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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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宫女-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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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依旧在夜空下缓缓而行,街衢之间的石板路面在清辉中泛出水一样的光泽。“珰”的一声,更夫敲响铜锣的声音悠悠长长地划过大街小巷,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都不说话,气氛越发安静了。然而,经过街角的时候,随着一阵急忙嘹亮的马嘶,另外一辆疾驰的马车猛地飞奔而来。

    “呀—”

    马车一个急停,柔止身子猛地前仰,正好不防备将半个身子栽在了对面男子的双膝盖。刘子毓一怔,身体某处因被女子突然的一触,他的脸不由一红,顿时冷哼一声,嫌恶似地一把推开了她。

    “对、对不起…奴婢失礼了。”

    柔止尴尬极了,慌忙坐回原位,整了整鬓边的发丝,脸上羞得阵红阵白。与此同时,前面传来冯公公的尖细的呵斥声:“我说你是没长眼还是这么的?小子,有你这么驾车的吗?去,还不乖乖地绕道,让我们先走!”

    “嗬!你这个阴阳怪气的老家伙!到底谁该让谁的路?”对面马车的年轻车夫也是个不服软的角色,粗声粗气骂道:“老家伙,你可知道我们车里坐的是谁吗?”

    “谁啊?”

    “说出来,怕吓死你!”

    “唉哟,我胆儿肥,好久都没被吓过了,你倒是吓吓看呢?是天王老子还是谁呀?”

    “哼,实话告诉你吧,咱们车里坐着的,可是国公爷府上的堂堂大总管!”

    “哈哈哈…”冯公公忍不住呲牙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比我还低一级的奴才,小子,那我要是告诉你…”

    “德誉,让他们先走。”

    刘子毓淡静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冯公公一愣,不解地转过头:“主子,这些狗奴才,您何必让着他们…”

    “觉得我说的是废话吗?”

    “是。”冯公公只得气不恁地掉转马头,死鱼般的眼珠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给对方让道,“小子,便宜你了,还不快走!”

    “这才识相嘛。”对面的年轻车夫将马鞭一抽,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呵,这个李磐啊,还真是会形容。”马车内的刘子毓缓缓闭上眼,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双颊的太阳穴,摇头又是笑又是叹:“明氏是水,弥漫人间,万氏是柴,一点就燃呐。”

    柔止一直疑惑地看着他,刘子毓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依旧闭着眼淡淡道:“这一路上你好几次张口欲言,心事重重的,趁着本王现在心情好,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柔止‘啊’的一怔,“主子是在和奴婢说话吗?”又赶紧颔首道:“奴婢没、没有。”

    “本王不喜欢吞吞吐吐的姑娘。”

    柔止傻住,这才应了声‘是’,她想了一想,便将心中所想的一系列问题全说了出来,最后又特别重复了一句:“殿下,您、您难道真的不担心,担心奴婢会将你的行踪报告给宫中的任何一位娘娘吗?”

    刘子毓低头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笑而不道。柔止错愕地望着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车内再次沉默起来,直到好一会儿,刘子毓才弯身凑近了她,深黑的瞳仁在她脸上游曳了片刻,忽然,手指将柔止的下巴一抬,蛊惑着说道:“宫中皇子要纳一名宫女为妃妾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本王看你姿色虽然不怎么样,倒也合些眼缘,不如,本王就将就一下,把你收在我身边可好?”
第38章 走水
    “…”

    柔止呆住了,成王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可当她迎视着对方那深如沉渊的眼睛时,却又分明感到如此清晰和真切。“怎么了?这样看着本王,是高兴傻了?还是觉得本王和你在开玩笑?”他依旧低声诱惑,凑她那么近,暧昧温热的鼻息像游丝一般拂过她的额头,柔止身子本能一颤,丝丝冷汗瞬间沁出了背心。

    “是,奴婢觉得这是殿下在和奴婢开玩笑。”她瞬了瞬目,用尽量得体的口吻回答道。

    “唔?何以见得这是玩笑?”说话同时,刘子毓笑意盎然地松开了她。

    柔止缓缓站起身,举手加额跪了下来:“回殿下,奴婢作为宫里一名小小内人,尽管身份卑微,蠢笨无知,但有些道理却还是懂得的。”

    “什么道理?”

    “殿下。”柔止轻轻抬起头,目光直视刘子毓的眼睛:“奴婢知道您这番抬爱对奴婢的将来意味着什么,标志着什么,而且,对一个宫女内人而言,能成为一国储君的妃妾,这样的荣宠和富贵几乎已经到了尽头和极限,可是…”

    “可是你却很清高,很有骨气,是一个区别于世上的其他庸俗女子,视荣华名利为粪土的人对吗?”刘子毓手支着下巴,语气充满了冷嘲。

    “不。奴婢有贪念、也有物欲。”柔止急忙摇头,目光急切地看着刘子毓的眼睛:“而且,奴婢从未觉得心存某些物欲就是件可耻的事情!殿下,奴婢想表达的是,若非奴婢能力之内得到的东西,奴婢即便拥有了,也不会觉得心安和踏实。”

    “你不安心?不踏实?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奴婢命薄,殿下。”她依旧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奴婢知道自己的长短,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知道一根竹竿怎么也不可能攀上高空,而最最主要的是,奴婢懂得什么是…安分守己!”

