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大厅四角点上巨大牛油蜡烛，照得红光闪烁。酒菜端上，燕帮主笑着布菜劝酒。小狗哈叭悄无声息地回到希里花怀里，唔哩唔理叫了几声。
坐在上首灯影下的希里花伸出 脚轻轻踢了踢帮主老大和陈谷，暗示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要出状况。
酒席上热热闹闹，五个帮派领导人轮番敬酒，敬仰赞颂的话随着大碗美酒灌入何盟主三人腹中，三人红光满脸，愉快又得意。
酒越喝越多，越喝越高兴，酉戌时分，八个人都舌头大的磕碰牙床，车轱辘话一遍遍的说，分不清谁是谁，碰着杯就是喝酒，最后能站着的不多了，何盟主三人也都喝得趴到在桌上。
大厅里通红明亮，弥漫的酒气中八个人分两堆醉趴着，上首是何盟主三人，下首是关门主燕帮主五人。烛芯灯花直跳，大厅里想起鼾声。
“到点了，该干活了——”大厅上响起一个冷冷的，清亮的，又脆又轻却含无上威肃之气的声音。关门主燕帮主闻言即动，纵身后退，掏出兵刃守在大厅门口。
大厅里多出一群人，为首的竟然是剑眉星目，锦衣配件的宝马帮帮主钟朱家。他身边是十二个阴冷如铁的锦衣卫，人人手提一把三尺钢叉，傲然肃立。
“搞定没有？”钟帮主问，关门主上前施礼道：“回各位大人，钟帮主，都已妥当，我们把钟帮主送来的大内秘药沉香散揉入蜡烛内，两个时辰过去，沉香散早已挥发殆尽，杀猪帮三人中毒已深，请放心——”
钟帮主点点头，十二个锦衣卫挺叉将杀猪帮三人团团围住。钟帮主轻唤道：“何盟主，何帮主，醒醒，醒醒——”
帮主老大打了个打哈欠，钟帮主等人一惊，退一步戒备。帮主老大伸伸懒腰，晃晃悠悠站起来道：“好酒好酒，真是好酒！咦，这不是钟帮主吗？你怎么来了？今日是联盟内部家宴，未曾邀请外客，实在失礼。相请不如偶遇，燕帮主，快让人摆酒，本盟主与钟帮主拼个三十坛酒再说！”
钟帮主惊疑不定，问道：“何盟主，你还能再喝酒吗？本帮主看你站都站不稳当，酒留待明日喝，何盟主还是先见过大内朋友吧！”
帮主老大揉揉眼睛，前后左右仔细看了一番，恍然道：“喝多了，果然喝多了，不知有这么多朋友光临，失敬失敬，失礼失礼！钟帮主也不给介绍介绍——” txt小说上传分享
192、金陵十二叉
192、金陵十二叉
钟帮主端身正容道：“奉锦衣卫都指挥使孙大人口谕，疑杀猪帮属下希里花为朝廷钦命要犯，疑杀猪帮三人与锦衣卫神枪门高手在东昌府被截杀有莫大关系，着令本帮主率领大内锦衣卫高手将杀猪帮三人捕捉归案，审明事实，再行论罪！这十二位大人是大内锦衣卫顶尖人物，号称金陵十二叉。钢叉过处，雁过无毛。何帮主三位好大面子，劳动诸位大人金驾，可喜可贺！”
帮主老大笑道：“还当是什么哩！诸位锦衣卫朋友来此公干，本盟主不曾倒履相迎，实在抱歉。至于什么钦犯，什么锦衣卫神枪门之类，本盟主担保，纯属子虚乌有，与杀猪帮全无干系！十二位大人请回吧。上禀你家孙大人，本盟主拣个日子进京去，请他老人家喝花酒听大戏，各位相陪——”
钟帮主冷笑道：“不知死活，不识进退的东西！姓何的，别卖弄嘴皮子了，面对现实吧！本帮密查侦知，希里花极可能就是乌峒叛蛮头目之子，手上沾满锦衣武士鲜血，你们俩也讨不了好，混到一块截杀锦衣卫高手，同属谋逆大罪，砍一千回头都够！现在锦衣卫十二叉，宝马帮，武林联盟三家合力共同捕拿逆贼，你们三人已成瓮中王八！我劝你们识相点，我们相交一场，本帮主会替三位在大人们面前求个人情，让你们少吃些苦头——”
