,可是父亲不让。
毕竟她只是一个女孩子家,虽然平时换灯泡修下水道什么的女汉子干的事青瑜基本都能手到擒来,但在父亲的眼里,她还只是个乖乖的孩子,他怎么可能放心女儿去爬屋顶呢!
青瑜很听话,在父亲面前,她不是一意孤行的人,可是没想到台风过后,果然就来了这么一场摧枯拉朽的要人命的暴风雨。
家里到处在漏雨,卧室里,厨房里,洗澡间里……外面下大的,里面就在下小的,青瑜手忙脚乱地把家里大大小小所有能派上用场的盆子都用上了,弟弟青澄很乖巧给姐姐当下手,然而妹妹青柠却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青瑜冲着她的卧室喊了半天,青柠连吭都不吭一声。
妹妹青柠性格一向孤僻倔强,小时候或许还好点,可是自从母亲去世以后,青柠就变得更不爱讲话了。她不愿别人嘲笑她是个没妈的穷孩子,所以更多的时候,她都只是敏感地低着头,连一个知心朋友也不曾交过。
对于这个妹妹青瑜也很是头疼,不知道她那个小脑袋瓜子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每次喊她干点事都是半天才回过神来,要不就是板着张脸不高兴,要不就是扭头把房门“砰”地一声一关,虽然说青春期的孩子是有点叛逆,可是青柠这样,完全就是让青瑜束手无策。本想坐下来好好找她谈谈心,可青柠压根就不给她机会。
青瑜本来也没多指望这个妹妹,反正不给家里淘气就算是母亲的在天之灵了。青澄偷偷地告诉姐姐,青柠好像是谈恋爱了,青瑜吓了一跳,就这闷葫芦竟然还敢早恋?青瑜觉得不可思议,问对方是谁的时候,青澄只是耸耸肩做了个鬼脸,无奈地说道,“谁知道呢,整天都神秘兮兮的,跟搞特务似地,上一次翻了下她的书包找一张单元测试的试卷,还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口,囔,你看……”青澄搙了搙袖子,青瑜这才看到弟弟手腕上赫然的两排红肿的牙印。
这丫头,也不知是什么怪癖,打小就喜欢咬人,干不过别人,就是张嘴一口,不过现在青瑜的心思已经管不到这上面了,家里处处都在漏雨,青瑜连哭都来不及抹眼泪。
青瑜不知道许幻阳是何时出现在她的面前,只知道当他搙起袖子接过她手里的盆子的时候,只是轻轻地一句“我来”的时候,青瑜仿佛忽然间觉得,她的整个世界瞬间就变得亮堂了起来。
生命中总有那么一个人,当他一出现的时候,你就有种想要与他白头偕老的爱情的冲动。
幻阳的笑容一直很好看,每次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处的两个浅浅的梨涡就像个调皮的小孩在戳蚯蚓的洞。
青瑜从来就没想过没干过家务活的许幻阳也能手脚麻利地替她分忧解劳,可是青瑜还是有些干巴巴地惊愕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一向口是心非,许幻阳倒是有点摸透了她的性子,顺藤摸瓜地“嘿嘿”笑着,看到旁边有人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青澄鬼灵精地似乎察觉出了什么,赶紧溜回了自己的卧室,还不忘回头促狭地摆了个肉麻的造型,“你们继续,继续……”
小兔崽子,净胳膊肘往外拐,许幻阳在青瑜家待了几天,就跟青澄打成了一片。青柠依旧是古怪的性子,见到家里多了个人,就跟这不是自己家似地,幻阳满心欢喜地打着招呼,可是青柠压根就没正眼瞅过他一眼。
不过许幻阳这家伙一向都是厚脸皮,青瑜不好下逐客令,他就跟待自己家似的丝毫不把自个当外人。
不过父亲倒挺喜欢许幻阳的,他说这孩子忠实可靠,最关键是父亲在床上困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有个人可以陪自己喝喝酒了。
许幻阳的酒品很好,喝完醉了就往床上一躺,稳稳当当的,青瑜有时候帮父亲擦背翻不动身子的时候,都是幻阳在帮她。
他驮着父亲坐进浴缸,然后像照顾自己的亲人一样给青瑜的父亲擦背和搓澡,渐渐地,父亲都快把许幻阳当成自己半个儿子了。本来是喊“小许啊”,过了两天就是“幻阳啊”,现在直接开始喊“阳阳”了,最关键的是这“阳阳”完全就在抢自己的风头,青瑜长这么大还没给父亲剪过脚趾甲,这家伙竟然一边跟父亲拉家常,一边听着父亲聊过去红军两万里长征的故事,亲昵的就连青瑜都开始嫉妒了。
最好的爱情莫过于此吧,爱你,也同时爱你的家人,所有的苦与乐他都想与你共同承担,只是因为,他不想你一个人过得太辛苦。
青瑜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都明白,不必讨好,只是心甘情愿地在付出,在等待,在期许。
后来天晴的时候,许幻阳跟青瑜说想要去屋顶捡漏看看,毕竟一下雨家里就漏水总不是个事。青瑜哪放心让他上去,甭说他细皮嫩肉地干不了这活,就是从屋顶上摔下来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