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尽量不想去吵醒她,可是他一离开,她就醒了。
因为两年来的孤单感觉太过深刻,伊盼儿一向睡得很浅。
她睁着惺忪的睡眼,怔怔地望向他,“要走了吗。”
“恩。”他头也不回,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伊盼儿再次闭上了眼睛,翻了个身,不去看他,随口说了两个字,“拜拜。”她怕自己会冲过去对他说,不要走,其实不想你走,其实想你一直陪着我。
其实发病的时候产生的幻觉,都让她很害怕。
可是,她不能。
“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黑崎闻奕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侧目瞥了她一眼,这才走出房间。
伊盼儿抱着被子,笑得有些辛酸。
是啊,伊盼儿,你要坚强一点。
因为他告诉了你,绝对不会让你有事。
夜渐渐深了,看护也退到隔壁的房间去休息。
因为伊盼儿并不习惯房间内多一个人,这样会让她感到不舒服。
所以每天等到她睡着以后,看护就会安静地退到隔壁。
而今天晚上,也没有例外。
等到看护离开房间,伊盼儿立刻醒了。
其实她原本就没有睡着,因为她在等待行动。
时钟滴答地走。
又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伊盼儿这才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她将被子理了下,又放了个枕头塞在里面,为了防止看护突袭检查。
也许还能蒙混过关,眼睛看错了也说不一定。
当然,这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伊盼儿将肥大的睡衣下摆塞进裤子里,又将裤脚卷起,以便于行动。
她将窗户打开,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下四周。
就像是前几天一样,从窗户顺利爬了出去,顺着水管而下,轻巧地落在了地面,平安无事。
她谨慎地瞥向周遭,防备着突然巡逻的那些黑衣手下,像只猫一样蹿向黑夜中。
宗仁殿离琉璃殿有些距离,因为正好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
她必须要抓紧时间,就怕有人发现她,那就前功尽弃了。
伊盼儿跑得很快,幸亏从前的吃苦锻炼,让她的身手矫健。
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宗仁殿,只有二楼的一间房间还亮着隐约的灯光。
她有些狐疑,难道是引她出洞吗?
故意亮的灯,告诉她那儿有人?
不管了,她必须要去看看。
伊盼儿机敏地躲过那些黑衣手下,绕到大殿的侧边。
她瞥了眼水管,双手一攀,爬了上去。
二楼很好攀爬,她没有用多少时间。
一个翻身翻进了阳台,她伸手将那落地的玻璃门悄悄拉开了一条缝隙。
房间内很黑,这里是客厅。
那么那间亮着灯光的房间应该是卧室。
伊盼儿拿出面罩戴在了脸上,她朝着那间卧室一步一步走去。
刚走了几步,身后有人将什么抵在了她的腰间,冷冷淡淡的女声响起,“你是谁?”
这个声音……
伊盼儿有一瞬惊喜,猛然回头,也扯下了自己的面罩,“小语!”她脱口而出她的名字,那是久违的情感羁绊。
陆小语愣住了,一时间愣在原地,没有回过神来。
而她却被她紧紧拥抱住,那张想念的丽容在黑暗中格外醒目,她的眼中有着泪光闪烁。
陆小语身体一沉,四肢微微麻木,下一秒反抱住她。
“盼儿。”她颤声喊道。
他的身份
陌生的国家,黑暗的客厅里,分别了两年多的时间,伊盼儿与陆小语终于见面。
这迟来的感情,已经说不清楚是亲情还是友情。
或许,她们两人之间早就分不清是亲人还是知己。
她们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陆小语抱紧了她,靠着她的肩头,轻声喊道,“盼儿,盼儿,你没事,你没事。”
上天保佑,盼儿平安无事。
她终于松了口气。
“小语。我没事,你也没事。真好。”伊盼儿同样抱紧了她,鼻子一下子有些发酸,她忍着酸楚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个时候,她应该高兴才对。
而且,她也没有时间来哭泣。
她们必须要面对更加重要的事情,如何逃出去。
陆小语轻抚着她的背,感觉她太过消瘦,“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小语,现在没时间说这些了。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伊盼儿松开了她,黑暗中凝望着陆小语那一张瓜子脸。
陆小语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周遭,深怕有人会突然出现,将她们逮个正着。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伊盼儿的手朝着卧房走去。
等到两人走入卧房,陆小语反手关了门,这才低声说道,“我和皇在伊拉克,遭到了天皇的人马袭击。我担心你,所以就……”原来如此!
