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娘软下来，软语央求我吃上那么一点，我还哭闹不止，便是爹爹也拿我无法。到了如今方知年少轻狂，若不是爹娘一心为我着想，谁还会哄着你，求着你吃饭。
记起原先家里厨子做的虾仁蒸饺，香蕉粉糕，蟹黄拌翠瓜还有冬笋糯米包，却是越想越饿，只好又咽了一口口水。因着昨夜便已经饿得胃痛，所以今天早上明白醒了也不会有东西吃，干脆就不曾起床。如今躺在锦绣的绒被中，只是浑身难受，若是这被子能果腹，定是已经被我一口吞下去了。
身子像虾米一般蜷缩起来，幸好不曾有人看见。渐渐的，我头上开始渗出些冷汗，自己虽然见不着，但是想来也不会比昨日子音子墨她们好看多少。
青楼女间谍：潜伏在后宫37
饿上一天和饿上一顿，真是有着天壤之别。我用手捂着有些抽搐的肚子，舌头舔了舔早就没有一丝水分的嘴唇，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宁三娘果然厉害，什么毒药都不用往我身上使，已叫我生不如死了。她算得极妙，我们这几个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哪里能受的了这样的苦，到底是要向她服输的，难不成真的不吃不喝做活神仙去？只是活神仙倒是未必，饿死鬼是极有肯定的。
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我如死尸般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再躺下去，便连思索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瞪着白愣愣的眼打量着房顶，不知今夕何年。
吱呀一声，梨花雕木的门浅浅地推开一线。苏紫探头探脑地轻声进来。我懒怠地看了她一眼，却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好在三娘只是罚我一个人，她仍旧在下人房里有的吃有的喝，虽不能与原先在家之时相比，但也好过我许多。
“小姐。”苏紫阖上门，又细细把窗户都给锁死了，才走到我的床边，从衣领内侧掏出一张用丝帕包的极牢的烧饼。虽然已经冷了，但是我似乎仍旧闻到了那甫一下锅时的香气扑鼻，带着芝麻，香油还有面粉烤地金黄的味道。
“小姐，奴婢没用。三娘管的严，一直没机会进来给小姐送东西吃。”苏紫道，“这是早上刚烤出来的，只是如今还是有些凉了，小姐将就着吃一点吧。”
我接过还带着苏紫体温的烧饼，鼻子不禁又酸了酸，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差点掉下来，然而在眼眶里酝酿了半响却始终干涸如常，想哭终究哭不出来。
抓了饼刚刚才沾了唇，却又停住在嘴边。我咽了一口口水，痛苦挣扎着却又放回到苏紫手里：“若是被三娘知道了……我还好，她未必敢往死里整，只是你……”
苏紫装着无惧地笑了笑：“怕什么，大不了一顿毒打。奴婢从小跟着小姐，吃好喝好，底下人打量我不知道，还常常背地里说我是二小姐来着，如今小姐有难，难道奴婢就眼睁睁地看着小姐饿死在这里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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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却没来由地寒了一下。看着苏紫笑得谄媚，以我对她的了解，却绝非是能说出这样话来的人。这个丫头跟着我多年，向来欺善怕恶，莫非宁三娘……
我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不管是与不是我都不能再吃她手上的东西。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或许倒还是个契机，可以再次打消宁三娘对我的疑虑。
我勉强挤出些笑容，拉着苏紫的手感激涕零道：“真是难为你了。”说着接过她手中的烧饼，正要往嘴里送去，房外却不识时机地又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苏紫脸上青气一闪而过。她反应过来，一把夺去我手中的烧饼，闪身躲进了内室把烧饼藏好，这才如常地过去开门。
