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茫然的望着他,此刻才稍稍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
落霞坐在在地上,抬头尖声的控诉,“爷,你就放任她这么嚣张吗?别忘了,你可是个将军,难道你连个女人都管不了?”
弄月低头看她,嫌恶的骂道:“住口,你这个贱胚。”帮男人欺负女人难道不贱吗?
风君德却抓住她的手,冷声道:“你太放肆了!”
那把怒火还在弄月的心中烧,“那又如何?”
风君德的脸变得凶狠,“你必须接受惩罚。”他大叫:“来人呀!把这个家伙关到柴房去。”
★★★
弄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此刻真是懊恼极了。
在柴房里,她来来回回不停的踱步,她凭什么去管风君德玩女人?她那时是是不是得了失心疯,竟然会失去理智到那种地步?真可笑!
现在想想,那时侯她的表现简直就像个妒妇,好像她是他的娘子,有权利捉他的奸。
但实际上,就算她真是他的妻,他玩女人的时候,她也不能如此放肆的纠正他,而这正是可悲的大官夫人所要面临的情况,丈夫偷腥,妻子还得睁只眼、闭只眼,甚至要帮他熬补药,免得他玩过火伤了身。
如果她是别人的相公,她的女人如果敢偷汉子,捉起来打也不会有任何人说话,甚至可以把那个变节的女人丢到河里去喂鱼。
真不公平呀!做相公和做娘子的怎么差这么多?
看着蜘蛛网云集的天花板,她忍不住呐喊:“老天爷,你为什么不把我生做男的?”
偏偏老天爷让她是女儿身,又遇到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官家人,身边多的是女人围着他团团转,她的存在根本就是花园里的一粒沙,竟然还自不量力的去管他欣赏哪朵花!
唉!这下惹他生气,她还能如愿的与三婶见面,并且离开这里吗?
想到这,她的心里竟然有种轻松的感觉——他帮她做了决定,是他逼她留下来的,不是她自愿的,那她也就可以有更多的理由认定他的坏。
咦,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弄月甩甩头,大声咒骂出口,“我是疯了吗?”她竟然想留下,难道她不想回复往日宁静的生活吗?
在风君德身边,向来就只有狂风暴雨,没有宁静、没有安全的栖息处,她不能留下,若继续留下来,她将会被大风吹折、被大雨淹没。
所以,她不能留下,绝对不能留下。
那这里更是不能待!
她做错事,认罪就是了,但别因此把她扣押在风君德的势力范围内!她突然想通了。
“来人呀!”她用力拍打柴房的门,放声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但一切的努力皆徒劳无功,她叫了一个下午,没有人来、没有人应声,她像是在旷野里呼喊,没有人理她,她好孤单,甚至感到害怕了,难道他想把她、水远关在这里?
“风君德,放我出去!”
天渐渐黑了,月儿悄悄的攀升,疏星点点。
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没人送膳,是表示风君德想饿她个几顿吗?饿多久?
永永远远,直到她死吗?
应该不会吧?
她愈来愈怕,随着夜更深,绝望感愈来愈强烈,看来风君德这次是吃了秤铬铁了心,要她好看。
孤单,让人难以忍受,以前园子里的兄弟时时在她附近,有什么事,叫一声就有人出来关心询问,没事,大伙也会齐聚一堂说说笑笑,好不快活,那时寂寞是什么?她难以体会,可如今她深深的了解了。
寂寞,让她变得脆弱,有股想哭的冲动,想着自己是最可悲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用处,反正没有人会关心她。
寂寞,是个凶手……
她不能被寂寞击倒,她得克服,但要怎么做呢?
她站了起来,攀住窗口眺望黑夜明月,深深吸了口气,拉开嗓子,揣着屈原悲伤的情怀唱,“世人皆醉我独醒,世人皆浊我独清,既不能见容于世上,怀珍握瑾我复远行。
未曾举步先回首,这还是……还是……”
“红尘难抛情难却吗?”
在月光下,她瞧见了风君德的身影,惊喜涌现心头,她低呼,“君德?”
“不许这样叫我。”那声音变冷了。
她伤心,却仍勉强打起精神,“风将军,我为今天的事感到抱歉。”
“什么事?”风君德来到窗前与她对望,那脸,冷然无情。
“我不该管你玩女人,我为我的失态抱歉。”她低下头,不愿面对他冰冷的脸庞,那像在诉说着一个事实——他厌恶她。
“那你为什么要管?”
她的脸蛋蓦地发烫,哪个白痴会看不出来她是在吃醋,他根本是明知故问嘛!!
“我……我……”她说不出话来。
“既然喜欢我,又为何要走?”
“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你了?”为了赌气,为了不服输,她立刻反驳他的话,“我恨你,记得吗?你把我变成女人,又把我关在这府里,逼我穿女人的衣服、逼我做女人的事、逼我做你床上的荡妇,我怎么可能还会喜欢你,我又不是自虐狂。”
他的嘴角苦涩的上扬,“那么你想怎么报复我?”
报复?
弄月陡然一愣,她从没想过这一点,普通人被欺负成这样,都会想找机会报复,但她却从没想过,只想到要离开,不然……她会陷得更深……为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她终于察觉到了——她爱他!