伊盼儿听到她这么说,感动地握住了她的手,“我没事!你不要担心!天皇为什么要袭击你们?”
“应该是为了记忆晶片。”陆小语蹙眉说道。
“记忆晶片?那是什么东西?”伊盼儿同样好奇,裴焕找这个东西做什么?
陆小语摇摇头,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知道皇之前也在找那件东西,可是没有找到。而且,他还不仅仅是要记忆晶片,他还要一条人命!”
“谁?”伊盼儿吃惊地瞪目,心里咯噔一下。
“他要皇的命。”陆小语担忧地说道,反握住她的手,想要获取一些温暖。
如果只是为了记忆晶片,那么他大可以直接要挟皇,犯不着迟迟不行动,等着皇上勾。
至于他为什么要皇的命,她不知道。
伊盼儿双手一颤,一阵头晕,她急急地说道,“不行!天皇他、他……”
“怎么了?”陆小语困惑地望着伊盼儿,狐疑地问道。
“其实天皇他就是……”伊盼儿深呼吸一口气,终于说道,“其实他就是裴焕。”
“什么?你说天皇是表哥?怎么会?怎么可能?”陆小语完全震惊了,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这怎么可能呢?
天皇是裴焕?
那他为什么还要派人去攻击他们?
而且还要皇的命?
这是为什么?伊盼儿也十分烦乱,轻声说道,“他是裴焕。可是他好象失去记忆了。不仅是失去记忆,他对他自己也很厌恶。他现在的身份是裴焕的哥哥,叫黑崎闻奕。具体的情况,我以后再跟你说。总之,你一定不能长留这里。”
“我会联系肯,到时候找个机会让你离开。”她拍了拍陆小语的手背,试图让她安心。
“那你呢?”陆小语担心地追问,实在是不放心。
伊盼儿笑了,坚决地说道,“我不走。我要留下来。放心,他不会伤害我的。我觉得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是还是记得我的。”
“盼儿!”陆小语又是喊了一声,尚不能从那份吃惊中回神。
伊盼儿拥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呓语,“我相信他,就像你相信司徒皇一样。”
“你小心点。”陆小语微微叹息,万分得不舍。
伊盼儿走向房门,小心地打开一条缝隙,客厅内依旧黑暗一片。
她回头望了眼陆小语,这才闪身离去,从来时的路原路返回。
门一关上,陆小语再也无法入眠。
她满脑子都是盼儿所说的话语。
天皇是裴焕?竟然是表哥?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次日
琉璃殿
伊盼儿昨晚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同样一夜无眠。
因为见到了那么久没见面的陆小语,还因为知道了闻奕所想要的两样东西。
一件是神秘的记忆晶片,另一件却是司徒皇的性命。
为什么要司徒皇的命,她的确想不通。
她没有时间磨蹭了,要联系肯才行。
在联系肯之前,她特意将殿内的地图画了一张,然后塞进了胸衣内。
吃过午饭,伊盼儿望向窗外的天空,无聊地说道,“今天天气不错,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小姐,我陪您去。”看护轻声说道。
伊盼儿回头笑道,“我想去外面,我指的外面是夜御馆外面。”
“这个……”看护似乎有些为难,“我们要请示阁下。”
“恩,你去吧。”伊盼儿似乎早就料到如此,并没有感到吃惊。
看护果然离去请示,过了一会儿,她又折回房间。
看护小姐鞠躬说道,“伊小姐,今天的天气有些凉,请您多穿些衣服。阁下说了,您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应该够了,毕竟这里离那座神社并不远。
伊盼儿点点头,“你帮我拿一下衣服好吗?”立刻,伊盼儿换好了衣服。
她在看护的陪同下,走出了琉璃殿。
当然,外出随行的人不只是看护一人,还有四名黑衣手下。
她简直就像是黑社会老大的情人,所以才能这样被这么多簇拥。
轿车徐徐驶离御馆,车内的伊盼儿却依旧没有放下心来。
至少,在没有和肯碰面完毕之前,在小语没有离开之前,她都无法安心。
下下之签
“嗡嗡——”电话仔桌面上震动旋转。
黑崎闻奕接通了电话,沉沉“喂”了一声。
而后,听到电话那头,青木恭敬的回禀声,“天皇阁下,伊小姐要求出御馆走走。”
“派人送她去。只有一个小时时间。”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将电话挂断。
握着手机,眼底深邃一片。
她真得去见了羽影,而且还要去和司徒皇的人马联系。
这个该死的女人!