进来的却是子音的丫鬟闻莺，脸上神色也见慌张。看了我和苏紫几眼便匆匆往我枕边塞了几个鸡蛋，又福了福就转身立刻出去了。
我心中感激，知道是子音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自从进了虫二会，每日膳食都有定量，不过刚刚够吃而已。她如今冒了多大的险才能替我挤出这两个鸡蛋来，东西虽少，然情谊何坚！
我手里握着她送来的两个鸡蛋，却越发觉得滚烫火热无比，满比以往在皇宫里吃的山珍海味还要珍贵。
只是这样一来，倒是有些踌躇。是吃子音送来的鸡蛋好呢，还是吃苏紫给我的烧饼？
宁三娘城府心机之深，着实可怕。或者两者都下了毒也未知。子音和苏紫也未必会害我，但是以三娘的手段，在她的地盘上要下毒却是易如反掌，只是我到底该吃什么还是什么都不吃呢？
无意间抬起头，却见着苏紫看我的目光与往日越发有些不大相同。我慌凝了心思，还是眼前要紧。于是对她笑了笑吩咐道：“把鸡蛋先藏起来吧。宁三娘还不知道要饿我多久，你且先把烧饼取过来，我吃一点。”
见着苏紫眼睛一亮，略带笑颜地转身去了。等我接过她递来的饼子，只是小小地咬了一口含在嘴里，又咽了咽口水，装作下肚，才道：“好苏紫，你去瞧瞧能不能弄点水来？如今一吃烧饼更觉得口中干渴，竟比饿得还难受。”
她脸上露出一些难为的神色，然而终于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去了。见着她开了门出去，我才敢下床，又不放心再一次悄悄开了门，见着外面无人窥视才敢把刚才藏在舌下的烧饼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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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拿着那张咬了一口的烧饼却是比攥着一条竹金环蛇还恐怖。额上冷汗涔涔，才几天功夫，宁三娘竟是连我身边的人都不放过，一转眼苏紫竟然就倒戈相向，再无故人可依了。
我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丢到哪里才不会引人注目。只是唯一可以稍加安慰的就是心中的那一点希翼，希望三娘见了我吃过苏紫送来的烧饼可以对我放松警惕，或许不再禁我饮食。
然而这终究只是美好的幻想。三娘心计之深，手段之毒都在我之上，如今身处虫二会只是防不胜防，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力。
心中越想越是气愤，一怒之下便把那张烧饼撕成数片，又怕人看出端倪来，细细揉成了小团，忍着恶心方才敢一并丢到马桶里去。
等这样做好了，又到床上死乞白赖地躺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见着苏紫悄声进来。
只是这一次却再也逃不过去了。见着苏紫端了一个汝窑花囊进来；里面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白菊。她面上有些讪讪地道：“委屈小姐了。奴婢愚笨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小姐若是不嫌脏，便将就着喝吧。”
她把白菊带着枝蔓取出，将花囊递到我嘴边。我强忍着接过，一仰头便喝下，不敢回忆往昔是如何挑剔珍馐美馔。
如今也只能博一把了。赌苏紫还未被三娘收买，赌她还存了善心，赌三娘见我吃了烧饼便不再对我下毒。
苏紫见着我喝了，微微叹了一口气，张开嘴大概是想劝我些什么，但是她自然也晓得我的脾气过了半响却是什么也没说。
我不去理她，扭头又重新倒回床榻上去了，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脸。如今咕噜咕噜地喝了水，渴虽然是不渴了，可是肚子却更饿得难受了。
