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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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宫女-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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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伦之爱。

    然而……

    他走了几步,在旁边采了两把白菊,轻轻放置在薛氏夫妇的墓前,将柔止拉了起来,目光是能将人溺毙的如水温柔:“果儿,别哭了,别哭。都是我不好。”说着,用袍袖拭了拭她颊边的泪痕,将她轻轻拥入怀里。

    洁净昂贵的龙脑衣香和男子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柔止思维瞬间清醒过来,她推开了他,扬起睫毛问道:“为什么?”刘子毓一怔,似还没明白过来她话中的意思。柔止依旧看着他,乌黑的眼珠在水雾中闪着幽光:“为什么?殿下您为什么要对奴婢做这些?”她们不过一面之缘,孩堤时的遇见,两三天的竹马之情,时隔那么多年,身份差距如此悬殊,他为什么会惦记着她,对她做这些?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仿佛也给刘子毓难住了。他目光飘忽地远眺着远处的梯田,似是在心中喃喃自问:为什么?

    随后,他又怔怔地回过头,重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夕阳的余晖投射过来,她白皙的肌肤被笼罩在橘黄色的光影里,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色泽,纯纯净净,晶莹无暇,就像一块上等的美玉。美玉,至贵者宝,至坚者玉,也许,对于别人来说,自己便是那帝王家的宝玉之尊,可有谁懂得,这宝玉下所掩藏的光芒和华彩,是需要多少血腥、污秽、丑陋与罪恶才能滋养出来?谁又懂得,他这一生,自从母胎剥离出世的那一刻开始,便要注定在各种血腥中滋养成人,他这一生,自从母胎剥离出世的那一刻开始,便要注定踩着一地的鲜血,才能走向别人口中艳羡不及的皇图霸业。而这广袤大地,无垠沃土,到底哪一寸才是干净的?

    哪一寸才是干净的?

    余晖再度投射过来,渐渐地,刘子毓心旌一曳,浑身上下似有一股清泉在流淌,他目光灼热地看着她,眼前的如花容颜如此洁净,如此诱人,不就是自己心中最干净的那块乐土吗?他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再也忍不住地伸出手,轻轻抚着柔止的脸,并沿着她的耳廓、颈部一直往下,然后一把拦住她的腰际,俯下头,狠狠地朝她的唇瓣吻去。

    这触不及防的吻再度袭来,柔止大吃一惊,“啊”声刚启,他却趁势将舌钻了进去。一股热流猝不及防地流入了她的嘴,柔止猛地瞪大了眼,身体抖动不停,正要挣扎去推,却被他箍得更紧。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温热的气息辗转于她的唇齿间,带着攻城的掠夺和霸道,狠狠地几乎要堵住她的呼吸,柔止天旋地转,最后,耳边嗡的一下,使出吃奶的力气抬起手,“啪”地一耳光,朝他的脸扇过去。

    这一巴掌着实抽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两个人一惊,同时轻喘着气退了开来,柔止摇摇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好半天,这才急忙回过神来,赶紧提裙跪了下来,抖动着声音道:“对、对不起,奴婢,奴婢…”

    刘子毓怔怔地摸着自己的脸,“果儿,你…”他刚要伸出手,忽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惊扰整个空旷宁静的山间。他锐眸一凝,却是冯德誉披风翻飞、策马而来。

    “主子,不好了,不好了…”马匹刚一停稳,冯德誉立即颤颤摇摇跳下马背,单膝跪地,一脸焦急与紧张:“主子,宫里出事了,陛下驾崩了!”

    刘子毓面色大震:“什么?”

    “陛下驾—崩—了!”