难道她不知道她是他的人吗?
等等!他的人?
她应该站在司徒皇那一边才对!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种想法渐渐改变了。
咚咚! 办公室的大门被轻轻敲响。
黑崎闻奕没有抬头 进来!
下一秒,城源望拿着文件走了进来。
反手关了门,他径自走到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
抬脚一翘,睨向对面的他,“这是最新的研究开发项目,我做了评估,你看看。”他说着,将手中的文件推向了他。
城源望已经从自家的公司辞职,直接跳槽到了英皇。
今天是第一天报道,而他的职位则是执行董事。
财团内的任何一个项目,他都有权发表自己的观点。
黑崎闻奕更给予了他绝对的自主权利,如果他不在,那么城源望就是代理总裁,可以抉择财团内的各个事宜。
黑崎闻奕翻开文件,锐利地双眸扫过文件,拿起碳水笔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黑崎总裁,你阅览得也太快了吧?”城源望忍不住打趣道,垂了眼眸,“怎么?她开始行动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他一走进办公室就察觉出他的不对劲。
黑崎闻奕随手合上文件,甩给了他,“的确是开始行动了,而且是迫不及待。”
昨天才刚碰过面,今天就这么着急。
“既然是这样,不是正中了你的下怀吗。你有什么好气愤的?”城源望起身,走向酒柜,打开酒柜的柜门,扭头问道,“你要来一杯吗。”
黑崎闻奕默然点头,又是低声说道,“司徒皇和羽影对她来说就真的这么重要?”
“你不是调查过她的资料吗。羽影从前是她最亲密无间的伙伴,现在更是她……”城源望说着,停了停声,开瓶的手也滞了动作,继而又道,“现在更是她的亲人了吧!当然不可能和普通的人相提并论。”黑崎闻奕冷哼了一声,嗤之以鼻。
城源望拿着酒杯走回到他身边,将其中一杯酒递给了他。
他靠着办公桌,低头啜吟了一口,“今天见完面,她可能会找寻时机。你要开始安排了呢。”
“过几天不是有个宴会?”黑崎闻奕漫不经心地说道 晃着手中的酒杯。
这一场引蛇出洞的局,终于要开始了。
司徒皇,你的确很有本事,能够让自己的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日本。
不过,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你得逞。
想要回你的女人?
那就要拿记忆晶片来交换。
当然,还有你那一条多活了两年的命。
伏见稻荷大社
天气不错 晴朗多云。
伊盼儿上了车之后,要求前往神社祷告。
自然,陪同的人不会有异议,护送前去。
不过多久,伊盼儿就抵达了神社。
她下了车,那位看护小姐也下了车。
伊盼儿抬头望向神社,轻声说道,“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你们不需要跟着了。”
看护小姐一脸为难,“伊小姐,我陪您上去。”
伊盼儿明白这是监视她的行动,更或者是怕她突然逃跑。
毕竟她现在也算是一级保护对象,如果她有事,那么遭殃的人就是他们了。
她不想让这些人难做,于是点点头答应了。
而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向了神社。
伊盼儿经过那尊石狐狸的时候,习惯地闭了闭眼,在心里默默说道:“我又来了。狐狸,狐狸,希望你保佑小语,也保佑他。”
两人静静走过隧道连接的台阶,与前来拜祭的游客擦肩而过。
伊盼儿一抬头,却瞧见神社上头一道高大的身影。
她扭头望向随行的看护,抱歉地说道,“我有点口渴,能帮我拿下水吗。”
“这……”
“放心吧,我现在这种身体,想逃也逃不了。”伊盼儿眨眨眼睛 苍白的小脸让人心生怜惜。
看护点点头,叮咛道,“伊小姐不可以乱走哦。我马上就来。好!我在上面等你!”