希里花和陈谷都挺身坐起，杀猪帮三人眼睛清亮，微笑着看着大家，早已不知醉酒为何物。
钟帮主瞪了关门主等人一眼，转脸问帮主老大：“何帮主，你们现在感觉怎么样？中毒没有？”
帮主老大笑道：“运气呀运气！运气好的人到哪都有好运气，你看我们像中毒的人吗？”
钟帮主犹豫不决，猜不透这奇验的大内秘制沉香散为何似乎失了效。
希里花接口道：“钟帮主，你就别费心猜了。我告诉你，我们都没中毒……”
关门主和燕帮主脱口道：“怎么可能！在*中熏了这么久，吃了解药在先的我等几个都略有些昏糊，你们怎么会没中毒，别骗人，这不可能！”
希里花点着两人教训道：“跟你们这般弱智的人说点什么真麻烦！刚才我们帮主老大说过了，我们运气好，运气好就是天保佑，上天保佑的人会上你们当吗？门都没有——也罢也罢，解释给你们听，免得你们做梦都睡不踏实！刚进大门，我们就知道不对，怎么知道的？是小狗告诉我们的！我这只小狗有个毛病，对潜伏的野兽气味特别敏感，只要周围有危险，它一嗅便知。说句得罪各位大人的话，金陵十二叉大概身上的气味太像野兽，我的小狗反应强烈，非到处找找，这一找我们就都知道了……至于什么*沉香散，既然有警觉在先，自然就有防备。本人我是药界天才神童，对付这类狗屁大内秘制的烂药还不是老汉拾狗屎，随拣随扔！怎么样，我说的够不够细致？上天眷顾我们，今天凑巧带了小狗赴宴，少了许多麻烦。当然，就是没有小狗，你们也难不住我，信不信？”
金陵十二叉毫无反应，手里的钢叉握得更紧。钟帮主和关门主面面相觑，脸上泛出几丝懊悔和不信。
帮主老大说道：“钟帮主，你这人怎么可以言而无信，枉为一帮首长！不久前还再三保证不与杀猪帮冲突，永远做杀猪帮盟友，还说什么宝马帮是生意人，不会将一篓鸡蛋全打碎。今日来这一手，你也太卑鄙了吧！难道钟帮主今日就不怕老本赔光，生意没的做吗？”
钟帮主一听，脸上青筋怒张，胀红着脸恨道：“你还好意思说我背信，你们杀猪帮才是言而无信，朝三暮四的无耻之徒！无耻之尤，无耻之甚！说什么老本赔光，本帮主多年积聚的老本都赔光，早就穷的脱裤衩了！这一切都拜杀猪帮所赐！本帮主念着生存大计，就是你们杀了毛五爷苟六爷也都咬牙和血吞，放过一边，但你们得寸进丈，破坏宝马帮四和采信号系统，干扰赛马大会，连续多期让宝马帮赔了个底掉！”
“你们抢马，本帮主忍了，你们杀人，本帮主还忍，临到最后，你们居然动摇了本帮根本，让本帮多年经营毁于一旦！宝马帮已到生死存亡关头，不管损失多大，必将与杀猪帮一战，誓将你等碎尸万段才心甘！本帮主说的话仍有效，只要你们放弃抵抗，本帮主保你们不受折磨，平平安安抵达京城候审……”
希里花和陈谷在边上听得笑的压不住，互相指点着，大喘气说不出话来。帮主老大见这般样子，心中明白这一对宝贝这些天所谓的杀猪大赚钱原来就是去宝马帮赛马场胡搅，买四和采大赚特赚。难怪银票一把把，来得比捡田螺还轻松
帮主老大上次听希里花说过此事，大体也猜出他们的做派，心想宝马帮设局蒙人，希里花陈谷针锋相对，矛盾相向，也未违背杀猪宗旨，符合杀猪帮一贯原则，只是动作闹大了些，凭空让东昌府百姓得了许多好处，让宝马帮损失了不知多少银两。
希里花笑够才道：“钟帮主，这是你就冤枉了我们帮主老大，帮主老大倒是常常告诫我俩，不要开罪宝马帮，只是我与陈老三忍不住买了四和采号票，眼神又太好，把你们那一套设局骗人把戏看个清楚明白，一时技痒，顺便想从宝马帮那捞些银子花花，三下两下，也就这么干上了。”