    皇帝驾崩了!这消息如雷贯耳,刘子毓略一恍神,儿女私情瞬间丢于脑后:“几时的事,现在宫里那边是什么情况?”一边竖衣领,一边快速而匆忙向四合院走去。

    “今儿午时过后,现在宫里忙得团团转,皇后她以后您在依红楼,派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真是、真是急死奴才了!”冯德誉弓着身子尾随其后,不停擦汗。

    刘毓忽然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眼柔止,略一思索:“德誉,吩咐下去,让他们好好安置薛姑娘,她若有一丝闪失,提头来见。”说完,利落蹬上仆从急速牵来的一匹快马。

    “是是是。”

    柔止怔怔地看着他,刘子毓马背之上看着她道:“果儿,我现在必须得赶回宫了,你就在这儿等我回来,记得别到处乱走。”向她点了点头,拨转马头,一抽马鞭,如箭矢般飞速奔去。

    马蹄扬起一线黄色的烟尘,柔止目送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有人在旁唤了声“薛姑娘”,她才愣愣地回过神来。

    ※※※

    对于相邻们来说,薛氏夫妇被害之后,这座四合院几经人手,现在不过是落到一名来历颇为神秘的富商手里,至于是谁的手里,他们也不好过问,也无从过问。就这样,柔止便在四合院安顿了下来。

    院子平时是由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嬷嬷总管,柔止后来才得知,这名长相富态的老嬷嬷,就是将刘子毓一手带大的乳母,曾经路过这里的高贵妇人。只是,岁月沧桑,人生如梦,想来这个人世间,几沉几浮的往事变迁总是这么戏剧化,正如嬷嬷老泪盈眶地拉着柔止不停地说的那句话:“这下可好了,好了,真正的主人回来了。”

    是的,作为真正的主人,她住下来了。并且眨眼之间,她由一名身份卑微的低贱宫女,摇身一变,变成了被一堆人伺候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尊贵小姐或者储君宠妾。在主持国丧期间,刘子毓怕她寂寞无聊,每隔两三天便会命人送来一大堆稀奇的玩意儿讨她开心,甚至,每走一步,身后都有无数名侍卫和丫鬟跟着,像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生怕一不小心就会飞了。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刚走出几步远,柔止忍无可忍向身后的丫鬟侍卫怒道。不过是想散散步,透透气,至于这样跟着吗?

    “主子临走交待过了,在这期间让奴才们跟着小姐寸步不离,若是小姐有丝毫闪失,奴才们脑袋就不保了,还请小姐体恤。”这是李嬷嬷有板有眼的声音。

    柔止深吸了口气:“罢了罢了,嬷嬷,我不是什么小姐主子,您老别再这样叫了。你们也不用跟着,我不出去就是了。”

    哎,这到底是囚禁还是保护啊?

    夜深了,柔止睡不着,索性披起衣袍走到窗门,思绪混乱地看着外面的月亮。露从今夜白,月儿还是故乡的圆啊!只是,为什么她看见的,却是半轮皓月飘忽不定地浮荡在云层之上呢?

    也许,对于天下很多女子来说,这样的男子,这样的荣宠,都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没几人能抵挡得住。而像她这样庸俗的凡人也不例外,说不动心自然也是假的,只是,一个人的心早已交付于另一个人后,还可以分割成两半吗?

    外面一丝细微的响动,是风吹着树叶沙沙的声音。叶影婆娑,映在铺了银霜的青石台阶上,像一双慈爱的手在轻轻抚摸着她内心躁动的某一角。

    “女儿啊…”那双手慢慢伸到了她的头发上、脸上,温柔慈祥而飘渺的声音在耳边轻轻传来:“女儿啊真正的爱情是专一的,心无杂念的。如果你同时喜欢上两个人,那便不能称之为爱情,叫做儿戏。果儿,远离这种不该属于你的诱惑,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道路和生活吧。”