伊盼儿笑着答应。
看护一走,伊盼儿平静地走上最后一个台阶。
在神社前,她摇了摇铃铛,双手合十祷告。
那道高大的身影悄悄走到她身边,不动声色地沉声喊道,“盼儿小姐。”
“给你。这是地图。我会确定时间联络你,到时候行动。”伊盼儿弯下腰 假装去系鞋带。
站起来的同时,将那份画好的地图拿了出来。
卷成细长的纸条放在了神社的栅栏横面上。
肯伸手取过,塞入和服的袖子里。
摇了摇铃铛,闭上眼睛祷告。
“羽小姐好吗?”他沉声问道。
伊盼儿微微一笑,调侃道,“告诉你们司徒皇,她很好。”
看护恰时返回,与那道高大身影交错而过。
“伊小姐,你的水。”
伊盼儿拿过水喝了一口,说了声,“谢谢。”递回给她。
她又拿起竹筒,开始抽签。
随着双手的摇摆,那些竹签在竹筒中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不过一会儿,一支竹签掉了出来。
看看是什么签。
看护拿起竹签,双手递给了她。
伊盼儿接过竹签,低头一看,心里一惊。
竟然是下下签。
我不要你走
返回夜御馆的路上,伊盼儿坐在车子里,心里却寂寥一片。
她的手中还捏着那支签,捏住了竹签就偷偷地拿走了。
她低下头,慢慢地摊开手心,瞧见了那三个字。
下下签。
为什么会是下下签?
她一向不信这种东西,可是在这个时候会感觉紧张。
平生第一次求签,竟然会抽到这支。
伊盼儿抿着唇,感觉一阵头疼。
额头开始冒冷汗,她难受得闭上了眼睛,手中的竹签更是用力紧握。
不想被病魔打败,所以她倔强地强撑。
可是再怎么撑,总也会感到疲惫,感到无能为力。
“伊小姐?伊小姐?”看护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急急呼喊。
前方的司机以及黑衣保镖同时扭头望向她,指尖伊盼儿小脸苍白,紧咬着唇倔强地抵抗。
而她蹙起地秀眉,以及痛苦地神情都让人心中一惊。
她突然难受得开始撞车窗玻璃,声音都嘶哑,“给我注射镇静剂。”
这是最后地意识,她命令看护。
看护已经拿出医药箱,熟练得拿出针剂以及药物。
而后抓过她地手臂,拍了拍手筋,将针剂打入她地手臂。
冰凉地液体注入进身体,伊盼儿渐渐平静了下来。
最后地刹那,她瞧见恍惚地身影,恍惚地脸庞,恍惚地一切。
有人渐渐朝她走近,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他地样子。
她直觉地去追,却只追到一团空气,一下子摔倒在地,被抛在身后。
她呼喊着那个人不要走,可是他头也不回,走得那样不带留恋。
一团阳光地尽头,他突然停步,只留下一个背影。
裴焕。裴焕。裴焕。
你不要走。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为什么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为什么忘记了我。
你知道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
你知道不知道,那两年我足不出户,害怕去回忆你。
哪怕是睡觉,都不想做有关你地梦。
可是为什么,你却站在另一个人身边。
而那个人,不是我。
夜御馆
琉璃殿地房间内,伊盼儿躺在床|上处于昏睡之中。
虽然注射了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