钟帮主咬牙道：“本帮主晓得是你们俩混蛋！前些天，本帮属下注意到赛马场上有俩穿黑披风，带黑色大檐帽的家伙，都说挺热的天捂这么严实，也不怕长痱子！后来，黑披风在场上晃一次，宝马帮就莫名其妙大亏一次，一直亏到底掉！最后才查清是你们两混蛋捣鬼……你们逼得本帮没有回头路，本帮主只好邀来大内好手，联合灭了杀猪帮。一切皆为你们自取，怨不得本帮主背信无情！下辈子投胎做人，记住一句俗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给别人后路，也就断了自己生路！”
193、你让我们不舒服
193、你让我们不舒服
希里花笑道：“钟帮主才知道啊，我与陈老三银票赚了一大把啦！我几眼就看出其中蹊跷，杀猪与反杀猪，我们老本行嘛！于是，将计就计，偷梁换柱，让赛马场上的马按我们意愿跑，我们想让几号跑第一都行，真是过瘾，过瘾！这是出道闯江湖以来，本人最伟大的创意，称得上本人江湖代表作，陈老三都佩服之极。要是钟帮主肯帮我扬扬名，这些天银子赚得嘴笑歪的东昌府百姓还不要把我希里花当生佛供奉！太痛快，太痛快了！”
“钟帮主，宝马帮历来强买强卖，设局骗钱，不做好事，大损阴德，发的是不义之财。钟帮主，你肯定知道历史上许多万金市义千金买仁的故事，其实我与陈老三是在帮你购买宝马帮最缺的仁与义，算帮你积阴德。虽然后头银票赚多了，舍不得收手，动静闹大了点，让宝马帮破费破财破产，但你现今走在东昌大街上，哪个不夸钟帮主还利于民，是有责任心有道德的企业家，是大明最优秀青年！”
“钟帮主，想开些，钱去人安乐嘛。再说，我与陈老三商量过，我们玩够玩腻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以后保证不再干，我以帮主老大的名誉担保，从此不惹宝马帮！”
钟帮主气得几乎将牙齿咬成碎片，哪有这样劝慰人的！他拍拍掌，门外闪进三条汉子，正是宝马帮的牛二爷羊三爷朱四爷。
朱头山朱四爷脸上手上鲜血淋淋，报告道：“帮主，属下刚才领人巡查，发现杀猪帮那只该死的小狗……属下本想劈死它，可死小狗太滑溜……这死小狗太可气！”
钟帮主神色沉重，道：“宝马帮精锐尽出，除去六大虎将之首马大爷家中有事，两月前离去未回外，本帮决心全力与杀猪帮一战！现在你们说什么以后不惹宝马帮，这话我信，因为从今日起，你们再没命惹宝马帮！准备动手……”
陈谷笑道：“钟帮主别急，多日没干架，听说有架打都流口水，可就是有点疑问，得先弄个清楚，免得打完架还是一脑瓜浆糊，多不痛快！唉，我说宝马帮找我们打架，太应该，可是钟帮主纠来锦衣卫高手，这似乎有些假公济私，有违江湖道吧！”
“还有，玄武门关门主你们，你们太不该凑这个热闹！当初要不是杀猪帮出头，摆平阿牛帮，恐怕今日东昌武林各派早就成为阿牛帮臣属，俯首听命了吧！杀猪帮对东昌武林无怨有恩，更何况帮主老大是在职盟主，你们勾结外人，叛卖盟主，太过了吧！传到江湖上，必定遭到同道唾弃鄙视！”
帮主老大抚掌道：“好有此问！陈老三问得妙，本盟主正被属下各派反叛烦着呢！本盟主无财无色，你们图什么呢，搞不懂！”
三人目光射向关门主等，关门主五人身子往后缩，似乎要躲进虚空中。不管啥理由，在江湖上混的角色，叛徒总是可耻的。
片刻，关门主抬起头，答道：“对不起，何盟主！我等奉你为盟主，自该唯马首是瞻，但，我们的确有不得已苦衷……杀猪帮打跑阿牛帮，我等感激，但是……到这步田地，我也不隐瞒什么，就照实说吧……何盟主，你让我们不爽，在你面前，我们大家不舒服……”