    “是的母亲,我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第二天夜里,柔止往错金香炉撒了一把能使人昏睡的迷香,然后垮着打理好的包袱,踏着皎皎的月色,悄悄离开了这座四合院。
第63章 桃源
    白色的屏风,白色的几案,白色的飞幡,一片白茫茫的缟素之中,大行皇帝的灵柩就那么死气沉沉地安置在奉先殿的最正中。除了木桩似跪在那儿的淑妃薛采薇,底下乌压压一群嫔妃全都扯嗓嚎啕,哭得死去活来:“陛下啊,你就这么走了,让臣妾等怎么活呀……”

    与其说是在恸哭晏驾的皇帝,不如说是在哭她们自己吧,因为,除了能被奉为皇太后的明皇后,她们的将来要面临什么样的前途,还真的是个未知数。

    作为孝子,刘子毓当然也得哭,只不过哭着哭着,他忽然眯缝起眼,幽深漆黑的眼瞳,蓦然倒映起第一次见到棺木里面所躺那个人的画面。

    “三殿下,这儿风口大,你怎么老是喜欢站在这儿呢?”

    “嬷嬷,我想看看父皇。”

    当时的他大概只有六岁吧?六岁的自己,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每天站在东正门的最高玉阶,一遍遍地看着皇帝父亲下朝后的轿辇从御道这边走到那一边。如果他的父亲能停下来,能从轿辇下走出来正眼瞧瞧他多好。他想。

    机会终于来了。

    一次皇帝的寿宴上,端庄高贵的明皇后亲自将他牵到棺木里的这个人面前,不停推他:“傻孩子啊,你不是天天都在念着你父皇吗,快叫啊,快啊…”

    他怯生生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这个身着明黄衮冕的皇帝父亲,小手不停地摆弄着腰间的衣带,迟迟不敢开口。

    “这个孩子是…?”皇帝皱着眉,淡漠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闯入者。

    “陛下怎么忘了,这就是臣妾常给你提的三皇儿啊,子毓,忘了母后平时怎么教导你的,赶快叫父,快叫父皇啊…”

    他怎么也开不了口,不知为什么,当他确切感受到高高在上的父亲投射过来的目光时,那在心中练习很久的讨好话语忽然变成一种莫可名状的忐忑。他小小的身子在发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气氛太过严肃,他就那么紧张兮兮地站在那儿,耷拉着头,不知所措。

    皇帝摇了摇头,显然地,从他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来看,眼前这个闷不吭声的孩子和他那发了疯的生母一样,都不是个太讨喜的角色:

    “这孩子看着就傻里傻气的,哎,皇后,你还是带下去吧…”

    暮色抖开一层黑纱,哭声越来越响亮了,这夜,刘子毓照例从眼睛挤了几把泪珠子,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奉先殿,出了宫门。

    皇帝薨逝,国有大丧,太子登基大典之前,权利更迭之际,正是朝廷遭逢大变的敏感时期。宫外西北新桥的某府邸内院,两千名身形魁梧的将士分列在院内的校场上,银装铠甲,寒光铁衣,宛如一排排岿然傲立的雕塑,在幽幽月色下发出森凛肃然的冷光。

    “羽林左卫第一组!”

    “到——”

    “羽林右卫第二组!”

    “到——”

    “府军前卫第三组!”

    “到——”

    “……”

    这些全是经过千挑万选的顶级死士,早在数年前刘子毓守孝皇陵时,他便暗中招募一些江湖武功高手,并将一些罪犯死囚通过各种手段解救出来,让他们隐姓没名,重给一个新的身份,通过严格有素的训练,让他们发展成为自己最衷心效力的心腹干将。这些暗卫潜伏在亲军十二卫的每一处卫所,就像栖息在树枝上的夜枭一样敏锐隐秘。此时此刻,他们正集结在校场,接受皇太子殿下的亲自检阅:

    “众位将士!”刘子毓负手而立,一身白衣丧服不但未减其英挺,相反地,更添几分王者的泱泱大气,他将视线一一掠过众人,锐眸沉静:“你们都是本王亲自培养出来的精锐干将,在本王潜邸隐身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成就你们的盖世之功!现下,先皇驾崩,朝堂危急,逆党数千名精兵就聚集在九门的几里之外,在此期间,你们要待命职守,随时听候本王的调遣!”