明天便要接客，想起这遭事我便头疼万分。也不知自己搁下好多日子，赌技有没退步。若是真如三娘所说，碰到一个数一数二的高手，我这身子要是真保不住了该怎么办？现在我们四人身份尴尬，背后也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盯着，明日夜晚开门迎客，却并不知晓到底迎的是客，还是揖盗？找茬，挑衅，还有等着看我们笑话的不知会有多少。要是秦王的人存心要我们出丑，在天下间寻一两名高手来胜我还是绰绰有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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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着，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抱紧了这一床薄被。明天，明天？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世界呢？
或许……我终究是不肯放弃的，心中又腾起一丝希望，秦王此举太过阴鹫，保不定没有人不会伸出援手，如今新皇登基，局势未稳，一切皆有变数，孰胜孰败还未料，或许明天还未尝不是我命中转折之时！
我狠狠咬着牙，像是要把多日来的屈辱苦楚更咽下去。明日，明日……便是能借着接客之机吃上一些果腹之食也是好的。真是没有想到，开门迎客的日子就在眼前，我心心念念所想到竟会是吃上一顿饱饭，我笑得凄苦，却终究阖上了双眼，明天还有一场大战等着我，无论如何我也要养足精神，断不能教那些一心想看我好戏的人白费了心肠。
终有一日要将今日欺我负我之人通通踩在脚下！
第四章芙蓉记
然而要来的总是要来的。从我入虫二会第一天开始我便有了心理准备，只是终究没有料着这一天回来得这样地快，这样地猝不及防。
还未入夜，虫二会外面就响起了噼噼啪啪不绝于耳的鞭炮声，那鬼似的烟熏火燎之气在他人眼里或是喜意，于我却如催命符似的声声断肠。
我厌恶地拿了枕头堵住双耳，蒙头继续扮睡。如今也用不着去讨好宁三娘，我也懒怠准备。就这样素面朝天地去了，如今孑然一身，丢不丢人又有谁在乎呢？
苏紫推了门进来，自从我被宁三娘禁足，她倒是经常往外面跑。只是如今我明明早已饿得头晕眼花，却还要在人前前作饱腹之状，着实痛苦。因此也没有了心思于她计较，一味地由着她进进出出，倒是比在我跟前盯梢自在，况且我也想看看她能玩出些什么猫腻来。
“小姐，该起身了。”她脸上露出些为难的神色来，“其余的三位小姐都在楼下准备了。”
我隔着帐子回她：“由她们去吧，我今日身子不爽，下不了床。”
苏紫听了急得想哭，语调便也有些哽咽，她又怯怯地唤了我一声：“小姐，三娘……”却说不下去了。
我倒是含了笑，竖起耳朵细听，且看她到底是怕三娘还是怕我？
听着帘帐外窸窸窣窣地起了些声响，苏紫遥遥立在桌边含了些委屈，含了些小心，柔声劝道：“小姐，奴婢求您不要闹了，您不心疼自己，也该为老爷，夫人多想想，他们就您这么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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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冷笑了笑：“他们宁可我死了，也不愿让我做婊子的。”
苏紫一下被我气得噎住，说不出话来。
“梁姐儿好大的脾气啊！”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娇笑，声如银铃，标准欢场里的笑声，动人而不见什么真情实意。
我掀开帘子，果然是宁三娘倚了门柱，斜睨着凤眼侧着脸看我。
我笑得柔媚，这样的微笑我也不遑多让。毕竟我向来不是本分人家的闺阁小姐，逢场作戏也不过如此。
脚跻了一双碧色软缎绣花的拖鞋，雪青色的薄纱一直垂到地上。我走到桌边，在她面前不紧不慢地坐下，用手支了头方才徐徐开口道：“虫二会里的头牌是时候该换个人了。”
她和我的漆黑的眸子中俱是珠光流转，并不是旁人可以看明的神色。其实于我自己也未必清楚自己此番举动会后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但是浑水摸鱼，总要动一动方才能让这一池死水浑浊起来，置之死地而后生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吧。
如今我原先的心思已经被宁三娘瞧得清楚，也只有另想办法谋划，话既然已经说得这样露骨，这个死路或可变活路的法子接不接就要看三娘的反应了。