“你是一面镜子，让我等清晰地看出自己原形。你没有城府，显出我等心机阴损；你果决勇猛，衬出同道懦弱颟顸；你能舍能弃，突出我等患得患失；你心随境安，不图谋什么，而我等却个个满肚子小九九……”
“总而言之，何盟主，你另类，你独特，或许是优秀，你优秀得让我等自惭形秽，半点自信无存……原本我等人五人六，有几分威仪，到你面前，才明白自己的平庸与无能，才烛见心底的私欲与龌龊……何盟主，你这人貌似朴实简单，却始终让我等从头到脚不舒爽！”
“关某多次试图接纳你，可就是觉得何盟主是外星来客，我们都不能贴近你，所以只能恨你，从心底恨，恨得牙根痒……要是没有钟帮主和大内锦衣卫高手，我等绝没胆量能力对抗何盟主……朝廷要剪除杀猪帮，我等也有了正当理由背叛！哦，不是背板，是协助朝廷捉拿反叛！”
“钟帮主说动了我们，我等也不想每时每刻面对一个让自己不舒服的人……学学钟帮主，关某也送给临死前的何盟主一句话，庸常的世界，平俗的生活，最不能容忍最不可接纳的就是优秀！来生转世，希望何盟主三位平庸一些，只有平庸才能走进平庸，只有平庸才能融进平庸！何盟主，希参议员，陈参议员，我等谢谢你们，甚至敬佩你们，但，对不起，我等更愿你们死……”
对不起的意思是我错了，对不起真正的意思是我错了也要这么做。
帮主老大打趣道：“看看，看看，仔细看看，我们有这么优秀吗，怎么自个没觉出来呢？”
钟帮主阴笑道：“看什么看，你们三个不单制造麻烦，还让很多人见着就不舒服，你们活着才没天理！还是起身去见阎王爷罢，他老人家倒是见着谁都挺亲的，你们还等什么……”
帮主老大双目冷光迸溢，希里花陈谷凛然肃立。
“最后问一句，钟帮主，看在我们得罪过宝马帮的份上，本帮主再说一句，杀猪帮与宝马帮的恩怨就此结束，你我大路通天，各走半边，别打这一架，可好！”
钟帮主呲道：“迟了，太迟了！本帮主谋定后动，现今大内锦衣卫各位大人驾临，奉旨拿人，天威浩荡，岂能儿戏！本帮主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诉诸暴力，一到拔刀相向，就毫无转圜余地，除死方休！本帮主已知会衙门，陆总捕头也该到了……”
杀猪帮三人默默点点头，帮主老大大叹：“没办法，看来只有打……”
午夜，铁扁担帮总堂大厅，喜庆的红烛下，刀光急闪，大战开始。
194、你们走了，我怎么办
194、你们走了，我怎么办
大战开始，陆总捕头领着一干捕快将大院围定。陆总捕头悄悄趴在墙头偷窥，大厅里杀猪帮三人一狗左冲右突，所有的人都在狠斗恶拼。
黎明，又见黎明。大院沉寂下来，一片死寂。
第二天一大早，陆总捕头把一张清单呈到抖着腿下轿查看现场的新任知府面前。清单上写着昨夜一战的伤亡情况：
大内锦衣卫高手金陵十二叉尽亡，无一幸免；宝马帮钟帮主，牛二爷，羊三爷，朱四爷丧命，无一活口，宝马帮亡；玄武门关门主，铁扁担帮燕帮主，臭粪帮米帮主，穷家帮党舵主和火焰门麦门主，五人完好无损，但皆患上大小便失禁，见光恐惧，闻声发抖等症，基本失语，完全失忆，变成活着的死人。
参战的另一方，杀猪帮三人失踪，搜遍东昌城，杳无人迹，估计是畏罪潜逃。
新任知府捧着伤亡清单，一脸灰白，连发抖都忘记了。他接替升官的书大人，刚到任不久，就摊上这么一件山崩海啸般的大事，皇上宠臣左都御史钟大人爱子宝马帮钟帮主死了，天下闻名的大内锦衣卫高手金陵十二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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