    “属下遵命!”众将士整齐划一的声音在呼啸的夜风中铿锵有力。

    刘子毓竖了竖手,头上的丧巾飘飘而拂:“为王之道,当以亲民,为将之道,当先治心。告诉你们,这个‘心’,不仅仅是要你们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最重要的是,危难之中要有颗团结一致的胸怀。不光你们,从本王与诸位兄弟结识那日起,本王就与各位是同生死,共患难,肝胆相照,浴火同生!”

    话音方落,立即有一将领出列单膝跪下:“太子殿下义薄云天,末将感谢殿下的再造之恩,吾等愿永生永世追随太子殿下,为明主尽衷!”

    “为明主尽衷!”

    “为明主尽衷!”

    “为明主尽衷!”

    “……”

    所有的将士纷纷举剑呐喊,此起彼伏的宣誓声浪如一条巨龙穿透夜幕,扶摇苍穹。刘子毓静静地看着这些由他培植出来的精锐将士,深邃黑亮的瞳仁里,闪动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形势。

    “牧之。”他负手问道:“从她那儿可套出了什么没有?”

    身旁的李磐想了想,只拱手道:“殿下,在下有个不请之请。”

    “嗯?”

    “如果她能将对方策变的具体事宜巨细相告,在下能不能请您网开一面,饶她一命?”

    刘子毓缓缓转过身,黝黑的眼眸在他脸上游离片刻,忽然,弯了弯唇角,神情讽刺地笑了起来:“饶了她?”李磐被他的表情一怔,终是唇角扯出一抹自嘲,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夜越发深了,就在两个人刚要离开校场,正准备上马之时,忽然,一名锦衣侍卫从大门急匆匆走上前,单膝跪禀,“殿下,属下有事禀告!”

    “何事?”

    “薛姑娘,她、她…”

    “她怎么了?”胸口没来由一紧,就连刘子毓自己也惊诧起来,原来他是如此在意她的事。

    侍卫低垂下头,忐忑不安地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就在昨天夜里,柔止趁着众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不知用了什么迷药将他们迷晕,然后偷偷离开了四合院,并在京城一家客栈住了下来。而这些,都是他醒来得及时,一路追寻跟踪得知的。

    听了侍卫的禀报,刘子毓并不说话,只是习惯性地抚着扳指,像在思索着什么。侍卫见他半晌无语,又站起身小心翼翼道:“殿下,要不要、要不要卑职将小姐请回来?”,他很会用词,说的是‘请’,而不是‘抓’,刘子毓转过身,唇角的弧线优雅地牵了牵:“你姓什么?多大了?”

    “回殿下,卑职姓穆,今年刚、刚满十八。”侍卫红着脸老实回答。刘子毓用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干得不错!这样吧,请就不必了,你呢索性再带着几名侍卫暗地里守护好薛姑娘就是,记住了,是暗地,莫要叫她发现!”又理了理衣袖,倒背着手道:“当然,如果你差事干得好,本王将来封你为正四品御前侍卫,如果她有一丝闪失……去吧!”

    正四品御前侍卫?侍卫眼睛激动一亮,“是,属下遵命!”单膝一跪,转过身利落地去了。

    刘子毓看着侍卫离去的背影,头痛地叹了口气:“哎,果儿你还真是…”终是又摇头失笑,算了,这倒也像是她的个性。

    执者而失之。也许,对于现在的一国储君来说,爱情不过是一场简简单单的驯鹿而已,他若是喜欢,没有抓不到手的道理,不过时间二字而已。他是如此自信满满,以至于他从未想过,如果一开始不是这么轻敌,他的将来……会不会少些痛苦?

    柔止斜垮着包袱,静静地站在一家装饰富丽的店铺里。

    “这位姑娘,请问是想选点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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