她惊喘一声,跌坐在地。
没有道理,实在太没有道理了,她有什么理由会爱上他?
他霸道、无理、用暴力欺压人、不体贴她、不听她的辩解、时时胁迫她屈从……这样的恶男,哪里值得她付出芳心?!
“这实在太荒谬了……”她苦涩的笑了起来,抬头看窗外那张脸,“我被你害惨了!”泪珠难以控制的滑落眼角。
爱情就是这么盲目,没有任何理由啊!
“所以呢?”他静静的凝视。
弄月站了起来,再度与他对视,“那你又是为什么执意要我?又为什么要留我下来?”
“因为我喜欢你。”这点他倒很坦白。
但他的喜欢跟她的爱绝对是不同的,她苦涩的想。
“所以要我成为你众多侍妾中的一个吗?”她满脸无奈之色,“你有没有想过我要什么?我的身分是低贱,但我也是个人,有想法、有梦想……”
“跟着我不好吗?”他皱起眉,“普通的女孩子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
“但我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打断他的话,“我是常中玉,是舞台上的要角,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我不属于这里,也不想被绑在这里。放我走,让我离开。”
如果他真的是下人们称赞的好人,他就应该让她走。
风君德望着她的脸,茫然间,他领悟到自己错了,他太高估自己的魅力,自私的以为她会对他的厚待感到受宠若惊,但事实上,却害苦了她。
即使他心里万般舍不得她这奇女子,也应该让她走了,继续留她下来,只会扼杀了她的风华,然后让她迅速凋零死去。
弄月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对了,在她心里有两个声音,一个在呐喊着不愿意离开,想要伴随他一生一世,另一个则在苦苦的劝她走吧!走吧!留下来只会让自己受苦,风君德终究不会是个好相公。
“好。”伴随着一声“喀!”,门缓缓开启,他的手覆上她的,“我让你走。”
夜风吹过,让她的心打了个冷战!她突然好想哭,但“男人”的自尊、心又开始作祟,她勉强装出感激的微笑,“谢谢!”
风君德牵着她出了柴房,一前一后的走在花园幽径里,他沉思着不说话。
她把握着这最后的相处时光,仔仔细细的看着他,想把他的长相刻印在心上,珍惜一辈子。
“我送你回去。”
这句话打破寂静的魔咒,弄月这才将视线转向四周,发现他们正在马厩前。
这么快?他这么快就想摆脱她了?
弄月觉得悲哀,但她不想让他知道她、心里有万般的不舍,点点头,轻声道:“这是你应该做的。”
★★★
路过熟悉的巷道,转进记忆中的胡同,大杂院的大门孤孤单单的显现在眼前,她竟退却了,那是扇别离的门,这一迈过去,此生将不再相见。
弄月回首看他,他的脸是冷的,他的眼也是冷冷的,里面没有丝毫对她的眷恋,也没有分离的哀愁,她在乎他,但他不在乎啊,她默默的又把头转回来,到了大门口,马停了,她也该死心了,她告诉自己这是必然的结局,别再痴心妄想,乞丐女哪配得上官家人。
风君德翻身下马,凝视着她,压下心中的波涛汹涌,假装平淡的说:“到了。”
与她别离十天,原以为会淡忘她,但他日思夜想的却全是她的影子,一颗心无时无刻不在揣测她是如何的思念、挂怀他,他每天失魂落魄的,失去昔日的威风,部属见了有的哀声叹气,有的在背后调笑,但他不管!半月期未到,他就急急把事情办好,披星戴月的飞奔回来,为的是什么?
为了是想见她欢迎他归来,回到她的身边啊!
但迎接他的却是——她不愿留在他身边!算了,何须勉强?勉强来的情,会甜吗?
能长久吗?
本来以为她的拒绝不过是欲拒还迎、故作姿态,想她不多时便会露出真心,对他软语呢喃……可事实上,他错了!
此生得不到她相伴是个遗憾,但他会记得她一辈子,这个曾经与他水乳交融,坚持自己的主张,坚持她男人的自尊,最后选择离去的女子——常中玉。
“谢谢!”这是第一次她、心无怨恨的对他道谢,恐怕也是最后一次。
在他有力的臂膀扶持下,她第一次允许自己像个女人,被他举离马背落地,这种情景以后不会再有了。
从明天开始,她又是常中玉,不管别人当她是男是女,她都会挺起胸膛,当自己是个坚强的男人面对困境,除了这样,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生存方式。
她抬起头望向他,“就此告别,将军。”语毕,她转身就走,、心里好想回头,却不能回头。
蓦地,风君德拉住她,“等等。”他转过她的身子,“你需要什么?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弄月不了解他话中的含义,她还需要什么?
“你想要个华丽的房子吗?想要几个服侍你的婢女吗?或者,你想要一些钱做些生意?”他希望能帮她,弥补他所犯下的错。
这话听在弄月耳中,却非常刺耳,到现在,他还当她是图他的钱吗?