    “安分守己?”刘子毓深黑的瞳仁紧锁着柔止,忽然别过眼,笑了起来,“好一个‘安分守己’啊!真是一个既死板又不可爱的女孩儿,丫头,你要知道,也许有的人活到一辈子,还不知道这安分守己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呢…好了,你起来吧,本王想,你的这番回答,已经代替了本王要告诉你的答案。”

    “…?”

    柔止怔住,似乎还没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刘子毓也不看她,只低眉敛眼笑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凤仪宫,当时,你不顾危险,在皇后面前帮本王撒了个小谎,那时候的本王,以为这不过是一名小宫女在我面前耍的一点手段,想博得本王的注意力罢了。可是万万没想到,你在本王的寿宴上时,居然不怕死的和万国公那样的权贵顶嘴,甚至以命抗争。嗬,而今儿个晚上你更是了得啊,明明认得本王,却又偏偏装作不认识、像见了鬼一样跑开……你说,像你这样的人,如果也是那种刁滑奸诈、猪卑狗险之辈的话,那么,就当本王赌输了一次吧。”

    他淡淡说着,完全一副风轻云淡的口吻,柔止惊讶地抬起头,原来,这便是他相信自己的原因!

    她是该感谢他对自己的抬爱和信任,还是感谢他的另眼相看呢?柔止微微抿了抿唇角,心中滋味难辨。

    “不过,也许还有另一层原因吧…”

    忽然,刘子毓又意味悠长地叹了口气,柔止看着他,好奇地想听他继续说下去,然而,刘子毓却眼望窗外,什么都不说了。安静的月色,辘辘而响的只有车轮碾过御道的声音,像是想起了一种久远而轻飘的旧时光,刘子毓的视线变得有些恍惚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华和星辰,不知不觉中,乌黑幽深的瞳仁倒映出一张脸,一个女孩儿的脸…

    对于柔止来讲,这天实在是一个既不平又不静的上元之夜,因为她不仅出了宫,不仅遇见了成王和那名书生,回到皇宫之后,柔止万万猜不到,就是从这个夜晚开始,上天又让她的宫女生涯发生了好大一次转折。而这种转折,既有意想不到的惊奇和收获,又出其不意地给她带来另一种痛苦和悲伤。

    还是先说说惊喜的事吧。

    尚服局的西配殿有一间库房,那里专门放着织造局新送上的各种锦缎和布匹,库房很大,平时都是由司衣房的几名老宫女轮流看管,然而,就在柔止刚下了马车,一路回到尚服局的时候,远远地,她看见一股乌黑浓烈的烟雾从库房传了过来,而且,她还闻到空气中一股浓烈的焦臭味。

    “怎么回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柔止一把拽住正气踹吁吁跑个不停的小宫女,声音急切地问。

    “姑姑,好可怕,不知什么原因衣料库走水了!哦,对了,你们司饰房的陈姑姑好像也在里面,您还是赶快去看看吧…”

    柔止大吃一惊,走水?陈姑姑?姑姑也在里面?她甩了甩头,不忘保持一丝清醒:“衣料库不是都由司衣房的人专门看守吗?为什么姑姑会在里面,你快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好像、好像她是为了进去救一个孩子还是什么原因,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了…姑姑,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小的得赶紧去提水,就不多说了…”

    小宫女说完,提着水桶飞也似地跑了,柔止略一愣怔,也拔腿就向失火的库房冲去。

    然而,一到了现场,只见浓烟弥漫,火舌舔舐着屋顶越窜越高,一时间,敲锣的,提水的、扑火的,你嚷我喊,你推我赶,扯嗓嚎喊的叫声就像一锅刚沸腾的热粥。柔止仓皇四周,正要开口询问,忽然,有司饰房的内人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哭哭啼啼地说:“薛典饰,薛典饰,你可回来了,不论我怎么劝阻姑姑她都不听,现在、现在可怎么办?怎么办?”

    柔止听后,猛地抬起头,入眼处,正好一件湖绿色的衣物在失火的窗门边不断摇晃,看样子,分明就是求救的信号。

    原来陈司饰真的在里面!柔止一阵头晕目眩,她转过头,一把抢过这名宫女手中的水盆,“不行,姑姑会没命的,我得去救她!”说完,她飞快跑进就近的水缸旁,打了盆冷水,然后将自己从头到脚淋了个湿透,随后眼睛一闭,一咬牙跑进了库房。

    “昨夜值守库房的是谁?”

    卫尚宫闻讯赶到了现场,与此同时,尚服局几大司房的所有女官也都统统来了。看着卫尚宫严厉的目光,人群中的一名老宫婢赶紧低缩着头,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回…回尚宫大人的话,是小的、小的和司衣房新来的一名女史…在、在值守…”

    精明的卫尚宫一眼瞧出了猫腻,立即追问道:“那你快说,好好的库房怎么会走水?到底怎么回事?”