我盯了她看，她亦是细细的揣摩我。小小的盈室里气氛却剑拔弩张的诡异。末了，却是宁三娘先微微轻笑了一下，嘴角泛起说不出的讥色，仿佛这等把戏并不能入她的眼。然后便转身离开，终于在踏出房门的时候淡淡地回道：“你若有心，便且让你试一试。只是希望梁姐儿不要自个儿砸了自个儿的招牌。”
我起身相送：“定不会叫三娘失望的。”冷峻的眉目间瞧不出什么端倪，只有红唇勾勒出的笑颜里在明亮的灯光下泛出冷冷的寒光。
虫二会的花堂里金碧辉煌的不似人间。一路都是铺地乌亮如镜的金砖，廊外白玉栏下刚换上一溜景泰蓝大缸栽的石榴树，绿油油的叶子衬着百千点殷红花骨朵，如泼似溅。花虽还未开，已经让人觉得那颜色明烈如火，艳碎似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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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还只是在内堂里梳妆准备，外头沸反盈天的喧闹声已经不绝于耳，想来也可稍稍猜出外头是热闹到了何种的地步。
我们几个坐在内堂里，却都是一片寂静。像是怕惊扰到这一份最后的安宁，没有人开口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
外头的喧嚣，热闹都是与我们无关的，薄薄的一道帘子就架起了鸿沟天堑，把往日的富贵荣华，醉生梦死隔在外头了。如今只是风尘女子，倚楼卖笑，吃穿度用皆要看人眼色。
暖场已毕，恍惚间听着宁三娘风情万种地声音响起，该是方珮络出场的时候了。我看着她站起来，脸上却是灰土色，落落寡欢的样子，然一身银白的劲装倒是衬得她英姿飒爽，与众不同，看来却是有备而来的。
我以为日后与她便是形同陌路了，就在她要掀开帘子出去笑脸迎客之前，她却忽然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目色深沉。
再一眨眼她便已经出去了，过了片刻便只听见外头呼呼夹杂着风啸的舞剑声。虽然不曾亲眼见着，但是只是听声我也能感觉出这一次与她从前游戏之作大不相同。她的剑舞一向是大好的，女子舞不出她的潇洒，男子也学不来她的柔媚，珮络从小调皮好动，和她在一起嬉闹的时候我从来不当她是女孩，只有那一次在二公主生辰的宴会上她偶尔随性的惊鸿一舞竟然让人瞧得如痴如醉，便是京城里最好的舞娘也不能临摹出她一点的风姿，只有那一晚我才觉得那个与我一起翻过墙，掏过鸟窝的珮络方是长成女人了。
还没有待我从回忆里醒过来，外头已经响起了惊天动的掌声，不用说也知道珮络的剑舞没有让三娘失望，今晚定会为她赚得满盆钵响。
按着顺序，原先下一个便是到了我出场。只是如今有了和三娘那一个小小的协议，她便把我的位置挪到了最后，因此跳开我轮到了子音。
见着她盈盈地起身，依旧是高昂着头颅，身板挺得笔直。一身鹅黄色的裙裾，与明黄这样忌讳颜色相近的衣裳也只有她才敢穿，然而旁人并不敢对她多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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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掀了帘子出去，我听见坐在我边上的子墨微微轻叹一声，我侧过头去瞧她，却不妨对上了她幽黑深邃的眼睛：“臻夜，陪我喝一杯吧。”
我愣了愣，随即展颜笑道：“二公主，难道不怕喝醉了酒，待会儿下不了棋吗？”子墨下棋，保持头脑清醒对她来说至关重要，我一时想不通与我并不如珮络，子音般相熟的子墨为何要在这重要关头约我喝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已经醉了，你看不出来吗？”她斜睨着眼睛看我，忽然让我觉得子墨此刻的神情竟与宁三娘有几分神似。
“不单你醉了，我看天下人都已经醉得差不多了，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离奇的事发生在你我身上？”我接过婢子送来的酒杯，握入手，却是煮得稍稍有些烫了。
“众人皆醉你独醒，为何不一起醉去？”她也握了酒杯轻笑。
凝如琥珀的女儿红在杯子荡漾，泛出些玫瑰色的光泽。
虽不明白子墨的意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