她忿然的甩开他的手,“不用,我常中玉再落魄,也不要你的施舍,只要你快快把我的三婶还来就够了。”
“会的,你的三婶一定会回来的。”
再也无话可说,弄月转身望向大杂院,狠下心地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他瞧着她的背影,是那么的孤单、娇小,他真想抱着她、呵护她啊!
但他强忍了下来,淡淡的说:“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别忘了来找我,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她点头,知道自己绝不会去求他的帮助,“你快走吧!”
然后她听到马蹄声渐行渐远,他走了,走出她的生命。虽然理智叫她不能回头,但她好想回头,即使只是背影也好,她想多看他一眼。
咬紧牙,握紧双拳,她回头了。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马上的英姿,是他策马而来,怒气冲冲的找她算帐、找他私自出走的妹妹,那时他像个凶神恶煞、索命阎王,但现在看到的是他离去的背影,竟有那么一点凄凉的感觉,仿佛他决定去云游四海。
但那不是事实,他是回去过他的繁华生活啊!
夜晚的云雾笼罩过来,遮蔽了他,渐渐的失去了他的踪影。
她缓缓转回身,脚步沉重,一步又一步的踏进大杂院里,她熟悉的世界。
“中玉?”一声轻呼传来。
她抬头看到昔日的好哥儿们惊讶的眼眸,是没想到她会回来吧?
“小花,你还没睡呀?”她还记得花慕容在知道她是女人后落荒而逃的样子,唉!
他们的情谊再也不能跟以前一样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花慕蓉急急的迈步而来,在她面前紧急煞住脚,“你逃出来了?”
她扯出一抹笑容,“不,是他放我回来的。”
花慕蓉的脸上出现了悟的神色,“中玉,不要伤心,他不要你,你还有我们,还有我,大伙儿都会照顾你的。”
这一点,弄月从来没有怀疑过,“谢谢!我想回房休息。”几日来的遭遇,让她感觉非常疲 惫,或许回到熟悉的环境后能获得真正的放松。
但花慕蓉却拉住她,“中玉?”
她回头,惊讶于他的举动,他该知道她不喜欢人家碰她。大概也是因为如此,他很快就放手了。
“对不起!”他的脸色显得有些不自在,“我想跟你道歉,我不该那样跑开的,只是我那个时候太惊讶了,所以我……我……”
“我们还是好哥儿们吗?”弄月搭上他的肩膀。
他露出为难的神色,但一下子便消散无踪,笑着点点头,“当然,不过你说错了,我们是好兄妹,而不是好哥儿们。”
弄月也笑了,“不,还是好哥儿们,我并不打算彻底变成女人。”心情一放松,突然有奇怪的感觉从脚底慢慢往上蔓延。
“中玉,你在说什么?全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你是女人的事了,你还想继续瞒下去吗?”
奇怪,她的思绪怎么无法集中?视线也变得模糊,是因为她今天都没吃东西的缘故吗?
周围的景物开始摇晃起来,是她在晃,还是地在动?
“中玉,你怎么了?”花慕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急忙扶住摇摇晃晃的她。
但她逞强的想要推开他,可力量出奇的薄弱,“我没……”最后一字没来得及出口,她整个人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九章 投降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
今年恨叹梅又晚。
江楼楚馆,云间水远。
清画永,恁栏翠帘低卷。
——李清照·人娇(后庭梅花开有感)
醒来时,已经是白天了,她看到熟悉的景物,记起自己回来了;但她却没办法真心的高兴起来,像是失去了某种重要的束西似的,她的心再也不完整了。
“你醒了。”花慕蓉的脸庞出现在她上方,“你让我担心死了。”
熟悉的友情让她觉得温暖,“放心,我没事。”
“没事才怪。”班主冲到床前,“你干嘛拖着这种身子回来?当真是安武公侯府待不下去了吗?”
班主还是以前那副势利的嘴脸,她却觉得好温馨,不禁傻傻的笑了起来。
“你还笑得出来?”班主一拳重重的击在床柱上,“老天爷真是跟我过不去,我最好的小生竟然是个女的,还怀了个孽种回来,我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班主,别说了!!”花慕蓉着急的叫道。
但弄月已经听见了。
孽种?她咀嚼着这两个字的含义。她勉强装出笑容,干涩着声音询问:“班主,你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花慕蓉想掩饰,但班主可不同意。
“有什么好瞒的?过段日子,她自己也会知道。中玉,我告诉你,你肚子大了。”
“是变胖了吗?我会少吃一点,过几天就会恢复的,别担心。”
“过几天也恢复不了,你被搞大肚子了,几个月之后,你就要生娃娃,当娘了,听懂没有?”班主的话字字像针,扎得她的心好痛、好慌。
她脸色倏地变白,是美梦?是噩梦?
生娃娃?老天真是爱作弄人,为什么让她这个有男人心的身体遭遇到这种事?她的心乱了,这下她该怎么办?
“你说你要怎么办?”班主扶着头,一脸忧苦,“你名节毁了、名声坏了,本来要嫁出去就难,现在竟然还有了娃娃?再加上你已经不能登台唱戏,也不会绣花做衣服,你说,你以后要靠什么维生?”
她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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