    “小的、小的也不知…”

    “混账!”一旁的周局正气得骂道:“你是看守库房的内人,从昨儿个到今天早晨一直都是由你来看守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的、小的…”扑通一声,老宫女吓得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因为小的、小的吃了晚膳有些闹肚子,身子不舒服,所以就单留下那个孩子让她好好看守库房,而且、而且小的嘱咐过她一定不能出岔子,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尚宫大人饶命、局正大人饶命,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

    “你…你…你…”周局正身后的江司衣听完,耳边嗡地一响,也顾不得有精明的卫尚宫在场,手指着老宫婢破口骂道:“你这该死的贱婢!你知不知道,库房里有一批新进贡的纱罗绮锦是赶着给三殿下做太子衮服用的…来人,还不将这蠢货给我捆起来!”

    “咳咳…”

    旁边的周局正清咳一声,斜睨了江司衣一眼,江司衣接触到她严厉的目光,慌忙躬着身子退下去了。与此同时,‘啪’的一响,有声音从失火的库房传了过来。众人急忙掉过头,一看,只见在一名年轻宫女的掩护下,司饰房的陈司饰背着一个孩子从里面跌跌撞撞钻了出来,鬓发散乱,满脸乌黑,模样好不狼狈。而就在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是咚的一声,一根着火的木块正好落在了她身边那名年轻宫女的胳膊上…
第39章 司饰
    “唉哟…姑姑,你能不能轻点。”

    虽然灼伤的面积不大,但柔止右手胳膊烫伤的皮肤都快溃烂了,此时,她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陈司饰却只翻动上眼皮,淡淡地说了声:“痛就忍着点儿,真是的,没见过你这么鲁莽的丫头。’说着,依旧拿着药膏面无表情地给她上着药。

    到底是谁鲁莽啊?柔止哭笑不得,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姑姑…”

    “…什么事儿?”

    柔止咽了口唾沫,欲言又止:“小的、小的…”

    “有什么话直接问,吞吞吐吐的,几时变成这样了?”

    “小的、小的是说,姑姑,这次…这次你…你为什么非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那个孩子呢?姑姑,难道你都不怕…吗?”

    柔止终于将肚子的疑问说了出来,陈司饰淡淡瞟了她一眼,“怕死?你怕吗?”柔止急切地点了点头:“怕。”

    “怕你还冲进去?”陈司饰挑了挑眉,上好了药,缓缓放下她的衣袖,站起身道:“好了,这几天别沾水,也别碰到灼伤的部位。”“姑姑…”柔止还在问,陈司饰拍了拍她的肩,侧过头,云淡风轻道:“丫头,你怕死,可你看见我在里面,怎么还是冲进去了呢?老实说吧,姑姑也很怕死,怕得要命,只是姑姑觉得啊,这人活一辈子,如果因为怕死而放弃了一次救人的机会,那么即使今后活得再好,也不可能安心踏实呐…”说完,她摇了摇头,转身走出了房门。

    此时此刻,大宫女卫尚宫也在和周局正议论着这事儿:

    “周局正,难道,你不觉得这场水走得太蹊跷了吗?”

    周局正为她奉上一杯茶,恭敬首:“尚宫大人,只要小的在一天,就绝不允许咱们这尚服局有如此不干不净的事发生,所以,小的退任之前,一定会好好彻查此事,揪出这背后的纵火之人!”

    卫尚宫点了点头:“嗯,是该好好查一下,尚服局是何等重要的地方,岂容这些肮脏的烂事发生!还有,你是知道的,内廷的这六个尚宫局一向是培育人才的地方,所谓人才,不单单是指一个人要有出众的才华,还要有起码的品德和操守。而要当上这内廷六局的最高女官,除了具备这两种素质以外,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那就是,要有顾全大局的气度和胸襟!”顿了顿,她又叹道:“所以,这也是本尚宫当初让你成为这尚服局局正的原因吶。现在,你懂本尚宫的意思吗?”

    “是,小的谨记尚宫大人的教诲。”

    “嗯,据说司饰房的陈内人,是你以前教出来呢?”

    “回尚宫大人,是。”

    “是个不错的人。”卫尚宫刮了刮盖碗上的浮沫,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晨,几大司房的女官们再次早早地聚集在一起。

    “现在,本尚宫要宣布一件事儿!”

    卫尚宫一走进殿厅,目光严肃地扫视众人一眼,宣布道:“以前本尚宫就告诉过你们,你们四大司房中,谁拿出的主意最有新意,那么接任下一任尚服局的局正就是那个人。后来,司衣房的江司衣和司饰房的陈司饰,两个人在为太子册封典礼的器物上都拿出了不错的想法。当时,本尚宫不好决定,便改了主意说待成品出来之后再做定夺…”

    话音未落,整个大殿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看这情形,卫尚宫的这番话是大有苗头啊,难道今天就要决定选出是谁了吗?就在大家都很紧张地时候,果然,卫尚宫又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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